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 by山野行月
山野行月  发于:202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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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念似乎真的气急了,满眼都是怒意,看着?沈之砚的眼神已经带了杀意。
“沈之砚,他今日必死?,你给我滚开,别以为你是太子我便不敢动?你了!”
沈之砚知道?席玉做了很多?错事。
他一向明理,席玉一直教?导他要成为一个正直的储君,他明明知晓只有席玉死?了才能偿还这?些罪孽。
可想到?那些被贵妃抱在怀里轻哄的生活,想到?元奚冷着?脸罚他抄写经文,却?又在第二天笑?盈盈端来?个果盘哄他,那些理智尽数消失。
他方才坐在那里想了许久。
可他还是决定了,他放不下,狠不下心。
沈之砚跪地叩首:“我知道?席玉作恶多?端,可他是我的家?人,我可以替他赔罪,你杀了我吧。”
“安之让开!”席玉怒吼。
云念没空听他们在这?里你推我让,她只觉得沈之砚荒谬好?笑?且糊涂。
“沈之砚,不是只有席玉和?你有家?人的,那些无辜惨死?的修士家?中或许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翘首以盼的伴侣,需要照顾的爹娘,他们也有家?要回的。”
沈之砚只一遍遍磕着?头?,道?:“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别杀他!”
云念冷了脸。
“滚开!”
她揪起沈之砚的衣领将他狠狠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云念没有收一点力,在确保了沈之砚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这?一下便能让他十天半月站不起来?。
她抬剑便要斩杀席玉,沈之砚恸哭着?要来?阻止她:
“别杀——”
鲜血迸溅。
是冰凉暗黑的血,掺杂着?浓重的妖气。
有几滴血溅在了云念脸上。
她茫然眨了眨眼。
大红的裙摆在眼前散开,女子的头?饰有些歪,发髻也散开几束,毫无皇后应该有的端庄贵气。
她双手颤抖握着?根玉簪,长长的簪柄刺入了……
席玉的灵宴穴。
皇后不知何时有了力气。
许是太过惊怒,许是瞧见沈之砚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太过生气。
总之她站了起来?,在云念的剑砍向席玉前,拔下自己的玉簪亲手捅穿了他的命门。
皇后离的太近,脸上溅的全是血,血珠站在眉上、长睫上,随着?她的动?作与急促的呼吸摇摇欲坠。
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平静:“席玉,你该死?。”
她握着?玉簪更深了几分。
席玉只是看着?她,温柔又缱绻,瞳孔隐隐扩散。
“当年我拼死?救了重伤的你,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你对我的陪伴照顾,感激你这?些年陪伴安之长大,但你亲手杀了我爹娘。”
“你以复活我的名义杀了那么多?人,我的罪孽比你更深,若非因为要复生我,你和?沈敬不会跟那人合作,我们谢家?不会孤立无援,我爹娘、阿姐和?大哥不会惨死?。”
“你要杀我的孩子,要杀我外甥的师姐,你想让我忘记那些罪孽清清白白活在这?世上。”她的眼泪坠落冲刷了脸上的鲜血,低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在席玉脸上。
他想抬手为她揩去眼泪。
可他没有力气。
生机在迅速流失。
“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了你,我后悔嫁给了沈敬,后悔遇见了你们。”
皇后拔出玉簪,带出大股的鲜血。
她冷眼看着?席玉:“我满身罪孽,我要下阿鼻地狱,等我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我会与你们一起去向这?万千亡魂赔罪,永不入轮回。”
席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远处的人,她就跪坐在眼前,眼帘垂下看着?他,面色黯淡像是一个早已死?了许久的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死?气沉沉。
可她眼底的恨意明显。
她是他这?一千多?年来?最珍视的人,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她曾于险境中救了他一命。
他曾亲自送她出嫁。
他这?一生杀孽深重,手上数万条亡魂,在遇到?她之前他杀了数不清的人,他恶趣又邪佞,总喜欢抓人排戏看他们战战兢兢演那些疯癫的戏本子又在他们演完后将其炼制成傀儡摆放起来?,闲来?无事便逗弄几下。
他喜欢看那些人跪地求他放过他们。
喜欢看他们绝望无助、生死?由他掌控的画面。
直到?遇见了她。
他收起自己的锋芒,小心翼翼藏住那些往事,生怕被她知晓后会与他疏远。
他开始排些正常的戏本,她很喜欢看,也总是能读懂戏本下的情绪,是他的知己,也是他喜欢的人。
一个千岁的大妖,竟然喜欢上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做这?一切后悔吗?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后悔。
他本就满手鲜血,一千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根本不在乎再多?杀这?些。
只要能复活她,只要能再为她演一出戏,只要能再听她喊一句阿玉,他做什么都愿意。
因此他加入浮煞门,听从那人命令杀了她的爹娘,与沈敬一起帮着?那人灭了谢家?,将她的外甥亲自送到?了那人手上。
可看到?她崩溃痛苦,控诉他为何要让她满身罪孽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复活之时。
心比身更疼。
他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对她的。
她恨他。
他不该杀了她的爹娘,不该放任谢家?灭门,不该为了复生她让她沾满鲜血成为怪物?,不该想杀她的孩子。
他对她太残忍了。
她这?么善良的人,可家?族灭门由她间接导致,几千条人命因她而死?,她明明一生行善,死?后却?满身罪孽,一桩桩一件件压垮了她,她崩溃绝望想死?,却?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阿清……”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要去触碰她。
她却?突然往后跌去,挣扎着?远离他。
她冷漠地看着?他,眼底是怨恨、厌恶、陌生,唯独没有以往的温柔欢喜。
“阿清,你过来?一些……”
让他最后再抱抱她。
他求着?:“阿清,求你……”
皇后侧过身咳嗽着?,大口的血顺着?指缝溢出。
席玉的视线逐渐模糊,却?还是朝她伸着?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
在他碰到?她的前一刻。
只差一寸之时。
她打开了他的手。
她大口喘着?气:“别碰我!恶心!”
恶心,她还是说恶心。
什么时候他在她眼里是这?样?了?
他的手无力落下。
一千多?年了,经历的事情太多?,直到?死?前竟想不起来?一件有记忆的事情。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和?她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
她将重伤的他背回藏在自己的小院中,忧心被程家?人发现,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去厨房偷吃的给他,其实他根本不用吃东西。
她递给他糕点时笑?得开心:“你放心,我们家?人都很好?的,只不过我毕竟尚未出嫁,你在我这?里传出去不太合适。”
她出嫁时很漂亮,因为要嫁给心上人,满眼都是笑?意:“沈敬那个傻子还以为我是因为程家?才嫁给他的,其实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会对他很好?证明给他看的!”
她死?之前下了大雪,他闯进?皇宫见她最后一面时,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照顾好?安之和?谢家?,将我埋进?程家?祖坟,我不要留在皇室。”
可他做了好?多?错事。
他用最后一口气,呢喃着?:“阿清,对不起……”
她的脸逐渐模糊,彻底湮灭为一片黑暗。
皇后低声痛哭。
沈之砚呆愣捂着?胸口看着?已经死?去的席玉,忽然吐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
云念的耳边回荡着?皇后的哭声,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气,大脑嗡嗡作响。
她回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徐从霄。
她走上前背起了徐从霄,小声喊他:“师兄,我带你回家?。”
“听霜,带走沈之砚和?皇后。”
听霜剑瞬间变大,宽阔的剑身足够容纳几人并排坐下。
它勾起皇后和?沈之砚甩到?自己的剑身上,跟着?云念离开了这?间石室。
她要去解决最后一件事。
然后,带所有人回家?。
暮色已经深厚,月影如钩,雁平川寂静万分。
没有一丝风拂过,没有一片树叶晃动?,没有一声虫鸣鸟啼。
并排摞在地面的人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飘向虚空。
无数条细线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出,殷红的血沿着?细线流走,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人面色逐渐灰白,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在场的人伏低了头?不敢去看。
皇帝的脸在一片红光的映衬下诡异幽深,像个厉鬼,丝毫没有人皇的威严。
他上前几步全然不顾眼前便是高台。
他喃喃着?:“阿清,阵法已经布下了,等到?席玉移了蛊,你就可以回来?了……”
“阿清……阿清,回来?吧……”
“她回不来?了。”
清透的少女音与他的话一前一后响起。
高台上的人在那一瞬间甚至回不过神。
地面寸寸塌陷,碎石与尘土漫天,地面上蜿蜒爬行的蛇被凌厉的剑意剿为一滩碎肉,腥臭的血水淌了满地,又顺着?青阶流下。
剑身自地底破出,剑身上坐着?两人,一人身穿芙蓉袍服,一人穿着?锦服。
随后紧跟上来?的人身形纤细,墨黑的衣衫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的背上背着?个比她个头?要高上不少的人。
云念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将徐从霄放下,回身打横抱起皇后将她搁置在徐从霄身边,蛮横揪着?沈之砚的衣领将他拖拽下来?扔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纵使身为皇帝见过再多?场面,他在这?时仍旧失了态。
“你……怎么可能呢?”
云念站在下方仰首望着?高台上的人,他看起来?格外惊愕,至少云念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她勾唇轻笑?:“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可能在这?里站着?,你这?好?大儿不可能活着?出来?,席玉不可能死?,是吗?”
“席玉死?了?”
皇帝上前几步险些跌落高台,身后的内侍连忙拉住他的臂弯。
“死?了,皇后亲手杀的,你们做的事情她都知晓了。”
皇帝下意识看向云念身后坐着?的人,她的脸色很不好?,唇角还沾着?大片的血,身上的裂纹明显到?他离她这?么远都能看清楚。
“阿清……”
二十五年了,他等了二十五年了啊。
皇后并未看他,对他的呼唤熟视无睹。
她实在太过虚弱,皇帝的眼神忽然便肃杀起来?。
“席玉死?了又怎样?,你和?安之不还在这?里吗,天罡万古阵开了,你今日必死?。”
他低声厉喝:“给朕出来?!”
四周的墙壁碎裂,碎石炸开落了满地,更加浓重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从墙壁中跳出的人一个接一个,成包围的趋势将云念拦了起来?。
皆乌发披散,双眼赤红,神态诡异四肢僵硬。
云念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几百个。
她挑眉道?:“席玉这?些年没闲着?啊,炼了这?么多?傀儡,倒挺敬业的。”
皇帝负手而立,很快又变成了以往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是剑修,在天罡万古阵中毫无还手之力,云念,你今日必死?。”
少女仰着?头?,月光混着?头?顶的红光交织在她的脸上,将清丽的五官照的越发明媚。
听霜早已缩小回到?她的手中,剑身微微嗡鸣发出阵阵隐约的哀嚎。
皇帝的笑?意越发深厚:“你的剑好?像没办法作战呢。”
云念弯了弯眼,眉目柔软无害。
是清脆的砰击声。
她扔下了手中的剑。
皇帝眉心微皱:“你要做——”
“没有剑,我难道?就杀不了你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住,一股难言的惊慌弥散,脊背忽然发寒。
几乎在云念话声落地的刹那,撼天动?地的厉风迎面吹来?,皇帝握紧身前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身后瘦弱的内侍已经被掀飞重重摔在屋内,强大的剑锋逼迫的他看不清东西。
他强撑着?睁开眼,碎石混着?黄土混成漩涡横飞,凛冽的风吹动?少女的黑衫猎猎作响。
她的乌发有些凌乱,交杂在身后飞舞盘旋,几缕碎发吹在眼前遮挡了些面容。
唯有露出的一双眼森寒,杀意锋芒毕露。
遮蔽半边天的剑身在她身后浮现,通体银白覆盖寒霜,银光耀眼驱散了头?顶上方令人不适的红光,剑意骇人,逼迫的人心尖颤抖双膝疲软,下意识想向她跪地求饶。
“沈敬,我不用听霜剑,一样?可以杀你。”

皇帝在那刹那以为那人骗了他。
明明天罡万古阵开了, 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一旦打开,云念的剑应该下意识畏惧,为何她明明扔了本命剑, 可虚空中?却出现了一柄更大的听霜剑。
“沈敬,你身为人皇,与宗门们交好, 承受着宗门们的保护, 却又背地大肆屠杀修士, 做这些有悖人伦的事情,罪业深重,那今日就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剑身劈斩而下,虚空中?纵横交错的红线尽数绷断, 悬浮在空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落地, 溅起地面厚重难闻的蛇血,原先笼罩的诡异邪佞的阵法?忽然消失。
他的大脑好似被?人打了一下, 混混沌沌一片空白。
“不,不……”
他呢喃着:“不, 不要……”
他终于回过神了, 他怒吼着:“不要!”
云念道:“噬魂蛊换魂需要特殊的阵法?维持,席玉在下方还魂, 你便在上面布阵, 用这些修士的精血维系阵法?, 琴溪山庄金丹修为的修士已经被?你们替换喂给皇后吸血了,剩余的修士便被?你下了昏睡的毒,被?那人带来的蛇麻痹运到这里供你维系噬魂蛊需要的阵法?。”
她说的一切都对。
云念“啧”了声, 颇为嫌弃道:“你这人怎么总逮着一批人薅羊毛,金丹的修士被?杀了, 剩余的修士你也杀了?太贪了吧。”
系统纠正道:【他们还没死,只是被?麻痹了,严谨些。】
云念不动声色在脑海里回它:“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真的成木乃伊了,你别抓bug。”
皇帝气到浑身发抖:“给朕抓了她,来人,来人!”
数百具傀儡一跃而上朝中?央站着的少女扑去,纤细的身影在一瞬间被?淹没在傀儡之中?。
与此同时,虚空中?落下成百人,皆身穿黑衣手执各类武器。
长刀、折扇、绫罗……唯独没有剑,
来的修士没有一个剑修。
“给朕控制住她!不许杀她!”
“是!”
修士们抱拳应声,挥动武器便朝被?淹没的少女涌去。
皇帝在此刻跌跌撞撞跑下楼。
他跑的很快,中?途甚至还摔了两下,很快爬起手脚并用朝角落里坐着的人扑去。
她就坐在那里咳嗽着,鲜血不断涌出,身前已经淌了大片的血。
而她身边的锦衣青年昏睡着,对她的咳嗽熟视无睹。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阿清,阿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哭着喊着,高大的人泣不成声,望向皇后的眼?神支离破碎。
他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泪水汹涌砸下,不管身边肮脏腥臭的蛇血,不管一阵阵的打斗声。
怀中?的人一直没说话,阵阵咳嗽让她浑身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
“阿清,阿清我好想你,阿清——”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爆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飞,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
一根树枝在此时刺穿了他的后心。
他吐出大口鲜血,却还是死死抱着怀中?的人。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后领,猛力无法?抗拒几乎是将他从皇后身上撕扯下来。
她将他重重摔在了身后的地上。
满地的蛇血迸溅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今日?刻意收拾好的仪容破坏,华贵整洁的衣裳也染了大片的血。
他没空管自己,挣扎着要朝对面坐着的皇后爬去:“阿清,阿清!”
少女迎着月色走来,乌发凌乱,腰间的深蓝腰带随风飘舞,垂下的一截蜿蜒出柔美的姿态。
她的身后倒了大片的傀儡,皆都被?齐齐断首。
他带来的那些修士哀嚎倒地,双腿以扭曲的姿态垂落。
她打折了他们的腿,却并未杀他们,只是暂时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而她身后的虚空中?,那柄巨大的剑渐渐缩小,不断分化?。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十几柄细长的剑伫立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走动逐渐逼近他。
皇后并未看皇帝。
他却挣扎着想要去够她。
“阿清,阿清!”
一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左臂,将他钉在地上。
他痛到颤抖,额上的汗水滴落,伸手便要去拔剑。
又是一柄剑穿透了他的右臂。
随后是左腿,右腿。
他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云念踩着遍地血水走来。
她听?着他的哀嚎,听?着他痛苦地喊着皇后的名字。
她垂首冷睨着他:“你想去碰她,不觉得自己很脏吗?”
皇帝赤红着眼?,毫无高高在上的人皇模样。
“阿清,阿清你看看我……阿清……”
皇后始终别着头没看他。
仿佛看他一眼?都嫌脏。
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事实终究还是以最狼狈的形式揭露。
她对他早已没了爱,在很久之前就没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云念冷嗤:“你装什?么深情,皇后是谢家的人,谢家的灭门不是你间接——不,严谨点,你推动的。”
她忽然冷了脸,神态像冰封了百年的坚冰:“你并未出兵援助谢家,将谢家的布防告知?浮煞门,致使谢家惨败。”
“你带人杀了皇后的大哥,席玉杀了皇后的爹娘,那人杀了皇后的阿姐,你让她一无所有,却又祈求她放下一切爱你。”
“你是左脸皮揭下来贴在右脸上了吗,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你懂什?么!”皇帝突然怒吼,“我爱她,我爱她啊!”
云念忽然笑了:“你真是跟席玉待久了,说的话都一样。”
她歪了歪头:“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才做了这一切,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她,你不能没有她。”
她半蹲下身凑近皇帝,“你爱她,所以她也得爱你,纵使你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变成这副嗜血的怪物,因为你爱她所以她就得放下一切跟你幸福美满在一起?”
“她失去的不过是亲情,可你失去的是爱情啊。”
皇帝的唇瓣翕动,一边是疼的,一边是恨的。
他恶狠狠道:“闭嘴!”
云念还在说:“可她是个人,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情感,有认知?,你灭了人满门还变态地渴望她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凭什?么呢,凭你是皇帝,凭你那恶心的爱?年纪这么大了长点脑子行吗?”
皇帝挣扎着,剑身将伤口越滑越大渗出汩汩鲜血。
他的脖子涨的通红:“我只是想让她活过来!”
他仰头看皇后:“阿清,阿清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皇后看了过来。
皇帝一喜,连身上的伤也忽略了,忙堆着笑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对不起阿清,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谢家的,我只是想救你——”
“你为什?么想救我呢?”
皇后的声音很轻。
她已经要说不出话了,这具身体被?用邪术养了这么久,她只是人身,体格并不强健,早就要支撑不住腐败了。
兴许是回光返照,她如今有了些力气。
体内的母蛊不知?为何很久都没动静,她猜测是她的神魂已经弱到母蛊都不屑吸取了。
皇后惨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是因何死的?”
“阿清……”
皇后一边咳血一边道:“我是被?你逼死的,你将我囚禁在深宫,我生了心病,你觉得人在那种环境下能活下来吗?”
“你瞒着谢家我的消息,装作我们感情还好的样子,一直到我死,谢家都不知?道我们早已离心。”
“我阿姐信任你,将谢家的布防交给你,你却反手卖了谢家,对阿礼置之不理,害他被?抓走囚禁废了经脉。”
她忽然吐出大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阿清,阿清!”
云念几步上前,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输送灵力。
皇后沾血的手却握住了她,轻轻将她推开。
她笑得很温柔:“云姑娘,别浪费灵力了,留着去救阿礼吧。”
远处激烈的打斗声隐约,是谢卿礼和那人,他们还在打。
云念微抿唇瓣没有说话。
皇后摘下手腕的玉镯,拉过云念的手。
玉镯被?缓缓推进云念的手腕。
皇后垂着眼?,神态异常温和:“作为阿礼的小姨,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墨翡玉是玄玉,这镯子有温养经脉的功效,你戴着它,以后要好好的。”
云念下意识推拒:“我不能要!”
“听?话,戴着吧,这是我以阿礼小姨的名义?给的。”
皇后笑得意味深长,云念根本看不明白,谢卿礼小姨又怎样,她也不能收啊!
皇后不等?她推拒,撑着身体站起了身。
她摇摇晃晃朝被?钉在地上的皇帝走去,拒绝了云念要扶她的手。
她走的很慢,但?步伐很坚定。
“阿清,阿清……”
皇后忽然跌坐在他眼?前。
皇帝伸着手想要去碰她,可四?肢都被?云念钉着,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根本挣扎不动丝毫。
“阿清,让我抱抱你,阿清……”
他求着她,这场景与席玉死前一模一样,她只觉得想笑。
她问:“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哪里?”
皇帝闭口不说。
皇后直接拔出玉簪横在脖颈:“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你放下簪子!”皇帝怒吼,“两个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
皇后又问:“沈敬,那人为何与你合作?”
云念也竖起了耳朵。
皇帝和傀儡师与那人合作,是为了借他的力量复活皇后。
可那人与皇帝为何合作呢?
“沈敬?”
皇后将玉簪往脖颈里推了一分
皇帝急道:“他知?道谢家信任我,想借我的手骗来谢家布防,因此你死后的那几年,我依旧与谢家交好,对谢家颇为照顾,谢鸢放心将布防图交给了我,我和席玉带兵……和浮煞门一起灭了谢家。”
“并且,他想借我抓住谢卿礼,他知?道谢卿礼一定会来找我为你报仇,倘若谢卿礼知?道你的尸身尚未安葬,定会想办法?接你出来,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在乎你。”
他不敢看皇后,皇后太安静了。
她垂首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他有些心慌,下意识喊她:“阿清——”
“去死,你去死!”
她忽然发狂。
她拔出钉在皇帝左臂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地捅着眼?前的人。
“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啊!”
“沈敬,你去死!”
一剑又一剑,她整整捅了七剑。
鲜血呈血柱状迸溅,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哭着喊着捅着他。
“啊!去死啊!你们都去死!”
云念并未阻拦她,安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发狂。
皇后终于脱力,她咳嗽着吐出大口鲜血,伏地嚎啕大哭,哭声响亮绝望。
“阿爹,阿娘,阿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皇帝的胸前全是血窟窿,今日?精心穿上了两人初见的衣衫,可如今也已经不成样子。
他的鼻腔被?血水堵住难以呼吸,视线涣散却还是企图看向皇后。
他的声音很低:“阿清,别哭……别哭……”
他只有左臂能动,僵硬抬起左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别哭,别哭……”
皇后动不了,云念上前几步在皇帝触碰到她之前将皇后拉向了身后。
他的手碰了个空。
他固执伸着手想要最后再触碰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皇后无力跌在云念怀里,背对着皇帝哭的撕心裂肺。
她不肯回头。
也不会再为他回头。
他疼的意识不清,失血太多,又没有修为支撑,大脑逐渐混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死不要紧,可他的阿清还没活。
他求着她:“阿清,你能不能看看我……”
就算是恨也没关系。
能不能再让他看一眼?她。
生机迅速流失,他的视线越发混沌。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骂他:“你是跟着哪家来的,不知?道这是程家后宅吗?”
少女梳着双髻,模样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粉色袄裙叉腰站在树下看他。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将摘的果子扔给她,笑得肆意开朗:“这世?间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我瞧这果子长得好进来摘几个怎么了?”
很登徒子的回答。
害得她追着他打了一路。
视线再一转,是大红的宫殿,红烛摇曳着。
他勾起她遮面的珠帘。
她那一天真漂亮啊,双颊绯红,眸如秋水,羞涩地望着他,怯生生喊他一句:“陛下。”
洞房时他弄疼了她,她哭着问他会不会对她好。
他那时又是怎么回答的?
他吻去她的眼?泪,扣住她的十指,郑重又虔诚道:“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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