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 by山野行月
山野行月  发于:2024年02月14日

关灯
护眼

“我会一直爱你,此生只有你一人,永不纳妃,生死追随。”
可帝王家勾心斗角,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猜测中?逐渐与她疏远。
他越发敏感,限制她与程家接触,总担心她还喜欢那二哥。
她也一日?更?比一日?颓靡,直到他迫于无奈为了保她下令杀了程家。
他们彻底回不去了。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逼死了他们所有人。
也逼死了他们的爱情。
皇帝的手无力垂下。
“阿清……回头看看我好吗……”
她没有回头。
“阿清啊……”
再无人说话。
云念仰首叹息,怀里的皇后抬起头来。
她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出气多进气少,喘息着喊云念:“云姑娘,我走不了路了,能抱我去安之那里吗?”
“好。”
她打横抱起皇后来到昏迷的沈之砚身边。
皇后的手上都是血,拉过衣角艰难地擦了几下,直到掌心再没有血后才小心碰了碰他。
她笑着对云念道:“云姑娘,我想跟安之待会儿,你去帮阿礼吧,天罡万古阵想必会限制他。”
云念犹豫:“可是……”
皇后道:“没事的,去帮他吧,阿礼是谢家最后一人了。”
她带了些祈求。
云念犹豫了瞬,站起了身:“好。”
她最后看了眼?皇后,随后飞奔着朝谢卿礼那边跑去。
人已经走光了,皇后收回眼?。
指尖描摹着青年的眉眼?,好似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里。
她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安之,阿娘对不起你。”
“安之要好好长大,做个好皇帝,忘了这些事情,娶个心爱的女子,生个孩子好好养育。”
“安之啊……”
云念停了下来。
她仰头憋回去自己的眼?泪。
系统安抚她:【你别哭,皇后本来就该……】
云念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默不作声催动灵力,一只蛊虫破肤而出。
这只子蛊已经死了。
因为母蛊死了,所以子蛊也死了。
远处的打斗声逐渐微弱,云念将那虫子碾碎,继续朝着目的地奔去。
谢卿礼单膝跪地,碎荆被?甩在远处。
少年浑身没一块好皮,白衣仿佛可以拧出血水来。
“你是个剑修,你看看你的剑,它吓得不敢动啊,你还要跟我硬抗。”
身披兜帽的人自远处走来,他笑得很开心:“你是修剑,但?我可不是呢,我不用剑今日?也能战,你呢?”
“你的修为能这么高,靠的不就是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你虽然恨它,却也不得不仰仗它,可这阵法?压制它呢,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经脉於堵,是不是觉得浑身冰冷?”
少年揩去唇角的血,撑地想要站起,却又跌了回去。
他用不了碎荆,脊骨中?的东西被?天罡万古阵压制,经脉处处於堵,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手腕上的红绳夺目。
他还没去救她,他要去救她。
谢卿礼冷着眼?,肃杀之意迸发,调动浑身的灵力冲破一个个於堵的经脉。
他得去救她!
他站起身便要朝迎面走来的人冲去。
脚步刚迈出,一只手自身后拽住了他。
温暖的掌心与他冰冷又布满鲜血的掌心交握。
“师弟,我来找你了。”
是柔软又清脆的少女音,混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谢卿礼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她没死。
他的师姐没死。
她来到身边,替他擦去侧脸的血。
她笑着问:“我来了,我是不是没有骗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谢卿礼恍惚间以为这是一场梦。
或许梦醒了,她就不在了。
可脸上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俯身,小心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柔软的,温暖的,真实的。
云念故意皱眉:“疼!”
他连忙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师姐。”
“呵,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说这些?”
阴冷的声音传来。
云念回身看他,将少年牢牢护在身后。
“你……这是步入化?神?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是元婴前期,怎么半天就化?神了?你的雷劫呢,你们一个两个跨境怎么都没雷劫?”
云念阴阳怪气:“你怎么屁话这么多,你管我们为什?么没雷劫。”
兜帽人挑眉:“看来沈敬和席玉失败了啊,没关系,我本来的目的就只有这小子,你嘛……多杀一个也无妨。”
他飞身朝云念抓来,动作迅速杀意毕露。
“师姐!”
云念眨眼?便冲了上去。
无数把长剑在她身后显露,幻化?出漫天剑影,数千把剑随着她的动作冲上前。
“师弟,想办法?联系苏师姐他们,天罡万古阵的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先?别管我,我能应付!”
她身姿矫健,虽然打不过那人,但?胜在敏捷,加上那人已经与他打了几个时辰,灵力只余不到一半,云念一时竟能在他的手中?讨了好处。
谢卿礼连忙顿住。
现在不是失神的时候,光靠云念拦不住那人,天罡万古阵不破,他的灵力无法?用,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谢卿礼想起了那块令牌,苏楹拿着玉牌,他可以单方面跟他们传音。
“苏师姐!”他接通令牌。
苏楹正想办法?给江昭止血,她哭着碾碎那些丹药洒在他的伤口上。
搁置在地上的令牌忽然一闪,一明一灭极为急促。
苏楹无法?不注意。
她连忙拿起令牌,无意敲了几下,少年急促的声音便传来。
“苏师姐!”
苏楹下意识应:“我在!”
“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后山祠观,另一个阵眼?你知?道怎么寻,呈地卦对称,快去破阵!”
随后令牌的光骤然灭了。
苏楹听?到了他那边传来的打斗声。
他方才说天罡万古阵的阵眼?找到了。
苏楹喉口干涩,垂眼?看向地面上躺着的江昭。
他紧闭着眼?,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咬了咬牙,毅然起身朝祠观跑去。
天罡万古阵不破他们都得死。
在切断令牌的刹那,少年飞身迎上替云念拦下朝她刺来的利爪。
他拽着云念迅速撤退。
“师姐,已经传信给了苏师姐,我们现在拖住他等?苏师姐破阵。”
“好!”
两人一左一右朝他逼来。
兜帽人一边应对一边冷嗤:“就凭你们两个,一个没办法?用剑,一个能用剑但?只是化?神。”
云念轻笑:“你话可真多,就喜欢哔哔赖赖看人失去理智是吗?跟小孩子拌嘴有什?么区别,能不能成熟点。”
她牙尖嘴利,面具下的瞳仁瞬间阴冷。
“小姑娘,你挺能说啊。”
“承让,不如您嘴贱。”
他的注意力全被?云念吸引,全然未曾注意少年不知?何时绕在了他身后。
他反手变换出一把匕首,利落干脆刺入那人的后心。
肌肤被?划破的疼痛在瞬间传到每一处感官,他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远离身后的少年。
少年的匕首只离他的心脏不到一寸。
云念和谢卿礼并肩,两人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他。
云念一边打一边道:“你那中?二组织叫浮煞门是吗,五百多年前创立,组织内有魔修妖修和人修,最低的修为也得是元婴后期。”
兜帽人一顿:“你怎么知?道?”
云念趁着时候将手中?的剑捅进他的腰腹,她拧着剑看血水滴落:“因为我聪明啊嘻嘻。”
少年在此时飞身上前一掌劈上他的后肩。
他用了能调动的十足灵力,纵使此时经脉於堵,但?毕竟是渡劫中?期修士,即使只能调动十分之一的灵力,全力一掌也不是容易承受的。
兜帽人在瞬间吐出大口鲜血,飞身退出甚远捂住胸口。
他冷着眼?看着两人,“你也挺卑鄙的,竟使些下作手段。”
云念瞪大了眼?:“你不要狗嘴喷人啊!我明明是跟你学?的,你不就会这招吗?只许你用不许我学?啊,怎么了你登记权属了吗?”
她的身形一闪,与少年一起围攻他,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
头顶上方的阵法?忽然剧烈波动。
云念倏尔抬头去看。
一个阵眼?已经破了。
云念的笑意忍不住显露:“看来是你输了啊。”
被?两人包围的人抽空看了眼?,面具下的唇紧紧抿起,双眸隐约赤红。
他身形一晃便要离开。
云念惊了:“你跑的还挺快啊,给我站住!”
她正要上前去追。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
云念侧首去看,少年浑身浴血,马尾有些凌乱,侧脸上不少细密的伤痕,偏生双眼?柔的不像话。
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冰冷的唇在她的头顶映下一吻:“师姐,对不起。”
云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这种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猛力撕扯着她,将她狠狠推向远处。
身子腾空的同时,笼罩整个琴溪山庄的阵法?瞬息瓦解。
听?霜从远处飞来,剑身虚化?变大接住了她。
云念呆滞看向远处。
少年死死拽着那要逃跑的人,昏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浓云,粗壮的雷电穿梭在云层之中?,骇人的威压让她几乎要跪倒在地。
【是……雷劫!是渡劫中?期的雷劫!】
【他要在这时候渡劫!】

系统的话像是惊雷炸开, 云念被轰的意识不清。
如今已经是深夜,原先挂在夜幕中的圆月和冷星都消失不见,厚重到堪比世界末日降临的云层将整个琴溪山庄笼罩在内。
渡劫修士的雷劫骇人。
当今修士从练气到大乘, 每个大境界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跨过?一个大境界只?需过?一次雷劫。
但渡劫不一样?。
一旦从大乘修至渡劫,从渡劫前期到渡劫中期, 再到渡劫后期, 每一个小境界都需要过?雷劫, 雷劫一次比一起强悍,每一次雷劫都是生死难料。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飞升的,这?便?是上界挑选修士设置的关卡。
所以当裴凌说他没有飞升之时,云念在那一刻的惊愣不是作假。
她想?不明白,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经历了这?么多次雷劫,为何放弃飞升留在下界?
关于渡劫修士的雷劫有多恐怖, 云念之前只?是听?人提起,直到如今看到……
云层翻滚, 粗壮的劫雷在其中穿梭蜿蜒, 闷重的雷声?撕开天幕,酝酿着要砸下来劈死雷阵中央的人。
【他明明冲破了渡劫中期, 可他掩盖住了自己的修为, 就如你一般!】
云念在裴凌的指导下一举冲破化神, 可眼下不是渡劫的时候,裴凌想?办法掩盖住她已经跨境的事实,暂时躲避了天道的追查, 待解决完琴溪山庄的事情后才会解开禁制承受雷劫。
但这?般戏弄天道的后果也很严重,雷劫会比之前加倍。
可她不要紧, 她只?是元婴过?化神,在到达渡劫之前,无论哪种境界,雷劫总共就七道,就算加倍后也只?不过?十四道,她有听?霜相护,撑死了去半条命。
【可谢卿礼不一样?啊!渡劫前期的雷劫是十六道,中期是三十二道,他……他起码要过?六十四道劫雷!他如今重伤,这?雷劫会劈死他的!】
渡劫修士的雷劫即使还未降落,仅仅是余压都让她难以承受。
听?霜拽着她要将她拖离这?里,云念磕磕绊绊呢喃:“不要,不要……”
她挣扎着:“放开我,听?霜!”
听?霜认主是自然听?她的命令。
云念从空中跌落在地,跌跌撞撞要跑向雷阵中央,大脑此?时高度紧张,连一点反应的余力?都没有,满脑子只?有那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腰带被什么东西勾住,云念向前的脚步再难迈动一步,身子陡然腾空,再一睁眼已经被吊在虚空中。
她垂首去看,古朴磅礴的长剑牢牢束缚着她,将她拖向远离谢卿礼的地方,听?霜在她的身边护送着她。
“碎荆,放开我!”
云念又气又急,气谢卿礼一心赴死竟连碎荆也不带,就算碎荆在渡劫的雷劫中或许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左右可以为他拦下一两道劫雷。
急他阻止她去帮他,也害怕他真的死在雷劫之中。
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害怕的都是谢卿礼死,而不是她的任务失败。
她只?怕他死。
她害怕见不到他。
“碎荆!碎荆!放开我!”
可碎荆只?听?主人的命令。
它?的主人下达的命令是:
将她带走,阻止她进入雷阵范围。
“听?霜!听?霜救我下来!”
听?霜犹豫着,这?种开了灵智的剑有自己的认知,它?知晓那雷阵的恐怖,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主人进入雷阵。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云念腰间的凤扣中涌出熟悉的灵力?,强大汹涌,但又柔情万分。
灵力?进入她的经脉,云念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眼前的光亮虚化凝聚成一条明线,直到彻底消失,意识堕入黑暗。
碎荆带着无知无觉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颈,少年将其贯在地上。
被压制的人感知到将要到来的威胁,疯狂挣扎扭曲着身躯,灵力?不要命地往少年身上打?去。
“谢卿礼,你真是疯了!”
谢卿礼按住他,少年清俊的眉眼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因为身下人的剧烈挣扎带动他的伤口?崩裂,鲜血一股股贯出淌满地。
他的唇色苍白,偏生笑得温柔:“你不是不怕吗,你抖什么啊?”
“谢卿礼,你是要死吗!强行压制雷劫,凭你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一半的劫雷都撑不过?去!”
“那又怎样??”他偏头躲开兜帽人的攻击,修长的手依旧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他收紧手,愉悦地看着被钳制的面逐渐赤红的眼,听?着他粗重的呼吸。
“要不要赌一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他好似说到了很开心的话,满脸都是笑意,原先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狠戾。
“谢卿礼!”戴着兜帽的人红着眼,“你难道不管你那师姐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提起云念,少年的笑意敛去几分,几乎是阴沉着脸看他。
手上的力?道依旧未曾松懈,谢卿礼用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去压制他。
头顶上方的雷阵在酝酿,迫人的威压不容忽视,他知道天道很生气,是带了杀心降下这?劫雷的。
他也知道自己大概过?不去今天这?劫雷。
兜帽人还在问:“你舍得她吗?你舍得她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吗?”
瞧见少年清淡的眸子,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声?音越发轻,带着引诱的语气:“她受人欺负没有人帮她出头,她遇到险境没有人去救她,她难过?在夜晚哭泣时没有人安抚她,你舍得——”
“我舍不得。”
少年冷眼打?断了他的话。
还未等他欢喜自己的话开解了他,便?见到少年不知何时又取出了一柄木剑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拧着剑柄,风轻云淡道:“但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师姐,她很强大,遇到险境也有自保之力?,她心性坚韧,绝不是会用眼泪解决问题的人,也不需要旁人去给与那些毫无价值的安抚。”
“我不舍得她,我喜欢她,我想?永远陪着她,我想?与她成婚护她一生,我想?跟她有个家,我想?她成为我的家人。”
他拔出剑,血水喷溅在脸上,蜿蜒过?鼻梁和下颌,凝成血珠滴落。
“可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若我为了与她在一起而放弃血海深仇,我师姐也会看不起我。”
他握着剑柄又是重重捅了一剑,动作干净利落。
“十五年前裴家和柴家灭门,十三年前谢家灭门,从那时候起,我活着的意义便?只?有一个。”
他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劫雷,声?线异常的平稳。
“杀了你,即使同归于尽。”
第一道劫雷在此?刻轰然降落。
山石炸裂,树木粉碎,狭长的裂缝浮现在地面,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动。
它?重重劈在了少年身上,溢出的余压炸开在被木剑钉在地上的人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谢卿礼并未调动灵力?护体,而那带戴着兜帽的人疯狂地要动用灵力?,灵力?尚未凝结成防护罩,又是一道粗壮的劫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一股脑砸碎了他的防护罩。
而谢卿礼跪倒在地,脊背上的伤痕中隐约透出白花花的骨头,附在其上的血肉焦黑,连血都溢不出来。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身边被木剑钉着的人拔出长剑想?要逃跑,却又被紧跟着降下的劫雷劈中跪倒在地。
这?场雷劫带了必杀谢卿礼的心。
它?不容任何人离开这?里。
它?会剿灭雷阵中所有生灵。
这?也是谢卿礼的目的,他在去年便?已经濒临渡劫中期,只?是一直压制修为未曾渡劫,直到今日见到这?人。
他放开灵力?限制,一股冲破渡劫中期,强行压制雷劫为的就是现在。
他的双臂撑着地,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直起腰。
他望着那被雷劫劈的大口?吐血的人,他笑得分外愉悦:“你跑什么……我们?来看看,今日是你受的劫雷多还是我多?”
在第二十道劫雷落下之时,谢卿礼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浑身的骨头被劈碎了,后背上的血肉不剩什么,他浑身都冷,手腕上的灵丝绳在此?刻崩裂。
红绳上串着的珠子滚落在地,血红的灵火珠暗淡无光。
谢卿礼费力?抬手去抓它?,在下一道劫雷降落前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那颗珠子灵力?耗尽,没有一点温度,摸着比他的掌心还冷。
他的视线模糊,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喘气间都像是在割着肺腑,胸腔内鲜血淋漓。
而那人倒在他的不远处,大口?大口?吐着血,一道又一道劫雷落在他们?身上。
他呢喃着:“师姐……”
想?必云念醒来一定会与他生气,可这?次他再也哄不了她了。
他要做这?件事,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
人之将死,这?一生短短十七载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个遍,他这?才惊觉,他好像过?的真的很苦,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老?管家对他说:“少主,活下去。”
舅舅舅母对他说:“阿礼,这?不怪你。”
外祖父外祖母对他说:“别回头,跟着你娘走!”
阿娘对他说:“头也不回地跑,不许看娘!”
其实他们?都想?他活着。
其实没有一人怨过?他。
其实无法原谅他的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他灭门,彼时的他不过?是个稚童,可身上背了上万条命。
逃出来后他去了东境妖域,亲手碎了道心重塑经脉选择杀戮道的那天,下了漫天的大雪,只?有七岁的他躺在雪地中,醒来时浑身剧痛,周围是血腥流着涎水的一张张嘴,那些狼妖撕咬着他,势必要分食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动用杀戮道,绞杀了整个狼群。
杀戮道蚕食了他的人性,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时常被心魔控制,迷茫时在妖域大肆杀戮,清醒时坐在山顶吹着晚风。
他立在高高的尸骨上,有时会坐在上面望着一望无际的妖域,指节轻叩身下的白骨,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极了谢家门前挂着的那风铃。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一生太苦了,他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劫雷在耳边炸起,一道道砸在他身上,劈碎他的骨头,烧焦他的血肉,要拽着他永坠地狱。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跟着混沌不清,似乎有道声?音在喊着: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睡着了就不累了。”
“谢卿礼,你很疼吗,你很累吗?”
“闭上眼,闭上眼。”
他勾了勾唇,像是看见了极乐之境,长睫颤抖缓慢敛下。
光亮缩小、虚化、渐渐变成一条细缝。
在一切要彻底湮灭之时……
“谢卿礼!”
破碎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在轰鸣的劫雷之中也格外清晰。
“谢卿礼!谢卿礼!”
他微掀眼皮,依稀可以看见来人穿了一身黑裙。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下意识觉得,这?黑裙穿在她身上不太合适,太过?暗沉,束缚了她的活力?,她应该穿明媚又生机盎然的湖绿。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她跑的很快,一人遥遥领先,随着她的走近,腰间系着的深蓝发带随风飘曳。
那是他的发带。
“师姐……”
她毫不顾忌这?雷劫,在距离他几步远之时摔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扑到他身前。
她的眼眶很红,泪珠在其中打?着转却并未落下,她死命压制着自己的泪水。
她将他揽在怀中,仰头望着即将落下的第五十道劫雷。
“师姐,快走……”
他想?要推她。
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这?不是她能应付的劫雷。
“快走……快走……”
她死死抱着他,清丽的侧脸眉目肃重,红唇紧紧抿着。
“听?霜!”
银白的长剑自远处飞来,剑身迅速分化出一柄又一柄一模一样?的长剑,残影划过?,不过?转瞬执剑,漫天都是透着寒霜的长剑。
从一把,到数十把,数百把,数千把,直到数不清的长剑聚在一起形成半圆的堡垒将他们?完全?护在其中。
他们?的身后站了数不清的人,一人来到身前,反手挽出剑花直指听?霜聚成的剑盾。
“布阵,誓要撑住听?霜的剑盾!”
“是!”
是扶潭真人。
他带人来了。
闷重的劫雷砸下,万柄听?霜剑聚成的剑盾重重摇晃,数十柄剑破碎,又在瞬间被云念重塑。
数十人脚步轻移来到阵点,随着剑修们?默念剑诀,流转着符篆的阵法腾起,贴附在剑盾内侧,强大的灵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剑盾。
迎着外头轰鸣的劫雷,云念抖着手替怀中的人擦着血。
她的心都在抖,巨大的恐慌自心底蔓延到每一处经脉,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窒息感逼迫的她完全?稳不住心神。
“谢卿礼,谢卿礼……”
她不敢碰他。
他的后背贴在她的怀中,她好似触碰到了他的骨头,血肉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完全?掩盖了他的气息,熏得她的眼眶酸涩,原先拼命忍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少年撑起疲软的眼看着她:“师姐,别哭……”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云念濒临崩溃,无措地喊着扶潭真人:“师父,师父救救他……你救救他……”
扶潭真人一边指挥剑修们?布阵,一边回身看她和怀中的少年。
只?一眼,两百多岁的剑道大能沉默不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谢卿礼。
浑身都是血,衣衫破破烂烂,脊背上白骨裸露血肉焦黑。
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生气。
扶潭真人抖着声?音:“我现在抽不出来身,你将琼浆液喂给他,确保他身上起码要留下一根经脉。”
只?要有一根经脉,他便?还有救。
若是全?身的经脉都断了,他于修行一术上便?彻底是个废人了,人不可能摧毁两次道心另选大道。
并且他如今重伤到这?种地步,经脉断完后很难救回来,也承受不了扶潭真人的灵力?。
云念慌忙接过?扶潭真人扔过?来的琼浆液,她小心用灵力?游走在谢卿礼的经脉中。
全?身上千根经脉,他只?剩下十几根,岌岌可危到只?要再有一道劫雷便?会瞬间劈死他。
云念的手抖到怎么都打?不开瓶塞,她慌忙扼住自己抖动的手腕,咬开瓶塞后递到谢卿礼唇边。
“你喝下,你快喝下它?……”
可他的意识不清楚,血水不断吐出染红白衣,琼浆液灌进去又顺着血涌出来。
她绝望地哭着喊他:“你喝啊!谢卿礼你喝啊!”
他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消失,没有一丝力?气,能隐约听?见她在哭,她在喊他。
他想?回应她,想?说他在,想?让她别哭,想?为她擦去眼泪。
可什么都做不了。
睁不开眼,抬不起手,说不出话,什么都不做了。
只?能听?着她哭,听?着她崩溃,听?着她绝望。
下颌被人抬起,少女的清香和着那些血腥气涌入鼻息,紧闭的唇瓣被人掰开,温软柔软覆盖住他的薄唇。
灌进来的液体冰凉,他下意识想?抗拒,却被她死死掐着下颌,只?能抬高下颌任由她一口?一口?渡过?来。
那药实在是苦,苦的他心肺都疼,他忍不住皱眉想?紧闭唇齿拒绝她。
可温柔的女声?却在此?刻传来:“张嘴,喝药。”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一向听?她的话。
他松了劲,唇上的柔软离开片刻,又重新覆了上来撬开他的齿关,渡来的液体依旧苦涩,但他没有拒绝,仰头任由她动作。
他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几口?,那药苦的他直皱眉,紧蹙的眉心又被温暖的指腹抚平,他的头被人推了推,这?次靠在了她的颈窝,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桃花香。
他呢喃着:“师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