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谢卿礼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少年冷了脸,声线低沉,明显能听出?怒意。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只?剩下虫鸣鸟叫声。
云念和江昭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
他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戾气。
“抱歉,我只?是觉得此事有古怪,没控制好情绪。”
江昭没说话,若有所思盯着谢卿礼。
云念沉思了瞬,出?来热场子:“没事没事,师弟也只?是急了些,我也觉得皇后的死与?皇帝有关?。”
她笑着看江昭:“师兄,你说是吗?”
江昭接收到她带着威胁的目光。
他并未接云念的话,而是开门?直入:“你说的没错,不?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傀儡师若真的与?皇后相识,说不?定来琴溪山庄的目的也是为了皇后。”
“他的目的根本不?在?皇帝,或许皇帝自己都知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在?引诱我们将注意力往他身上放?”
“还有,傀儡师杀金丹期的修士是为了什么?以往他杀人一是为了寻乐,二是为了炼制傀儡,那这些弟子呢?他起码提前一月便炼制好了傀儡,说明他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要取代谁,是他挑中了这些人。”
谢卿礼似是不?欲多说,“师兄,话便点到这里,傀儡师到底要做什么,想必这两日便会?见分晓,他沉不?住气了。”
他拉起云念,最后看了眼江昭:“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小心傀儡师半夜摸去你房间。”
这话说的阴阳,江昭只?沉默站着也不?说话。
谢卿礼拉着云念朝流光榭走去。
一路上云念能感觉到他握的很紧,好像有些生气的模样。
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那话,他情绪不?稳定,纵使很难察觉,但云念很了解他。
谢卿礼是天塌下来也淡定的一匹的人。
在?没确定一件事前,他是不?会?用肯定的语气把所有可?能性否认。
他方才直接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云念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点。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流光榭。
谢卿礼松开了她的手,余光看到了少女细腕上微红的指引。
是被他无意识捏的。
她竟一直没出?声。
谢卿礼瞬间便皱了眉,捞起她的手,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
“师姐,抱歉,是我不?好。”
少年低垂着眸子,眼底的情绪深邃。
云念觉得那像是愧疚、心疼。
“我没事的,师弟。”
云念看向谢卿礼的手,他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手腕,但此刻他的手……很凉。
比之前还凉。
云念刚想用灵力探查谢卿礼的经脉,他忽地收回?了手。
“师姐,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吃饭。”
他转身便离开,离开之际云念感知到一股寒风。
“欸,谢卿礼!”
他并未回?头。
又是这样,他已经好几次这般走的匆忙,好似在?瞒着不?让她发现什么。
上一次是他梦魇醒来,浑身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
这一次是他刚动了怒,也是这般样子。
云念沉了眸子,却并未追上前。
她没有想错,谢卿礼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他的经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但到底是为何突然便恶化了?
谢卿礼脚步急匆匆,生怕落后一步便被云念看出?来他的经脉出?了问题。
肺腑仿佛被冻住,呼吸间都是寒意,冰碴凝结挂在?睫毛和眉上,他来到花园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眼调息自己的经脉。
碎荆的剑意盘旋萦绕,不?过转瞬之间便压制了他的经脉。
冰霜消融化为颗颗水珠,打湿了少年的鬓角,风一吹满是寒意。
些微的脚步声传来,谢卿礼睁开了眼。
江昭长身玉立,一手执剑隐匿在?一旁的树后,神情漠然看着他。
他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也看到了谢卿礼是如何用一柄剑疗的伤。
江昭面无表情,垂首冷睨着谢卿礼。
少年站起身,身量不?相上下的两人隔着虚空对?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在?蔓延。
最终是江昭先开的口:“谢卿礼,你进翠竹渡就是为了这柄剑吧。”
一柄剑,可?以疗愈经脉。
简直诡异。
少年弯了弯眼勾唇轻笑:“师兄,我也只?是碰巧发现碎荆可?以压制我的经脉。”
他说的话江昭一句不?信。
他只?轻飘飘落下一句:“我知道?你进玄渺剑宗没这么简单,依你的修为,我师父教不?了你什么,你想查什么我无所谓你,但是谢卿礼,你要知道?,云念是玄渺剑宗的人。”
“云念是踏雪峰的弟子,我们是她的家人,你就算要做些什么,掂量掂量她会?怎么想。”
谢卿礼的笑彻底消失。
江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道?了一句:“我师父很喜欢你,希望你别让他失望,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踏雪峰永远不?会?驱赶你,你永远都是踏雪峰小师弟。”
他虽是冷着脸说的这话,但话里话外的让步明显可?以听出?来。
江昭就是这么个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气上头了会?说出?很多违心的话,但颇为在?乎情分,便是让他为了踏雪峰去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在?让步,希望谢卿礼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谢卿礼自然明白他的话中意。
眼瞅着江昭要转身离开,谢卿礼抽出?剑,剑光直逼江昭,凛然的剑意划破虚空带出?簌簌声。
江昭下意识抽出?剑回?身抵挡,却见碎荆剑越过他……钉向了他的身后的草丛里。
鲜血溢出?,被碎荆钉着的东西?扭曲挣扎了几下,蛇身上覆上薄薄的霜花,最终还是咽了气。
是条花藤蛇,有毒,不?知在?这里埋伏了多久,若他再向前一步,兴许便会?跳出?来咬上他一口。
少年踱步走出?,慢悠悠道?:“一时疏忽,竟让一条蛇潜了进来,小时候邻居阿伯与?我说,蛇这种东西?极为敏锐,要想抓它们,需得比它们更会?隐匿,方才担心惊了它,我便没提醒师兄。”
他来到了江昭身边,弯腰拔出?碎荆,剑身上的血迹在?瞬息间化去。
“师兄,这山庄蛇不?少,说不?定你房内就有,或许还是漂亮,但剧毒的一条,切莫冲动……”少年抬眸看他,放轻声音意有所指:“打草惊蛇啊。”
他的话江昭听懂了,只?消想一瞬便明白了谢卿礼指的是什么,漆黑的眼瞬间便红了起来,执剑的手攥的很紧,用力至骨节泛白。
他呼吸急促,肩膀在?微微颤抖,无意识摩挲拇指上的玉戒。
他慌张便要往回?走,身后的少年喊住了他。
谢卿礼收回?了笑意,眸无波澜道?:“江师兄,云师姐还在?这里,傀儡师不?知在?琴溪山庄的哪里,你也是她的师兄,你要保护的人也有她,她也需要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师父这些年不?是白教你的吧。”
一直到少年离去,江昭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大口大口呼吸。
青年垂眼,乌发遮住侧脸,他迅速揩去眼角的晶莹。
再抬眼之时,他目光森寒,下颌紧绷,除了微红的眼尾外再看不?出?方才的丝毫慌张。
又恢复成了往日沉稳可?靠的踏雪峰三弟子模样。
云念靠坐在?流光榭湖中央的亭台,她等了许久,谢卿礼依旧没有回?来。
她看了眼天,日光渐渐暗淡,已经过去许久了。
云念咬了咬牙,起身便要去找他。
他走之前浑身冰冷,也不?知现在?是何模样。
可?刚走动一步,眼前突然一黑。
白茫茫一片。
情况突然发生,云念根本来不?及反应。
上一次是她入了梦,这一次她根本没睡着,为何会?看到这些?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念这次根本没动,站在?原地等着白雾散去。
不?过多时她便听到隐约的人声。
是个戏台子,高处站着些人,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衣,身形高大,他正对?着对?面的一女子念着台词。
“阿渺,这里虽不?容我们,可?天下之大,我总能带你找到容身之处。”
“沈郎,你真愿抛下这一切与?我离开?”
他们深情并茂说着台词。
云念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是看向台下的女子。
依旧是一身素服,神情温柔看着台上的表演,怀中坐着个小娃娃在?玩着她的乌发。
是皇后。
云念知道?出?不?去,于是颇为淡定,来到皇后身边坐下,随她一起看向台上。
这出?戏不?长,不?过半个时辰。
云念看完后得出?了个结论,台上的人,除了那名男子,其余都是傀儡。
男子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脸,五官不?算突出?,但格外硬朗,身上的衣服会?随着剧情和场地切换而变化。
他面对?的那些配角,会?虽剧情进展不?断变换容貌,甚至切换性别。
就连不?大的戏台子也在?变化着情景,这是幻术。
表演的那人便是傀儡师。
皇后还当?真认识傀儡师。
直到最后一幕演完,今日这出?戏以大圆满为结局,剧情也很合理,是一对?爱人坚定不?移地选择彼此,勇敢面对?世俗和家庭的束缚,最终成功在?一起,爱情事业双丰收。
全然不?似傀儡师后来的那些狗血又疯癫的剧本。
高台上的人下来,身后的“演员”们褪去皮囊,像是漏气的皮球一般失去生机,变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皮纸。
不?是人皮做的,就是人界常用来做皮影的油纸。
这时候的傀儡师炼制傀儡还不?用人皮,尚且不?是之后的那个神经病。
青年来到了皇后身前,亲昵地从皇后怀中报过尚且年幼的太子。
“安之,还记得叔叔吗?”
沈之砚如今已经可?以说话了,将口水糊到青年的脸上,奶声奶气道?:“席叔叔。”
皇后看的笑了,取出?帕子擦干净沈之砚手上的口水。
云念始终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三人。
皇后眉宇间带着哀愁,纵使是笑着,依旧能看出?来是在?强颜欢笑。
青年表面抱着那婴孩,实际上一双眼全在?皇后身上,眸底的情谊浓的快要溢出?来。
傀儡师喜欢皇后?
青年道?:“阿清,近来身体可?还好?”
“我很好,阿玉呢?”
青年点点头:“我依旧那样,不?好不?坏地过着。”
皇后从他的怀中将沈之砚抱过来,道?:“阿玉,我们很久——”
话还未说完,门?被叩响了。
门?外传来内侍小声告知的声音:“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脸上的笑一瞬间便消失了。
青年也冷了脸,道?:“阿清,我可?以带你——”
“算了,阿玉。”皇后替怀中的沈之砚擦擦口水,莫不?在?乎道?:“我与?他是不?死不?休的命运,逃不?开的,如今我只?盼着安之能平安长大。”
青年有些生气:“他既如此待你,若早知他是这般模样,当?初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的视线有些虚无,像是在?看某样东西?,又像是毫无焦点:“是啊,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皇后抱着沈之砚踱步走去,云念一直跟在?她身边。
怀中的婴孩抱住了她的脖颈,口水又淌了满身。
皇后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惜青山不?复在?,绿水也难长流,谁不?会?变呢?”
她走到了门?边,身后的青年扣住了她的手腕:“阿清,我带你离开。”
皇后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笑道?:“这是命数。”
她推开了他的手,拉开了大门?。
阳光照射进来,云念和皇后齐齐闭了闭眼。
云念闻到一股龙涎香,随后是低沉的男声:“阿清。”
她睁开眼,便见着一袭龙袍的皇帝展开双臂。
云念吓得急忙往后退。
皇帝根本没看见她,伸出?手接过了皇后怀中的太子。
他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拉着皇后的手,看似是寻常的夫妻模样,但行为上的占有欲几乎人尽皆知。
皇帝笑着将皇后拉在?身旁,冷淡瞥了眼跟着皇后出?来的人:“今日辛苦席玉公子了,天色已晚,席公子早日出?宫吧,灵石朕会?派人送到席公子府上。”
皇帝无视青年冷沉的神情,牵着皇后便转身离开。
“送席玉公子出?宫。”
皇后回?身看了眼席玉,冲他温和一笑,示意他离开。
云念作?为唯一隐形的旁观者,清楚看到席玉的攥紧的拳头,知道?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她喟叹出?声,对?这一桩多边形的感情纠葛有些无力。
云念感受到一股拉力,在?撕扯着她的腰身,将她往皇后身边拉。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皇后很远了。
云念连忙跟上皇帝和皇后的脚步。
皇帝一手抱着沈之砚,一手与?皇后十指相扣,宫女和内侍们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一路上皇后和皇帝无人说话。
沉默的样子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直到回?到寝殿,皇帝将怀里昏昏欲睡的太子递给宫女。
“将太子抱下去。”
宫女应了一声,抱着太子便离开了这里,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后和皇帝两人。
皇后始终垂着眼,以冷漠对?待着皇帝。
皇帝脸色很冷,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纠结的模样是在?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人族君主?。
他看了皇后许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阿清,日后换个班子来为你排戏吧,你毕竟是皇后,与?他走的太近了些。”
皇后一言不?发,抬起微红的眼看着皇帝。
皇帝喉结滚动几下,小心翼翼揽住她:“听话阿清,我们别再见他了,当?年程——。”
皇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云念愣了。
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皇帝的脸直接被扇偏了过去,指印清晰可?见。
“你别提他!你有什么资格提他!沈敬,你让我恶心!”
云念是可?以看见皇帝的脸的。
皇帝的唇瓣在?颤抖,泪珠大颗落下,又被他快速揩去。
他强忍住怒意,回?头去看恸哭的皇后:“朕为何没有资格,他的死是他自找的,朕为何杀不?得他?朕就是要诛了他的九族!”
“你觉得朕恶心?”他步步紧逼,“你与?朕成婚七年,我们夜夜睡在?一起,你身上哪里朕没有亲过没有碰过,被这样的人碰你是不?是想吐,难受的不?行?”
皇后被他逼到窗台,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阿清,我们年少夫妻,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死人?他死了,你便要将朕也逼到绝路?”
“滚!滚!”皇后忽地用力推开了他。
她满脸的泪水,云念觉得她已经濒临疯癫的边缘。
她指着皇帝:“你为何总是要怨他?你为何总是不?明白,我们之间隔的是整整三百七十条人命!我承受不?起,你知道?我要疯了吗!”
“朕说了朕来受!”
皇帝将她死死箍在?怀里,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若有阿鼻地狱,朕来下,人是朕杀的,与?你有何关?系!”
“可?他们因我而死!”
“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是他们咎由?自取!是朕下令杀的,与?你无关?!”
皇后不?再挣扎,皇帝垂首轻吻着她的脸颊:“阿清,阿清你乖些,朕爱你,朕爱你啊。”
皇帝一遍遍呢喃着,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皇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叹息声好似敲击在?皇帝的心尖上,他忽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沈敬,我还不?够听话吗?”
皇后这次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他。
“我也曾是自由?自在?的小女娘,虽不?如阿姐那般觉醒了灵根,但于才情和智慧上我不?输你,你看我如今活成了什么样?”
“我为你生了安之,被你拘在?深宫,挚友至亲因你而死,偏生我还活着。”
皇帝的手紧了又紧。
“阿清……”
“可?是陛下。”
皇后低声咳嗽了几下,身形不?稳靠在?身后的窗上。
“阿清!”
皇帝大步迈上前去。
女子的唇角溢出?大口的鲜血:“我也活不?长了。”
“阿清!阿清!太医!”
云念站在?一旁看完了这场闹剧。
皇后脸色苍白,鲜血几乎是自她的口中喷溅而出?。
皇帝抱着皇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皇后垂下的手……
轻轻碰了碰云念的手。
从她的手中穿过去。
云念急忙抬头,与?青年怀中虚弱无力的女子对?上视线。
皇后能看见她?
云念伸手想要去拉她:“皇后……”
眼前的一切在?瓦解,熟悉的撕扯感袭来,云念被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
清淡的竹香萦绕在?鼻息间,她被一人抱在?怀中。
云念抬眼,对?上双漆黑如墨的眼。
“师弟?你不?是走了吗?”
“不?放心你,又回?来了。”
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抱着她继续踢开殿门?,将她搁置在?榻上。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
云念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就那般看着她,眼里的眸光晦涩不?明。
“师弟?”
谢卿礼突然拉起了她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是极为依赖的模样。
“师姐,我不?该丢下你的,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云念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少年蹭了她些会?儿?,像只?撒娇的小狗。
云念看的心底一软,本来揉着他头发的手离开,探向他的脸颊,想要捏捏他的脸。
可?下一瞬——
少年似是没有注意到,直接起身侧了侧头,冰凉柔软的唇擦过她的掌心。
第33章 琴溪山庄十二
掌心的唇瓣实在冰凉, 云念的手温热,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唇瓣,和呼出的热气。
他抬眼?看她, 睫毛细密纤长,点?漆般的眸中倒映的满是她。
旖旎掺杂进空气,抽丝剥茧地酝酿、发酵、向外?扩散。
云念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想要去碰碰他的眼?。
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眼?睫, 少年眨了眨眼?, 云念从?这场莫名的情/潮中脱离出来。
像是?当头一棍,急忙后退便要收回手。
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指尖,带着她触碰到自己的眼?睫。
长睫扑闪扫在指尖,像是?羽毛扫在云念的心尖。
少年问她:“师姐, 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他这般蹲在她的身前, 微微仰头看她,满眼?都是?她惊愕的模样。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拉着云念的手在眼?睛上轻触,顺着眼?睛向下?, 越过高挺的鼻梁, 到达薄唇。
停留在唇上。
柔软,冰凉的唇, 少年的热气呼出喷涂在掌心。
云念听见他问:“师姐, 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 他的唇瓣一开一合,热气都喷涂在她的指尖。
云念的大?脑直接宕机了。
男/色误人啊!
她当然喜欢他这张脸,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去过的那些世界里面?, 也见了不少主角。
五官比谢卿礼精致的没有他身上那种干净纯粹的气息。
气质比他出尘的又长得没他好看。
总结就是?,谢卿礼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最有少年气息的,最干净的人。
但她喜欢他这张脸,只是?对?美的欣赏罢了,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
云念缩了缩手,谢卿礼顺从?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师弟。”云念的脸有些滚烫,对?着他的眼?有些难以启齿,别过头不敢看他:“师弟的脸很?好看,我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
谢卿礼的眸色暗了暗。
他凑上前步步紧逼:“那师姐喜欢我的脸,还是?我?”
往日清冽的声音此时有些喑哑,带着明显的诱哄。
云念吓得低声咳嗽了几下?。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
削瘦的蝴蝶骨触碰他的掌心,他的手又实在冰凉,隔着初秋的薄衫,凉气掩盖不住丝毫,云念忍不住抖了一瞬。
偏生?他还在说话:“师姐别急,慢慢说。”
说什么啊!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她半伏在榻,身形高大?的少年弯身,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云念靠在软枕上,双臂抵在谢卿礼胸膛上。
一双眼?瞪得很?圆:“我……你是?我师弟,我当然喜欢你了……”
谢卿礼的笑意淡了淡。
他俯身看着被困在怀中的女子?,眼?底一缕暗色翻滚,雾气弥漫。
云念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以为?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下?意识想要找补。
“你脾气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好看,还是?我的师弟,我当然——”
“师姐。”
谢卿礼打?断了她的话。
“嗯?”
“你有的时候真的有点?笨笨的。”
他笑着起身,云念终于得了空呼吸,愣神看着少年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拽了起来。
修长的手拂开她额上沾湿的鬓发,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方才莫名其妙的燥热。
谢卿礼替她擦去汗珠。
云念宕机的大?脑终于回过神了:“你刚刚,是?在骂我笨?”
少年点?点?头笑道:“师姐确实不太聪明。”
云念:“?我劝你谨言慎行。”
她微皱眉头,模样瞧着有些生?气,实际眼?底并无怒意,只是?装样吓唬他,试图掩盖方才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气氛。
谢卿礼自然知道,他这师姐一贯是?个乌龟属性,遇到解决不了又拿捏不准的事情便会缩进自己的乌龟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掩饰自己心底那些猜忌。
他无意逼她,也不想惹她生?气。
起码不是?现在。
谢卿礼退后几步给足云念空间,来到屋内正中的茶几旁坐下?,用灵力点?燃银炭开始煮茶。
少年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煮茶的手法颇为?专业,一举一动透露着矜贵,云念看了许久,倒实在赏心悦目。
她坐在榻上不动,谢卿礼不多时便将茶煮好,微抬眼?皮看过来。
“师姐,坐在那里准备养老吗?”
云念眼?角一抽。
倒是?鲜少从?他嘴里听出来这般戏谑的话。
她挪着步子?坐过来,少年将煮好的茶搁置在眼?前,抬手示意她品茶。
双目相对?的那刻,云念那股子?尴尬劲又上来了。
反倒是?谢卿礼一派坦然:“师姐方才不是?做梦了吗,又梦见什么了,可否与我说?”
他自己递来了台阶,云念当然顺阶就下?。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小声道:“也不是?做梦,就是?神魂突然被拉进了这玉镯的记忆里。”
她的眼?睛偷偷瞥了瞥谢卿礼,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像只偷看的小猫般,可爱的不行。
谢卿礼朝椅背中靠去,姿态慵懒,眉眼?间都是?笑意。
“师姐请说。”
云念放下?手中的茶盏,擦干唇角的水渍后回忆着方才看的画面?。
耳边是?她温柔又清丽的声音,她的声调忽高忽低,讲到傀儡师那出戏之时会捏着嗓子?,讲到皇帝派人送席玉走之时会故意沉着声音做出怒意,讲到皇帝与皇后争斗之时满脸愤慨,好似经历的人是?自己一般。
声情并茂,不多时便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全身心投入到给他讲这些故事中。
谢卿礼只是?看着她,神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安宁。
“你是?不知道皇帝那死样子?,皇后还跟他过个锤子?,渣男好死!”
她讲到了皇后被皇帝气到吐血之时,大?力将茶盏搁置在桌面?上,茶水顺着从?茶盏中溅出,庆幸茶不算烫,并未伤到她哪里。
谢卿礼替她擦了擦手背上溅上的水珠:“师姐消消气。”
云念颇为?自觉从?他手中接过了丝绢擦干手背上的水珠,仰头凑近他道:“师弟你说的对?,皇后的脸色十分不好,她在那时候应当就生?了病,久治不愈后便病逝了,或许真的是?间接因为?皇帝,要换我被拘在深宫没有自由也得郁郁寡欢。”
谢卿礼神情寡淡,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为?云念倒茶。
云念一杯接着一杯喝,不多时便觉得有些饱腹感,她推了推他递过来的手,仰到椅中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傀儡师叫席玉,他喜欢皇后,可皇后被皇帝软禁着,又有太子?,皇后也只能这般将就度日。”
“师弟,你说爱一个人为?何要剥夺她的自由,放手让她幸福不好吗?”
谢卿礼倒水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她。
云念问:“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谢卿礼收回手,瞧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不是?皇帝,我也不会走到他那一步。”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这般废物。
云念却有些执拗:“若你喜欢一个人,她不喜欢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但那生?活没有你,你要如?何做?”
谢卿礼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晦涩越来越浓。
云念被他盯得有些发寒,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试图揭过这个话题:“算了,我们不讨论——”
谢卿礼在这时开口:“留住她,不惜一切代价,倘若她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那我便陪她一起死,也算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