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抚立刻怂了,“那给十三爷送去?”
幕僚提醒道:“这若是叫四爷知道了,你有我无的……”
“不妥不妥。”张巡抚捻着胡须,猛然一拍大腿,“这不是现成的枕边风吗?这凌霄侧福晋喜欢什么?!”
我江南金玉锦绣,人杰地灵,还拿不下你一个凌霄吗?说吧,你想要啥!都给你安排上!
张巡抚一面带着江宁官员们去拜雍亲王,一面使人仔细探查雍王侧福晋,没多久就得到了回报。
张巡抚一张老脸写满了惊慌与茫然。
什么?雍王侧福晋跟一个英俊书生把臂同游?!
第43章 你很像我初恋啊
雍王南巡队伍抵达江宁, 各有各的活儿,四爷带着十三爷开肝,凌霄带走曹颙去研究怎么提高纺织效率。
京里带来的新织机往纺织中心一放, 何止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当地干了一辈子纺织的专业人员听京中织娘说明了凌霄侧福晋出手之阔绰, 个个生产积极性万丈高,不到一个月, 愣是把从缫丝到纺织的一整套机器都改了个遍!
机器跟上了,原材料也要跟上,凌霄又带着人忙忙碌碌去搞原材料种植等等。明明南巡队伍就驻跸在江宁织造署,愣是过了大半个月才有空见一见曹家的小姐们。至于四爷?四大爷有哪里能跟金陵十二钗比优先级啊!
这毕竟是江南的地盘儿, 侧福晋跟雍亲王半个月打不上一个照面儿, 在密切关注江宁织造署的地头蛇的眼里不是什么秘密。
两江总督舒穆禄氏赫寿久在京中为官,如今又和雍亲王共事, 还无心无暇操心四爷的个人生活, 江苏巡抚张伯行顾忌彪悍的侧福晋也不敢动作。却总有些心里有鬼的官儿狗急跳墙,主动要为准太子分忧!
来了江南, 怎么能不受用些江南土特产呢。
尤其妙在这扬州瘦马还会说话,枕边风儿吹起来, 土地税都好商量!我们可愿意跟雍亲王分钱啦!
于是凌霄难得早些下班,一进江宁织造署后宅,迎面撞见一群江南美人。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引路的管事打千行礼, 在夏末初秋吓出一身冷汗。
美人们用新学的规矩娇怯怯地跟着拜, 声音又软又甜:“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凌霄停住了脚步。
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四下鸦雀无声。
“……都起来吧。”凌霄忙了一天, 脚步发飘, 声音也发飘,“该去哪儿去哪儿。”
管事不敢起, 额头贴在地上,美人们愈发惊慌。凌霄看她们一眼,知道他们畏惧的是自己,继续往前走去了。
这些美人的命运,不在于发一时的善心,在于她的纺织工业。如今她们能进王府皇宫,或许已经是最好归宿了。
对不起,雍王爷不收。
四爷查了一天账,被全是窟窿的账本气得七窍生烟,晚上回来看见账本主人试图用美色糊弄他,雍亲王气得烟熏火燎,大怒之下几乎立时要派人捉这些伥鬼!
你把爷当什么人!酒色之徒吗?!昏庸禄蠹吗?!不把你抄家灭族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王爷息怒。”邬思道他们连忙上前劝,“虽然被侧福晋撞见了,但侧福晋何等人才……”不会瞎吃飞醋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四爷想起来这茬狠狠一拍桌案!
太窒息了。这都什么破事儿?!
“四哥息怒!”十三爷连忙上前握住四哥发抖的手,“侧福晋,额,侧福晋那里……抄家还不到时候,先派兵围起来就是了!”
“正该如此。”四爷杀气腾腾,“白天敢送女人,保不准晚上就要偷运财物!事不宜迟,现在就点人去围着!”
这一派吩咐下去,众人各去休息。四爷犹豫一下,将要往外走,又止步,如是再三,吩咐苏培盛说:“去格格那里,看格格可歇了?把方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苏培盛领命而去,不多时带了万年春来回话。万年春早来江南,煤厂事既上了轨道,见凌霄出门带的侍女不够,主动请缨回到凌霄身边,这些时日又跟着一起忙纺织的事务。
“格格怎么说?”四爷劈头就问。
万年春微微躬身,答话说:“格格问那些女人的去处,如果王爷没有别的安排,格格倒愿意让她们去纺织厂做工呢。”
四爷:“……”
不愧是你。四爷被这冷水兜头一浇,终于息了怒,摆摆手,意思是随她去吧。
苏培盛带着万年春下去领人,心中暗暗咋舌,好家伙,格格若是早说几句,那四品官儿还未必现在就被宰了。
如今江宁织造署是整个江南的政治焦点,多少双眼瞅着呢。当夜雍亲王派兵把贪官府邸一围,第二天西林觉罗侧福晋的威名传遍两江!
多大的醋劲儿啊!都说八福晋管男人忒霸道,八福晋能让八爷派兵围家吗?
从四品的官衔儿,送了八个美人,这就着手抄家了?
何等淫威!
全江南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各个对西林觉罗侧福晋又上了一万分的心。
凌霄再往新建的织造厂去,地上连个线头儿都不带有的。笑话,那八个美人正搁这儿天天织布呢!江宁府还有谁比我更懂厂长的威权!
凌霄:“……”
这活儿是一天都不能干了,凌霄带着万年春出门上香。南京古刹众多,凌霄因为散心故,往北边钟山去。
她上次来时,钟山有中山陵,如今却只埋了朱元璋。凌霄原意要往寺庙去,没想到江南文气何等鼎盛,刚上钟山已经可见三三两两的读书人了。
凌霄暗暗点头,拣一无人亭子坐了,由着万年春把食盒里的茶水、点心、书籍往出摆,她拄着头看来来往往的士人。
说起来,之前和康熙承诺的诗会还没开呢。听说方苞一回江南犹鱼入水,那有他也够了,有功夫在读书人中间扬名,不如多排几出戏四处传唱。
许小猴跟着师父师哥一起在谢秋娘的京剧团里干活,如今该是巡演到了镇江,不知道拥有金山寺的镇江人民看见水淹金山寺一节是什么心情……
她正胡思乱想着,亭外经过了一对青年士子,正说话的那一位高鼻梁大眼睛,凌霄一见就坐直了身子——这位少年,你很像我初恋啊!
“公子!”凌霄扬声唤人。
袁仲良一抬头,见一小姐端坐亭中言笑晏晏,整个人都呆住了。
“公子~”他一抬头就更像初恋,凌霄想起记忆里的人声音更柔和了,“公子可能帮我一帮?”
袁仲良呆呆道:“怎么帮你?”
凌霄一笑:“公子请上来说话吧。”
袁仲良刚要上前,身边友人一把拉住了他。
友人姓方,有秀才的功名,方秀才素知好友虽然在进学上天资聪颖,生活中却有几分呆气。
就比如说此刻吧,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大姑娘叫你,但凡这儿不是钟山山麓,四下行人甚多,方秀才掏平安符的心都有了。
方秀才仔细一看这亭中主仆二人,见这小姐虽非金银满身,但衣料上等,那丫鬟也颇有大家的风范,把心中青楼姐儿勾搭举子的疑心尽数消去。——那就更不对劲了,你是富户家的小姐,怎么孤身在此和青年男子搭讪?
凌霄扫过方秀才一眼,也不再招呼他们近前,只说道:“我看两位公子是往山上去。顺着山道往上去一里地,有一马车,乃是我嫌累赘撇下的。麻烦公子与我那些护卫们说一声,要他们提前来接我。”
这倒不为难。方秀才正思索,便听旁边自己好友已经迫不及待开口,“我如何识得哪家是小姐的马车呢?”
咳,不知道小姐是哪家的呢?袁仲良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凌霄道:“拉车的乃是两匹白马,最为神俊,你望见便知。”
袁仲良与方望山一道行去,果然见到如小姐所述的两匹神俊白马,车身绫罗帷幔,格外豪奢。四下守着的护卫各个骏马长刀,神武有力,脑门儿剃得光光的!
“仲良,”方秀才看这架势心先怯了三分,“方才那小姐只怕是个满人!”还是满人权贵!明白了,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没把人家的身份往高里猜啊!听说满人家的姑奶奶地位极高,更少讲男女之防,一时任性抛下护卫游山玩水也是有的。
“满人?”袁仲良吃了一惊,但仔细看去,也认同友人的判断,整个人都蔫了几分。
“这位兄台有礼了,方才我们在山脚遇见你家小姐。”两人上前讲话,一五一十把凌霄的话传递了,要护卫下山去亭中接人。
“我家小姐?”松岳挑眉,心说我家格格身边起码跟了十个弟兄,还用你来传话?
松岳客客气气地道过谢,看着那两个士子往上走,偏头吩咐:“悄悄跟上去。”属下应声而去,松岳想了想,带了一半人快速下山去找他家小姐。
“格格。”松岳先检查了一遍格格身边的岗哨,这才上前见礼。
凌霄格格仍在亭中品茶,用书当茶垫,“他们跟你传了话?”
“是。格格这是何意?可是这两人有什么不妥?”
凌霄:“你派人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住址,咱们再去巧遇他一回。”
松岳:“……啊?”
半晌之后,松岳拿到了两个青年士子的资料,不由感慨想,格格做事总是有道理的。这两人年纪轻轻,一为举人一为秀才,是汉人里的读书种子,在年轻士子中颇有些声名,想来是格格要在江南文人里搞事情了!
松岳恭恭敬敬把资料交上去,按照自己的猜测超常发挥吹了一大通彩虹屁。
凌霄看他一眼,弹弹资料,说:“走!”
走去哪儿?去他们读书备考寄住的寺庙。
袁仲良吃罢寺中斋饭已是夕阳时候,他在寺中随意漫步,转过一道月洞门,居然看见心念的女子立在花树之后含笑望他,又呆住了。
“袁公子。”凌霄走到他面前,“可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袁仲良惊喜道,“小姐也来进香吗?此处庙宇名声不显,却是极灵验的!啊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小姐。”
凌霄微微一笑,曼声说:“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袁仲良一怔。
“我已知道你姓袁,有举人的功名。你可想知道我的来历?”
“……小姐是什么来历?”
“我的姓氏你倒不便知晓,家父官位虽高,我却不必参加选秀。”凌霄张嘴就来,“此次雍王南巡,我随哥哥南下,有意要在读书人中择一贵婿。”
袁仲良呆得不能再呆,就是说你是权贵私生女,嗯,看上我了?是这个意思吧?
比他更呆的是松岳。松岳无意识张开了嘴,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格格!侧福晋!您说什么呢!!!啊?!!!说好的招揽江南士子呢?!
你要择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择什么?!雍亲王还不配做你的贵婿吗?!
凌霄继续说:“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袁仲良下意识回道:“小姐请讲。”
凌霄张口就是一记直球:“公子你可有婚配?”
袁仲良:“……”
袁仲良悄悄红了脸。
资料上写的是没有,凌霄微微偏头,余光扫过面目极度扭曲的松岳,心想,我散心挑个对象,但他实在也不是我初恋,你如果敢让我无意间插足,你就等死吧!
第44章 真乃是西湖比西子
凌霄说要留宿寺院, 护卫们一点磕巴不打,立刻给寺院交香火钱租下了一间客院。什么?侧福晋独自在外留宿不妥?这不是住下来之后立刻派人回府给王爷打过招呼了嘛。
只有洞悉一切的松岳扭曲着脸给侍卫们训话,这是在汉人的地盘上, 都不准透露身份, 安保要做好,保密也要做好, 顶天了叫一声格格。
侍卫们都觉得理所当然,还觉得他啰嗦,兄弟们是这么不懂事儿的人嘛,松哥你就放心吧!
松岳:我不放心!我一点不放心!
松岳捂着牙去跟凌霄复命, 格格, 兄弟们的口径都对齐了。
凌霄点点头,挺好, 出门在外, 身份是自己编的。
“格格,织造署那边送来了铺盖。”万年春进门回报, “王爷说了,织造厂自有曹颙盯着, 格格只管开心玩耍。”
松岳:“……”
王爷你就宠她吧!!!你知道她在外面多开心吗?!
他忍不住又盯着格格瞧,格格,你就一点不感动吗?真的忍心这么糟践王爷一片真心吗?!
凌霄随口说:“别什么‘织造署’‘王爷’的, 就改口都叫‘家里’。”
“是, ”万年春非常顺溜地改口:“家里还叮嘱说, 谁让格格不开心了, 都记下名字!”
松岳憋着气看万年春一眼, 把她叫出来说话。
“今儿下午格格跟姓袁的说的话,你没听见呐?!”
“我进宫学的第一件事, 就是听主子的话。”万年春反问这亲王府的正四品二等护卫,“咱们格格是心里没数的人吗?”
外面伺候的不清楚,万年春可是门清儿,王爷从来没进过格格的屋子!
她转身要进屋,还不忘回身点点外面伺候的,威胁说:“你要是敢让格格不高兴,你的名字我也是要记的。”
松岳:“……”
仗着你如今在内务府帮着格格胡作非为是吧?!
你拿王爷威胁我!谁是忠臣啊!王爷你可要辨明忠奸!
……嗯?王爷你能辨明忠奸的对吧?
松岳心事重重地离开院子,一出门就撞上了隔壁院子的方秀才,方秀才整个人都呆住了:“兄台,你怎么在此处啊……”
松岳理都不理他,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你们在此处!原以为你们靠才学,结果是靠脸!
方秀才看着已经有持刀护卫把守的、一下子级别都不一样了的隔壁院子,瞪大了眼,一下子窜进长住的寺庙客房:“仲良!”
袁仲良正在进行内心的激烈斗争,这口软饭,我要不要努力吃一口呢?
他会读书,年不到二十便是举人,家里迟迟没有给他定亲,就是指望他一口气考中进士,自然有好的亲事找上门,什么座师之女、清流闺秀,都是可以匹配的。
如今人在庙中坐,满洲贵女天上来!袁仲良再也没想过能遇见这样的姑娘!
“仲良你冷静。”方秀才忧心忡忡,“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你仔细想想今天的事儿,不就是个大号的荒山遇野狐剧情吗?她说她是格格她就是格格?格格亲自出门择婿?你听听,多荒唐!
不过是两匹马几个护卫罢了,真演这场戏也不是演不出来。你袁举人可是货真价实青年才俊,值得被人做局啊!
袁仲良被友人一劝,发热的头脑也有些冷静。
“她怎么骗你的?”方秀才胸有成竹,“她是不是说要带着半城嫁妆嫁你为妻,还保你官运亨通?”
袁仲良:“……她说出门逛逛可以约她一起。”
方秀才:“……”
方秀才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如果她要哄你钱财,你可千万要和我商议!”
袁仲良默默拿出一个精美的匣子,打开,里面一摞价值千金的绝版书:“这是格格今天赠我的……”
方秀才:……卧槽!借我看看!!
第二天,方秀才特意陪同袁仲良一起去佛殿见这位贵女格格,见她眸正神清,姿容绝代,倒觉得也不怪好友动摇,虽然还是很不理解你们满洲贵女都自己出门谈恋爱吗……
护卫们远远跟着,松岳和万年春紧紧跟着,方秀才也一起,凌霄由老住户袁仲良介绍着逛寺庙。
她拿一把轻巧宫扇,有时扇风,有时遮阳,举止曼妙,气度俨然。袁仲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神仙妃子,往往介绍着佛陀就看住了。
凌霄用扇掩着半面,看他的呆样笑得乐不可支,金步摇在头上乱颤。她笑起来更生动,不是他家中姐妹的“矜持”小姐样,另有一股从未见识过的风神,蛊得袁生头晕目眩。
哎呀,凌霄忍不住想,四大爷固然是条刚强汉子,如何比得上眼前袁生可怜可爱?
凌霄用扇子拍拍袁生,“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晚饭方秀才就不掺和了,他好友毕竟是男人吃不了亏,松岳和万年春也退后,留下凌霄和袁生在四面开阔的亭子中对饮醇厚的黄酒。
今日夕阳正好,天朗气清,凌霄与袁生谈玄说道,似醉非醉间,看他面容如昔,不由恍惚。
从前她和初恋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两个人压马路逛街,都不想自己先认怂,硬是一走一天,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是真能走。现在回想,仿若蓬莱旧事,烟霭纷纷。
“没想到能遇见你。”凌霄喃喃说。
“什么?”袁仲良关切探头。
凌霄微微摇头,我本想在庙里随意找个无牵挂的外地书生,自保他荣华富贵。你生了这样的脸,性子又平和有痴性,倒有些不忍将你牵扯进来。
“你怎么哭了?”袁仲良有些怯怯的。
凌霄并不做拭泪动作,只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首诗。”
她微醺着举起杯子,一字字念从前不懂的诗:“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袁仲良被诗作一惊,却无心品味,脱口说:“你一定过得很难吧。”
权贵家的私生女,本该由家中安排着嫁给相应的门户,怎么会沦落到来至山寺寻友?
凌霄本要说不难,她如果说自己难,已经被她忽悠“得罪”的那些贪官污吏、权豪子弟又算什么。
但念及雍王爷始终挂在腰上的石青色荷包,对唱的白蛇许仙,深更半夜找她解释美人的行径——一点喜欢就足以把她逼上钟山紧急抓个书生当对象。
“你擦擦眼泪吧。”袁仲良看喜欢的姑娘眼泪如珠滚滚而落,只觉得心都被她哭软了。
“别。”凌霄拦住他掏手帕,“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哭。……我过得倒是不难,就是如履薄冰罢了。”
袁生也就不说话了,安静陪她坐着,间或与她喝几杯。
天色渐晚,松岳往前来,凌霄也扶着桌子站起身,趁最后一点时间与他说,“这首诗,别往出传,可以吗?”
袁仲良立刻承诺:“自当守密!”
凌霄一笑,由迎上来的万年春扶着回小院了。
袁仲良无意识地跟着她的背影,追到了院门处,松岳瞪他一眼,狠狠关上了门。
“格格!侧福晋!!”松岳当着个个恍惚的侍卫们的面儿,给凌霄跪下了,“您再这样,我们就真告诉王爷了!”
凌霄被吓得酒都快醒了,讶异道:“你还没告诉王爷??”
你不告诉四爷,我不是白来一趟吗!!
松岳:“……”
侍卫们:“……”
凌霄环顾一圈说起来也混得很熟的侍卫们,情不自禁笑起来,越想越高兴,乐不可支。
她重重拍一把松岳的肩膀:“你真没告诉王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行,好样的,有赏!”
松岳:“……”
松岳看她不像说笑,整个人又懵了。他带着这样的迷惑,亲自连夜奔了江宁织造署。
雍亲王已经歇下,然而这个点凌霄侧福晋身边的松岳紧急求见,苏培盛是一秒也不敢耽搁的,小跑着进去通禀。
四爷披着衣服就出来了,劈头就问,“格格出什么事了?!”
松岳愣是给问懵了:“格格……无事,平安得很。”
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往椅上坐了,苏培盛连忙上前为他穿好趿拉的鞋子。
松岳张张嘴,更不知如何开口了,我是不是被格格忽悠了,我说了会不会死……王爷真的能辨明忠奸吗……自古奸妃陷害忠良……
眼见四爷灼灼盯着他,松岳硬着头皮说:“格格前日游览钟山,路遇一书生,名叫袁仲良……”他根本不敢抬头观察王爷的神色,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包括格格得知他要禀报的反应也没落下。
屋中一片寂静,偶尔烛花爆了一声。
“……松岳。”四爷终于开了口,“你可还记得,我调你去岁荣轩守门时说过什么?”
松岳满头大汗:“主子吩咐说,格格一切事宜,一个字不许泄露。”
四爷站起身,淡淡说:“你去吧。”
松岳轻轻应一声,踉跄着往后退。
“等等。”四爷喊住他,松岳抬头,只看见自己主子的背影。
“格格是怎么‘路遇’这书生的呢?”
“格格在亭中闲坐,吩咐我们不要近前……”松岳愈答愈是心惊肉跳。卧槽,格格你是偶然看中这书生,还是打一上山就决定挑个书生喝酒啊!
“你回去告诉格格……”胤禛斟酌许久,还是原本的那一句话,“她只管开心玩耍。”
松岳上马时险些没踩上马鞍,还是身边护军扶了一把,跟来的护军也见到今日侧福晋与那书生的亲密态,心惊胆战问:“王爷可说什么了?”
松岳:“送江南美人那个官儿,今日还没有抄家吗?”
侧福晋您是真狠呐!
今日有人给王爷送美人,您明儿就敢上钟山找书生!
你们王爷爱妃之间的情趣,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掺和在里头了呢!!!!
王爷啊!你就宠她吧!!这都可以的吗?!!
松岳冒着夜风又连夜上山,回到寺中暂住的小院时,凌霄格格还没有睡。
她靠坐在廊下哼戏,一手在翘起的腿上打拍子,月光之下似飞天仙子,又似月中嫦娥。
“格格。”松岳打千行礼,“家里说您只管开心玩耍。”
凌霄:“你倒是大声些。”
松岳大声道:“家里说您只管开心玩耍!”
月光倾斜而下,凌霄看着月亮笑了笑,行!雍正爷没白夸,是个好领导!
他四大爷如果不支持自己找书生,这不是还有个亲祖宗嘛!十三爷,四大爷永远的软肋!
如今他能自己摆正位置再好不过!雍亲王不愧很正!
凌霄闭上眼感受风轻柔抚过脸颊,微微笑起来,她懒懒招手,摇摇地回屋休息了。
松岳在院中松了紧张的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格格哼的戏仿佛是来时在路上听主子们对唱过的。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裳衣。
真乃是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四大爷这么上道儿, 凌霄乘着酒兴,一觉饱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精神抖擞地起了床,简单穿戴了, 先爬钟山, 在夏末江宁府登高一望。
“格格要舞剑吗?”万年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剑。
凌霄接过来,拿着有些坠手的剑慢慢比了个架势, 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动动?”
“我看格格今日格外有兴致。”万年春又变出一把剑,喜滋滋说:“我陪格格一起!”
她们让师傅松岳在前头演示,慢慢走完了南巡路上学的半套剑,又在山林上轻啸两声。从丹田发声, 缓慢吐息, 卷出一声啸——很容易翻车变成难听的破音嚎叫。
一行男男女女鬼哭狼嚎了半天,高高兴兴望着寄住的寺庙屋檐往下走, 走到庙前, 才发现寺庙外壁上多有诗句。
众多唐宋古诗和当代题诗中,竟夹杂了一首浣溪沙!
其时夕阳正好, 凌霄屏住呼吸,看王国维的诗句在壁上龙蛇飞舞——试上高峰窥皓月……
“格格, 是你的诗呢!”
哦!是我来时背过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大半年前的事,如今再看到, 恍如隔世似的。
我如今身在高峰, 可窥到皓月了吗?
凌霄转头看看万年春和松岳等人, 再看看自己的手, 自问自答, 当然窥到了!
我穿到四爷后院,现在能在雍王府侍卫环绕下找个英俊书生开心玩耍, 如果这都不叫胜利,还有什么叫胜利!
凌霄挽着万年春的手亲亲密密往里走,在小院门口遇到了邻居,袁仲良见到她就远远挥手:“格格!”
看样子是一直在等她,手里拿着张情书样的东西。
袁仲良提着袍子小步跑到她面前,身边侍卫们望天望地,只当没看见。松岳已将王爷的最新命令都传达了,人家王爷乐意侧福晋在外头玩儿……自然,自然应当是有王爷的道理……的吧……
凌霄环顾周遭,脸上笑容更甚,想都没想就把袁仲良的“情书”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诗会帖子。
袁仲良小心翼翼地和她解说。他昨日回到宿处,越品凌霄醉后的吟诗越觉有滋味,因此下定决心要请她参加自己组局的诗会,愿她知晓,纵然世路多艰,诗才难舍,必为明星!
凌霄耐心听他说完了,倒对这书生另眼相看,她把帖子还回去:“诗会我就不去了,明日我请你看戏如何?”
“看戏?”袁仲良惊喜道:“你是说明日二度演出的《女巡按》?竟能抢到票吗?”
在四爷一手搞税改一手查亏空之际,谢秋娘领衔的南巡京剧团已经在周遭巡演了一圈。台下雍亲王杀穿了江南官场,台上谢瑶环请尚方宝剑,竟有些百姓少交了土地税,关门就念叨说谢巡按真是青天大老爷。
凌霄有点想小猴子了,还想去后台见见谢秋娘。
凌霄看着袁生微微一笑,抢票?我就是《女巡按》的导演!
下午开戏,凌霄和袁仲良上午就出发,顺路去小仓山北麓的隋园逛一逛。园中栽种千畦桂花千株荻草,不少人特意从江宁城中过来游玩。
凌霄在大清朝难得的“公共游览场所”中晃悠,倒找到些逛景点的感觉,可惜没有四种语言的标志牌和垃圾桶,缺点儿味儿。
哦,最缺的是人,凌霄想,我一穿越不要紧,整整少了十二亿同胞,啥时候才能生够十三亿人啊。现在这个星球上人还是太少了,不够闹腾,真令人感到寂寞。
——怎么到处都是人!松岳整个人都有些窒息了,四爷在江南官场来回抄家抄了两拨,如今暂没有来第三拨的意思,天气和政治一样晴朗,不少官员有了出游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