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有取笑大人。”凌霄亲亲热热地亲手给富察总管递了茶:“苏杭松的分厂还要拜托大人协调呢。”
此话一出,马齐岂止是不敢喝茶,连坐都快不敢坐了, 连忙撇清说:“臣听闻昨日苏州织造李煦已由曹颙引荐拜见了侧福晋, 开办分厂人人踊跃,哪里需要老臣空挂虚名!”
江宁织造厂那么大一个样本摆在那里, 连曹家接驾的亏空都能努力救一把, 苏州织造和杭州织造为了抢新织机差点没在四爷面前打起来,还是十三爷拉开的。
松江府在家闲坐, 被侧福晋金口钦点一个纺织厂,喜得抓耳挠腮, 差点没在侧福晋面前拍碎胸脯,但凡我松江府还有一家女孩儿再裹脚,您砍我的头!
恨得其他州府牙痒痒, 就你是个马屁精!!不就是禁裹脚吗?私下的禁不完, 明面儿上的还不好说?
江南皆知西林觉罗侧福晋是个被捅一刀面不改色发表讲话的狠人, 看不惯裹脚和孱弱, 个个投其所好, 连曹颙都把家中姐妹一起送来跟侧福晋学骑马!
凌霄:“……”
嗯,这是贾敏呢还是她闺女呢?
凌霄脑子里转着林妹妹宝姐姐, 实在没空再跟马齐打马虎眼,她往后椅背上一靠,示意马总管有话赶紧的说。
“臣是听闻,您竟允了各府自行仿织机办厂,是不是,再斟酌一下呢?”
煤厂也好,纺织厂也好,都是挂在内务府的名下,银子海一样地往怀里淌,如若允许各地自行办厂,那岂不是肥了地方瘦了内务府?内务府随行人等上下一齐着了急,鼓动总管来敲侧福晋的边鼓。
凌霄听罢,反问道:“内务府统办能比各地多织布么?”
马齐一噎,好在来前做足了准备,谨慎答话:“如今内务府的骨干人手,被各府哄抢,如此一来,精英尽去,岂不是强枝弱干?”
“精英”,凌霄听这两字一挑眉,随口说:“那倒得问问内务府为什么留不住精英啊。”内务府办厂的优势总是有的,不然松江府喜成那个样子。
她把茶杯一放,起身往外走:“恕我不能多陪了,孔老先生他们还等着我呢。”
马齐连忙跟着出门,急道:“内务府升衔儿得请万岁爷示下,那些府县一张嘴什么东西都敢往外许,敢找八个侄子给成大人挑着过继,他们,他们不讲道理嘛!”
凌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府县的骚操作,被八个侄子逗笑了,眼见曹府诸位小姐已经等在门前,凌霄伸手将马齐拦了一拦。
马齐这才发现和曹府女眷撞上了,看看这是江宁织造府的大门,将要说什么,又憋回去,老脸上挤出个笑来和小姑娘们点点头。
凌霄携了曹三姑娘的手,示意姑娘们不必多礼,转头正色提点马齐说:“内务府和江南州县,难道不都是万岁爷的臣属?这衣被天下的,不都是我大清的子民?”
听侧福晋说这样的话,姑娘们都屏气肃立了。
马齐面色抖动几下,朝凌霄一拱手:“老臣受教了。”
他还不忘给凌霄卖好,追上几步说:“老臣递回京的折子中必将侧福晋原话禀明!”
凌霄朗声笑道:“那便提前谢过富察大人了。”她放下车帘,吩咐说,“走。”
马车辘辘驶向前,车中与凌霄同坐的姑娘们互相对视几眼,曹三姑娘出声艳羡道:“侧福晋真是厉害!这便是书上所说的巾帼英雄吧。”
凌霄望着她们个个如阆苑仙葩,犹豫再三,还是说:“你们若愿做个织造的小官儿,去寻曹颙。”
此话一出,姑娘们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表姑娘素来最是端庄有德,却脱口说:“曹大人如何会同意?”
虽然前头有个万年春如今已经是六品的顶戴,但万姑姑是雍王府女官出身,又得万岁爷赐名,她们深闺小姐如何比得?连府门且出不去呢。
够格做王妃跟够格做官儿是两回事。
凌霄深深看她一眼,有点子对上人了,好险没有问你可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
凌霄告诉她们:“你们便与曹颙说,是我应下的!”
你们曹家的姑娘,在金陵干纺织业,那真是三代积累……跟二格格一样,不干这个浪费了人才!
凌霄带着一大帮姑娘丫头浩浩荡荡进戏楼,江宁市民们已经习惯了,听说在京里连雍王府的郡主娘娘也出来喝茶看戏呢,再金贵的小姐还能金贵过雍王郡主吗?
孔尚任等人也早已见怪不怪,还笑说:“今日谢娘子可不能来了。”
谢娘子今日在台上,接《桃花扇》演《谢瑶环》!
第三场方斩了蔡贼,孔尚任垂首拭泪。
凌霄沉吟一会儿,说道:“我昨日为侯方域李香君落泪,怎么今日换成了孔先生?”
孔尚任慢慢说:“老夫听着这京剧慷慨,想及如今纺织厂如火如荼……‘哀江南’也忒不合时宜了些,当真是桃花扇底送南朝!”
他提及南朝,众人都噤声,只有凌霄微微笑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孔先生辞藻壮丽万世难及,只这废墟上未必要重建朱楼红楼,织机如飞衣被天下,又何论红花白藕青荷叶?”
满汉原本是一家么。
孔尚任目光扫过雍王侧福晋仍吊着木板的胳膊,想这贵人受此重伤,仍日日现于人前谈笑风生,在场人等谁不是暗暗心折?
孔尚任缓缓道:“先祖孔圣曰,‘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我观谢巡按有修己之风,尽可安百姓了。”
“谢巡按抑制兼并,雍王爷摊丁入亩,俱为舍身安民之壮举。”凌霄应声接道:“孔先生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些,韩愈批《春秋》,写作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何况我大清本非夷狄,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细究起来,我大清太祖武皇帝还是明朝亲封龙虎将军!”
虽然明朝没有档案,只有清廷自说自话。让我家祖宗当你家将军,你就说你认不认吧。
凌霄说完,环视周遭,很好,没人反对,当即一指陪坐的方苞:“方先生可愿再写一篇文章记述今日之事?”
方苞在刑部狱被皇权pua了两年,入值南书房已经是个老实的侍臣,起身相应,低声说:“修己以安百姓,天下之福也。”
凌霄展颜一笑,心说修己以安百姓,这话说得好,就得把康熙架上去!
儒家道德伦理,是能给统治合法性背书,也是难得能约束皇权的玩意儿。论起pua,你儒家的经验条也是满的呀!
满汉一家的意识形态洗了脑,内部矛盾缓和消弭了,两百年后,事情会好办的多!
“一时说话都忘了看戏。”凌霄指点着台上,“今天这戏可有惊喜。”
改结局了!Be改he,谢瑶环起死还生,与袁郎泛舟五湖,何等逍遥!
谢秋娘带团下江南,不光演出,也教戏,她巡演这些日子也早有其他戏班学唱,观众们对这出戏码都熟悉的很。乍一见改了结尾,谢瑶环翩然上场,场子炸得嗷嗷叫,以至于只能看身段听不清唱词,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等到凌霄现身,亲自给谢秋娘送了花束,“谢瑶环”和“谢瑶环”同框,满堂喝彩。
谢娘子再来三场!谢娘子别走了!王妃娘娘也别走了!我们江南好着哩!以后我们去京城看你们!
方苞立在旁边,在腹内打着文章草稿,想起方才凌霄将谢瑶环与雍王爷并举,不由感慨,雍王回京做太子,这欢喜大团圆,也就算是个引子了。
“听闻博士在京中新起戏楼专演京剧,我等借花献佛,为戏楼赠一幅对联,还请博士笑纳。”文人们说着,叫把做好的对联抬上来。
凌霄定睛一看,笑了,熟悉的“座中常有剧中人”!
当日她赠胤禟是讽刺,说武宏谁是武宏?今日文人们赠她是褒扬,说谢瑶环谁是雍亲王?
孔尚任亲自书丹,落款为此处戏楼的名字。
“我得好好保存着。”凌霄爱惜地摸了摸这礼物,心说,你妥妥能上戏剧史!只要撑过三百年,景区都得为你加个A!
“博士没有还礼吗?”文人们说,“博士诗才放旷,来江南一趟,竟无诗作,我等不能唱和,实在遗憾啊!”
咦?我没抄诗吗?
凌霄凝神一想,想到一首,便将手下压,示意全场都安静些。
都闪开!我要开始背诗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两句诗朗朗上口浅显易懂,气魄却大得很,文人们细想,下两句实在难接。韩愈诗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张口连李杜都“不新鲜”了,什么豪杰能势压李白?
凌霄环视四周,粲然而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第49章 回头三望万年春
雍亲王人在江南变法, 京城日日更新他的变法进展。凌霄侧福晋在江南背的诗,转头就摆到了康熙皇帝的御案上。
比诗更早的消息是侧福晋遇刺的消息、办纺织厂的消息。
再早一点,是官员给雍王送江南美人的消息、侧福晋上钟山和隔壁书生共游的消息。
嗯?康熙想, 老四啊, 本以为你到了江南能开点窍儿,看起来开了一点, 但不多。你俩这又是搞什么花样?
我家老四不至于提不动刀,但这消息离谱到朕不信这是朕的糟心儿子们空编出来的……
眼看着凌霄在江南另有“袁郎”的消息在北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康熙怀着无比的八卦热情问江南,这咋回事儿?是真?亦假?
江南回复如下。
曹颙:皇上!侧福晋冤枉啊!侧福晋自来江南勤勤恳恳亲自建纺织厂, 连遇刺之后吊着胳膊都坚持推进纺织厂建设!织造衙门的亏空很快就能还完啦, 呜呜呜呜呜我爹知道了也感恩皇上盛德!姆们侧福晋不过是中间心情不愉快去寺庙住了两天,竟传出这样的谣言, 其心可诛!
马齐:无稽之谈!侧福晋一片忠心报国!在江南尽显我满洲儿女风范, 百姓钦服,群贤束手。如此谣言汹汹, 是要将皇上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方苞:所传袁生乃江宁举子袁仲良,袁生文章出众, 乃一辈年轻翘楚。侧福晋遇刺之日,臣等邀侧福晋在隋园开文会,袁生列坐其次而已。
张伯行:江南确有袁生之谣言。然而侧福晋身边侍卫奴婢环绕, 俱为雍王府差人, 雍王亦曾亲赏袁生金银, 愿万岁细查之。
陈鹏年:方苞所记事语, 字字属实, 侧福晋于险地之英明决断,于文中有过之而无及。江南平稳, 尽除白莲孽教,侧福晋功莫大焉。另有万岁爷所问侧福晋亲点松江府之事由,据查松江府并无行贿行迹,大抵因侧福晋所言——松江府乃长江入海口之故也。
十三贝勒:寻常女眷私见外男自然不当,但博士她来江南本不为侍奉内帷。
雍亲王:十三弟说得对。汗阿玛,近来臣在一十八县继续推行摊丁入亩,向您汇报进展如下……查江宁布政使司的亏空,进展如下……捉拿白莲教余孽,进展如下……内务府及各地州府办纺织厂,进展如下……试种红薯,进展如下……
康熙头疼地把雍王厚厚一本奏折合上,再看一看南书房分拣递进来的乱七八糟奏折,长长叹了一口气。
儿啊,你可快回来吧。有你在这儿对比着,别人都不行!
质不行,量更不行!
“万岁爷,秦太医的折子递进来了。”
这是康熙一直催着的折子,一递进来南书房就立刻呈送御前。康熙打开一看,上面详细写了雍王侧福晋遇刺的伤处,左臂伤已养好了大半,并不影响赶路。侧福晋身体康健,亦无损于胞宫……
“八哥,你说老爷子是什么毛病?那位是胳膊受了伤,巴巴把最善保胎的太医派过去!”十爷在八贝勒府上骂爹。
不过是看不上弘时,想要个好孙子罢了。
八爷心中冷笑,传言压下去不要紧,京城里有个传闻就足够,日后这大孙儿真生下来,那才是他发难的时候!
他已有了新证据,必要时一击必杀。侧福晋与书生同游不算什么,皇室血脉却不容混淆。便是老四信是他儿子,你猜宗室信不信?弘时又信不信!
继承人是大问题。八爷暗暗盘算,如今提前废了西林觉罗氏的子嗣,老四的长子弘时捏在手心里,剩下雍王府两个格格诞下的小阿哥……八爷连名字都得想一想,仿佛一个叫弘昼,一个叫弘历?不足为惧!
八爷留了十爷吃饭,等吃完饭送过客,八爷在原地绕几个圈子,犹豫着,往后院去寻八福晋了。
“……你说,这西林觉罗氏,与那袁举人,事可真不真?”
八爷不懂女人的心,但他觉得西林觉罗氏不至于这么蠢……她好好给老四当媳妇,好好给老四生孩子,皇后太后都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
况且,就老四那个爱惨了人的醋精!!他能忍?他忍不了的好吧?
八福晋疑惑看丈夫一眼,咱们不是聊过,一眼假嘛,你忽悠别人不能把自己忽悠瘸了啊!
八爷鼻子眉毛拧成一团,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去江南的人又查出些新事……”
比如说,侧福晋去寺院住宿隔壁有个袁书生,和,袁书生住寺庙所以侧福晋追到隔壁,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因果顺序颠倒一下,八爷也要精神恍惚。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无风不起浪,这真的是真的呢……
八福晋整个人都呆住了。
啊?!还能这样?!
八福晋脱口问:“姓袁的得长多好看啊?”
八爷:“……”
八福晋努力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嗯,如果袁书生合眼缘……那也没道理啊!”
雍亲王的权势不必多说了,他三十出头正值盛年,身材适中五官端正,还远不至于在权势之外被凌霄嫌弃。
“西林觉罗氏上钟山之前,才有人给老四送了江南美人,恰好被西林觉罗氏撞上。”八爷尽力分析女人的心思,“会不会是西林觉罗氏一气之下……”
八福晋深深看了八爷一眼,八爷做皇太子风声最盛那些日子,多得是人给他送美人,乃至送满洲贵女要进府来生个尊贵的阿哥。想到此处,八福晋一下子觉得没了意思,懒懒说:“反正我‘一气之下’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八爷不由得点头。
八福晋看丈夫的神色,嘿笑一声,继续说:“不过她干不干的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八爷:“……真是难以揣摩。不过她若如此不守妇道,日后蛛丝马迹是尽有的。我早便知道老四不受待见,没想到他这么不受待见!”
正是青天白日,八爷找福晋聊完女眷,又往前院处理事务去了。八福晋透过窗户看他离去的背影,想想如今雍王势大,破局之法竟要落在雍王侧福晋的“妇道”之上,一时间百无聊赖,心气儿散了个干净。
“我听说你昨日叫人给袁仲良送了东西?”十三爷悄默声地往凌霄身边一站,“可惜了,他没来。”
凌霄斜眼看祖宗,没想到你也是个八卦的人。(十三爷:谁能忍住不八两句啊!)
这等小事,她尽与祖宗坦白:“送些金银罢了,算起来,是我有些对不住他。”
她当初“择婿”云云其实是说给松岳听,叫他再往旁的耳朵里传的。凌霄当时是有把握的,她的态度摆在这里不说,这毕竟是四爷的“孙女婿”,实在不行还能找亲祖宗十三爷援手,定能保住袁书生。
结果雍王府这边除了松岳传话的速度慢了一天,相关人物一丝不差地按着她的剧本走完了。但好像袁书生有点当真了啊……
对方真心喜欢她,凌霄很难一点不心软,具体表现为——给钱,给大钱。
“只是对不住?”十三爷追问。
凌霄翻个白眼:“我钱都给了还要怎么样?”
十三爷哈哈大笑。他在送行的江南官绅队伍里扫一圈,确认袁书生的确没有来,彻底放了心。以凌霄的脾性眼界,来都不敢来,她是再看不上的。
昨日雍王代皇帝祭了明孝陵,和雍王侧福晋一起给朱元璋磕了头,就算干完了江南全部的活儿。今日雍王返京,江宁头面人物在送行现场聚得齐齐的,万民伞、谢恩表通通安排上!
官儿越大的越踊跃。
如果说雍王来之前,还有京中各方信号暗示明示托后腿,如今阴差阳错,张巡抚连白莲教的暗线都交出去换了政绩!查亏空顶上了一半的候补官员,再加一套“摊丁入亩”政策打下来,江南有幸没被抄家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上了雍王府的船!
京中已经传来消息,万岁爷令礼部筹备皇太子册封典礼,官员们个个想抱死雍亲王的大腿,纷纷投其所好。
王爷!今年土地税我们一定好好给你涨脸!红薯实验田给你看着呢,保证让它亩产万斤!(x)
博士!织造厂扩招不用担心!保证织女们健步如飞!
凌霄:“……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放心吧,有空我们去京城看你,纺织厂代表们哭得眼泪汪汪,凌霄给她们递手帕擦眼泪:“有事儿给我写信!”
留在江南主持纺织厂的万年春不哭,她只说:“格格的心意,我都懂得。”
凌霄一怔,展颜一笑,重重握了她的手,“千万珍重!”
万年春认真望着凌霄,轻轻点头。
“格格。”四爷亲自催她,“该走啦。”
凌霄应下,往前走两步,又不禁要回头再看看万年春,离情依依。
“别担心了。”四爷长叹一声,在銮驾中劝慰凌霄:“有你这么回头三望,万年春在江南还怕什么?”
凌霄把这话细一想,由衷点头:“很有道理!”
我凌霄现在也是棵大树了呀!
不说旁的,修书一封往江南,从政坛到文坛,谁敢不给几分颜面?
“但你也有的愁。”四爷继续说。
他说得煞有其事,凌霄打起精神细听,连一旁的十三爷也停笔抬起了头。
四爷往窗外一指:“你带了曹家一大家子小姐进京,可想过怎么给福晋她们交待?”
十三爷:“……”
好好好,自己抓自己的梗是吧!
凌霄想想后院女人们的嗔怒也发麻,却嘴硬道:“……我交待什么?我为什么要交待?”
四爷闲谈说:“十三弟,我记着,好像还有织娘给她写诗了?”
凌霄想起来这茬,反口攻击道:“这织娘原是送来的八个美人之一!”
“呵。”四爷冷笑。
十三爷:“……”
我哥不容易,嫂子们个个贤德得很。
凌霄:“……”
别呵了别呵了,我回京只是美人环绕,您回京可是要封太子啊!你实在嫉妒,咱们换换也行!
第50章 树大招风论短长
雍王南巡队伍赶在立冬之前进了京城, 钦差回京第一件事,先往御前交旨。
“恭喜四哥。”八爷在宫中专程等着雍王一行,见面便拱手, “汗阿玛已命礼部准备皇太子册封仪, 想来不日就要为四哥量体裁衣了!”
四爷一见他八弟就警惕拉满,当即道:“八弟这话, 我不敢应承。”
八爷也不在意,略过旁边十三爷,直问雍王侧福晋西林觉罗氏:“侧福晋以为呢?”
凌霄也在进宫交旨的“钦差”一列,她今日穿戴着正式的朝褂、朝冠, 宝石灿灿, 矞矞皇皇。
亲王侧福晋的礼服,比亲王福晋和固伦公主也只差一颗东珠。朝褂上绣五爪金龙四团, 前后正龙, 两肩行龙。——贝勒的服制也只是四团正蟒而已。
凌霄随口反问说:“八爷以为呢?”
八爷想弄死她。
八爷想着他九弟被圈孤苦,再当面看她衣冠华贵得志猖狂, 心头恨得滴血。用我九弟垫脚,你也配?
胤禩不答凌霄的话, 转而与胤禛商量说:“四哥,封太子可要大赦天下。您若进去求个情,把九弟放出来, 也不算一笔亏本买卖。”
四爷一听此话更为警惕:“八弟说话越发荒唐了!”
十三爷也跟着回怼:“听起来, 这太子谁来当倒像是八哥定的。”
这话听着就不顺耳, 不放老九, 我四哥还当不成太子了?
凌霄没说话, 她不爱逞口舌之利,帮腔有十三爷一个就足够了。
胤禩往他们三人身上看过一眼, 脸上照旧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子,“此处不便说话,四哥记得我这话便好!”
眼见乾清宫来传召的太监已经到了近前,八爷在众目睽睽下一拱手,自离去了。
康熙早等着他们,听说人到了,略一犹豫,把他们三个一道儿传进来了。
“一路上可还顺利?”康熙给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赐了座,关心地看了一圈儿,说:“看起来倒还康健。”
康熙透露了立太子的口风不久就有些后悔,凌霄在江南刚刚遇刺,最后查清是贪官污吏们狗急跳墙勾结了白莲教,虽然白莲教已经伏诛,谁知道朝中有没有冒名的?
如果好大儿折在途中,康熙那才叫悔不当初。他这些日子一直对着地图数日程,如今把人太太平平等回来,脸上就挂了笑,佳儿佳妇啊。
四爷连忙答话,感谢皇父关爱,亲赐了护军和太医,如此圣恩浩荡,自然一路平安。
交流完感情开始汇报工作,他干的活儿康熙自然是满意的,还要再问一句曹家。
四爷立刻一表衷心:曹家!我汗阿玛的亲信!曹寅,有功于国!他家虽然亏空,那大半也是为接驾借的钱,岂能一概而论!
一言以蔽之,儿子我抄家一点不手软,完全是看您面子留下了曹家!
凌霄:一半面子看康熙,一半面子看曹雪芹,这俩人的面子不一定谁更大……
康熙点凌霄的名字,织造厂是你带曹颙办的,你怎么说?
凌霄一愣,老老实实说:“臣主持织造厂不为曹家。”
只是江南织造有良好生产基础,所以更能在此处创新突破改进机器提高生产力。而你康熙爷把心腹派到江南管织造,最根源也大抵在于江南纺织产业优越(能捞钱)。
可见曹家如今能分纺织厂的分红,全在于您万岁爷的恩德啊!
她把这个逻辑一捋,康熙爷怔愣之余哈哈大笑,指着四爷说:“被比下去了没有?”
四十三:我大孙女真是御前应对的奇才啊!!
“朕听说你还另点了松江府?”康熙问凌霄:“可有什么缘故?”
凌霄便要来舆图,为康熙指点说,“松江府!背靠长江,面朝大海!”
面朝大海的上海!
只看陆地,松江府不过是一个普通府县,连上太平洋一起看,它就是吞吐长江的巨港!虽然如今大清还没实力远洋航行,但航海业总是要一点点发展的!
凌霄斟酌着,把“太平洋”之类隐去,浅浅为康熙安利了自己的政治规划——海洋贸易,都是钱啊!
康熙对海运并不陌生,他下大力气治黄河,治河、导淮、济运,是放在一起考量的。他沉吟了一会儿,无意在海运上纠缠,转而问她:“老四在江南杀得血流成河,你没有劝一劝?”
凌霄道:“王爷忠心君父,还怕得罪谁呢?”
“得罪”,指把他们砍死,你就说得罪没有吧。雍王爷把贪官污吏、满洲权贵得罪光了,这不叫忠心耿耿,还有什么叫忠心耿耿!
康熙看一眼忠心君父的王爷,意味深长道:“老四有你是老四的福气。”
凌霄微笑:带清有我,也是带清的福气。
曹颙此次也随同进京的,他往宫中拜康熙爷,他家姐妹们往雍王府拜四福晋。
四福晋虽然早早得知了消息,知道雍王南巡一趟把江南都拐上了自家的船,但曹家漂亮姑娘们在自己面前排成排,冲击力还是不同的。
“福晋见见这金陵钗裙,比我如何?”凌霄挨在四福晋身边坐下。
陪坐的年侧福晋哼笑一声:“我瞧着,个个都比你强!”
“我自然是比不上的。”凌霄说,“曹家诗礼大族,他家的姑娘们不出来做些事,太可惜了人才。”
尤其他家还有亏空,曹颙为此焦头烂额,哪家姑娘有她们这么好的客观宗族条件啊!
年侧福晋一愣,问被福晋拉着手的曹三姑娘:“她忽悠你们做什么了?”
没什么,来做个夫子罢了,我还能把大观园的姑娘们拉来抟煤球吗?凌霄可不想被骂死。
她笑眯眯地说:“我要办个学堂。”
学生都是现成的,从为工厂工人和戏班子人员扫盲开始!
却说康熙爷等继承人天天数日子,京中百姓等谢秋娘更是等得望眼欲穿。
什么江南啊,演那么久还没演回来?别的戏班子演的不够味,五金瓜子的戏班也不行,谢巡按就得谢秋娘演!听说《谢瑶环》还有新结局?可不能偏心江南,京剧京剧,不在京城演像话吗?!
闻听博士带着谢秋娘京剧团回京,京城百姓奔走相告,等啊等,等到了孔尚任的对联挂在戏楼上,就是等不到贴戏。
催戏的声音一路催到了雍亲王跟前儿。
四爷被八百年不见的宗亲堵了路,还当是这位要表态上船,结果人家张嘴问谢秋娘。
四爷:“……”
现在想来,当年他皇额娘孝懿皇后丧期,偏有人头铁要看《长生殿》,也许真就是一种戏迷行为……
“谢秋娘……”四爷问苏培盛,“谢秋娘是不是跟格格上学堂呢?”
八爷耐心等了足足七天,没等到老四妥协的消息,等到了西林觉罗氏热热闹闹办学堂的消息,他心里那根弦儿立刻断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是吧?
你欲要领风骚,也先看看皇子宗亲们同不同意!上头汗阿玛能不能忍下一个精力旺盛的武则天!
“博士在江南这诗写得真是大气磅礴。”
“等四爷上位了,可不是她领风骚么?咱们四九城都得在她手底下混饭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