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爷后院背了首诗(清穿)—— by张山李石
张山李石  发于:202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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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从头开始梳理现在的局面:我只是投资了银票和一袋金瓜子,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胤禟原地撒泼的??求助!急!
凌霄!你最好在二楼别给爷下来!
胤禟撒泼之前,不管台上演什么,都只是一场戏。胤禟撒泼之后, 看看在场官客们的官衔儿吧!分分钟就是政治事件。
他顾忌场面, 不敢随意表态, 好在有心爱的十三弟迎面就上。
十三爷斜坐着椅子, 拍着扶手哈哈笑道:“巡按斩的是贪污枉法的贼, 九哥急什么?”
没想到胤禟属实破防,丁点面儿上的话都不配合, 指着不远处的前两江总督,冷笑说:“你倒是问问噶礼,在座的,谁没收过江南的孝敬!”
在座诸人:“……”
底下闹成这样,二楼早没了言语,女眷们在锣鼓里听皇子撒泼,在皇子撒泼里听锣鼓。
凌霄在二楼扶着栏杆往下看,看胤禟仿佛一只矮冬瓜跳脚,满脑袋问号,我好好演着戏,你蹦出来喊打喊杀是不是发癔症了。她听了此话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斩个把公子王孙,倒把你给误伤了呢!
只是我掀桌子说的是符合历史潮流和生产力发展方向的正理,倒想听听你能坦露出什么真心意。
胤禟:“武则天把姓武的全砍了没准儿还不会被逼退位!八旗有几个人头够砍?!”
胤禟就近捡了噶礼做例子:“噶礼贪婪谁不知晓,可若没有噶礼,靠那些汉官,连把方苞抓到京城都够呛!”
皇帝要的是能落实文字狱的官员,还是能善待百姓的官员?不听朝廷话的三心二意官,凑合用用也就罢了,还真当是自己人吗?
这就是胤禟踹桌子的底气。你老四扯什么瘪犊子,真跟老三比着赛着要讨文人的喜欢?尚方剑下要拿兄弟们祭旗?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公开说要为那些沙虫小民砍了自家的头!
八爷党拉拢的人心是佟佳氏鄂伦岱、钮钴禄氏阿灵阿、纳兰氏揆叙,能逼着老爷子把废了没俩月的太子再亲手扶起来。你只当自己说些大话,我今日便要你永失满洲人心!
“四哥,念在我们好过一场,弟弟劝你一句。”胤禟直视胤禛,“自古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你可不要倒反天罡!”
胤禛缓缓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垂目不语的胤禩,满脸愤懑的噶礼、面沉如水的李光地,最后抬头对上扶着栏杆的一个女人的含笑的眼。
胤禛面对大清政治中枢开言说:“我只知列祖列宗创业艰难、汗阿玛为君不易,惟愿天下百姓衣食富足,自然四海升平,我等方能安享大清盛世。”
“我等?”胤禟步步紧逼:“那便是不许我等收噶礼的孝敬?”
满洲的君子,连老爷子御极五十载为储位动怒也只能罢去一个户部汉尚书王鸿绪,鄂伦岱仍为领侍卫内大臣,揆叙照掌翰林院,阿灵阿之女预为皇子福晋。
对了,八爷党的王鸿绪的确是个贪污纳贿屡遭疏劾的官儿。嘿,拉拢,不掏钱光凭嘴说么!自然拉拢来的是要钱的人!
满洲大族的主事人力推皇八子,难道真是因为礼贤下士?是八爷承诺这些大族在帝位交替后还是权贵中的权贵,还能得大江东西南北的供!
胤禛冷静说:“不许。噶礼盘剥江南,论律当斩!”
胤禟:“也不许收节礼寿礼、冰敬炭敬?”
胤禛:“不许。恩自从天降,岂能自行下取?”
全场俱惊。胤禟仰天大笑,你这些话说出来,再有哪个官儿跟你走,我敬他是个愣头青!
胤禛静静看着他笑,心里想,嗯?这就没了吗?
我才阐述了高压反腐、高薪养廉两个基本执政思路,你倒是往下问啊!!你怎么不问了!光问两句显得我很理想化,本王的政策明明着眼全局、环环相扣!
现在四爷有点理解为啥凌霄排这出戏,愣是没有个人提醒他一声——他当日亲口大声定下来的夺嫡思路:得罪整个官场!
这出戏就是照这个思路排演的嘛!本王忠肝义胆,得罪满朝权贵也要澄清宇内,为百姓做主!为皇父分忧!
“九弟不想再问些什么了?”四爷抓心挠肝,饱含期待地望着老九。
九爷阴阳怪气一拱手:“雍王好气魄,哈哈,这戏我是看不下去,不必送了。”他说罢,扭头便走。
噶礼毫不犹豫抬脚就追,有些人也稀稀落落地站起来,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走是不是显得我们贱呐?
另有些人屁股好似千斤坠,在退场同僚的注视中尤要端坐挺拔。
前排的重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可不容易破防,但是让容易破防的人一闹——这留下和退场是不是一种政治表态?我只是来看场戏!走了可就真得罪雍王了!
这时候反而是汉臣李光地开口提醒说:“我等是奉圣命前来观戏……”
不错不错!重臣们如醍醐灌顶!臣谁也不站,臣就是老老实实听皇上话来办差的啊!
至于九爷撒泼,那谁知道别人看戏当乐子,他看戏直接照镜子。
八爷安安稳稳地坐着,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像方才他九弟没有大闹过一场似的。
十爷看看端坐的八哥,再看看快走出去的九哥,略一犹豫,站起身来。他从前排一领头,后排动摇的人就更动摇了,暗暗把椅子往后推。
“我劝九贝子先别走。”天上传来清朗的女声。
大人们一抬头,只见楼上一位贵人扶阑而立,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西林觉罗侧福晋。
凌霄笑盈盈说:“这戏还没有演完,九贝子怎么就要走呢?”
胤禟已经得偿所愿,倒也不再做喊打喊杀的样子,仰头答道:“侧福晋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只盼你跟雍王爷情好日密,可千万别成了冷宫弃妇!”
冷宫弃妇?凌霄乐了,不劳操心,我见四爷第一面就永远解决这个问题了。
“九贝子别着急走,好歹把戏看完嘛。”凌霄不但不怼人,还好声好气地、饱含深意地劝他,“你现在走了,万一以后想起来后悔怎么办呢?”
胤禟这回都懒得再说话,抬脚出了大门。倒是八爷拉住了十爷,这位侧福晋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八爷是真想把戏看完,自然也要留个帮手。
凌霄做足了仁至义尽的政治姿态,也不在乎他走不走,扬声吩咐:“开戏!”
戏台大幕应声而开,上一幕的公堂换为下一幕的书房,胡琴重又响起来。
谢巡按在书房留下袁义士说话,戏楼二层九福晋缓缓起身。她没有与八福晋商议,也没有与四福晋告别,只是看了一眼同为董鄂氏的娘家堂姐三福晋,坚定地离座退场了。
凌霄也不在意,她坐到九福晋原本的位子上,挨着八福晋说话,笑嘻嘻问:“你说八贝勒怎么不走呢?”
八福晋冷静道:“你不是劝着不要走吗?”
凌霄点头,俨然点头:“不走是对的。”敢闹我的场子,我可留了一份大礼呢!
武宏再登台的时候观众们都惊呆了!
啊?不是已经首级挂衙前了吗?怎么复活了?!
可惜武宏只顾着和小弟们商量怎么告状收拾谢瑶环,没空理会观众们的疑问。
还是十六爷胤禄出声解释剧情说:“因为武宏求饶,谢巡按便只打了他四十大板。”
大人们:……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奇怪的人!
解释剧情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还在看台上的戏啊?!
大人们看着台上活蹦乱跳使坏的武宏,忍不住想,嗯,九爷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戏台上,花前月下,谢瑶环和袁郎君私定终身。
大人们:好好好,把人刺激过激了,你们开始谈情说爱了!你但凡早演一会儿也不能让九爷当场破防啊!
幕合再启,同样的公堂背景下,武三思和来俊臣展示将要逼供的刑具“玉女登梯”、“仙人献果”、“凤凰展翅”、“猿猴戴冠”。朝中虎狼要扑杀谢瑶环!
台下皇子臣子们忍不住心生恻然,好一个俊俏的美人,如何能遭受这样的重刑?从起初她就不该接皇帝巡按江南的谕旨!
这后院女眷便是蟒袍乌纱,又哪里得知官场的情理?又哪里知道这公子王孙等闲是杀不得的,杀了便要你偿命!
“忽听得堂上一声喊,”谢瑶环白衣、免冠、枷锁铁链,却仍是脊梁挺直,凛凛风骨,如松如柏,“来了我忠心报国谢瑶环!”
台下登时一静。
“自从奉旨出宫院,誓要与三吴百姓惩贪婪。打武宏,权贵皆丧胆,斩蔡贼,酷吏也心寒。明知道朝中必结怨,只要解万民愁,哪顾得一身安!”
“狗贼子告我要谋反,血口喷人嫁祸端。自古道忠臣不怕死,怕什么玉女登梯、仙人献果、凤凰展翅、猿猴戴冠!”
一段唱完,全场寂然无声。“不怕死”三字就足以成就一位壮烈英豪,何况她当真为百姓蒙矢石,赴汤火,视死如归。
凌霄在抄袭基础上精心编排的悲壮结局,能暴杀四方!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谢瑶环取义成仁,触动的是文化中最精华的核心,任何为文化所化之人,都不能不惊心动容。
更何况此时的戏剧观众还远不及后世观众身经百战。谢秋娘表演又格外生动,音乐一烘托,观众个个流涕。看着酷吏强加罪名,谢瑶环连扛重刑铁骨铮铮,连五爷都忘了他中途退场的胞弟,拿手帕擦眼泪。
二楼女眷早就哭成一片,连八福晋都红着眼发怔。
女人为男人殉死,为守贞自戕,高阁见惯了吊死鬼,江河不少苦命魂。
这样的舍生取义的死,对女人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极致的悲壮背后,是致命的吸引与诱惑。
女人们迷迷糊糊地想,如此一死,方不愧如此一生。
“我家乡社戏演岳武穆风波亭……”有汉人游宦在后排这么和友人感慨,他友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岳飞是抗金的。看着台上权奸混淆黑白、谢巡按慷慨赴死,两个大男人一起红了眼眶。
最前排的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九爷,你好像真的走早了。
虽然大家不懂什么戏剧创作理论,但戏剧说白了也是生活的一种理性构建,这些人精子稍一想就想出些不对。剧情这么发展,江南百姓只是忠臣的“理由”,谢瑶环的人物塑造才是这出戏的戏核!
再想想这出戏本就要去江南演——我说侧福晋,你塑造一个女官形象,就是这么塑造的是吗?真就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啊!
最前排内心是崩溃的,你排演一个女官员,好好鼓励农桑,缫丝织布不好吗!哪怕你抟土造煤呢!又是土地兼并又是江南噶礼,我可怎么和皇帝复命,戏不错,就是把您九儿子看破防了是吧?
“不知道大家觉得这出戏怎么样?”凌霄导演站在二楼栏杆正中和大家笑眯眯说话,两名侍女各举一个白布做成的长长卷轴站在左右两侧。
凌霄扬声说:“今日听九贝子一言,我感慨良多,愿以笔墨赠予九贝子!”
人群中八爷脸色一变,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忘了这个女人她是个真正的才女!老九的话虽有理,却只能说给八旗听,是万不能暴露于人前的。她如果作一首传世诗篇,老九就真被钉到耻辱柱上了!
“写了一副对联!”
凌霄一挥手,两条长布自二楼向下抖落,只见墨色淋漓,字如斗大,堪堪垂地。
演离合悲欢,当代岂无前代事?
观抑扬顿挫,座中常有剧中人!

第34章 贺春归圆明开夜宴
大戏散去,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重臣们商量了几句,准备这就一起进宫趁热汇报。——考验大人们急智的时候到来了。
“王爷可要与臣等一起进宫去?”李光地问雍王爷。
胤禛与李光地对视一眼, 想一想, 表示我就不去了,开完宴会, 得收拾收拾首尾。
李光地含笑与雍王爷道别,转身喊住上书房的学生:“十六爷!”
十六爷胤禄战战兢兢看着面前一溜儿大学士逐渐逼近,忍不住后退两步:“先生们好……?”
十六爷也要回宫吧?一起一起。大学士们客客气气裹挟着十六爷走了,这个剧情啊, 可能要麻烦您再跟我们捋一下, 谢瑶环是怎么就跟袁郎谈上的呢?遍观全场也只能全靠您了!总不能问四爷吧?
四爷其实也不能指望,论起对谢巡按的熟悉度, 他全家都能吊打他。四爷连忙紧走两步到门口挨个送别宾客。
有了中途退场风波, 听完雍王政治思想初步论述还没有走的官儿,个个都是圆明园的贵客!胤禟撒泼——一种四爷党筛选机制!
看着四哥像朵绽放而不自知的鲜花和宾客们挨个亲切交谈, 十三爷无声笑了半天,并不去帮忙, 提着袍子上了二楼。
他站在楼梯口不再往前,向嫂嫂们团团作个揖,“四嫂今日辛苦, 我这便接敏敏回去了。”
凌霄听他们寒暄, 连忙上前扶着孕妇十三福晋。
“您也不理我一理?”凌霄对着祖宗爷爷笑, “今日这戏您瞧着怎么样呀~”
十三爷想想今日起伏跌宕曲折离奇的戏码, 忍不住呵一声, “格格别把我们小阿哥吓着是正经的!”
胤祥算是服了眼前这个搞事儿的祖宗,分不清咱俩谁是谁的爹!你是我祖宗!
这边送走十三爷夫妇, 侍女们也把有两层楼高的对联卷起来了,凌霄示意侍女递给八福晋:“哎呀,可惜九福晋早走,只能托你转送啦。”
八福晋不接。
“那我就让人给八贝勒?”
八福晋点头。
凌霄哈哈一笑,吩咐侍女说:“带下去给八爷。顺带告诉八爷,这对联我实在心爱,预备以后在戏楼里都挂上这副对子呢。”
全场贵妇人:“……”
狠还是你狠,你这是要让老九往遗臭万年的路子上奔啊!
三福晋忍不住扶额,不想再跟这个女人一个屋子待着,立刻告辞:“我也该走了,偷了半日闲,家里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她带个头,众人忙不迭走了个一干二净,四福晋跟着送出门。最后只剩下二格格吩咐下人收拾果盘座椅,凌霄坐在椅子上把一个橘子抛来抛去,笑眯眯看着已做了纳喇家主母的舒宁郡主指挥着收拾残局。
“别管这个啦。”凌霄说,“咱们去后台找你额娘她们去!”
两人携手下楼时,四爷已经把官客们一路送到圆明园的大门去了,楼下只剩送完堂客的四福晋盯着收拾一楼。
凌霄蹬蹬蹬几步窜上戏台,用手把大幕一撩,钻进去半个身子。夕阳的光芒从她身后洒落,年侧福晋第一个对上她的眼神,一下子整个人都放松了。
“侧福晋!”“导演!”“格格!”众人一通乱喊,凌霄左右看看,指着今日赶来帮忙的成三说,“拉大幕!”
大幕拉开,戏台上下“打通”成一体,四福晋一眼看见还没卸妆的谢秋娘,连忙招手喊她下台,抚着她的肩背夸她演得好!
“还有两位侧福晋,盯着把戏唱完了。”四福晋一锤定音,“有功劳!”
今天这场戏,不演不出事儿,演完了也无妨,演一半不演了才是败仗!
老九一句话能塌了圆明园的戏台?四福晋蔑然:“他也配!”
雍王府排戏的班子都聚在了此处,二格格从两个小弟弟里随便挑了一个抱着,提起这事儿就生气,“他一个贝子怎么敢对亲王侧福晋喊打喊杀,回头必要阿玛跟皇玛法狠狠告上一状。”
众人也是一个意思,想起凌霄被人这么威胁都恨恨的,一起把老九从头到脚诅咒了一遍。只有四福晋和凌霄对视一眼,心道,你还得再被带坏点。
大学士们都浩浩荡荡进宫了,告状且不用雍王亲自上呢!
不论贪污的性质,如果女巡按控诉的是江南权贵刮地皮,九贝子为此破防,勉强还算个互殴。可大家都看得明白,这戏唱的就是谢巡按忠心报国,擦着个血皮你就暴跳如雷,就问你磕碜不磕碜!
老皇帝素来要脸,胤禟今日把大清满汉一家的裱糊掀了一半,足够他狠狠喝一壶了。
论起来,他也算是为他八哥鞠躬尽瘁,舍得一身剐敢把四爷拉下马。
事情发生已有半天,凌霄勉勉强强想通了胤禟发疯的逻辑。老九认为是皇位来自满洲大族的鼎力支持,继而认为发难一场让四爷失去权贵的支持非常值得。老八虽然没这么莽,但应该也是认同的,不然不会今日一言不发。
这正是,认识论决定方法论,三观决定行动。
哎呀,凌霄吹着口哨儿想,检验满洲权贵成色的时候到来啦~且看看康熙爷这五十年有没有白干活~
“凌霄!”四爷的声音远远传来。
众人连忙见礼,四爷连四福晋都顾不上了,咬着牙夸凌霄:“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啊!”
“爷。”凌霄眨着大眼睛,“你好歹叫我一声格格吧。”
四爷:“呵。”
他看向女眷和幕僚们,声音中甚至带点委屈了,“怎么提前没一个人告诉我?”今天吓死本王了!
幕僚们大委屈:“王爷,我们每一稿的剧本都送回王府了!”
女眷们更委屈:“王爷,就是我们让他们每改一稿就给您送一稿的!”
您在乾清宫卷得飞起没空看,也不能怪我们吧?
四爷:“……”
四爷想想自己放心的一大原因就是女人们也参与排戏了,深深把自己后院看了一圈。行,怪本王识人不清!
“爷。”四福晋拉住他,要他别扫大家的兴:“今天总归是好事,您别担忧,且等宫中圣裁吧。”
算算时间,第一批观众应该已经到了乾清宫。
也不知道汗阿玛是什么态度……他自认今日公开说的话比老九强一万倍,但圣心不可测……是不是把自己的政治态度显露得太分明了……
四爷脑子里各种念头绕成一团,快成浆糊了。
凌霄见皇位继承人之一在这里忐忑,勉强体谅他——面前的饼太大是容易把人吊出毛病。
她也不管四爷,左右看看没外人,振臂一呼:“大家目光向我看齐!”
王爷福晋、幕僚小官、演员乐队一起向她看齐,连格格怀里两岁的小阿哥都跟着望他。
凌霄:“我宣布,女巡按谢瑶环,圆明园首演成功!”
“喔!!”众人跟着凌霄一起鼓掌,连夺嫡中的四爷都被传染了轻松笑意。
“咳。”四爷清清嗓子,板着脸把大家都看了一圈,倏忽笑了,“晚上开宴!”
“王爷千岁!”
夜宴选在圆明园后湖边儿上的景轩里。正是孟夏草木生的好时候,蚊蝇不多,微微一点燥热在湖边吹来的凉风中消弭。
除了三阿哥弘时在宫中带伤读书,雍王温暖大家庭外的小家庭就都聚齐了。
小家庭还是比大家庭温暖,胤禛微醺着这么想,他怀中抱着小儿子弘昼,记忆中君父的君恩与雷霆,额娘冷淡的面容漠然的背影,便已不再惹人心酸。击鼓声中,妻妾们笑哈哈传着牡丹花,纤手持着银杯,玉臂挽着金镯,一个个都是难能一见的生动美人。
“王爷!!”耿格格麻溜地把阿哥从他怀里抱走,“这花可是到您这儿停的!”
“什么?”正在旁边桌子和万年春激情划拳的凌霄蓦然回头,大声造谣:“王爷要唱曲儿?!”
哦,胤禛斜撑着脑袋,哦,还有我大孙女。有她在,这日子过得真热闹,真快活。
二格格眼睛一下就亮了:“阿玛要唱什么曲儿?”
年侧福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笛子:“我给王爷伴奏!”
雍王爷倒也给面子,用筷子敲着碗,哼哼了一首谁也记不住唱了点啥的曲儿。
“好!”众人轰然喝彩,幕僚们尤其卖力,当场铺了字纸,要为王爷记事赋诗。
四福晋靠着李侧福晋的肩膀,兀自乐了半天。她们两个都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跟年侧福晋她们能差出一个二格格的岁数,不掺和鼓捣王爷,只是在旁边看乐子。
“福晋可喝得醉了。”李侧福晋揽着她,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可惜我不会养孩子。”福晋喃喃说。
两个丧过子的女人不说话了,倒是一直慢慢夹菜吃的宋格格听了说,“人在这世上过一辈子不容易,孩子们走得早,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你说的很是。”福晋看着远处的凌霄发愣,“像格格这样快乐潇洒的,世间又有几人呢?”
唰。一朵富贵绢花扔到了福晋怀里,鼓声骤停,众人都顺着牡丹花望过来,福晋拈花正无语,轰一声整个湖岸都喧腾起来了!
福晋来一个!大家给福晋起哄,或许比给王爷起哄还来劲,其实挺好热闹的钮钴禄格格过来拉她,说话简直像撒娇了。
“这样吧,我指一个人!”福晋立刻一指凌霄,“让她来代我唱怎么样?”
嗯?也可以!凌霄还一直没被抓住过呢!
凌霄可不怵这场面,作为一个把在场i人都带e的传染性e人,凌霄站起来就呼叫正吃喝着的乐队,都给格格准备起来。
听好了!咱们巡演完《谢瑶环》,就来《白蛇传》!
“白素贞的故事谁不知道,你别啰嗦了。”四爷亲自发话,“快唱吧!都等着呢!”
凌霄离席,略往外站了站,晃晃悠悠唱她的巧腔:“驾彩云离却了峨嵋仙山~圆明园竟有这美丽的湖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难道白娘娘下凡是下到圆明园的不成?
“可以是。”凌霄叉腰,“我说可以是就可以是!人的自信是不断增长的!”
雍亲王一口酒呛在喉头,左边看看卸了妆来赴宴的“谢瑶环”和“袁义士”,右边看看抱着弘历写诗的幕僚们,心说的确,你的自信在不断增长,我的底线在不断下跌。
众欢同乐醉不归,正是人间好时节。

想想那群孽子现在大半都在圆明园看戏, 总不能在戏台子上打起来?
“万岁爷,几位大学士求见。”
康熙早从窗户看见了候见的几个老臣子,已经是快落锁的时辰, 想想他们看完戏一刻不停从圆明园赶过来……康熙长叹一声:“传吧。”
果然那位凌霄格格排出来的戏, 不能用常理忖度。康熙摁了摁眼皮,忖度也度不出来, 惊肯定是惊,就看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君臣几人见过,空气中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李光地以其年高出了头,和皇帝回禀, 今天这场戏吧, 很精彩,建议您也看一看。
几位大学士已经在回京路上充分交流了意见, 女巡按这出戏, 虽然每一幕都让人肝颤,但你别说, 它整体框子特别正。
——皇帝是爱百姓的,只是奸臣蒙蔽圣听。
虽然皇帝是武则天, 奸臣是她侄子,你就说爱不爱吧。
——臣子是忠心报国的,纵被奸佞折磨仍心怀圣君。
虽然臣子是宫婢出身的女巡按, 你就说是不是忠于天下忠于朝廷吧。
理出这个框子, 几位大学士真是忍不住夸一声“绝”!写诗写的是才情, 编戏可太暴露政治观点了, 雍王侧福晋在政治底线疯狂蹦迪, 最后你还得夸她质清性贞。
连身为宫人在外找情郎,你想想皇帝的性别也都没法谴责……
既然戏没问题, 那么九爷破防是谁的问题呢?
李光地不愧是敢当面穷追猛打式捞方苞的猛人,平铺直叙一字不落地把台下的戏也复述了一遍,眼睁睁看着康熙帝脸都青了也没打个磕巴。
“万岁爷息怒。”李中堂平静地劝皇帝,“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也是常事。”
——有公开支持奸臣的,也有忠心报效圣君的嘛。
康熙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胤禩呢?”
“八贝勒一语未发!”
康熙霍然而起,颤抖的手握在一起,整个身子却已经气得发颤。
“孽障!朕怎么生下这几个孽障!!从小读书饮食,哪一处不是朕亲自照管?!”康熙爷早年挨个死皇后,对儿子们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尤其几个大儿子,更是当宝一样。“朕操碎了心,就养出来这几个混账!!”
大学士们都是侍奉康熙多年的老臣了,颇有几分君臣情谊,见皇帝伤透了心,老泪纵横,连忙扶皇帝坐下,跪在塌边呜呜哭泣着劝解皇帝。
李光地更是叩首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臣等性命、大清江山,俱系于皇上一身啊!”
这话说得直白,几位满洲重臣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噎死,你是不想要八爷活啊!
康熙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胤禟已经当面把话说绝,李光地不表态才是内藏奸诈!康熙硬撑着起身,扶起叩首的老伙计:“朕还没死呢!必给你做主!”
“南书房今日谁当值?叫来拟旨!”老皇帝冷笑着想,说到底还是朕心慈手软,以至于让你老九认为捏住了佟国维、捏住了阿灵阿就不必理会朕这个天子了!
逼朕复立太子,很得意是不是?
念朕老迈无多,只等朕驾崩登基是不是?
朕仁心爱尔,倒成了尔等放肆的依仗,圈了你也不过一道口谕!
重臣们跪了一地,南书房当值的臣子笔尖悬在纸上,时刻准备拟旨,迟迟等不到皇帝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必拟旨了。”康熙漠然道:“召诸皇子来见!”
窗外天已经黑透,没有一个人敢提醒老皇帝宫门已经落锁,传谕的太监们叫开宫门,疾驰往各皇子府邸去。
这个点儿,刚看完戏的皇子们都还没睡,大多跟嫡福晋凑一起八卦,楼上楼下的事故都合一块才是完整八卦呢!
什么?开戏前老八媳妇儿就挑衅过科举满汉分榜?
什么?咱们家也拿过噶礼的孝敬?
“爷,宫里来人急传呢!”下人匆匆进来回话。
“是单叫我一人?”
“诸位阿哥爷都叫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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