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著名诗人的爹:……
四万首?!我的儿,你是真的热爱诗词创作啊,你从出生开始每天写一首也得写一百年!
四爷振作精神:“应该也有几首佳作?念来听听。”
凌霄沉默了。
饱含期待的四爷:……?!
他若无其事地重新聊正题:“你说得对,日后尽量不兴文字狱,还是要让民间畅所欲言。”
你说什么呢?民间文化指裹小脚、竖牌坊、程朱理学吗?
凌霄诧异道:“当然是要由我们掌握文化主导权了!”
四爷:……
四爷有被急转弯噎到。他感觉今天这天儿没法聊,灌了半杯茶才缓过来,耐心总结:“要管,但是少杀点人,是这意思吧?”
凌霄矜持道:“我可不妄议朝政。”
今儿是你来找我抱怨方苞没来谢谢你的。
四爷酝酿了一下,到底舍不得说“滚”,手指指向门口让她麻溜走人。
凌霄哈哈大笑,把四爷的手拍开,表示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呢。
“影响舆论,倒是有个大杀器。”凌霄忠实履行自己的谋士职责,在记忆中翻穿越人士的技术储备,“报纸!”
别人观点的传播靠嘴,靠小圈子里的文稿流通。报纸上印着的信息,只要发行量起来,能传播到城市每一个角落,再高明的观点拿什么和一个城市的发行量斗?
什么叫平台力量啊!
四爷悚然而惊。朝廷定期给官员发邸报,但他还从未从这个角度理解问题。他代入邸报思考了一下凌霄的逻辑,一针见血指出问题:难道报纸印什么,人们就信什么吗?
凌霄说:“这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有用处的时候啦。”带带节奏,夹杂私货,指鹿为马,书生专业对口。
四爷脱口问:“那文人们自己就可以办报,反而帮了他们的大忙。”
凌霄无语,祖宗,您在这儿跟我装什么纯洁,你一个专业搞文字狱的你问我这?
“可惜你用不了。”凌霄总结,报纸这样的舆论大杀器,首先你得是个皇帝,最起码也得是个朱标级别的皇太子。
四爷躁动的心登时清明了,的确。他还没来得及失落,便听凌霄继续说,“不过这其实又绕回来了。报纸是给识字的人看的!现在识字的人是谁?还是官员地主读书人。”
凌霄对四爷发出灵魂质问:“你都官绅一体纳粮了,你老惦记让方苞谢谢你干什么?”
四爷:……好像是这个道理。
凌霄问出这个问题,答案就立刻在心里冒出来了——首要问题是区分敌友!
雍正帝在压制豪强、开搞土地兼并、缓解社会矛盾的时候,不纳税的人是他的敌人。但他本质上跟这帮人还是一伙儿的,自然想要他们的认可。
凌霄把这些在心里绕了一圈,趁着四爷被自己的问题问懵,抓紧时机忽悠:“所以我们要得民心,就不能靠报纸!得让我们的宣传和文化深入民间!你抓紧了民间的文化,就是抓住了民意,既不被皇帝忌惮,又比文人夸几句强出百倍去!”
四爷果然意动:“不用报纸,还有什么新奇事?!”
凌霄:这就要说起《女巡按》了!
请允许我隆重为您介绍中国戏剧在清代的艺术大融会——京剧!
凌霄从年前在府里看昆曲就惦记上抄戏了。穿越前辈们抄红楼梦抄金庸,凌霄是比不上这样百万字的记忆力,但抄戏对一个伪戏迷来说,问题还真不太大。
戏曲好啊,信息量低,老百姓都能看懂;擅长抒情,尤其好在能把简单信息框定的感情用唱段推到极致,非常感染人。
很适合在大清搞先进文化宣传!
做这样的宣传工具,王府里的昆曲班子是不行的。以唱腔论,昆曲是“雅部”,唱的是文人传奇;各个地方声腔是“花部”,唱给老百姓听。民间地方声腔在清代融合大成,是为京剧。
“乾隆爷今年多大了来着?”凌霄问四爷。
有著名诗人殷鉴在前,四爷对这一问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提起了警惕,“四岁。”
“乾隆爷八十大寿那年,四大徽班进京祝寿,在京城沟通艺术交流唱腔,逐渐形成了京剧。”
四爷一下被提醒了:“汗阿玛六旬大寿,也召了民间戏班进京。”
“正好戏曲人才都在。”凌霄总结,“与其老想礼贤下士对待什么文人,不如直接搞文化产品面向群众搞宣教嘛。”
“对啊。”四爷一下子就有了点子,“可以唱唱汗阿玛少年擒鳌拜!中年平三藩!晚年……”晚年废太子?
他正琢磨着怎么歌功颂德当个大孝子,凌霄满脑袋小问号。
啊这,你的宣传、我的宣传好像不一样。
“爷。”凌霄小心提醒他,“我只会抄。”
至于你规划的康熙三部曲,可以拨款排新编戏……
四爷奇道:“你说的这个京剧,就没有颂扬朝廷的戏码?”
“……这个,京剧是民间艺术……”
凌霄见四爷总不往自己忽悠的道儿上走,心道那你别怪我给你整个狠活儿了。
她从桌上笔架取了毛笔,刷刷刷写了一段唱词,递给四爷看:“这个就很符合现在的朝野局面!是曹操和曹丕的对唱!”
四爷拿来一看,眼中透露出迷茫的光,脸整个就木了。
凌霄积极凑旁边给他解释,“唱这段之前是曹操问这太子之位给谁,曹丕回答说非儿莫属!你看聊得多敞亮!”
爷,您是不是特有代入感~
四爷拿纸的手微微颤抖。
“曹操担心曹丕登基之后残害手足,曹丕说的多好啊。”凌霄指着纸上的唱词——想不到父虽英雄也气短,儿女情长何须言。儿不是逐贼防盗的看家犬,要做那破雾的蛟龙在九天。
“‘扫灭东吴夺西川’、‘定叫那汉帝把位禅’、‘儿有父王的英雄胆’。爷,你看这词儿亮堂啊,选继承人不沟通政治理念,难道还是看谁受宠爱吗?您那些兄弟,再天才,还能比得过曹植吗~”
四爷:别说了别说了。
凌霄跃跃欲试:唱!都可以唱!
四爷看着纸上的字句,惊恐地构想了一番这要是唱给皇父听……本王还要命!想要我死你直说!他一把攥住了纸,三两把撕碎了。
凌霄拼命憋笑。
哎呦祖宗,再也不想对文化创作指指点点了是不是!
想要政治化?可以,就怕药效太猛你受不住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她想到这儿,乐子人心态又上来了:“爷,就算现在不合适唱,以后咱安排上!总比大义觉迷录好呀~”
四爷:“……你准备排《女巡按》是吧?”
第29章 名声在内的侧福晋
戏不是说出来的, 是唱出来的。谈完事儿凌霄也不多留,四爷却叫住她:“别走。”去书架上取东西给她。
凌霄这才想起来还没要排练经费,开心等着, 等来了一本雍正皇帝御笔心经。
凌霄:“……”
“你在屏风上写大字尚可, 写小字毛病就全出来了。”四爷嫌弃道:“回去也抽空练练字。”
胤禛的字算是不错的了,凌霄也不挑剔, 深吸一口气收下了,然后跟他伸手:“爷,排戏的钱,您看给多少呢?”
这是大清文宣事业的第一步, 四爷只好翻出一个匣子, 取了银票给她。
凌霄踮脚探头:“呦,私房钱啊。”
大孙女笑眯眯地立那儿, 四爷便顺手又取了一个荷包递给她。
凌霄入手只觉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是一袋金瓜子,碎金在阳光下格外金灿灿的。
“得嘞, 您就瞧好儿吧!”
凌霄出了书房本要往幕僚们那边儿去,掂着手里荷包又改了主意, 先往门口寻护卫。
前院本就少有女子行走,虽然凌霄没穿挂一身珍珠翡翠,她刚漫步过去, 闲坐的兵丁们也立刻认了出来, 齐齐行礼:“给侧福晋请安!”
“快起来。”凌霄随便在廊下坐了, 笑道:“今日可有什么差遣?”
“今日无事, 正要打打布库。”松岳描补两句, 连忙问,“侧福晋要出门?”
凌霄说:“我有一桩事, 你先招呼二十人来。”
松岳立刻招呼说:“来十九个人!”
凌霄说话,兵丁也都听着,如今见松岳如此不要脸抢了一个名额,愈发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往凌霄面前站了,还有互相出些拳脚拉扯衣服的。
凌霄被他们逗笑了,她站起身亲自点过了人头,悠悠说:“的确是一桩好差事。如今万寿节,九门内外多有百戏,我给你们放假半晌,自去看戏吧。”
喜获假期的兵丁们:“……”
啊?就这?说好的跟着侧福晋加官进爵呢!
凌霄把手里荷包扔给松岳:“一人发一颗金瓜子。你们看哪个戏班唱得好便打赏一颗,明日把打赏戏班的名字统计了给我。”
松岳一眼认出来这石青色荷包是在王爷腰上见过的,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打开数了两遍,为难道:“侧福晋,只有十九颗金瓜子。”
简单,这荷包也挺精美的,凌霄说:“那这荷包便算第二十颗。”
松岳:啊?是让我把王爷的荷包也,也打赏了??
他好似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凌霄却管不到他心里弯弯绕,潇洒去布置下一项工作了。
邬思道正在院子里看金鱼,见凌霄过来,快步迎上前,笑脸拜见。他一声拜完,师爷们听见动静,都从屋子里冲出来。
“博士怎么有空过来?”
凌霄道:“我新跟王爷请命,要排一出戏。想找位先生帮我……”
她话音未落,先生们争先恐后不下方才的兵丁,博士选我!
幕僚们七嘴八舌争取:“我常看戏!”“我常唱戏!”“我还写过戏!”
凌霄:“……”
凌霄本以为文艺领域的清水活儿没人愿意干,为此还特地先要扯出来四爷的大旗,没想到响应如此热烈,难得给她都干/沉默了。
她想了想,问道:“……孙季才,孙先生现在如何?”
季才?季才现在可好呢!六品顶戴,雍王府出身,十三爷臂助,管着雍王煤的账务,手底下金山银海地过,内务府里红得发紫!宗亲阿哥见了都要跟他打招呼,跟中堂一桌吃过饭!
凌霄:懂了,全懂了。
上午和成三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把幕僚们前同事推上去了,前例在前,后人能不踊跃吗!
丫鬟乐意给她喂饭,师爷先生们只有更乐意的,还喂得更熟练呢。
虽然大家是四爷的幕僚,但出身都是不好直接外放为官的,天降一个破格录用侧福晋,傻子才不去抱她的大腿!
凌霄失笑,感慨摇头:“那大家伙儿就一块儿来参详吧。”
这套院子的正堂就是平日议事之所,凌霄在书案后提笔,写下“谢瑶环”三个字。
幕僚们:?仿佛是一个女子的闺名。
凌霄又在后面写了“女巡按”三字,指着说,“这就是这出戏的两个名字啦。”
望文生义,幕僚们三观受到了冲击。怎么,这巡按还能是女的?别说巡按御史了,就是个巡夜的也不能是女的啊!
内中有一位幕僚叫任樵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余光看见他们中间的头一个马屁精邬思道张嘴要说话,下意识挺起胸脯抢先高叫一声:“妙啊!”
如此嘹亮的一声,仿佛打开一个开关,幕僚们立刻跟上,妙啊妙啊妙啊!
一看这戏目,谁没有好奇心!我看见这三个字都立刻想点上一折!博士出马,必定是了不起的大作哇!
凌霄:“……”
凌霄低调地听他们吹捧完,把笔递给他们,清清嗓子:“我念唱段,你们来记。”
任樵手脚麻溜地抢到了毛笔,不忘介绍自己,“我之前真写过戏!博士您说!”
凌霄随便一点头,开始念第一段:“婢子本是江南籍……”
凌霄把京剧《谢瑶环》的几个经典唱段先背了一遍,然后讲唱段具体在哪一幕,说明每一幕的剧情和人物,请幕僚们补充念白台词等等。
她这里讲剧情,原本觉得单“女巡按”这三个字就格外离谱的幕僚们越来越安静。等她讲完,任樵第一个震惊:“谢巡按真就这么死了??”不复活一下吗?!
其他幕僚也说,对啊,武则天这不都赶来救她了吗!还有袁郎等着她呢!多好的官儿啊!我若是谢巡按,骨头未必这么硬!
最后这句是邬思道说的,幕僚们忍不住回嘴,谦虚啦玉露,什么“未必”,你骨头肯定没这么硬。谢瑶环扛过重刑三道,你嘛,老虎凳一摆就啥都招啦。
凌霄含笑听他们斗嘴,点一点桌上字纸,“谢巡按就拜托大家啦~”
“博士只管放心!”
工作都很顺畅地安排下去,凌霄把四爷御笔亲书的字帖卷成筒状在手心里敲,哎呀,这就是万事只有开头难。受一回圆明园蜂窝煤厂草台班子的气,还是值得的。
只要把开头的事情做好了,把自己的社会价值展露了,四处都是笑脸,追着赶着要讨你的好呢。
姐妹之美我者,私我也;护军之美我者,畏我也;幕僚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四爷之美我者,额,在于我是雍王府销冠,且被老爷子亲自升职,拿下了从他老婆他弟弟乃至他爹妈(德妃:?)这一大溜人。
最重要的是大孙女光环,妥妥的自己人,面对康熙亲祖宗而不改其志的忠诚大孙女!
凌霄暗下决心,今天你把我当大孙女是吧?迟早我得让你把我当祖宗供着!
眼看天色将晚,凌霄干脆也不回岁荣轩,叫上等在二门的丫鬟,溜溜达达到福晋的正院去蹭饭。
蹭饭的不止她一个,今儿女眷们过来就都没走,正团建呢——给已经定下婚期的二格格准备嫁妆。
四爷子嗣不丰,只有一个女儿就是二格格,三个阿哥,最大的是弘时,才九岁。雍王府是亲王阿哥的门楣,开府多年,没有婚丧嫁娶的花销,家底很是丰厚。
这回为二格格备嫁,真是把半个库房的缎子都拿出来拾掇了,挑拣着名贵的、时兴的,给二格格填嫁妆单子。
凌霄看着晒了一院子的绫罗绸缎,想想这只是二格格财产的一小部分,啧啧称奇,什么皇三代富婆啊。
四福晋带着李侧福晋她们围着布料堆转悠,凌霄抓了把能吃的瓜子过来找二格格说话,“上午怎么不见格格?”一边说着,她把手心里的瓜子儿给二格格倒了一半。
二格格舒宁也早听说了上午的热闹,捧着一手的瓜子,摇头说道:“我自当在闺中学礼备嫁。”
凌霄有心问你学什么礼,又怕是什么生理课程问出来让小姑娘害羞,也就咽回去了。但她仔细打量二格格,实在看不出新嫁娘的羞涩,反而浑身萦绕着一股子忧愁。
“格格怎么不高兴呢?”
二格格垂首说:“出嫁也不是件高兴事……”离开阿玛、额娘,离开她长大的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嫁妆丰厚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凌霄略想一想就明白了,人家二格格,雍王府的郡主娘娘,出不出嫁的都不差这点绫罗绸缎,反而可能还降低生活水平了。
“出嫁当然是高兴的事儿了。”凌霄用笃定的语气告诉二格格:“这就等于分家,你以后就是独立的成年人了,以前你出门要王爷福晋允许,以后……”
她还没说完,手里挑拣着料子、耳朵却一直听着混世魔王说话的福晋已经断喝一声:“凌霄!”
凌霄嬉皮笑脸:“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不许你把我们格格带坏了。”
“这怎么叫带坏呢?我这是为咱们郡主排忧解难啊。”凌霄转向二格格亲妈李侧福晋寻求认同,“咱们郡主过得好点,心情愉快,不比什么都强?”
李侧福晋看看神采飞扬的凌霄,再看看使劲盯着她的福晋,最后和自己女儿对视一眼,低下头认真翻料子,只当自己啥也没听见。
如果舒宁出嫁之后有凌霄这么自在,她当额娘的就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福晋耐心教育两个姑娘,主要是教育凌霄:“舒宁以后出嫁,过好过歹的,全要看她自己,得教她诚意正心,可不能像你这么乱来。”
李侧福晋在一旁听了,也暗暗点头。
凌霄更诧异了:“郡主还能过歹了?!”
福晋:“……”
李侧福晋:“……”
二格格:“……”
“你阿玛是四爷你怕谁啊?!”凌霄太不理解了,转头对二格格谆谆教导:“以后想回家就回家,想出门就出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出嫁以后四爷管不着你了,别人都不配管你!”
我是假的大孙女,你是真的大闺女,不但是长女还是独女,连康熙帝都给恩典不叫你抚蒙的。
就你这个爽文标配的人物设定,少浪一点都对不起你的投胎水平!
第30章 雍王府俱在掌握中
凌霄穿越到三百年前, 基本就没见过真正自在的人。哦,除了她自己精神状态很稳定很美丽。
如今见到二格格抓一手天胡的好牌,居然没心情嗑瓜子, 凌霄大惑不解。
她的不理解表现得太明显, 全场女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
好像,似乎, 是这个道理?我们二格格是下嫁啊!
她们正被冲击着,又听凌霄继续说:“你喜欢……哦,你见过额驸吗?”
二格格:“……”
凌霄为盲婚哑嫁叹口气,雍王府一屋子女人们想起自己嫁人的情形, 心底也泛起些波澜。
“那就只能看他的命了。”凌霄说, “他如果得你喜欢,父母都有尊荣。他如果不讨你欢心, 也是他的运数了。”
满屋子女人:“……”
二格格犹疑着问:“是,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啦!”凌霄大力肯定:“他敢对不起你,打断他的腿!”
从四福晋往下, 没一个人敢问凌霄嘴里的“对不起”都把什么行为囊括在内。
福晋心累地挥挥手:“祖宗,你回岁荣轩歇着去吧!”
“这儿没我的饭?”
“没有!”
凌霄乐了:“行, 我回去让丫鬟喂我~”
凌霄走到门口又扶门回首。她看一眼二格格,念及四爷待她的恩义,再想想这姑娘英年早逝, 主动约她:“我明儿去街上看戏, 你去不去?”
今儿上午连正院座谈会都没参加、闭门学礼的准新娘脱口就要拒绝, 可凌霄说的那些话实在太有诱惑力, 二格格不由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雍王府的女主子。
四福晋不紧不慢把手头的缎子点数过一遍, 头也不抬:“去吧。有咱们侧福晋带着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凌霄立刻接口:“就是!我多靠谱啊!”
四福晋拿手往门外一指, 二格格头一个先笑了。
岁荣轩来传过话,要二格格穿得朴素些。二格格穿了最朴素的衣裳,只戴了必要的金钗耳环,跟凌霄出府一瞅,还是富贵得鹤立鸡群了。
清廷皇家的奢侈品衣饰凌霄也时兴过一段时间,但过过瘾之后也罢了。盘一个像样的能插戴各种漂亮首饰的发型得在梳妆台前坐十五分钟起步,她是没这个耐心。尤其她之前是煤厂厂长,更得穿点耐脏的、脏了不心疼的衣裳。
时日一久,大家也都习惯了她衣着简朴。虽说先敬衣冠后敬人……哈,西林觉罗侧福晋悬赏机器改进,一出手就是白银万两,你笑一个穷酸试试?
“我要不回去再换一身?”二格格看凌霄穿得要比自己更简素十倍,有些忐忑。
“别换啦,走吧。”凌霄拉她下马车。
近来是康熙皇帝六旬圣寿,普天同庆举国同欢,九门内外都装饰起来了,张灯结□□碧辉煌,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有那么一刻凌霄差点产生从前和小姐妹约着逛街的幻觉。
“怎么了?”二格格舒宁看她出神,关怀问她。
“没什么。”凌霄眨眨眼睛,从袖子里掏出昨日兵丁们手动评选出的优秀戏班名单,指着竟得了五颗金瓜子的头一名,兴冲冲说,走!看戏去!
凌霄挽着舒宁一进茶楼,就有在茶楼里混日子的男人们为她们的美貌所惊喜。
混人们定睛度量了一下她们的衣着,对这位小姐的身份也有所猜测——如此生面孔,八成是为万寿节进京的外地小官、富户家的小姐。
“小姐可是第一次来过来玩?”有那色迷心窍的一步挡在凌霄和舒宁面前,装模作样一拱手,脸上挤出一脸皱纹,“本官给小姐做个向导如何?”
凌霄:……什么恶俗戏码。
她伸臂将舒宁往后拦了拦,舒宁何等金枝玉叶,还没有见过这样主动凑上来的外面男人,敏感觉察到对方目光的侵略性,下意识抓住了凌霄的胳膊。
然后从她们身后蹿出四个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这人的脸摁地上了,紧接着把人拖离现场,在极有效率的整个过程中这人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
整个茶楼都没人叫一声。
连是什么官都不屑问,说摁死就摁死,哪儿来的过江龙微服私访?!是条龙你穿这样?
白龙鱼服不讲规矩啊!
茶楼小二极恭敬地继续把小姐往二楼引,凌霄浑若无事挽着舒宁往楼上走。
世间一切觊觎、羞辱和侵占,都要依靠暴力来完成。你有暴力做靠山,你怕什么?
舒宁看凌霄全不把方才插曲放在眼里,忍不住一笑。咦,府里给我陪嫁的护卫人数是多少来着?
茶楼上今日唱的是梆子,作为五颗金瓜子推荐的戏班子,简称五金推荐,的确有水平。凌霄磕着瓜子喝着茶喊好儿,一旁舒宁也嗑瓜子,但是不会喊好儿。
“你要从丹田发声,胸腔共鸣,不能光靠嗓子喊。”凌霄手把手教她,“感受到胸腔的震动没有?”
舒宁被自己发出来的浑厚声音吓了一跳。
“就这么喊!”凌霄竖大拇指,笑盈盈说:“等你嫁人了,想看戏想逛街,约我也行,约你以后的小姑子啦大姑子啦也可以嘛!”
舒宁想了想:“那我岂不是把她们也带坏了?”说完先把自己逗乐了,快乐地笑了半天。
少女银铃般清亮的笑声引来一阵侧目,但旁边几桌坐满了持刀护卫,望来的目光都带了小心。
凌霄也望着她笑,好不容易一个姑娘能依仗皇权不care丈夫,不过肆意也太可惜了。
因带着舒宁,凌霄见这茶楼还算干净开阔,也不换地方。她来考察当下戏曲市场,只是做一个了解,为以后培养文化团队做准备,倒不着急。
又续了一壶茶,凌霄准备再待一会儿就回府吧,给福晋点心理安慰。正听着曲儿,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奴才给雍亲王请安!”
四九城里多得是懂朝政的高人,一间茶楼里消磨日子的,居然也有能认出来雍亲王的能耐人。
胤禛身穿蟒袍腰系黄带,背着手在茶楼看了两圈,一抬头,女儿和孙女正笑着和他招手。
胤禛上楼先问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出来逛逛感觉怎么样?”
“阿玛~”舒宁笑盈盈地一福身,她轻松自在地消遣了半日,高兴地和自己爹说话。
胤禛说了几句话,微微扭头去看身后跟着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连忙垂头,利索打了个千:“奴才纳喇星德给格格请安!”
哦豁!凌霄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二格格的和硕额驸吗?她和四爷对视一眼,一起去看舒宁。
舒宁不意第一次见到未来额驸是在此时此刻,顿了一顿才轻轻说:“起来吧。”她上下打量着星德,见他是个面目端正的健气青年,脸上带了点笑影儿。
“爷。”凌霄去拉四爷,“我们去那边逛逛。”
四爷瞪她一眼,见凌霄坚持,也就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星德在一旁整个人都愣了,这不是二格格的丫鬟吗?什么关系啊,你敢跟王爷这么说话?!
“这是西林觉罗侧福晋。”二格格轻声提醒他。星德大受震撼之余连忙要行礼,凌霄却已经拉着四爷走远了。
四爷是从福晋处听完凌霄带坏舒宁的现场转播过来的,为此还特意叫上了准女婿,街上熙熙攘攘却不能聊这些。
他只说凌霄得罪他的事:“你把本王的荷包给人了?还是给戏班子打赏?”
凌霄回头看松岳一眼,跟他计较也没意思,回头只对四爷说:“不能给人?怎么,这荷包是您亲手绣的?”
四爷:“……”
身后护卫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只恨自己多长了两个耳朵。
四爷知道自己斗嘴是决计斗不过凌霄的,只好放她一马,与她闲谈:“戏怎么样了?”
还行。主要是得找点戏曲演员,现在府里的昆曲班子不乏会唱花部的,但现有的女角儿都太小了,演不出政治家的气势,哪怕不是政治家,总得有点“大人”的意思。
这就是好演员要有好剧本培养的道理了。如今市面上的各类戏曲,主角不是小姐丫鬟,就是妓女尼姑,年岁一大,旦角儿演员们就要各谋出路。
他们随口谈着这些,一边在茶楼三百米内转悠,四爷到底惦记着女儿,又匆匆回去。
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处得还行,当然,舒宁旁边围了四张桌子的护卫,可能星德想处得不行也需要勇气。
等上了回府的马车,凌霄便积极问舒宁:“你觉得他怎么样?喜欢吗?”
舒宁看一眼同在车中的阿玛,矜持地抿嘴一笑。
凌霄便点头说:“看来这小子命不错。”
舒宁噗嗤就乐了,乐到一半儿,猛然意识到阿玛还在,又努力绷住了。
四爷却道:“昨日凌霄与你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
舒宁睁大眼睛,是打断腿那些话吗?!
胤禛看着女儿,眼里带了笑:“她说得对。”
二格格只觉得心间猛然奔涌过一股暖流,只把浑身都熨帖得暖洋洋的。坚实的靠山鼎力支持她去做一切事,她眼睛模糊了,喃喃喊:“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