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什么?”
“庆祝明天结营拿第一!”
朱炳一冷哼一声:“最好是能拿。”
“那必须能!”樊嘉玮喊了一声。
“一大早的失心疯了?哪来的自信?行,现在走一个分列式,我看看你们底气哪来的。走得好有惊喜。”
“来,走一个!”有人应道。
周围两支看热闹的连队识趣地把场地空出来。
勤勤恳恳练了三天,三班本就不差,加之如今培养了整整三年的默契被唤醒,配合起来自然不难。
齐步变正步,喊口号,正步再变回齐步,最后停在小道的尽头。
朱炳一站在原地观望,沉默了几秒,忽然朝旁边的班级一挥手:“愣着干吗?给我们鼓掌啊!”
“老朱,咋练的?过来指导指导呗!”旁边被迫鼓掌的教官打趣。
“滚!老子的核心技术哪能随便教!”朱炳一脑袋一扬,大步走向三班,“三十九排全体都有,向后转!回老地方。”
“教官,惊喜呢?”
“什么惊喜?不训练了?”
“教官您做人坦坦荡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还反悔了呢?”成桦飘出一句。
“我反悔了吗?急什么,晚上你们学校汇报演出,演出前给你们惊喜。放心,我说到做到,你们练得确实不错,我很有面儿。”
很有面儿的朱炳一果真说到做到。
在那日晚饭后,他把三班带往后山,在烧烤基地门口的小卖部停下:“一瓶饮料或一根雪糕,每人拿一样,我请客。这别的班可都没有!”
“能不能一瓶饮料加一根雪糕?”
“滚!想把我吃破产啊!”
温西泠犹犹豫豫地趴在冰柜上。李恩语挤进来:“你吃雪糕吗?”
“我想吃,但饮料更耐喝。”
对话传到不远处的朱炳一耳朵里。他在背后打量了她们一会儿,摆摆手:“行了,拿吧,饮料和雪糕都拿,我今天就破费了。不许专挑贵的啊!”
一群人欢呼起来,边喊着“谢谢教官”,边一窝蜂地扑在冰柜上。
温西泠和李恩语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见成桦正站在一旁无人的树下冲她们招手。
“我早想找你了,一整天都没机会。”温西泠小跑靠近他,“你还没告诉我,你昨天说有奇怪的事,是什么?”
“家委送补给。我记得很清楚,来的是我爸和郝先生他爸,以前他们把车停在广场上,我们几个去接的时候,他们正在和赵奕民聊天,见到我们,还寒暄了几句,帮着一起把东西扛下车。”
成桦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但昨天,我们没见到他们。车根本没开进来,我们是在门卫处领到的物资。”
李恩语皱了皱眉:“两次情况不一样?”
“对。而且这件事并不受我们影响。我在猜,要么有更多的人穿越了,要么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
三人沉默片刻,成桦岔开话题:“我还有一点好奇,你今天是怎么一下确定全班人的?”
温西泠一听,来精神了,从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举报信,得意地递到成桦面前:“呐!”
成桦接过那张纸,一眼扫过,便是了然一笑:“你抄袭我的创意。”
温西泠绕过他,将雪糕的包装袋丢在树下的篓子里:“我难得致敬你一次,被你说成抄袭。”
“你们几个在那磨蹭什么?看啥情书呢?”朱炳一指着三人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李恩语本能地一把抢下成桦手中的信,塞进自己口袋。成桦也顺势接话:“这是晚上的节目台本。”
三人急急忙忙地归队,谁也没注意到,那张“台本”顺着李恩语的裤腿悄悄滑落在地。
队伍走出烧烤基地大门,走在最后的朱炳一环顾四周,见地上有掉落的垃圾,嘴上骂了一句,上前捡起。
正要丢进垃圾桶,他看见了上面的“举报信”三个字。
第7章 第二次时空错动
军训汇报演出,海华分部四个班只出了一个节目,是一二班女生联排的宅舞。三班无所事事,大摇大摆吃着雪糕,好生逍遥。
汇演结束,还未到平时解散的时间,贺文整好队,冲着不远处的朱炳一喊:“教官,去哪训练?”
“训练?不用训练。”朱炳一缓缓走过来,手上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全班鸦雀无声。温西泠和李恩语同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兜。
“我什么时候砸毁手机并使用暴力?”朱炳一环视一圈,没有人回答他。
“哪个女生产生轻生念头了?我辱骂谁?处罚谁?”
他攥着那张纸,一眼扫过那些签名,怒极反笑:“知晓以上事件者签名,看起来你们都知晓啊!”他不可置信般再看了一眼,“这举报的是我朱炳一没错啊,怎么我本人都不知道的事,你们 36 个人言之凿凿呢?”
“教官,那就是个玩笑,举报信是假的——”贺文开口。
“玩笑?你们真是闲得慌!全班签名就是为了开个玩笑?真怂!有什么意见当面不敢说,要到背后污蔑我?谁写的?”
温西泠心里咯噔一下。
朱炳一提高了音量:“我再问一遍,谁写的?”
“我。”熟悉的声音从队伍后头传来。
“成桦?”朱炳一穿过队伍,将纸亮在成桦面前:“你告诉我,我砸了谁的手机?我对谁使用暴力?我辱骂谁——哦,我知道了。”他突然嘲讽地笑笑,“我影响你谈恋爱了是吗?我当你女朋友面说了你两句,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写这种无中生有、恶意栽赃的举报?你就会这点下三滥的手段?”
温西泠忍不住要辩驳,被两旁的女生悄悄拉住。叶修回过头,低声道:“他在气头上,你别出声。”
话音未落,朱炳一的眼神精准地扫过来:“你女朋友——温西泠是吧。哟,第一个签的名。”
他穿过人群,走到温西泠面前:“来,你告诉我,他写的是你么?你想不开?”
她正要开口,远远望见成桦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明白,他并非让她别说话,而是让她别揽下责任。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教官,这真不是举报信,就是个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这叫没有恶意?”朱炳一举起那张纸,“背后抹黑我,仗着人多给我扣罪名,这不叫恶意?”
他瞪了一眼温西泠,走回队伍前:“这就是你们实验学校学生的素质!看我不爽就造谣陷害我!写都写了,怎么还敢做不敢当呢?别开玩笑,直接去举报啊!有胆子背后泼脏水,没胆子当面承认,真够有种的!
“你们摸摸良心,我为难你们了吗?我就没见过军训还有家委送零食的,你们是来军训的还是来度假的?我心软,我放他们送进来了,我甚至还花自己的钱给你们买饮料!我对你们掏心掏肺,四天,记住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现在真是后悔,在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东西身上浪费感情!”
他将手中的举报信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回成桦手里:“去吧,去举报我。举报完可以解散了。”
他转过身,一个人消失在黑夜里。
三班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终于,贺文略带责备地开口:“西泠,那张纸怎么会到他手里?”
“是我弄丢的。”李恩语回答,“可能掉在路上被他捡到了。”
“现在追责没有意义。”叶修道,“这就是个意外,应该也不会有太恶劣的后果,毕竟我们没把这封信交给总教官。”
“可朱炳一看见了!他该怎么想?假如我们真的改变了历史,上一次军训被抹去了,那他就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彻底被冤枉了!”江望月说。
“这不冤枉吧!那些事毕竟是他这个人做的,这次他对我们确实好,但这是因为我们变好了,不是吗?就算历史被抹去了,我们 36 个人也会一直记得,他伤害过我们,不冤枉。”另一个女生反驳。
几个男生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温西泠敏锐地皱了皱眉,望向成桦,他却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欲言又止。她走向他:“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成桦低下头,“西泠,我必须跟你道歉,对不起。”
她有点儿懵:“什么对不起?”
他提高音量,对着众人道:“我们第一次写的举报信,就是假的。”
“什么?”
“其实……”罗子鹏忽然开口,“当年,我的手机不是教官砸的。他找到了我藏的手机,要没收,我想抢,不小心掉到地上,屏幕就碎了。他也没踹我,我的膝盖是下床的时候踩空了摔的。”
张卓元搓搓鼻子,接过话:“后来老西你被罚了,成桦看不过去,我们几个就商量着,把这些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一下,然后举报他。”
温西泠哑然。
“所以,两年前我们就在冤枉他?”樊嘉玮诧异道。
有一瞬间,温西泠想抬头质问成桦,可话到嘴边她却忽觉无力——她有什么资格质问?举报信上关于她的内容显然夸张,可她不曾否认,也不曾怀疑,反倒为有人替她出头而沾沾自喜。
她的英雄,捏造了子虚乌有的罪名构陷别人,而她是他的帮凶。
全班一时间相顾无言。片刻后,贺文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是不是该和教官道个歉?西泠,你看呢?”
温西泠苦笑一下:“道什么歉?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能解释得清吗?”
“她说的没错,我们说不清。”叶修叹了口气,“先解散吧,明天结营,我们肯定能拿第一,那时候再想办法解释。”
温西泠往人群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停在成桦面前,抬头看着他:“成桦,如果我们没有穿越——”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出口。如果没有穿越,成桦永远不会告诉她真相,但她也永远不会问。军训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没有人真的在意自己是不是冤枉过一个教官。
“我……”
“没事。”温西泠打断了由自己发起的对话。
翌日,朱炳一准时出现,只是脸上神情淡漠,就如同他第一次被举报时那样。
穿越带来的疑惑还未消散,意外揭穿的谎言又让三班人人东猜西疑,结营阅兵时频频有人失误。总教官宣布成绩时,温西泠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面宣读获得一等奖的三个班级。第三名,十七排,总分 92.71;第二名,三十九排,总分 93.18;第一名,八排,总分 93.27!掌声祝贺以上三个班级!请获奖的班级派代表上台领奖……”
隔着厚实的人群,另外两个连队传来欢呼,唯有三十九排鸦雀无声。隔了几秒,才有人出声提醒:“贺文,领奖。”
贺文被催促着迈出几步,又有些茫然地回头望了一眼,嘴里念叨着:“不是 96 分吗?”
温西泠心里同样恍惚。他们改变了历史,却是改成了对自己不利的结果。她悄悄抬眼望向队伍前的朱炳一,只见他冷哼一声,摇了摇头,轻蔑中夹杂着些许失落。
结营仪式结束,郁闷的情绪仍旧笼罩着这群人。只有毫不知情的赵奕民捧着一等奖第二名的奖状,乐呵呵地跑过来招呼大家合影,张望了一圈,问:“你们教官呢?”
温西泠这才发现他又不见了。直至合照结束,他也没出现。午饭后坐进大巴,温西泠朝记忆中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他和其他教官站在一起,面对大巴而立。
成桦悄然出现在她身边,想要坐下,动作有些踟躇。温西泠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将越过座椅缝隙的衣摆往里收了收,算是请他坐下。
“你在生我气吗?”他坐下轻声问。
她摇摇头:“事情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不用那么冒险的方式让大家相认,这次军训本来很顺利。我们输了,也是我害的。”
成桦愣了一下,想安慰她,却想不到安慰的话,最终只说了一句:“是我不好。”
温西泠没有回答。大巴车一辆接一辆缓缓开出基地。
一阵困意袭来,温西泠见成桦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便戴上耳机。音乐软件仍然停在 goose house 的《冬日的终章》,她让它继续播放,而后闭上眼。
她做了一些杂乱的梦,大多是三年来的记忆片段,变形、扭曲地糅合在一起,有一点逻辑,但不多。
梦让她疲惫。再睁眼后,她本能地想多睡一会儿,手边的闹钟却开始震动。她凭借条件反射飞快地关了闹钟,闭上眼,却在三秒后猛然惊醒。
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床上,抓起闹钟一瞥,时间显示早上 6:00。
她回来了。
要高考了吗?她暗叫不妙。军训一周虽不至于让她把复习的内容忘掉,但却打乱了她原本的节奏,让她有些不安。
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窗外的晨曦,宿舍里静悄悄的,三个舍友都还没醒。
她忽然察觉不对。
高考前一晚,她检查再三,确定自己将闹钟调晚了一个小时。
一个糟糕的念头涌入脑海,她再度抓起闹钟,目光定位至 6:00 上面那行小字,心也随之一沉。
2017 年 10 月 23 日,星期一。
清晨的教学楼万籁俱寂。走廊上盛放的簕杜鹃开始凋落,玫红色的尸体在二楼平台上堆积如山。一名保洁提着扫帚,将离群的落花败叶划拉进尸堆。
温西泠推开虚掩的门,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缓慢地在堆满书和试卷的座位间穿行,最终在一张桌子前停下,翻了几本练习册的扉页,确定那是自己的座位。
她回头,轻轻将后桌桌面上的试卷翻过来,在姓名栏看见了熟悉的名字,稍稍感到舒心。高一高二两年,她和成桦都是前后桌。
她没坐下,而是在教室走了几圈,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忽然停下脚步,盯住后黑板上方的那排奖状。
三班获得的集体奖都挂在那儿。此刻,第一个位置上嵌着军训阅兵的奖状:一等奖第二名。
他们果真修改了军训的历史。
军训结束后,时间既没有继续走,也没有回到高考当天,而是往后跳了大半年,从初春跃进了仲秋。中间几个月去哪儿了?
温西泠正觉头脑发胀,忽然,广播里流出起床音乐,是她听了三年的《森林狂想曲》。此时是 6:30。
提前半小时起床来教室自习,这是温西泠的习惯。可她今天实在无心学习,她跑上讲台,打开电脑,挨个浏览文件夹,全然没注意到走廊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早啊,温西泠!”赵奕民猝然出现在后门口。
温西泠手一哆嗦,慌张回应:“老师好。”
所幸赵奕民并未注意,只冲电脑抬抬下巴,问:“查资料?”
她的大脑已回过弯来,表情也变得从容:“拷 PPT,英语课课前分享。”
“哦。”他点点头,“复习得怎么样?”
“嗯?”她又愣住了。
“你答应我的,当了班长成绩不能掉。”
“尽、尽量……”她糊弄地笑笑,试图在记忆库里搜索这句承诺。
“别尽量,你退步了我要撤你职的,你可不能……”
“说得好!”成桦突然从赵奕民背后走进来,“小温同志,你要一手抓班务,一手抓学习,两手都要硬,不能抓一头放一头……”
不等他念叨完,赵奕民反身就是一脚,却被他灵活闪开。
“成桦!马上考试了,你别影响人家。你——你去哪儿?”
成桦脚步一僵,窗边的角落已不是他的座位。“我开个窗。”他边硬着头皮继续走,边尴尬地朝讲台上投去求助的目光。
温西泠悄悄用手指了指。收到信号的成桦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将一整排窗都打开,才顺着指示找到座位。
赵奕民走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起来,一时无人再说话。温西泠走下讲台,低着头在成桦身前坐下。
在他们冷战前的那两年,每一天早晨的这十来分钟,都只属于他们俩。
高一刚入校时,成桦并不爱起早,恰恰相反,他几乎天天迟到,赵奕民想了各种法子也治不了他。
直到期中考后,他听说温西泠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教室,忽然打了鸡血,第二天一早爬起来,早餐也顾不上吃,风风火火地赶在她之前到了,把她吓了一跳,那天早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后来温西泠便习惯了。成桦每天早上都来,有时他先到,她会在经过他时敲一下他的肩,算是打招呼;有时他慢一步,他也不吵她,只在坐下时轻轻道一声“早”。
赵奕民在某个周一早晨到班,微微吃惊,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轮,若有所思,也不发表看法,只是自言自语:“挺好,挺好。”
此刻的温西泠回味起细碎的往事,不禁有些唏嘘。成桦突然开口:“刚才谢谢你。”
她淡淡回答:“你不也帮我解围了嘛。”
“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将混乱的心绪抛之脑后,转身向后一指:“你看那张军训的奖状,第二名。”
他沉思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我们在军训时做的改变是确实存在的,只是这之后出现了一段空白时间。”
她点点头:“我想找找这段空白里有没有留下记录,但班级电脑里没存有用的资料,还得借赵奕民的电脑用用。”
“好。”他说完,轻叹一声,“这果然不是单纯的穿越,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这个时间点也很奇怪,上次好歹是军训,这次呢?”
他微微皱眉:“赵奕民刚才说,快考试了。今天是 10 月 23 号,接近期中考,也许就在本周。假设穿越时间还是一周,那这次的事件只能是期中考。”
“可是,这学期的期中考有什么特别吗?”
“不知道,我印象不深。”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有些是疲惫,有些是担忧,只有一点相同——都在进教室后的三秒,意识到自己需要找找座位了。
也有些人例外。
郝墨川进来时嬉皮笑脸,好像全然适应了穿越生活,他站到二人面前:“你们俩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哪儿不一样?”
成桦上下打量他一番,认真点评:“比高一胖了,但比高三瘦点儿。”
郝墨川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有哪儿不一样?”
见二人反应迟钝,他终于吼出来:“礼服啊!两位大哥!今天周一!”
温西泠一拍桌子,和成桦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喊出来:“不早说!”她看了一眼时间,懊恼道:“现在回宿舍也来不及了。”
“不对,你怎么可能想起来?”成桦质疑。
“我看见别人穿了啊!谁让你俩偷偷早起学习,这都穿越了,还恶习不改。放心吧,你们回头看,至少一半人没穿。”
温西泠环顾四周:“赵奕民怕是要疯了。”
郝墨川举起一根手指晃晃:“不不不,他会觉得我们疯了。”
后来,赵奕民来教室喊大家下楼升旗,立在门边双眉紧锁,手指反复搓着下巴,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文明而克制地问:“你们疯了?”
无人应答,甚至有人想笑。
“只有十来个人穿礼服,剩下的人要造反么?”
平日,若有一两个人穿错衣服,为避免扣分,赵奕民会把他们藏在教室。今日他思虑再三,觉得在教室藏二十多人稍有些明显,因此,他黑着脸把全班赶下楼,面对手足无措的值日生,强压着怒气道:“扣吧。该扣多少扣多少。”
这只是赵奕民黑脸的开始。
升旗仪式结束,准备开班会的他看着凌乱的讲台和满黑板的字,第二次发出文明而克制的疑问:“你们疯了?礼服不穿,值日生也集体罢工?这周轮到哪组值日?”
无人起身认领,最终,官复原职的温西泠只好身先士卒:“我们组。”
“赶紧的,黑板先擦了,地下课再扫吧。”赵奕民瞥她一眼,忽然拧起眉头,“上周不是你们组吗?”
她步子一顿,硬生生调头,拍拍隔壁那一列同学:“那显然就是你们组了。”
“怎么都不在状态呢?前几周啥都挺好,今天来这一出,这个月的流动红旗又没了。”赵奕民深吸一口气,“纪律委员!把穿错衣服的都记下来,我考完试跟你们算总账。”
“诶,好。”郝墨川从抽屉里找出班级日志。
班会上,赵奕民提了三件事。第一,本周三到周五确是期中考;第二,运动会的时间定在下月 15、16 号;第三,海华分部今年破例,要去总部参加一年一度的啦啦操大赛,每个班需要出一支啦啦队。
由于穿越的时间只有一周,运动会和啦啦操大赛与他们并无关系,至于期中考,和高考相比也不值一提。温西泠等人一致认为,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穿越的机制,掌握主动权。
晚自习,趁着赵奕民不值班,两个女孩偷偷摸进赵奕民的工位,屏气凝神地快速浏览电脑中的文件。
“看这个!”温西泠露出惊喜的笑容, “高一的配音比赛,《疯狂动物城》。”
李恩语凑近指认:“你是朱迪,叶修是尼克,孟莹是绵羊副市长。嘉玮演了谁来着?”
“那头练瑜伽的大象。”
二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照片上的成桦。
想起他,温西泠好气又好笑。
当年确定了兔子朱迪的演员后,其他人都在起哄,推成桦演狐狸尼克。成桦本人却缺块心眼,为了抢“闪电”一角,和郝墨川在篮球场缠斗了一节课,最终如愿以偿,而惜败的郝墨川只好去演满头苍蝇的牦牛。
“还有这个,合唱比赛!”李恩语指指屏幕,“我记得二班租了演出服,化了妆,我们班很潦草地就上台了。”
有说有笑地翻过一堆照片,温西泠的鼠标悬停在一个名为“实验学校颁奖词”的文档上。
每年四月颁发的实验学校奖,是海实的最高荣誉。海华分部人少,一个年级只有一个获奖名额,从四个班的提名者里诞生。获得提名有几项要求,首先得是年级前二十名,其次必须是主要班干部,最后还得有各种奖项加分。
温西泠记得,他们班高一提名成桦,没中;高二还提他,也没中;高三那年,他的成绩已经登峰造极,校领导对他颇为青睐,这回终于中了。
高一他仅是提名,不该有颁奖词。
温西泠点开文档,看见上面的名字,愣住了。
与此同时,成桦和郝墨川抱着五花八门的套卷回教室。
“这些是从高三借来的,各科都有,想做套卷可以来取。当然,题目肯定是 17 年往前的,先凑合写写,主要是为了保持手感。我们条件有限,理解一下,共克时艰!”
成桦说完,急匆匆要走,被郝墨川拉住了:“你去哪?”
“支援一下李恩语她们。你是纪律委员,老实在这儿坐着。”
“你支援的是李恩语?”郝墨川撇撇嘴,乖乖在讲台上坐下。
成桦赶到办公室,一眼便望见两个女孩神色凝重。她们抬眼见到他,往里窜了窜:“成桦,你来看。”
屏幕上是实验学校奖的颁奖词。
“高一三班贺文同学,学习名列前茅,曾获得年级前十的好成绩;他在班级中担任班长职务,工作勤恳踏实,认真负责,在军训、艺术节等各项活动中率领班级获得多项荣誉;他还是校乐团的成员,代表学校赴美参加国际比赛……”
成桦蹙眉默读了几遍,开口:“内容都是对的,贺文高一成绩确实不错,后来才退步了,而且那次校乐团拿了金奖,很给海实争光。”
“可为什么提名不是你?”李恩语不解。
温西泠揶揄他:“看来这个世界的你更不靠谱,连提名都被端了。”
他倒是轻松:“这个世界的赵奕民看来挺靠谱,一提就中。”
你一言我一语之间,郝墨川和叶修突然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兄弟们,有情况!”
“你不管班?”成桦指着郝墨川。
“先别理我,听他说。”郝墨川拍拍叶修的肩膀,而叶修十分严肃,压低嗓音道:“我们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我们没有确认是不是全班人都来到了这个时间点。”
温西泠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不是吗?”
“海狮坐我旁边,刚才我上讲台选试卷,等我领完回来,他居然问我,为什么要写高三的试卷,不是还没学吗?”
“魏子明?那你怎么回答?”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他在老老实实地写今天的化学作业。我才意识到不对,赶紧说,学委推荐我们拿高三的模拟卷练练手,对考试有帮助。”
“你确定他不是装的?”
“不像。”叶修说着,忽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我们就是看见海狮和陈洋,才回去换了礼服。”
温西泠眼睛一亮:“礼服!还有哪些人穿了礼服?”
“现在大家都换掉了——呀,我早上记了名单,我现在去拿。”郝墨川扭头向外跑,“我要把老张也薅过来,禁止他偷偷学习。”
班级日志上记了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名。
“你是不是傻?你不会只记穿了礼服的人吗?”
“我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有什么问题?”
温西泠和李恩语不理会男生,埋头仔细看了一遍。
“这里有 25 个人,也就是只有 11 个人穿了礼服,其中包括你们仨。”李恩语的目光扫过成桦以外的三个男生,“然后是魏子明和陈洋。”
温西泠默契地从本子后头扯下一页纸,快速写上二人名字。
隔了一会儿,李恩语再拍拍她:“写,翁琰整个宿舍。”
“贺文和张淇。”被薅来的张卓元盯着本子道,“但贺文可以排除了,他今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讨论。”
“她俩也划掉。”郝墨川指指温西泠笔下的两个名字,“刚才来领试卷的架势,一看就是对题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