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张了张嘴,勉强地道:“好吧,你好好歇息,不过要记得吃饭,别累出病来。”
褚映玉随意地嗯一声,不等他再说,扶着秦嬷嬷的手离开。
被留下的长平侯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不禁叹了口气。
年初一进宫贺岁后,年初二开始,就是各家拜访、喝年酒。
然而长平侯府今年的情况特殊,长平侯被圣人勒令在家反省,当家主母孟蓉生病,知道
的人都识趣地不登门拜访。
虽然不登门,仍是有好些人家给褚映玉下帖子,请她去喝年酒。
褚映玉翻着帖子,发现给她下帖子的人,都是以前她极少接触的,不是身份不够,而是母亲很少会带她一起去。
不仅有那些亲王府,还有皇子和公主,以及一些勋贵之家。
“小姐,您要去吗?”寄春询问。
褚映玉摇头,“不去。”她朝关嬷嬷吩咐道,“嬷嬷,如果还有人递帖子,你就说我要备嫁,不好出门。”
关嬷嬷严肃的脸露出几分笑意,点了点头。
果然,在关嬷嬷委婉地拒绝几家后,府里收到的帖子变少了,只有关系比较亲近的递帖子过来,其中就有靖国公府和忠勇侯府,以及住在西府那边的褚家二房、三房和四房。
褚映玉没有去靖国公府和忠勇侯府喝年酒,倒是去了西府。
当年分家时,褚家几房移居西府,与长平侯府砌了面墙,并留了一扇门,过去非常方便。
褚映玉来到西府时,西府的人都很惊讶,然后热情地接待她。
因当年褚家分家早,是以西府的褚家几房和褚映玉之间也没什么矛盾,但感情也没有太过深厚,就当寻常的亲戚往来。
对西府而言,这样也够了。
和人口比较简单的长平侯府不同,褚家的二房、三房和四房人口众多,和褚映玉一辈的堂兄弟姐妹非常多,有嫡出也有庶出。
褚映玉坐在众人中,一群人捧着她,几位婶娘更是笑盈盈的。
“还是咱们映玉厉害,没想到转眼就成了皇子妃。”褚二婶恭维道,“看来咱们褚家最有出息的还是映玉,果然母亲当年说得没错,映玉确实有大福气。”
她嘴里说的母亲是长平侯府的老夫人。
闻言,褚映玉转头看她,问道:“二婶,祖母当年真这么说?”
“是啊!”褚二婶道,“不信你问你三婶和四婶。”
见她看过来,褚二婶和褚三娘都点头。
褚二婶继续道:“当年你母亲生你时难产,又逢庆阳大长公主去逝,她心里难受,不愿意见你,觉得是你克死了庆阳大长公主……”
说这话时,褚二婶小心地看她,生怕她不高兴。
现在褚映玉的身份不同,日后说不定他们还要倚仗她,讨好她都来不及,哪里愿得罪她?
褚二婶其实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提这些事,但她觉得,自己这侄女应该会想听这些,毕竟当年褚映玉在老夫人那里也养过一段时间,她对老夫人的感情很深。
见褚映玉失神地听着,褚二婶心中一定,知道她没有生气,继续说:“你生下来时,娘情绪失控,不愿意见你,原是想将你远远送走的,老夫人不答应,最后作主将你送去青州老家。”
“你七岁时,老夫人生了场病,很是想念你,要求将你接回来……”
这些事褚映玉是知道的。
虽然没人特地告诉她,但她在褚家多年,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嘴碎的下人聊天,久而久之,便拼凑出来。
“……老夫人其实最疼你,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当初还让你娘他们好好养你,莫要苛待你。”褚二婶说到这里,有些嘘唏,“可惜老夫人去得早,不然哪里会……”
剩下的话她没说,不过在场几个年长的都明白她的意思。
长平侯夫妻俩这些年如何对褚映玉的,没有比他们这些褚家人更清楚,虽然两府不住在一起,可平时也是时常往来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只是以往碍于孟蓉在太后面前得宠,没人愿意去触她霉头,自然不好说什么。
褚映玉在西府待了小半天,吃完年酒,便回去歇息。
躺在温暖的床上,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仍是觉得很冷。
原来母亲一直觉得是她克死了外祖母吗?
当年外祖母病逝时,母亲正怀着她,听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母亲受到惊吓,当场发动,然后难产……
这个年,长平侯府过得格外安静。
除了初一进宫贺岁和去西府吃年酒外,其余的时间,褚映玉都是足不出户。
转眼就到元宵节。
元宵节有灯会,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有杂耍百戏,舞龙舞狮等节目,十分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街上的花灯迤逦,火树银花,亮如白昼,人群如织。
因元宵节这日京城里没有宵禁,城里大多数人都会出来游玩。
往年的元宵节,长平侯夫妻都会特地带小儿子和小女儿一起出门游玩、看花灯。
褚映玉有时候会和他们去,有时候他们会遗忘了她,没人特地来叫她,于是她也安静地待在家里。
看今年的情况,长平侯夫妻俩是不会带一双儿女去看花灯了。
褚映玉对元宵节的花灯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寄春提了一句,她甚至没察觉到,原来已经到元宵了。
“小姐,您今晚要不要去街上看花灯?”寄春兴致勃勃地问,“去年夫人和侯爷带二小姐和世子一起去看花灯,将您留在家里,今年他们肯定是不会去的,若不然您就去罢?”
说到这事,寄春心里就愤愤不平。
侯爷和夫人有时候的举动,仿佛当长女不存在般,不管去哪里,好像会忘记了她,直到回来后,才想起落下一个女儿。
每当看到小姐被他们忽视、遗忘,寄春就气得不行。
褚映玉摇头,低头翻着佛经,“外面冷,不去。”
“小姐,去嘛。”寄春劝道,“一直待在府里,人都会闷出病来,不若今儿您出去走走。”
寄春现在很希望小姐能开心一些,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她的心情会好一些。
褚映玉有些无奈地看她。
若是其他人说这些话,她会无动于衷,但寄春的话,没办法视若无睹。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无条件地对她好,那只有寄春了,她们之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虽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寄春笑嘻嘻地看她,“小姐,说不定七皇子殿下也会去看花灯呢?到时候你们若是能在街上来个巧遇……哎呀,书里是怎么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别乱套诗词。”褚映玉纠正她,“人家那是关于七夕的词,现在是元宵节。”
寄春道:“反正奴婢读书不多,哪管它是关于什么的,适用就行。”
主仆俩正说着,秦嬷嬷进来,富态的脸上都是笑容,“小姐,七殿下派马车来接您了,说请您一起去看花灯。”
褚映玉:“……”
寄春一脸惊喜,“好啊好啊,快给小姐更衣。”她高兴地招呼其他丫鬟,“弄云、弄月,快过来伺候小姐。”
弄云和弄月原本是秋藜院的粗使丫鬟,年纪不大,十二三岁,做事毛毛躁躁、笨手笨脚的。
她们本不应该进屋里伺候的,只是年前褚映玉将一批人遣送回正院,伺候
的丫鬟不够,也懒得去要人,直接将弄云弄月提为二等丫鬟,到屋里伺候。
两个丫鬟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经过关嬷嬷的一番调|教,倒也伶俐许多。
褚映玉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不扫她们的兴,由着她们簇拥着自己去更衣梳妆。
元宵佳节,亦是年轻男女难得出门游玩、见面、幽会的日子。
这时候,未婚夫妻一同游玩,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寄春和弄云伺候褚映玉穿好衣服后,秦嬷嬷给她梳头。
弄月捧着首饰,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弄坏了那些首饰。
她的年纪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中最小的,人看着瘦伶伶的,皮肤还有些黑,长得就像颗豆芽菜似的,然而她的力气却是最大的,吃得也最多。
褚映玉会挑中她,除了人比较老实本份外,也因为她的力气大。
每次见她提着两桶洗澡水进来时,都不带喘一下,而且还能走得飞快。这样的丫鬟放在身边,还挺有安全感的。
褚映玉穿戴整齐后,看向镜子里的人,眨了下眼睛。
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肤光如雪的少女盛装打扮,嘴唇难得涂了口脂,红艳艳的色泽,多了些少女的鲜活明媚。
“小姐真好看!”寄春夸道,满意地想,这么漂亮的小姐,等会儿七皇子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寄春怀揣着某种欣喜,跟着褚映玉一起出门。
来到门前,果然见到停在那里的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马车看着十分低调,上面没有任何标志。
驾车的是一名侍卫,侍卫旁边还有宁福儿。
宁福儿见褚映玉出来,脸上堆着笑,褚姑娘,您来啦,您请上车,殿下在等您呢。”
褚映玉很意外,“七殿下也在?”
这时,马车的车门打开,便见七皇子陆玄愔从马车走下来。
他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发现穿得好像不多,不若在安王别庄时那圆滚滚的模样,便问道:“冷吗?”
褚映玉道:“还好。”
陆玄愔带她上马车。
马车看着寻常,实则里面另有乾坤,布置得格外舒适。
褚映玉坐下来后,马车的车门也关上,车窗用绡纱蒙着,车里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样的昏暗。
这时,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
褚映玉眼睫微颤,就想将手缩回去,幸好对方也没有执意要拉她的手,而是顺势地松开,一个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手炉放到她手上。
被冷风吹得冷冰冰的手突然就温暖起来,褚映玉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他在查看她手的温度。
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暖手炉,没有说话。
虽然不去看,仍是能感觉到对面那人在看自己,那道视线无法忽略,有若实质。
上辈子时就这样,两人待在一块儿,他总是在看自己,像是在审视她。
褚映玉努力地让自己习惯,反正上辈子被他看了三年,这辈子还是赶紧适应。
褚映玉渐渐地放松下来,努力忽视车里还有一个人,注意力转到车外。
透过那绡纱,能隐约看到车外的情况,马车已经驶出长平侯府所在的巷子,朝着东大街而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起来。
天色已暮,街道两边挂着点燃的花灯。
马车里的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行了一路。
她在看窗外,而他在看她,两人谁也不说话,像是一种默契,又像是无形的隔阂,谁都没有试图去打破它。
直到马车停下来,车外响起宁福儿的声音:“主子,褚姑娘,到了。”
马车的门打开,陆玄愔先下车,然后转身扶着褚映玉下车。
下车后,褚映玉就要将手收回来,哪知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
“殿下……”
她有些羞恼,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拉扯扯总归不好。
陆玄愔盯着她脸上的羞色,不仅没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轻声道:“没事。”
褚映玉无奈,还想说什么,他已经牵着她朝前走。
这时她才注意到,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前,陆玄愔牵着她的手进了酒楼,上了楼上的包厢。
包厢里的窗开着,这里的视野非常好,能看到下方人流如织的街道,以及不远处明亮的灯楼,还有在夜色中泛着星光点点的内城河,内城河上的画舫幢幢,在寒水中飘荡。
宁福儿让人送了些吃食进来,还有刚沏好的清茶。
褚映玉抱着暖手炉,视线从窗外转到旁边的人身上,看他从容地坐在那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给她递点心。
褚映玉:“……”
褚映玉不禁想起年初一时,在皇后宫里,他不断给她塞点心的行为。
是什么让他觉得,她爱吃那些点心的?
“殿下,我不饿。”她摇头,拒绝了他的投喂。
陆玄愔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赞同,似是认为她在说谎,开口道:“太瘦。”
他说她太瘦了。
褚映玉想起上辈子,他也曾说过她太瘦,然后厨房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甚至从宫里要了两个御厨回来。
因为这事,她还被那些妯娌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说她娇气,吃不得苦,私底下甚至有说她是狐狸精,媚惑得陆玄愔都不在意她替嫁的事之类的。
许是想到上辈子的事,褚映玉的心情又有些不太好,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看错了,我不瘦的。”
陆玄愔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怎么生气了。
还有,他不是用眼睛来看的,而是亲自上手抱过,知道她是真的瘦。
幸好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不然褚映玉可能不仅是生气。
褚映玉最后还是被他塞了两块点心。
没办法,当某人固执地要投喂她,若是她不接,就一直盯着她,是个人都受不了,还不如直接吃了,省得他一直盯着。
皇后说得对,陆玄愔这人看着冷冽,不好相处,其实有时候非常憨直,一根筋似的,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歇息了会儿,陆玄愔问道:“走吗?”
闻言,褚映玉点头,也不想一直这么坐着,便站起身,然后发现他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
不是要出去逛逛吗?
陆玄愔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抚她的脸,在她要后退避开时,已经克制地收回手。
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因为他发现,只要他开口,她总能理解他的意思,不会像某些人,总会露出愚蠢和迟疑的模样。果然,他们上辈子就在一起了,这辈子才能在初识之时,便有这般的默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楼。
酒楼附近的一条街上都是卖花灯的,陆玄愔看到街上不少年轻的女子手里都拿着花灯,便买了一盏精巧的兔子灯给她。
“给你。”
褚映玉看看兔子灯,又看看他,沉默地接过。
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街道上行人也越来越多。
陆玄愔带着褚映玉顺着人流而走,伸手护着她,以免她被人冲撞到。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玄衣黑发,气质卓越,灯光为那张清隽的脸镀上一层暖色,越发的俊美逼人。
不少姑娘的视线都偷偷地往他身上瞄,等看到与他同行的褚映玉时,又遗憾地收回目光。
褚映玉也感觉到那些视线,抬头看过去,发现路过的姑娘没一个不回头的。
她有些恍悟,仰头看他,这才想起,七皇子陆玄愔当年未去北疆前,不过十来岁,便已经传出美名,这美名大多数与他的容貌有关。
她努力地回想曾经的惊鸿一瞥,十来岁出头的少年,在春光中骑马而来,昳丽得雌雄莫辩,若是他穿上女装,只怕都没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陆玄愔低头,问道:“怎么?”
褚映玉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盯着他发呆,立即扭过头,直视前方,“没什么。”
两人顺着人流走了会儿,然后拐进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的人少,不过并不冷清,巷子中有不少卖吃食的小摊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摊子上的雾气袅然,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
两辈子褚映玉都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京城并不熟悉,是以也不知道他带自己去了哪里。
陆玄愔带她来到一处卖元宵的摊子前。
摊子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高高瘦瘦的,妻子身形微胖,容貌平凡,但脸上的笑容很亲切,带着善意。
妻子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客官要吃元宵吗?要几碗,什么馅儿的?”
褚映玉极少在外吃东西,看向某位皇子。
“一碗,芝麻。”陆玄愔说,带着她在路边的桌子前坐下来。
那桌子凳子都很矮,没有上漆,看着有些发黑。
褚映玉适应力很强,并不觉得有什么,如常地坐下来,不由抬头看向某位皇子,发现他居然也视若无睹,并不觉得这样的环境难以忍受。
她难得惊奇起来。
老板很快就将煮好的元宵端过来。
碗里的元宵很大,个头饱满,共有十个,意喻十全十美。
褚映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只要一碗,这样大的元宵,若是让她吃,她最多只能吃三个。
元宵节有吃元宵的习俗,最好和家人一起吃元宵。
褚映玉没想到,他会带她来吃元宵。
老板显然已经习惯年轻小情侣之间共吃一碗元宵的事,碗里放了两个调羹。
褚映玉:“……”
褚映玉见识过陆玄愔讲究的一面,什么都要好的,衣食住行无不精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金尊玉贵,本也是如此。
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坐在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坦然地和她分食一碗元宵。
褚映玉已经习惯陆玄愔某些奇怪的行为。
例如他在皇后宫里投喂自己,元宵节居然会过来接她出府逛灯会,和她一起分食一碗元宵……种种举动,都很奇怪。
然而上次试探不出什么结果后,她就懒得再去想他为何如此,沉默地拿着调羹,慢慢地吃着元宵。
元宵的外皮软糯,内馅香甜,口感居然不比御厨做的差。
虽说御厨的手艺是经得住考验的,但民间也有很多高手,有些看似简单的摊子店铺,实则传承了百年的手艺。一些在贵人眼里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吃,能做得十分美味。
褚映玉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种隐藏在民间的小摊子。
他一个天家皇子,十五岁后就去了北疆,一待就是七年,按理说对京城应该不熟悉的,可今晚看他带她一路走来,好像挺熟悉周围。
两个元宵下肚,褚映玉就饱得差不多了,放下调羹。
见他看过来,她诡异地明白他的意思,怕他又要逼她继续吃,赶紧道:“刚才在酒楼吃了些糕点,并不饿。”
闻言,陆玄愔收回视线,将剩下的八个元宵吃了。
吃完元宵,陆玄愔带褚映玉去附近看灯楼。
穿过一条巷子,前方有好几座灯楼相互竞艳。
这是京中几个有名的商户行出资让民间手艺人扎的灯楼,让民众选出最好看的花灯的同时,也打出商行的名声。
灯楼共有三层楼高,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最醒目的是顶层的几盏花灯,不仅比其他的花灯都要大,做工也极为精致,宛若艺术品。
褚映玉抬起头,看着最上方的花灯,有花卉造型,有山水造型,有猛兽造型,还有……
她看得目不转睛。
她在看花灯时,旁边的人在看她,看到她眼里的光。
“喜欢吗?”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也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褚映玉看向身边的男人,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很好看,喜欢称不上。”
只是以前,极少会有人陪她看灯楼,她一个人也不敢来,生怕出什么意外。
像这种节日,据说人贩子最喜欢对落单的姑娘和小孩出手,褚映玉以前听说过这种事,哪家的姑娘或孩子在灯会时被人贩子拐走,再也找不回来之类的,对此非常谨慎。
或许哪天要是她被人贩子拐走了,家里的人并不会紧张去找她。
陆玄愔听罢,歇了将那几盏花灯买下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记住她刚才看花灯时,眼里浮现的光,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这样的光,格外的难得。
他想珍惜它,想让她的眼睛以后都有这样的光。
看完灯楼,两人顺着人流走,不知不觉间走到内城河那边。
不少人在这里放花灯许愿。
褚映玉看着手里的兔子花灯,这是
他刚才买给她的,她一直拿在手里,拿久了,居然也习惯手里拿着点东西。
“放吗?”他转头问她。
褚映玉摇头,“算了。”
从小她就知道,其实放花灯只是个形式,用来寄托人的一种美好的愿望,放花灯许愿这种事不会灵验的。
陆玄愔心里又浮现某些困惑。
他看看那些正在河边放花灯的人,以年轻男女居多,男女靠得极近,挨在一起说话,不用问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是小情侣就是年轻的夫妻。
再看看她,他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何会说算了。
在七皇子心里,别人有的,她也必须要有,这是他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
据说元宵节,别的姑娘都会和未婚夫一起逛灯会,是以他也去接她,带她出来看花灯。
别的姑娘都会和未婚夫一起吃元宵,他也要陪她一起吃。
别的姑娘会和未婚夫一起放花灯许愿,她也要有。
陆玄愔牵着她,到附近买了一盏莲花型的花灯。
卖花灯的小摊贩笑道:“客人,要不要将愿望写下来?这里有纸笔,可以将愿望写下来放到花灯里,会更灵验哟。”
陆玄愔闻言,拿起一支笔,醺了醺墨,将之递给她,示意她来写。
褚映玉:“……”
褚映玉很想和他说,都是假的,写了也没用。
但看这位皇子很坚持的样子,懒得和他争辩这些,默默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将墨迹吹干后,就将之折起来,放到花灯里。
在她落笔时,陆玄愔仗着身高,光明正大地看她写什么愿望。
没人和他说写下的愿望被旁人看到就不灵验了,所以他看得理直气壮,想知道她会写什么,心里已经在猜测,她会不会许愿他们在一起。
直到她写完,他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褚映玉去河边放了花灯。
站在黑暗幽冷的河边,她看着那盏花灯顺水飘走,越飘越远,成为河面上众多花灯中的一盏,如同星光点缀黑暗的河面,她的心似乎也如那些飘浮不定的花灯般,没有归处。
“姚桃?”安静的河边,陆玄愔的声音响起,“是谁?”
褚映玉神色一顿,看他一眼,坦然地说:“她是镇守西南的姚大将军之女,殿下应该听说过的。”
陆玄愔神色漠然,若是熟悉他的宁福儿在,定然能看出那副漠然的神色下隐藏了一种恼怒。
他当然知道姚大将军,并不关心姚大将军的妻女是谁。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许愿会许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愿姚桃平安归来!】
这是她刚才写下的愿望。
陆玄愔就算再不解风情,亦知道未婚夫妻一起来河边放花灯许愿,许的应该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长长久久、和和美美方是。
为何她却许了一个与他们俩都毫不相干的愿望。
就算她说那是姚大将军之女
,是个姑娘家,他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一整晚的好心情去掉几分。
褚映玉见他不再问,便也没多解释,说道:“殿下,我放完花灯了,我们走罢。”
虽不相信许愿能成真,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许愿姚桃这辈子能平安归来。
接下来,褚映玉明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有些莫名,暗忖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她体贴地道:“殿下可是累了?不若去酒楼歇歇?”
“你呢?”他低头看她,以为她这么说,是她累了。
褚映玉确实有些累,她是大家闺秀,平时很少会走这么久的路,便点了点头。
陆玄愔敛去心里涌起的情绪,牵着她往回走。
回的依然是先前的酒楼,因为酒楼就在附近,而且视野非常好,宁福儿早早就让人定下的,每到这种节日,酒楼的包厢就供不应求,去得迟了,根本就定不到。
抵达酒楼附近时,发现酒楼的门口被人堵住了。
周围站了一圈的人,都不敢冒然靠近,远远地看着。褚映玉和陆玄愔走近时,总算明白为何路人不敢靠近。
堵在洒楼门口的是一群年轻的男女,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就知道身份不俗。
为首的是左明珠和明惠郡主。
此时明惠郡主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仍是抬起下巴,满脸倨傲之色,尽显天家贵女的气势。她身边簇拥着不少人,以宗室和勋贵子弟为主,威风无比。
左明珠那边也不差,她是将门贵女,身边聚集了不少武将之家的子弟。
双方在酒楼门口狭路相逢,火药味极浓,没人敢靠近,生怕被秧及池鱼。
看到这一幕,褚映玉并不意外。
一直以来,明惠郡主从不掩饰她倾心孟瑜山的事,为了讨她欢心,那些追随明惠郡主的人会故意针对自己这个孟瑜山的未婚妻,在一些公共场合时,少不了被她们排挤、冷落和嘲笑。
现在孟瑜山的未婚妻变成左明珠,众人针对的对象也变成了左明珠。
可惜,左明珠可不是长平侯府里不受宠的大姑娘,她是真正的左家掌上明珠,从小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加上父亲是大将军,身边依附的人也不少,同样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主。
最主要的是,左明珠并不怕明惠郡主。
或许长平侯府对上安王时,要避其锋芒,不敢得罪安王一脉。
但左家完全不需要惧怕安王。
左家效忠的是圣人,并非哪位皇子,甚至为了表明忠心,左家从未与任何一个皇子走得太近。
那些皇子也不敢轻易得罪左家,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还需要拉拢左家,就算拉拢不了,也不能让别的兄弟拉拢过去。
这便赋予左明珠可以与明惠郡主对上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