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不解,“为何不能收?您是七皇子殿下的未婚妻,他要送您东西,您收下不是正常的吗?”
未婚夫妻之间赠送东西是正常的事,也是应有之义。
虽然七皇子送的东西与众不同了点儿L,但寄春觉得完全没问题。
褚映玉仍是摇头,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信让人送去给陆玄愔。
她将信交给关嬷嬷,“麻烦嬷嬷帮忙让人将这封信交给七皇子殿下。”
关嬷嬷没有多问,恭敬地应下,便拿着信离开。
寄春目送关嬷嬷离去,有些担忧地说:“小姐,您说这信能送到七皇子殿下手里吗?”
“为何不能?”褚映玉问。
寄春忧心忡忡地说:“就怕还未出府,信就落到夫人手里。”以往这种事实在太多了,她本能地觉得小姐写的信是寄不出去的。
褚映玉淡淡地道:“放心,这信一定能寄出去,有关嬷嬷在呢。”
更何况,她那娘可不蠢,知道这是要给七皇子的信,绝对不
会多碰,以免犯到七皇子的禁忌。那些天家皇子没一个是简单的,想必没哪个皇子愿意未婚妻写给自己的信被丈母娘拦下来。
傍晚时,褚映玉顺利地收到七皇子的回信。
她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首先便看到极具风骨的字,铁画银钩,锋芒毕露,如同陆玄愔本人,一股锐意扑面而来。
陆玄愔在信里只写了一个字:好。
盯着这个字,就算它写得再好看,再有风骨,褚映玉仍是有些无法忍受。
她将信纸放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L,终于将那股涌起来的暴躁感压下,仍是那个平静的、冷淡的、不为外物所动的褚映玉。
重生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对这世间怀有一股厌悒之情,提不起兴致,什么都无所谓,甚至觉得若是毁灭了也无所谓。
她甚至没想过这辈子要努力改变什么。
反正人总归要死的,只是怎么死的区别。
不在意名声,不在意未来,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赐婚,接受自己这辈子以另一种方式再嫁给陆玄愔,接受两辈子的不同。
没什么可在意的。
褚映玉回房歇息。
寄春将丢在桌上的信小心地收好,放到一个匣子里,瞄到只有一个字的信纸,心里琢磨着,小姐可能是生气了。
她家小姐给七皇子写的信虽然短,但好歹也有十个字呢,七皇子却只回一个字,这差距也太大,正常姑娘都会生气的吧?
寄春突然有些发愁。
七皇子有重言之症,听说平素不会轻易开口。
而小姐最近也变得沉默,被外人戏称木头疙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将来成亲后,难不成两个人谁都不开口说话?
那岂不是很沉闷?如此夫妻俩怎么交流,没有交流怎么会有感情?
寄春真是越想越为她家小姐着急。
她看了一眼内室,决定以后有空时,要好好劝劝小姐,别一直闷着。
翌日,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抵达长平侯府,接褚映玉出门。
褚映玉虽然和七皇子约了见面,但她并未在信上说明见面的时间地点,决定交给七皇子那边安排。
果然,时间差不多时,那边派马车过来。
来接她的是苏媃。
看到苏媃,褚映玉冷淡的神色微微缓和,带着寄春和秦嬷嬷一起登上马车。
马车低调地驶出巷子,朝着外城而去。
昨晚没睡好,上了马车后,褚映玉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苏媃将一条毯子拿过来,小心地披在她身上,看到她眼底微微的青色,倦怠的面容,便知她估计是没休息好,不禁有些担忧。
苏媃是个细心的,已然发现每次见面时,褚映玉的精神都不是很好,眼底明显有着青色,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她实在不解,褚姑娘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事烦扰着她,让她无法好好休息?就算以前长平侯府的人确实不好,但明面上也不敢将人欺负得太过,不至于连休息都不给罢?
难不成是她的身体出什么问题?
苏媃这般想着,不禁看向秦嬷嬷,决定等会儿L有空问问她。
马车约莫行了两刻多钟便停下来。
“褚姑娘,到了。”苏媃温声道。
褚映玉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果然没有睡着。
马车停在天玉楼前。
天玉楼是一家酒楼,在京城里名声极响,非王公贵族不招待,据说幕后主人是某位王爷,无人敢来此闹事。
进了客栈后,褚映玉在苏媃的引领下,来到二楼的某个包厢。
苏媃轻声道:“褚姑娘,主子在里面。”
说着,便将门推开,请她进去。
褚映玉深吸了口气,抬步走进去。
进门是一个十二扇的屏风,绕过屏风后,她看到负手立于窗前的男人。
他穿着墨灰色金绣暗纹锦衣,腰束白玉蹀躞带,勾勒出宽肩窄腰,更衬得身姿修长挺拔,只是站在那里,便气势凛然,教人不敢轻易多看。
褚映玉对上他幽深如寒潭的眼睛,不过片刻又低下头,上前行礼。
“见过殿下。”
陆玄愔盯着她垂下的脸,喉结动了动,声音暗沉,“起罢。”
褚映玉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陆玄愔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她又能感觉到那道深沉的视线落到身上,和上辈子差不多。
屋子里一时间十分安静。
禇映玉知道自己若是不开口,以陆玄愔的性格,能这么沉默地坐上一天,那她来见他有何意义?
于是她抬起头看,张嘴正要说话,便听他问:“饿了?”
褚映玉神色一顿,摇了摇头,表示不饿。
他看她一眼,伸手拉了拉旁边的一根绳子,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来。
一会儿后,便见苏媃带着几名端着膳食的侍从进来,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和摆盘精美的菜肴放到桌上。
其中有一个炖着羊肉汤的锅子,锅里的汤正咕噜咕噜地滚沸着,汤的鲜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
陆玄愔摆手让他们下去,他拿起碗,给她盛了一碗熬成奶白色的羊肉汤。
天气冷,褚映玉本就是畏冷的体质,这一路过来,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染上寒意,手脚冷冰冰的。看到面前的羊肉汤,她也没有委屈自己,拿着调羹慢慢地喝起来。
小半碗羊肉汤下肚,身体总算暖和不少。
陆玄愔也拿起筷子,陪她用膳。
此时正好已经将近午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褚映玉瞄了他一眼,恍惚间又有回到上辈子的错觉,和他成亲的第三年,他们之间的相处自然许多,只要他在府里,都会过来和她一起用膳,给她盛汤夹菜……
正想着,便见一块酱汁鹅脯出现在她碗里。
褚映玉抬头看他,他也看过来,说道:“吃罢。”
她太瘦了,陆玄愔想起上次在安王府别庄,将她抱起时,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想让她吃多点。
褚映玉没和他计较这点小事,默默地低头吃着,只是发现他好像上了瘾似的,一直给她夹菜,她的胃口不大,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她将碗挪开,“殿下,不必了,我吃不下。”
陆玄愔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变得莫测起来,可惜褚映玉已经不看他,低头慢吞吞地数着碗里的米粒,等他用完膳。
陆玄愔也没用多少,很快就让人进来收拾。
侍从收拾完后,给他们沏了一壶清茶,茶香袅袅,屋里的一尊铜制兽耳炉里燃着薰香,暗香浮动,将室内残留的饭菜香驱散,留下一室清雅。
褚映玉前十七年的生活很单调,也很压抑,母亲除了让她学规矩、读女四书和佛经,没有让人教她琴棋书画之类的,她能写得一手好字,还是因为太过无聊,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抄佛经、练字的结果。
是以她其实不是个多有情调的人,却不得不承认,陆玄愔是个极为讲究的。
只是这么个讲究人,怎就如此不解风情呢?
褚映玉在心里感慨一声,开口道:“殿下,你怎会给我送银子?”
陆玄愔给她倒了一盏茶,闻言诧异地看她,“你不要?”
这是要不要的问题吗?
褚映玉目光清湛湛地看他,解释道:“你我尚未成亲,殿下突然送这么多银子过来……到底不好。”
有什么不好?
陆玄愔不明白,前两天他进宫给皇后请安,无意间听到皇后和身边的大宫女翡音说腊八节时,给长平侯府赏赐腊八粥的事,翡音婉拒了褚映玉的赏赐,语气里多有怜惜,知她手头不宽裕。
这才想起,她在长平侯府那样的处境,连打赏下人的银子都没有,过得实在窘迫,便让人送些银两过来给她支使。
褚映玉说话时,一直盯着他,没放过他脸上任何情绪。
只是他的神色太平淡冷冽,看不出什么。
她继续说道:“殿下,这数额太多,我不能接受,我……”
“添妆。”他开口打断她,“给你。”
给你的嫁妆!
他的意思是如此。
褚映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居然说这是给她添妆?哪里有男人给未来妻子添妆的道理?
褚映玉一下子又不确定,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一直觉得,从第一次在靖国公府的阁楼里见他伊始,陆玄愔的态度很奇怪,而且他现在对她的某些行为,很像是他们成亲第三年时,两人多少相处出了些默契,他不像第一年那般无视她,会坐下来听她说话,会默默地陪她,两人这才做了对真正的夫妻。
褚映玉怀疑他也重生了。
可每次她想找出他重生的证明时,他又能用其他的举动来打破她的怀疑,让她只能给他寻找合适的理由。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重生?
褚映玉纠结到最后,再看他平静到近乎冷漠的模样,突然间又释然了。
算了,她为何要去计较他有没有重生?
不管他有没有重生,反正自己这辈子还是要嫁他,又有什么可计较的?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路,过个三年自己还是要死的……
“不需要。”褚惜玉开口,“明儿臣女让人送回给你……”
话还没说完,便发现他徒然靠近,近得属于他身上的那股特殊的香味也灌入她的鼻息之间,让她因为没有休息好的脑仁都有些胀痛起来。
褚映玉站起身,往后退了退,“殿下,没什么事臣女回去了。”
她身上那种突然间的颓然和厌悒太过明显,陆玄愔忍不住拉住她,盯着她问:“你……”
你怎么了?
他想这么问,但又说不出来,不禁抿嘴嘴唇,神色越发的冷厉,看起来好像是在生气。
褚映玉上辈子为了讨好他,观察他三年,哪里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好笑,这人又在生闷气了。
不过她也无所谓,淡淡地道:“臣女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去歇息。”
闻言,陆玄愔迟疑地道:“可要、去医馆?”
以为她的身体真的不
舒服,让他难得有些急,一时间开口多说几个字,语气中有明显的钝挫感,不过他的声音好听,是一种男性特有的醇厚优美,这明显的钝挫感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褚映玉没想到今儿没能弄清楚他是否重生,倒是听到他难得开尊口,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不用。”她回答道,“秦嬷嬷会医术,给她看看就行。”顿了下,她又道,“秦嬷嬷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教养嬷嬷。”
陆玄愔闻言,仍是拉着她,让她坐下,同时让秦嬷嬷进来。
秦嬷嬷进来后,听闻褚映玉身体不舒服,有些诧异,不过七皇子正盯着她,她自然不好说什么,上前给褚映玉把脉。
把完脉后,她说道:“姑娘的身体气血不足,有体寒的毛病,天冷时要注意保暖,注意饮食和休息……”
言意之下,就是多补身体、多休息。
褚映玉默默地坐在那里,秦嬷嬷这话虽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但也证明她现在身体应该是无事的。
她没看陆玄愔,无所谓他在想什么。
秦嬷嬷下去后,一杯茶递过来给她,褚映玉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接过来,陪着他一起默默地喝茶。
她没搭理人,但别人却想搭理她。
从她出现伊始,陆玄愔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特别是回忆前些天做的那个“替嫁”的梦,心里更生几分怜爱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只想让她这辈子无忧无虑,再无烦扰。
然而她冷淡的态度,还是让他清醒过来。
梦境归梦境,不管梦里两人如何,现实中,她对他极为冷淡,纵使两人已经成为未婚夫妻,她虽然不再小心翼翼地避嫌,但再多的便没了。
仿佛梦境和现实反过来。
在梦里,自己冷待她、漠视她,而现实中,却是她对他冷待、漠视他。
她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圣人的赐婚有什么不同,仍是克制的、冷淡的,与他保持着一个无形的距离。
陆玄愔从来不知道,被人冷待的滋味如此难受。
他是天家皇子,还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尊贵,虽天生有疾,却无人敢怠慢他,纵使他不爱说话,亦有无数人愿意去揣摩他之意,无需他开口吩咐,便会有人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可当遇到一个他想要靠近,对方却不愿意让他靠近的人时,陆玄愔生出一股难得的烦闷和无措。
他想要开口说干什么,又因拙于言辞、碍于口疾,所有的声音梗在喉咙里。
可纵使如此,他也不愿意对她生气。
特别是想到梦境里的“前世”,不知为何,便有些心虚,无法硬起心肠生气。
褚映玉又坐了会儿,终于起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做什么,而是跟着起身送她出去。
苏媃守在门口,见两人出来,心知褚映玉要回去了,拿来一个幕离,给她戴上,一是为了挡风,二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刚戴好幕离,一道明朗洪亮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七皇弟吗?你怎会在这里?”
褚映玉抬头看过去,便见隔壁厢房里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是穿着便衣的五皇子平王。
平王一脸玩味地打量陆玄愔,以及陆玄愔身边站着的褚映玉,笑着说:“七皇弟,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父皇给你和褚家大姑娘赐婚,你却在外头与别的姑娘私会,要是让褚家大姑娘知道,要多伤心啊?”
跟在平王身边的人也好奇地打量戴着幕离的褚映玉。
难得看到清心寡欲的七皇子身边居然出现个女人,让他们非常惊奇,甚至已经想到“金屋藏娇”。
没办法,谁让七皇子陆玄愔给世人的印象,就是个不近女色的,以前不是没人想给他送美人,都被他拒绝了,一副冷情冷心、无欲无求的模样。
后来还有人私下恶意揣测他是不是好男风,有胆大包天的官员给他送了个南风馆里调|教好的小倌,结果小倌直接被他命人送到那官员的家里,并且让人盯着官员和小倌上床。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给七皇子送男人和女人。
陆玄愔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些好奇的目光瞬间就收回来。
他们可不想哪天也被七皇子送个小倌到家里,并且被人盯着,一定要和那小倌脱光光上床,这太可怕了,简直要社死。
只有平王无所谓,肆无忌惮地打量褚映玉。
苏媃含笑道:“平王殿下,这位是我们殿下的未婚妻褚姑娘。”
褚映玉朝平王福了福身,开口道:“见过平王。”
平王哎呀一声,“原来是弟妹啊,是本王误会了,真是对不住啊!”
这话里没什么诚意,听着就很假。
褚映玉冷淡地看着平王,自是知道平王的不怀好意,事实上,那些皇子没哪个是简单的。
陆玄愔冷嗤一声。
苏媃一脸温和地道:“平王殿下,您的眼睛如果不好使,我们家殿下不介意让它瞎了,省得连我们的皇子妃都认不出来。”
褚映玉:“……”
众人:“……”
平王脸色一僵,顿时大怒,“狗奴才,居然敢不敬本王?!”
苏媃依然是一脸恭敬,声音柔和,“平王殿下息怒,这是我们殿下的意思,不是奴婢的意思。”
平王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指着苏媃,开口就让人将她拉下去打死。
“五哥。”陆玄愔冷冷地叫了一声。
这声“五哥”让平王从愤怒中恢复神智,冷笑道:“七皇弟,你身边的奴才倒是伶牙俐齿,个个都挺会说的。”
陆玄愔点头,嗯了一声。
平王差点又气了个仰倒,倒是其他人明白,苏媃敢如此大胆,便是七皇子的意思。
听说七皇子有重言之症,不擅言辞?
没关系,他身边自有下人帮他说,何需他亲自开口?没得丢份儿。
连圣人和太后都不在意他开不开口,其他人哪里敢有意见?
这时,苏媃继续道:“平王殿下,若无什么事,我们殿下先走了,你们随意。”
陆玄愔朝平王冷漠地看了一眼,带着褚映玉离开,压根儿不在意差点气爆的平王。
直到他们离开客栈,褚映玉抬头看向陆玄愔冷峻的侧脸,皇后年轻时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他遗传皇后的模样,极是清隽昳丽,只是平时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一身冽凛寒意,让人不敢直视。
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他长得好不好看。
“殿下,这样好吗?”褚映玉问道,“他到底是平王……”
陆玄愔这么落平王的颜面,只怕平王不会罢休。
陆玄愔低头,见她担忧的模样,心口暖洋洋的,手指动了动,到底克制住那股想要碰触她的欲念。
“无妨。”
他并没有将平王的怒气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纵着苏媃说那些话。
纵使是平王,对她那般无礼放肆,亦不能宽恕,若是他什么都没表示,日后何人会将她这位七皇子妃放在眼里?
梦境里的“前世”之事,他不希望再发生,没人能再欺辱她。
第37章
这次褚映玉约见陆玄愔,除了找他说那匣子银子的事外,其实也是个试探,试探他的态度,试探他是否是重生的。
试探的结果仍是模糊不清,褚映玉也想明白了,懒得去纠结他是否如自己这般是重生的。
回去后,褚映玉将那匣子的银子交给关嬷嬷,让她送去七皇子府。
结果,关嬷嬷回来时,又将匣子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姑娘,七殿下不收,让奴婢带回来给您。”关嬷嬷一板一眼地回答。
于是褚映玉也不再试图送回去。
人家要给她送钱,她已经矫情地拒绝一回,就不必再矫情第二次,收着便是。
有了这笔银子,褚映玉手头变得十分宽裕,打赏下人时都大方不少,特别是新年将至,用钱的地方更多。
腊月二十四一过,便是年了。
往年时,每当进入腊月,长平侯府开始热闹起来,府里也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作准备。
不过今年长平侯府十分安静。
纵使新年将至,亦没什么热闹喜庆的气氛,下人在府里活动时,面上皆无喜色。
自从长平侯老夫人去世,长平侯府府分家,现在府里的人口十分简单,主子只有五个。
然而主母卧病在床,两个小主子又被禁足,褚映玉素来是个安静的,只剩下长平侯一人,实在热闹不起来。
只是不管如何安静,这年还是要过的。
除夕这日,褚映玉浑浑噩噩地醒来,站在那里由丫鬟伺候着更衣洗漱。
寄春一边为她梳头发,一边说道:“小姐,先前夫人身边的常嬷嬷过来,说今儿除夕团圆日,和以往一样,将在酉时开饭。”
褚映玉嗯一声。
用过早膳,褚映玉坐在窗边的榻上,膝盖摊开一本佛经,怔怔地看着窗外枝头上挂着的雪楞子。
寄春捧着一个乌木匣子过来,笑着说:“小姐,今年您有银子了,可以打赏下人,这金瓜子和银瓜子还真是方便,想来七皇子殿下是特地让人做成瓜子,方便打赏的。”
褚映玉的目光转回来,看寄春用府里绣娘绣的制式荷包装金瓜子和银瓜子,这些明天要用来打赏的。
以往囊中羞涩便罢了,今年她有钱,肯定要打赏下人。
其他的下人可以不理会,秦嬷嬷和关嬷嬷来到她身边,肯定是要打赏一番的。
褚映玉道:“关嬷嬷和秦嬷嬷那边,你多费些心,给她们封个大红封。”
寄春便问给两位嬷嬷封多少。
褚映玉说了个数字,寄春听后虽然有些肉疼,但想到七皇子送来的那匣子的银票和金银瓜子,又大方起来。
主仆两商量完给下人的赏银,又说起年初一进宫贺岁的事。
年初一进宫贺岁,除了朝臣外,还有命妇。
以往这种事和褚映玉没什么关系,不过圣人给她和七皇子赐婚,就算还未成亲,她的身份也和以
往不一般。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应该跟随长辈一起进宫贺岁,给宫里的贵人请安。
只是作为长辈的孟蓉现在病还没好,今年估计是没办法进宫贺岁的。
其实这也能理解,她被禠夺郡主封号,就算还是侯夫人,可一个侯夫人的诰命,如何比得上皇家御封的郡主?
以孟蓉爱面子的性格,她宁愿继续称病躲着,也不想进宫里给人看笑话。
“小姐,夫人明天肯定是没办法进宫贺岁的。”寄春有些发愁,“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褚映玉很淡定,“没事,届时不行我就自己进宫。”
她说完,低头继续翻佛经。
等到时间差不多,褚映玉换了一身衣服,披上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朝正院而去。
每年的除夕宴,都是在正院的花厅举办。
褚映玉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到花厅时,发现人都来齐了。
除了长平侯外,不仅有生病的孟蓉,还有被禁足了将近一个月的褚惜玉、褚瑾玉姐弟俩。
姐弟俩虽然被禁足,但今天是除夕,不好继续禁足,是以他们也被放出来。
孟蓉也是如此。
在褚映玉进来时,原本垂首坐着的褚惜玉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褚瑾玉则是毫不掩饰脸上的神色,阴郁地盯着她,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花厅里烧了地龙,温度比较高,褚映玉先将斗篷脱下来,交给一旁的小丫鬟,然后上前给长平侯夫妻请安。
长平侯和蔼地道:“快起来,坐罢。”
孟蓉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的,并不说话。
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厚,不若以往的精心打扮,能让三十多岁的人,看着还像二十出头。许是大病一场,人看着清瘦不少,下巴都尖了,颧骨高耸几分,没有以往的千娇百媚,倒是显露出几分刻薄相,也契合真实的年龄。
褚映玉没在意她的态度,如以往那般,挑了个位置坐下。
不管是看到孟蓉,还是看到褚惜玉姐弟俩,她都没什么反应,平静以对。这让原本还担心会吵起来的长平侯暗暗松口气。
有丫鬟端着洒了玫瑰干花瓣的热水过来,给她洗手。
褚映玉低头,用热巾子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往年的除夕,并不主动与谁交流,完美地当一个安静的局外人。
只是往年的除夕宴,有龙凤胎拉着长平侯夫妻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欢声笑语一片,褚映玉的安静是应该的。
但今年情况不同,褚惜玉姐弟俩坐在那里,都闷不吭声,使得花厅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丝毫没有除夕热闹的气氛。
长平侯看着沉着脸不说话的妻子,又看看安静沉默的长女,目光转向同样不说话的龙凤胎,忍不住叹气。
他只好主动开口,先是关心长女,“映玉,你最近过得如何?”
褚映玉道:“多谢父亲关心,还好。”
啊?那就好!”长平侯关切地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人去找常嬷嬷和张总管。”
孟蓉生病无法管事,长平侯又不擅长这些,只能让张总管和常嬷嬷多盯着。
褚映玉又点头。
长平侯感觉到她的冷淡,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转头看向龙凤胎,也关心他们的生活。
褚惜玉低着头,看着怯生生的,说了句好。
褚瑾玉一脸阴沉,开口就暴露本性,气恘恘地说:“爹,那些下人最近伺候得都不尽心,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以为咱们府里出了个皇子妃,就想去找人家奔前程,也不看看这皇子妃是从谁手里抢过来的!”
“瑾玉!你胡说什么?”长平侯怒声喝斥,这话说得实在难听,不敬长姐。
褚瑾玉梗着脖子,丝毫不退缩,“我又没说错!”
在他心里,七皇子妃应该是二姐褚惜玉才对,现在变成了长姐褚映玉,分明就是她用什么卑鄙手段抢过来的。
长平侯气得不行,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自诩是君子,孩子做错了事,以说教为主,极少会动家法,只是这会儿他气得厉害,终于觉得孩子还是打少了。
当即他便让人去拿鞭子来!
孟蓉原本冷眼看着,听闻他要动家法,总算开口:“这大过年的,孩子就算有错,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惩罚。”
长平侯气道:“可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他能说的吗?”
孟蓉嘴巴动了动,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那儿喝茶的褚映玉,继续道:“瑾玉说得不对,好好教他便是。”
长平侯还是气得厉害,对梗着脖子的小儿子道:“你再胡说八道,便不用在这里待着,回你的院子继续禁足!”
禁足的威胁还是巨大的,褚瑾玉气得涨红脸,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显然这将近一个月的禁足,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