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玉的禁足命令是孟蓉下的。
当时他在国子监和同窗打架,孟蓉正在病中,得知这事大怒,让人将他禁足。
其实这也是变相地保护他,省得他鲁莽冲动没脑子,跑去找褚映玉的麻烦,届时吃亏的肯定是他,也怕如今底气更足的褚映玉会像上次那样,再用利器伤了他。
孟蓉不敢小瞧现在的褚映玉。
可惜褚瑾玉并没有体会到母亲的用心良苦,脸上的神色愤恨又不甘,嘴巴虽闭着,但那双眼睛一直愤怒地瞪着褚映玉。
褚映玉转头看他,说道:“你的眼睛若是不想要,我帮你挖出来!”
褚瑾玉瞪大眼,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敢……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泼来的茶弄得大叫出声。
那茶水已经不怎么烫了,但被人对着脸泼茶的耻辱胜过其他,褚瑾玉尖叫一声,气得站起身,就要扑过来打她。
不过他在半途就摔了下去。
褚映玉冷眼看着他摔得像只扑
腾的公鸡,发现他的一条腿不好使,顿时明悟,看来褚瑾玉上次受伤时,还伤到腿,这一个月被禁足也有养伤的意思。
褚瑾玉摔倒时,连带着椅子也跟着歪倒,那椅子正好砸到他受伤的腿,可谓是伤上加伤,不禁尖叫一声。
“瑾玉!”
“快去叫大夫!”
“……”
长平侯和孟蓉大惊失色,怕他的腿有个什么好歹,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花厅里乱糟糟的,这还没开饭,就少了三人,只剩下褚映玉姐妹俩在这里。
褚映玉朝候在一旁的丫鬟寻芳道:“几时能传膳?”
寻芳呆呆地看着她,反应慢了半拍,迟疑地道:“大小姐,侯爷和夫人、世子都不在……”
“我饿了。”褚映玉不耐烦地打断她,“先传膳罢,今儿是除夕,总不能因为褚瑾玉闹腾,就让我饿肚子吧?”
寻芳不敢反驳她,又不好这时候去请示侯爷和夫人,只得先让人去传膳。
只是她心里多少有些惊异,大小姐是府里规矩最好的,可现在看她说的话、做的事,哪里像是有规矩的?难不成真像夫人说的那样,她得了圣人赐婚,便猖狂起来?
等下人将膳食端上来,褚映玉并未等长平侯夫妻俩和褚瑾玉过来,也没招呼一旁的褚惜玉,开始用膳。
她吃得并不多,用了半盅汤,又夹了几筷子菜后就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
将帕子放到银盘上,褚映玉抬头,对上褚惜玉直愣愣的目光。
见她抬眼看过来,褚惜玉回过神,欲言又止,“长姐……”
褚映玉静静地看着她,并未作声。
见她好半天都不说话,褚映玉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寄春接过丫鬟递来的斗篷,为她披上。
“长姐!”褚惜玉看她居然准备离开了,顿时一急,眼眶蓦地红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褚映玉转头看她,“有事?”
“可是爹和娘、瑾弟还没用膳……”褚惜玉呐呐地说,“长姐,今儿是除夕,咱们应该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褚映玉打量她,有些惊奇地说:“你觉得刚才那种情况,这团圆饭还能继续吃下去?”
褚惜玉噎住,双眼泛红,似是要哭出来一般,哽咽地说:“长姐,你变了好多……”
褚映玉没想和她演什么姐妹情深,转身就走。
“长姐!”褚惜玉追在她身后,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眼泪终于掉下来,“长姐,我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怨不得谁,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其实圣人给你和七皇子赐婚也挺好的,至少七皇子不至于沦为笑柄,这次是我欠他的,我对不起他,以后有长姐替我照顾他……”
褚映玉原本不欲理她的,可听到这些话,便有些忍不住。
啪的一声,她拍开褚惜玉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冷声道:“褚惜玉,别太将你自己当回事!”
褚惜玉被她的举动吓住,不敢再作声,小心翼翼地咬着唇,红着眼看她。
看她这副模样,褚映玉突然有些烦躁,故意道:“相信你应该听说了,太后当年为七皇子相中的人是我,只是祖母先一步为我和瑜表哥定下婚约,只能作罢,直到几年前,方才选中了你。”
褚惜玉脸皮一僵,自己的脸皮仿佛被人活生生地扒下来,丢在地上使劲地践踏,她的脸色青红交错。
太后那席话,宛若一个耳刮子当众朝她扇来,让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这段时间,褚惜玉闭门不出,甚至庆幸自己被母亲禁足在家,不必面对外头的那些嘲笑的目光。
她所有的优越感,悉数被击碎。
特别是在长姐褚映玉面前的那些优越感,变得七零八落。
褚映玉看到她脸上的变化,发现心里波澜不兴,没有丝毫的得意和痛快,就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原来人死过一次后,很多原本以为重要的、在意的事,会变得无关紧要。
冬日天黑得早,褚映玉回到秋藜院时,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
秋藜院里灯火通明,室内烧着地龙,香炉里燃着沉木香,一室暖意融融,驱散外头的寒冷。
秦嬷嬷已让人烧好热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褚映玉洗漱完,躺在榻上,丫鬟用添了香料的薰笼为她烘干头发,同时拿来护发的香膏抹在发上,保养头发。
头发干得差不多时,便听说长平侯来了。
褚映玉坐起身,神色有些倦怠,若是其他人,这时候过来,她定然是不见的。但来的是长辈,没办法不见。
“罢了,为我更衣。”
褚映玉穿戴整齐,出去见长平侯。
她出来时,便见长平侯坐在外间,手里端着一盏茶,怔怔地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映玉上前,唤了一声父亲。
长平侯猛地回过神,见到长女出现,朝她笑了笑,温声说道:“方才听惜玉说你没吃多少东西就回去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褚映玉道,“女儿素来食量不大。”
“是吗,如此便好。”
长平侯这话只是随意地问一声,褚映玉也回答得不走心,并不觉得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关心她先前有没有吃好。
她甚至做好他是来问罪的心理准备。
先不说刚才她泼了褚瑾玉一脸茶水,后来擅自让人传膳,并先于父母动筷子,后来还直接走了,这桩桩件件加起来,都不合规矩,极为不孝。
长平侯先关心她的身体几句,果然转到先前的事,却不是问罪。
“瑾玉和同窗打架,伤到了腿,这些时日都在屋子里养伤,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他原是要好好养上个把月才能下地走动,未想刚才受伤的地方又被椅子砸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
说到这里,他就满脸担心和愁绪。
褚映玉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看到她冷淡的反应,长平侯不禁有些尴尬,说道:“映玉,瑾玉年纪小,行事冲动,却无坏心的。他是你的同胞弟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姐弟,不管如何,希望你包容他一一……”
褚映玉抬眸看他,“父亲,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她开口道,“七皇子十五岁时,就去北疆上阵杀敌,御胡人于关外,立下汗马功劳。”
难不成他褚瑾玉比皇子还要金贵。
长平侯顿时涨红了脸,呐呐不能言。
他当然不敢说自己儿子比皇帝的儿子还要金贵,要是传出去,旁人怎么看他?圣人怎么看他?
长平侯被堵得尴尬又憋闷,好半晌忍不住说:“映玉,你怎会变成这般……”
他实在不明白,以往乖巧柔顺的女儿,咋就变得这么难缠呢?不仅敢拿利器伤害自家兄弟,对他这当父亲的说话也如此不客气。
哪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褚映玉反应平平,“哦
,大概是因为女儿恶心得不想忍了吧。”
“什么?”长平侯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褚瑾玉说话那么难听,都直接当众羞辱我,难不成女儿还要附和他,觉得他说得对?”褚映玉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父亲,你希望女儿依然继续忍让下去,活该被他欺负?”
长平侯张了张嘴,“可他到底是你弟弟,你们是亲人……”
“正是因为我们是亲人,所以这种事更不能忍。”褚映玉反驳,“父亲,亲人之间不是应该互相体谅、包容和彼此关爱吗?褚瑾玉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当人弟弟能干出来的?”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或者是,其实我们不是亲人,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意地践踏我,不将我当成长姐敬重?”
长平侯再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原本他过来,是想要化解长女和小儿子之间的矛盾,毕竟长女以后是七皇子妃,儿子将来要支应门庭,少不得要倚仗作为皇子妃的姐姐。
他困难地道:“你别乱说,你们就是嫡亲的姐弟,瑾玉只是年纪还小,不懂事……”
褚映玉不想再和他纠缠这些,挺没意思的。
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父亲长平侯就是这个装睡的人。在他心里,他的妻儿都是好的,妻子贤惠,长女乖顺,次女娇憨,小儿子可爱,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算有矛盾,也是小矛盾,不是什么事儿。
一笔写不出两个褚字,都是褚家人,血浓于水,有什么矛盾也不影响这点。
褚映玉道:“父亲,若没什么事,女儿想歇息了。”
难得来一趟,却被长女毫不留情地逐客的长平侯心里又难受了,想说什么,见她面露悒悒之色,默默地咽下来,转而道:“明儿初一,勋贵朝臣和命妇进宫贺岁,只是你娘生病了,明儿是没办法带你进宫,你一个人行不行?”
长平侯明白,长女被赐婚七皇子,年初一肯定要进宫贺岁的,否则外头怎么看她,怎么看长平侯府?
除非她称病在家。
可这会儿,他被圣人勒令在家反省,妻子又病着,届时女儿一个人进宫贺岁,他着实不放心。
褚映玉道:“父亲放心罢,女儿一个人也可以的。”
长平侯看了看她,见她面露不耐烦,将剩下的话咽下,“行吧,爹会吩咐好张管家,让他准备好车驾。”
说完这事,长平侯总算离开了。
虽然他离开时,好像还有什么话想和长女说,不过褚映玉直接无视了。
除夕夜有守岁的风俗,一般这种时候,一家子会坐在一起说话聊天,或者打牌玩游戏,年纪小的孩子还会在下人的看护下去庭院里放烟花炮竹。
往年的长平侯府也是这般,那时候,褚映玉都会待在花厅里,熬到凌晨。
今年这样的情况,褚映玉也懒得去守什么岁,早早地上床歇息。
寄春为她掩好帐幔,一边说道:“秦嬷嬷说,明儿咱们要早起,约莫在卯时要进宫,小姐你可要好好歇息,明儿才有精神。”
褚映玉应了一声。
“小姐,秦嬷嬷的按跷之术也很厉害,要不要让她过来给您按一下?”寄春又问。
褚映玉看她一脸期盼的模样,到嘴的拒绝变成答应。
寄春顿时欢天喜地的,马上出去将秦嬷嬷叫过来,生怕慢一点她就会后悔。
秦嬷嬷的按跷之术确实很不错,褚映玉的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只觉得头皮一阵松缓,昏昏欲睡。
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秦嬷嬷慢慢地松开手,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
翌日,天还黑着,褚映玉便被人叫起。
寄春也跟着早早地起来,神色还有些困盹,和秦嬷嬷一起伺候她更衣,一边瞅着她,问道:“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褚映玉朝她笑了笑。
如果她眼底不是还有倦怠之色,寄春就相信了,她有些发愁,没想到这按跷之术也没办法让小姐好好地睡一觉,这可怎么办?
小姐再这么失眠下去,这身体能受得住吗?
穿戴整齐后,秦嬷嬷端来一些面食做的点心。
秦嬷嬷温声说:“小姐,今儿进宫贺岁,不能食用太多,最好不要喝水,以免届时多有不便。”
这进宫拜见的门道不少,宫里的贵人多,万一不小心在贵人面前失态,只怕会被治罪。
褚映玉自然懂这些的,上辈子她当过皇子妃,对进宫这事压根儿就不悚。
她略略用了些饼子垫垫肚子,嘴巴有些干,仍是忍住喝水的冲动。
准备妥当,褚映玉便出发了。
来到一门外,马车已经等在那里,张总管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天气冷,他一直搓着手取暖。
见褚映玉过来,张总管过来拜见,“大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
褚映玉道了一声辛苦,便带着关嬷嬷一起蹬上马车。
今儿进宫,她带关嬷嬷一起去,也是因为关嬷嬷皇后宫里出来的。
别看关嬷嬷平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实则和人打交道也是她拿手的,有她在,能挡住不少麻烦。
马车驶出长平侯府,踏着夜色和冬日的寒意,驶向皇宫。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皇宫。
此时宫门外停着不少车架,都是今日欲进宫贺岁的各府的车架,宫门前还有正排着队准备进宫的命妇们。
褚映玉扶着关嬷嬷的手下车,过去排队。
在一群或上了年纪、或年岁不小的命妇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姑娘,还梳着未婚姑娘的头发,而且这年轻姑娘身边也没有什么长辈领着,不免引起众人的注意。
直到一道和气的声音响起:“褚姑娘,你来了。”
褚映玉抬头看过去,发现唤她的是端亲王府的太妃,忙过去给她请安。
上次进宫谢恩,端亲王太妃和太后的一问一答,给她留下极深
刻的印象,不管端亲王太妃此举是否是得了太后的授意,褚映玉都要承她这份情。
端亲王太妃是个和善人,声音慈蔼,笑着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褚映玉温声解释,“家母卧病在床,府里也没什么长辈,只好让晚辈一人过来了。”
那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命妇们闻言,不禁在心里嗤笑。
什么卧病在床?都一个月了,这病也应该好了罢?
只怕是长平侯夫人丢了郡主封号,面子过不去,是不想出来让人笑话罢?谁不知道长平侯夫人爱面子,做什么都要周全、妥贴,以前攒足好名声,还常得太后夸奖,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
年前出了那样的丑事,太后震怒,禠夺她郡主的封号时,其中就有一个教女不严的罪名。
以前那些看不惯孟蓉的人,现在可乐了,都巴不得哪天见到孟蓉时,能当面好好嘲笑她一番。
端亲王太妃是个厚道人,自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他人之过,只道:“原来如此!不如等会儿,你和老婆子我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罢。”
褚映玉没有拒绝,有些羞涩地道:“那就麻烦您了。”
“说什么麻烦?你是个好孩子,莫怪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喜欢,老婆子我也喜欢得紧。”端亲王太妃笑着拉她的手,还转头问儿媳妇端亲王妃,“你说是不是?”
端亲王妃笑着应是。
这对婆媳都拉着褚映玉说话,一派和乐融融。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哪里不知道端亲王一脉这是捧着太后呢,同时也是做给她们看。
连太后和皇后都满意褚家的大姑娘,她们若是再拿褚家一姑娘和七皇子曾经有婚约的事说项,说褚大姑娘不好的,岂不是质疑太后和皇后的眼光?
如今太后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当年她给七皇子乱点鸳鸯谱的事,只想坐实她一直想给七皇子定下的姑娘是褚家大姑娘这件事。
众人不想触太后的霉头,也不想得罪皇后,皆纷纷附和。
等褚映玉跟着端亲王太妃一起进宫,沿途遇到的命妇们都朝她笑得极为和善。
褚映玉也回以腼腆羞涩的笑容。
命妇们进宫后,被引到一处宫殿稍作歇息,等候太后的召见。
不过褚映玉没和那些命妇坐到一起,而是随着端亲王太妃一起先去给太后请安。
此时太后的宫里坐了不少宗室的女眷,都是那些年纪大的、辈份高的,也是太后最先召见的。
褚映玉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太后看到她,便笑道:“哎呀,映玉来啦,快过来给哀家瞧瞧。”
褚映玉腼腆地上前,太后拉着她又是一顿夸。
今儿太后宫里的人比上次她进宫谢恩时还多,太后拉着她一个劲儿的夸时,附和的人也多。
太后的年纪大了,圣人又是个孝顺的,大伙儿面对太后时,也都是捧着她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后夸完人后,也没将人留着,而是叫来一个宫人,将褚映玉送去坤宁宫,“好孩子,你去看看皇后罢。”
褚映玉温顺地应一声,跟着宫人离开。
等褚映玉来到坤宁宫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刚下软轿,一道声音响起:“七殿下。”
褚映玉抬头望过去,便见到立于宫门前的男人,他今天穿着皇子朝服,身姿昂扬,一身清华贵气。
他朝她望过来,那双幽深冷冽的眼睛,落到她身上,沉沉的,蕴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褚映玉微微一怔,若不是了解这人,她都以为他是特地在这里等她的。
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倒也未曾多想,上前给他行礼请安。
随着她的靠近,她又嗅闻到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冷香,侵袭着她的神经。
褚映玉没有抬头,看不到他的眼神,也没看到他的衣领下那微微滚动的喉结。
褚映玉和陆玄愔到来时,皇后已经起了。
皇后的身体不好,一天之中,大半时间都要躺在床上昏睡。
是以就算是年初一贺岁,圣人和太后也没让她去接见命妇,而是交给宫里的两位贵妃协理。
宫人正伺候皇后洗漱更衣,得知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过来给她贺岁,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那张带着病容的脸浮现明亮的神采,看着精神几分。
看到这样的皇后,伺候的宫人也跟着高兴。
皇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怀,七皇子回京时,她虽然也高兴,但不若现在这般。
宫嬷嬷和翡音都知道她的心结,或许是七皇子的婚事终于定下,而且未婚妻还是他自己喜欢的,算是了却了皇后的一桩心事。
一直以来,皇后都担心七皇子受重言之症影响,活得太过清心寡欲,将来会孤独一生。
是以对于七皇子的婚事,她非常慎重,一直想让儿子娶个他喜欢的姑娘。
当年太后为七皇子定下褚家的二姑娘时,皇后心里就不怎么高兴。
太后为了提拔庆阳长公主一脉,随意地将她儿子的终身大事拿来报恩,根本没问过她儿子愿不愿意。特别是当时七皇子人还不在京城,就算他要反对也反对不了。
幸好,现在一切步入正轨,只需要等三月份,儿媳妇迎进门就行了。
皇后对此是满意的。
她对儿媳妇没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她儿子喜欢,她儿子愿意娶!
宫嬷嬷笑道:“娘娘,您不知道,七殿下早早便来了,特地在门口那儿等褚姑娘呢。”
“真的?”皇后一脸惊奇之色,“他居然还晓得要等人?”
周围的宫人都像是被逗乐了,难道娘娘不应该是先心疼七皇子在寒风中受冻许久吗?
皇后笑道:“他皮糙肉厚的,哪需要本宫来心疼?”
宫人们纷纷跟着笑起来,倒也知道皇后只是嘴里说说,若七皇子真有个什么,最心疼的还是她。
褚映玉跟在陆玄愔身后,进入殿内给皇后请安。
皇后挨坐在温暖的炕上,笑盈盈地让他们坐下,温和地看着两人,如同一个寻常的母亲,问道:“你们冷不冷呀?翡音,快拿个暖手炉过来给映玉。”
翡音笑着应一声,取了一个暖手炉过来。
褚映玉起身谢恩,然后抱着暖手炉,乖巧地坐在那儿,趁着说话时,飞快地看了眼皇后。
许是新年新气象,皇后今天的面色不错,精神也很好,让人有些放心。
宫人忙碌着端茶倒水,很快两人面前的桌子就摆满了吃的、喝的。
陆玄愔纹丝不动,似是已经习惯这一切,极为自然地将宫人呈上来的一碗热汤递过去给褚映玉暖暖身子。
这一大早就进宫,想必她应该还没有吃东西。
褚映玉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看
向皇后,对上皇后含笑的眼。
她有些窘迫,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上辈子她就知道,皇后对自己这儿媳妇是极为宽容的,明明那时候,她还顶着“抢夺妹妹婚事”的替嫁的罪名,可皇后却从未刁难过她,反而将她当成自己人护着,容不得别人欺辱她。
更不用说这辈子,她是堂堂正正地被赐婚,皇后更不会刁难她。
褚映玉默默地喝着热汤,原本还有些发冷的身体渐渐地暖和起来。
她一边喝汤,一边听皇后拉着陆玄愔说话,都是皇后在说,陆玄愔偶尔应一声,而且都只是一两个字,极为简短。
这人不仅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就算在母亲面前也是一样。
大半碗热汤下肚,不仅身体暖和了,连带着喉咙也不再干涩得厉害。
今儿进宫,为了不失态,她从起床到现在都还没喝过一口水,只是因为在宫里,只能忍着,不好轻易进食。
不过在皇后宫里,却不需要如此克制。
褚映玉刚放下调羹,正倾听皇后说话的男人又拿了一块糕点递过来。
“……”
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块糕点,褚映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头皮发麻。
就算她知道皇后是不会轻易刁难儿媳妇的,可他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罢?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举动很容易造成婆媳矛盾吗?还是他笃定皇后不会刁难她?
陆玄愔以为她不好意思,说道:“吃吧。”
他都这么说,褚映玉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用帕子掩着嘴,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小动物躲着人偷吃东西。
皇后看得好笑,等发现人家姑娘吃完一块糕点后,她儿子又继续给她递糕点,突然有些头疼。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不管在外人眼里,他如何优秀,其实就是个楞头青。
特别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傻愣愣的,做出让人家姑娘生气的事都不知道。
皇后委婉地开口:“玄愔,你不饿吗?”
陆玄愔疑惑地看她,似是不解母后为何突然这么问,诚实地说:“不饿。”
就算你不饿,也不必当着本宫的面一直投喂人家姑娘,就不怕撑坏她吗?皇后也是过来人,知道这般年纪的姑娘都是少食多餐,哪能一口气被塞那么多?
作母亲的都看不过眼。
皇后无奈地道:“行了,别再喂了,映玉该是饱了。”
陆玄愔神色一怔,看向褚映玉,她也看过来,那双清湛的眼睛难得流露出几分轻松之色,便知道母亲说得对,默默地将递糕点的手收回来。
原来姑娘家都吃这么少的吗?
皇后少不得要给不解风情的儿子找补,朝褚映玉道:“映玉别在意,玄愔以前被本宫保护得太好,是个直性子,有时候做事憨了些。他十五岁就去了北疆,在北疆七年,除了练兵就是上阵杀敌,连姑娘都没接触过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和姑娘家相处。”
皇后是个会
说话的,这话既告诉褚映玉,自己儿子的性子,也向她表明,七皇子洁身自好。
正常的姑娘家都爱听这些。
褚映玉其实没在意七皇子如何,上辈子嫁他三年,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早就习惯他那些不讨喜的行为。可皇后特地和她说这些,还是让她挺感动的。
褚映玉温声道:“臣女知道的。”
皇后见她乖巧的模样,不免喜欢几分,掩唇笑道:“你不知道,他今儿早早就来了,一直在门口那边等你呢。”
这下子,褚映玉真是愣住了。
原来他先前在宫门那边,真的是在等自己。
她不由朝陆玄愔看过去,见他神色凛然,只是那耳尖隐隐透着红。陆玄愔的肤色冷白,耳尖那抹红也格外的醒目。
见她看过来,陆玄愔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母后这么说出来,还是有几分赧然的。
接下来,皇后说了什么,褚映玉其实已经没仔细听,一直琢磨着陆玄愔是什么意思,为何会特地在那里等她?
可惜,直到她离开皇宫,也没琢磨明白。
回到长平侯府,长平侯迎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似乎颇为担心她今儿进宫之事。
“映玉,回来啦!”
褚映玉有些疲惫,并不想说话,淡淡地应了一声。
长平侯问道:“今儿进宫还顺利吧?”
从长女进宫伊始,他就开始担心得不行,今日进宫的朝臣勋贵和命妇那么多,没个长辈领着,总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万一惹怒了宫里的贵人可不好。
“挺顺利的。”褚映玉冷淡地道。
长平侯还想再问,见她面有疲惫之色,只好将到嘴的话咽下,决定等会儿问秦嬷嬷便是,于是便换了语气,问她饿不饿。
“爹让厨房那边给你做些易克化的食物,你多少吃点。”
一般进宫贺岁,就没有不折腾人的,在宫里可不能乱吃东西,连一口水都不能多喝,等到出宫时,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长平侯是经历过的,觉得女儿应该也饿得厉害。
褚映玉摇头,“不用,我不饿。”
虽然时间不早,褚映玉却不怎么饿,原因是在皇后宫里吃太多的糕点,直到现在还饱着。
昨晚没睡好,今儿又起得太早,让她很是疲惫,没什么心情搭理现在一心想要关心她的父亲,说道:“我累了,先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