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同人)我爱你,我装的—— by爆炒小黄瓜
爆炒小黄瓜  发于:202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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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破舞厅干什么。别磨蹭了,赶紧调酒吧,记得加点儿青柠汁。”切莉说。
话音落下,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斜戴着毡帽,穿着茶色马甲和墨绿色的衬衫,相当新潮的打扮。切莉却看出来他的袖扣是廉价的玳瑁,瞬间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兴致。
男人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稿费勉强能支撑舞厅的花销。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切莉的侧影,充满诗意地搭讪道:“Senorita①(小姐),请允许我赞美你的容颜,你幽黑的睫毛像雨伞的辐条一样纤长,鲜红的嘴唇像有毒的罂粟花一样迷人。你让我想起了爱情,想起了人间的罪恶。请问你是否愿意与我碰杯,敬这喧嚣的夜色一杯?”
诗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一口气说了五个国家的语言,除了开头的西班牙语,还有德语、俄语和意大利语。这么做的结果是,切莉除了“罪恶”那一段,一句话也没有听懂。
她蹙起眉毛,喝了一口白兰地,怀疑诗人在用鸟语骂她。她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女孩,立刻粗鲁地骂了回去:“去你妈的,你的长相才是人间的罪恶。”
诗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接着,又有几个男人过来搭讪。他们搭讪的方式,无非就是恭维她的相貌,赞叹她的气质,然后请她喝一杯昂贵的小酒。切莉一开始非常享受他们殷勤的吹捧,过了一会儿就感到了无趣。
埃里克无形之间提高了她对男人的审美——他尽管其貌不扬,却有一颗诚挚的真心,每次夸赞她时,都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光绝不会跑到她连衣裙的领口那儿。她能感到他对她的爱,是灵魂对灵魂的爱,而不是一具躯体对另一具躯体沉闷的回响。
想到这里,切莉打开手包,掏出一张钞票,拍在吧台上:“结账,只埋我的单,不要算多了。”说着,她讥诮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男人,“一杯酒才几个钱,你们在钱包里掏了十多分钟,都没能掏出一个子儿来,真够丢人的。下次在舞厅请人喝酒,记得先数数钱包里的钱够不够。”
那几个男人顿时涨红了脸。他们不是不想给切莉结账,只是想多揩点儿油再结账,谁能想到切莉居然自己掏钱,痛快地埋了单——有钱的小妞儿到舞厅来干什么,逗他们玩儿吗?
切莉拿着手包,摇摇摆摆地走出舞厅。
她的酒量很好,一整瓶白兰地下肚,都不会让她步子摇晃,今天却有点儿反常,没走两步就一阵头晕眼花。
夜风拂过,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那些酒,被人掺了东西!
该死,她应该警惕点儿的。都怪过于安逸的生活,让她丢掉了警惕性。怎么办?距离大马路还有一段距离,那个下药的人肯定已经跟在她的身后了,她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厄运?
眼前的景象像湖泊里的倒影,扭曲,扭曲,继续扭曲。她眨了眨眼睫毛,想要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扶了个空。她的眼睛已经开始说谎了,墙壁离她远远的,眼睛已经开始说谎了。
切莉打了个寒颤,心中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不该背着埃里克来这个下三滥的地方。幸好她的包里还剩了一点儿钱,也许可以给那个下药的人 让他看在钱的分上滚远些……不 不能这么做 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是人财两空。
怎么办 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 一只酒气熏天的手抓住了她戴着手套的手——也许不止一只手。有人笑眯眯地问道:“小姐 你好像喝多了 走路都走不稳 要我送你回家吗?”
走开 走开。
切莉深吸一口气 使劲儿甩开他的手。
那人哼笑一声 转头对同伴说:“这妞儿还挺有劲儿。”
“女人都这样 骑两下就老实了。”
“谁先来?”
一个人急切地喊道:“我先来
我先来!之前都是你们先 这次必须是我先。他妈的 你们没看见她看我的那眼神儿……今天说什么我都要第一个办她!”
切莉的头脑眩晕到极点 大着舌头骂道:“去你妈的——别碰我!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情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落下 哄笑声一片。
“你们听见没?”
“听见了哈哈哈哈哈 她居然有情人?”
“小姑娘 你情人知道你晚上去舞厅吗?还是说 他有个戴绿帽子的爱好 自己的马子去舞厅都可以视而不见?”
晕 晕极了。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的手指有几根 却仍然强撑着回骂道:“滚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 去、去舞厅的男人基本上都有家室……他们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难道我比他们低一等?”
“这话说的 你当然比我们低一等 因为我们能用你 而你不能用我们。”
切莉被这句话激怒了。如果她还有力气 肯定会像个趾高气扬的小泼妇一样骂回去——那事儿明明男女双方都能得到快乐 男人却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觉得自己得到了女人。这种自认为高女人一等的男人最愚蠢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靠装处女大发横财——没见过哪个男人靠装处男 蒙骗愚蠢的女人发财的。
只可惜她眼花又耳鸣 没力气发表这番高见。
下一刻 不知是否她的耳朵也开始说谎了 周围的哄笑声、令人作呕的讨论声忽然消失了 一颗面目扭曲、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 吓了她一跳。不过 等她定睛再看过去时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又消失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惊吓之后 她出了一身冷汗 药的效力也随着冷汗流了出去。扭曲的光影不见了 嘤嘤嗡嗡的耳鸣也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渐渐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似乎被下药 被跟踪 被侮辱 只是她睁着眼睛做的一场噩梦。
不 绝不是噩梦 她绝对喝过有问题的酒 也被几个混混截住了 至于那些人为什么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算了 先不深究这个 她要赶紧回家。
切莉拦下一辆出租马车 花了三个法郎 回到了郊外的别墅。
她忍着醉酒后的头疼 蹒跚着走到别墅的门口。三楼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埃里克还在作曲。看着看着 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委屈。
他不会知道她今晚的遭遇 也不会知道她受了多大的惊吓……她既庆幸于他不知道 又委屈于他不知道。
切莉揉了揉眼睛 呼出一口气 决定将一切抛在脑后 先去洗个澡 睡上一觉 所有的谜团留到明天再想。
她太困倦了 再加上酒意未消 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白色山羊皮鞋尖上干涸的血迹。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真的 不是她的幻觉。!

晚上,切莉刚刚出门,埃里克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跟在她的后面,既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也是为了掌控她的行踪。
她穿着低领、短袖、裙摆蓬松的墨绿色裙子,戴着帽檐如荷叶的麦秸秆草帽,下巴垂着长长的蝴蝶结带子,拦下了一辆敞篷马车。路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甜美的面庞,浓密的弯眉,小野猫一样狡黠的绿褐色瞳孔。她特别满意自己那两颗俏皮的大门牙,总是邀吻似的微张朱唇,向旁人展示它们。他看见一个小伙子一边跟站街女郎搭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富有特色的嘴唇。
躁动的杀意再次涨满了心头。他闭了一下眼,强行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随手劫下一辆马车,翻身骑在马背上,跟了上去。
切莉的马车在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前停下。她提着裙摆,袅然走到一家灯红柳绿的舞厅门口,递给看门的打手两个法郎。那两个打手像耗子盯奶酪似的紧盯着她,她也不生气,反而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任由他们打量。
走进舞厅后,她立刻脱下手套,将柔荑搭在吧台上。招待对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笑眯眯地说了两句恭维话,她就眨眨眼睫毛,故意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让招待看了个够。
她扭来扭去的腰,不停眨动的眼睫毛,杯子边沿的口红印,都像尖锐的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为了让自己的美貌更加有吸引力,她摘下了麦秸秆草帽,婀娜多姿地晃了晃那头浓密的鬈发。这段时间,她的脸蛋儿又晒成了迷人的火红色,配上舞厅迷离、昏暗的灯光,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馋得口水直流。不一会儿,她就被一个英俊的男人搭讪了。
那个男人被她甜甜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他也是这么被她迷住的。至今他都还记得她那些卖弄风情的小手段,轻揉他的衣领,用膝盖撞他的膝盖,故意露出背上的黑痣……所以,她现在是厌烦他了,想要故技重施,找其他人来呵护她,保护她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焦躁而愤怒的妒火。
他想,她简直是一条斑斓的小毒蛇,圣经里欺骗参孙的达丽拉,一个妩媚却冷酷的小妖妇……他爱她胜过世界上的一切,恨不得将一切都赠予她,她却对着一个英俊得令人厌恶的男人微笑。她究竟把他当什么?
这时,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应该是没能讨到她的欢心。但舞厅里最不缺的就是好色的男人,很快又有人围在了她的身边,一个,两个,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本只属于他的切莉 变成了舞厅里最耀眼、最受欢迎的女孩 人人都想俘获她的芳心。
他被她的放浪气昏了头 以至于没能发现有人往她的杯子里加了点儿东西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切莉喝下了有问题的酒。
她为自己结了账 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他本想立刻带她回家 几个面目丑恶的混混先他一步拦住她 用粗俗且下流的言语羞辱她。
她的步子已经开始踉跄 却努力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要是敢碰我……我情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原来她还认为他是她的情人。
他就像是一个卑微且疯狂的小丑 上一秒还在为她对其他男人微笑而生气 认为她是一条斑斓的小毒蛇 一个妩媚却冷酷的小妖妇;而她只不过是承认了他情人的身份 他就忘记了之前的妒忌、焦躁和愤怒 重新对她产生了痴恋 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趁切莉的神志还未清醒 他出手解决了那些混混。
他神色冷漠 下手狠厉 解决混混的方式简单又粗暴 就是杀了他们。他不认为杀戮的方式有错 那些人羞辱了切莉 就该偿命 并且听他们的话语 似乎还用同样的方式 欺辱过别的女孩。
当深红色从那些人的脖颈处满溢开来时 整个巷子都是腥膻的血腥味。他转过头 对上了切莉的眼神。她喝了有问题的酒 没有认出他的样子 但他认出了她眼中的情绪——震惊、无助和恐惧 假如她的眼睛会说话 大概会谴责他凶残的暴行。
五月份的夜晚潮湿而闷热。他站在斑驳的阴影下 看着手上血淋淋的绳索 第一次对自己的行径感到了迷惑。迷惑什么?不知道 也许他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而不是直接夺走那些人的性命。
深红色的血越流越多
汇成了一条死气沉沉的小河。原来人的体内有那么多鲜血。一只硕大的绿苍蝇飞过来 停驻在他的手背上 连苍蝇都知道他的灵魂比尸体更加腐臭。
他错了吗?
不知道。
他早就习惯了杀戮——以前在斗兽场与死刑犯角斗 每一次都是货真价实的较量 不是死刑犯死 就是他亡;后来 在权威与利益的逼诱下 他又为国王设计了一个酷刑室 还把马赞德兰王宫改造成一座机关迷城 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回望他的过去 除了淋漓的鲜血 就是一堆又一堆惨白的枯骨。他不仅长得像怪物 体内也住着一个肮脏可怖、十恶不赦的怪物。
和切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 他体会到了身为普通人的乐趣 还在她甜蜜轻柔的爱意中 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男性的自尊。
她教会了他什么是爱 让他夭折的人性重新抽枝发芽 但他却无法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因为人性恢复得越多 越知道自己多么卑劣和龌龊。
就像现在 他虽然在切莉恐惧的眼神中 明白了杀人是罪恶的 却并不后悔杀死那些羞辱过她的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者说 一头野兽 一个令人厌恶的幽灵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但他不管是什么 都不会伤害她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他冷血、麻木又残忍 却唯独对她充满了柔情。!

切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时,她手脚又僵又麻,似乎整个人还待在那个阴冷黑暗的巷子里,周围是如狼似虎的小混混。他们包围着她,用轻浮恶毒的言语羞辱她,还想把她当成最下贱的娼.妇使用……幸好后来他们都消失了。怎么消失的?想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她没敢深想,反正消失了就行。
经历了这种事,她这段时间都提不起找乐子的兴致了,怏怏地起床,怏怏地洗漱,穿上白蕾丝晨衣,走向一楼的餐厅。
让她吃了一惊的是,埃里克居然从书房内出来了,正在餐桌的主位看报纸。
他戴着白色面具,穿着黑色马甲和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手臂和雅致的腕表。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像被笼罩在浓稠的阴霾里般,气势冰冷得有些吓人。
然而当他抬眼看向她时,那种冷冰冰的气势又消失了。
“这么晚才起床。”他说,“身体不舒服?”
“是呀,”切莉走过去,在他的腿上坐下,嘟起嘴说,“不知道为什么,胳膊和肩膀特别酸,你能帮我揉揉吗?”
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向她小野猫一样迷人的绿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她不舒服是因为在舞厅喝了有迷药的酒。那种酒比不掺水的威士忌还要凶猛狠毒,一杯就能让人神志不清。她感到浑身酸痛是正常的,过两天就能好转。这么想着,他却没有跟她摊牌,而是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揉她的手臂、肩膀、脖子。他的手拂过她的脊椎骨、脊椎沟和髋骨,每经过一块圆润的骨头,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她的反应是如此诚实,要是她的嘴巴也能这么……诚实就好了。
十分钟后,她心满意足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声音柔媚地说:“还好你从书房里出来了……不然我今天肯定难受死了。”
假如她没有喝下那杯有问题的酒,听见这句话的人,还会是他吗?
他闭了闭眼,无法控制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太重了!”切莉蹙起了脸,一把推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疼死我了……一点儿也不禁夸,刚刚还夸你会按摩呢。”
“对不起。”他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雪茄盒,用牙齿衔出一支雪茄,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切莉点点头。
得到回答后,埃里克沉默地剪开雪茄头,用长柄火柴点燃,然后单手甩灭火焰,抽了一口,吐出蓝灰色的烟雾。他没有烟瘾,抽雪茄只是为了让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一口以后,他就厌倦了这个味道,手持雪茄搭在膝盖上,任由蓝灰色的烟雾像幽灵一样在屋子里游荡。
这下,连切莉都看出来他有心事。
她想了想,又坐在了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问道:“你不开心,为什么?能跟我讲讲吗?”
他摇了摇头。
“不准说谎!”她皱着眉毛,抢过他手上的雪茄,撅起嘴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烟雾,“我不喜欢你说谎,我喜欢诚实的小狗。”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望向她,蓝灰色的烟雾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怖戾气。
她竟然会抽雪茄,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是谁教的她呢?她在这方面诚实了吗?
这时,她又抽了一口雪茄,没涂口红的双唇微张,再次吐出烟雾。她的面颊,她的耳朵,她的嘴唇,都透着孩子气的粉嫩,抽雪茄吐烟雾的架势却几近老练,就像她在舞厅里面对十几个男人的搭讪依然从容不迫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蹿起一股焦躁难忍的妒火,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强硬地转了过来。
她一眨眼睫毛,还以为他在跟她嬉闹,吧唧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别闹,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在不开心什么?”
“我也想跟你说正事。”他看着她的眼睛,“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出去了?”
“你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有一股很浓重的酒气。”他冷冷地说,“不要转移话题,如实回答我。昨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切莉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弄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想要掰开他的手:“你松开我,我就告诉你。”
谁知,他手上的力道反而更重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怨恨:“我说了,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
切莉被他捏得眼泪汪汪,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
要不是他作曲的时候,不喜欢听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她也不会无聊到去舞厅,更不会喝下有问题的酒,差点被一帮恶心的混混侵.犯,还出现了幻觉,看见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好不容易第二天缓过了劲儿,想吃点儿甜滋滋的馅饼,安抚安抚受了惊吓的身体……但见他心情不好,她就暂时抛下了馅饼,主动关心了两句,他就莫名其妙地对她发作起来。还有比他更不讲道理的男人吗?
切莉不想跟他说话,抓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想把他的手指掰开,但无论她怎么用劲,他的手指都纹丝不动。看着他冷漠无情的眼神,她又气愤又委屈,干脆把头一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虎口。他不松手,她就一直咬着他。人的牙齿虽然没有动物那么尖利,但只要用力,仍然能咬出伤口,咬出鲜血。不一会儿,鲜血就溢满了她的口腔。她咬掉了他的肉,咽下了他的血。
他真的疯了。
看着她的唇吸饱了他的血,显现出一种媚态的红,居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交融。他的血会流入她的体内,渗透她的内脏,死死地附着在她的血管上。现实中,她可以去舞厅,接受其他男人的搭讪,盘算着怎么甩开他,但在这种意义的交融上,她永远也无法摆脱他。
见这样都没办法让他松手,切莉气得重重地蹬了他一脚,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他平静地说。
“舞厅!”她气冲冲地答道,如此直白的回答,反倒让他愣了一下,“没听懂?也是,你整天待在屋子里作曲,哪里知道这种地方。那是喝酒的跳舞的地儿……你作曲那段时间,我无聊死了,没人陪我说话,也没人逗我开心,我无聊到把你书房里能看懂的书全看完了,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才去那儿喝酒!”切莉越说越委屈,再加上下颌骨被他捏得疼死了,眼睛不由含了一汪亮闪闪的泪水,“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去了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才这么生气?”
他还在出神,被她的坦然弄得有些无措:“……没人告诉我。”
“我不信,肯定是哪个多嘴的小野鸽告诉你的!”她蹙起眉毛,“算了,不管是谁告诉你的,反正我去那里只喝了几杯酒,还倒霉地喝到了有问题的酒——”
没想到她连这事儿都坦然相告。他彻底愣住了:“什么有问题的酒?”
“你不知道?”她说,“唔,怎么说呢,就是一帮讨人厌的小混混,会在舞厅的酒杯里下药,如果是男人喝到了有问题的酒,他们会抢光他的钱财;如果是女人,他们则会把她掳到不见光的地方去干坏事儿。”她说着,有些后怕地咽了一口唾液,“我差点就中招了。喝了那杯酒以后,走路都走不稳,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幸好后来那帮人跑了,药效也消失了……不然你今天不一定见得着我呢。”
她说的全是真话,没有一句假话。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她的下巴:“既然你知道舞厅很危险,为什么还去那里?
“你这是什么问题? 她掏出一个小镜子,呲牙咧嘴地打量着下颌上的青紫,“我去那里,当然是因为我想去。危险是他们造成的,又不是我……我才不要因为那些渣滓,就放弃一个好玩的地方。不过,你也没有说错,那里的确很危险,但危险的不是舞厅,而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渣。下次我会请几个打手陪我去那里。
她的回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只能顺着她的话语,有些恍惚地继续问道:“你还想去那里?
“当然。 她答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我之前去歌剧院只是为了附庸风雅,相较于高雅的芭蕾,我还是更喜欢舞厅那种粗俗劲儿。你知道,我这人没别的爱好,不像你又会作曲,又会弹琴,还会变魔术,你在书房里埋头作曲时,我只能自己去找乐子呀。
冗长的沉默后,他低低地说:“不用专门请打手,下次我陪你去那里。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就知道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说着,她勾住他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对他做了个怪相,抱怨说,“早这样说话多好,你刚刚掐得我疼死了。以后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不好?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憋在心里了。亲爱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半开玩笑半恼怒地说,“你再这样对我,我就不要你了。
“……不会了。 他说,“真的不会了。
她也相信他不会再这样做了。他这么爱她,怎么会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伤害她呢?!

在那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别的矛盾了。
与埃里克相处的时间越长,切莉越无法离开他。他是唯一一个会为她挥金如土的男人。每当她觉得不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生活时,他都会给予她新的惊喜——金黄色的珍珠、不会凋谢的玫瑰花、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小木偶。
她渐渐明白了火车头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的区别,知道了轮船的侍者会为头等舱的乘客提供一种特制的甜酒,闻上去像苹果一样香甜,喝两口却会酩酊大醉,还知道穿久了羊毛或绸缎的衣衫,再穿麻布制成的衣服,身上会起一些桃红色的小疹子。为此,她不得不丢掉了一些廉价却漂亮的衣裙。
她遗憾地发现,自己没有刚遇见埃里克时那么节俭了。以前的她宁愿忍受三等车厢各种不健康的臭味,也不愿意多花几个子儿坐奶油般柔软的二等车厢;现在,她却娇气得连头等车厢的香水味都难以忍受。
以前的她也不会知道,灰不溜秋的鼹鼠皮毛竟是皮草中的上品;更不会知道果园竟可以搬运——是的,整个果园,就因为她说想吃那个果园的葡萄,他就将整个果园搬到了巴黎的郊外,阵仗大得令所有报社侧目。
切莉无法想象,失去埃里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为她筑起一个金碧辉煌、闪闪发亮的极乐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的吃穿用度均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享受的昂贵和奢侈。
她在采尔马特度过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冬天。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冬天竟可以如此美丽。她一直以为冬天就是又闷又冷的房间、冻成红萝卜的手指和厚重到完全盖住曲线的棉衣外套。在采尔马特的小镇,她却见识到了另一种冬天。在那里,冬天是巍峨、壮观、美丽的雪山,是纯洁的雪光上潮湿斑斓的灯光,是暖融融的砖红色外墙,是壁炉里噼啪燃烧的橘红色火焰。在那里,冬天不再是穷人与街头猫狗的劫难,而是一种珍贵的景观,令富人趋之若鹜。
如果她失去了埃里克,不仅会失去他炙热如火的爱意,还会失去这种特权——享受冬天的特权。她虽然不至于马上沦落至一贫如洗的境地,但时间一长,总会回到从前那种生活,那种一整天只花一个法郎、只有卖笑才能喝上两杯最爱的白兰地的生活。那件鼹鼠皮外套,可能是她最后一件奢侈的外套。失去埃里克以后,她可能会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里,辗转反侧地思考是否要卖掉它,不然无法安逸地度过剩下的冬夜。
她越想越害怕。等她卖完埃里克馈赠的礼物后,便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回到那个肮脏、危险的舞厅,重新当一个感情骗子,要么像她妈妈一样去当女佣,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双红肿、衰老的小手。
她爱埃里克,更爱埃里克提供的富丽堂皇的生活。当久了黄金铸就的女郎,再让她去过穷苦的日子,和从前公寓里那个挺着大肚子干活儿的小姑娘一起生活——她宁愿去死。
因此,当她再次碰见维克多——那个曾经绑架她、恐吓她、在她背上留下一条伤疤的疯子前男友——听见他嘶哑地控诉,埃里克是一个魔鬼时,她第一反应是嗤笑出声。
当时,埃里克正在头等车厢的包厢里闭目养神。不远处是一位花枝招展的贵妇人,腋下散逸出浓烈的花香味和汗臭味。旁边的绅士闻得坐立难安,恨不得用手帕捂住口鼻,贵妇人却老神在在,还在优雅地磨指甲。
想到还要跟这位贵妇人共用几个小时的车厢,切莉就觉得一阵胸闷气短,起身去二等车厢透气了。
印象里,二等车厢尽管没有头等车厢奢华,却是一个静谧、舒适的去处,但那天,她刚刚走进二等车厢,就听见两个男人在高谈阔论。
“真可怕,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长成那个样子?”
“应该不是天生的。”
“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该出门……他出门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你说呢?”
“他家里应该很有钱。你看见他衣领上的裁缝标志了吗?那是巴黎一个特别有名的私人裁缝,一件外套起码卖这个数。可惜长成那样,再有钱也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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