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
空寂的客厅里,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意识到商从?洲醒了,书吟转头看?他。
夜晚很静,静的窗外雷鸣声响起,格外清晰。
商从?洲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目光变了又?变,暗,冷,最后趋于?往日的平和。
他朝她伸过手,儒净的面?向没有任何情绪,声音里含着?温柔的笑?:“书吟,把东西给我。”
书吟缓缓递给他,“这是什么??”
就看?到他接过后,动作自然又?熟络地塞进?右耳里。
他眼睫挑起,与?她对视。
他如清风霁月般,笑?起来的模样极令人心动,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屋檐上半挂不挂的一滴水珠,“助听器。”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没去当外交官吗?”商从?洲弯了弯唇,轻描淡写,“因为右耳听不见了。”
那滴水珠,滴落书吟的眼里。
溅湿她全身。
——“因为右耳听不见了。”
书吟很难想象, 商从洲是如何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她竭力保持平静,心?脏却好似被一根绳紧锢着, 绳索不断地收缩,再收缩,勒住她的胸肺气管。可是难抑到最后,绳索被利刀切断。
想来商从洲做刽子手,也是救人的。
他?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怎么不说话了?书吟。”
他?温温柔柔喊她名字的时候,书吟的心?尖泛起抹酸涩感。
就像不慎触电,尾椎骨浑然一震,心?脏打了个激灵。
她想问, 什么时候的事?
想问, 治不好了吗?
还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话到?嘴边, 百转千回的思?绪终归化为了一句,“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商从洲淡笑:“有?一些, 但也没多少。”
书吟盯着他?, 目不转睛:“我会帮你保密的。”
商从洲怔了几秒,轻笑了声, 漫不经心?的态度:“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说出去?也没事。”
“沈以星和陈知让,他?俩知道吗?”
“不知道。”
“嗯。”书吟侧了下眸,直觉再聊下去?她真的很难不用心?疼的目光望向他?了,她火速地转移话题, “饿不饿?”
“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商从洲说, “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应该挺累的,坐着等?会儿外卖吧。”
他?何其体贴,这种面面俱到?在凄风苦雨里,某种意义上,像是一场救赎。
救她摇摇欲坠的心?疼。
窗外天色彻底幽暗,凉风呼啸,卷席着盛大的雨幕。
他?们坐在沙发两端,不言不语。
很快,门铃响起,商从洲比书吟更快地起身,去?门口拿外卖。
吊灯圈出大片的昏黄光影,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两端。商从洲从外卖盒里取出一份又一份餐食,最后放在书吟面前,最靠近她的,是一份糖醋排骨。
“听说悦江府的糖醋排骨做的不错,你尝尝。”他?说。
对于她的随口一提,他?却记在心?里。
仅仅是礼貌吗?
他?对别人也有?这样的礼貌吗?
书吟不敢自作?多情,轻声:“好。”
吃过饭,书吟回到?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样东西。
长方形的盒子,书吟递给他?,“送你的。”
“是什么东西?”
商从洲边问,边拆开来看。
是条黑色质地的皮绳,中?间穿着五粒正方体的珠子,末尾两颗四?周印着品牌的logo,枝蔓花纹缠绕。中?间三颗,分别印着三个字母。
是他?名字拼音的首字母。
书吟说:“这个可以挂在钥匙扣上,也可以挂在车里的后视镜上当个摆件。”
她并?非无缘无故送他?东西。
商从洲请她帮忙,当翻译,已经给她转了五千块钱。可后来,书吟又收到?他?们公司的汇款,足足有?三万。书吟和那位周助理联系过,踟蹰着问,是不是打错数字了。
那位周助理则表示:“合作?坦诚,您有?很大的功劳,这笔钱不算多。”顿了顿,他?轻咳了声,有?些不太自然,“我们容总出手向来如此,他?……是有?点儿像暴发户的,您心?安理得?收着吧。”
但书吟心?底总觉得?过不去?。
她在网上搜寻送男生的礼物,大多都是女生送男友的,送鞋送表。书吟送商从洲,不太合适。她无意刷到?这款钥匙扣,也有?人将?其拿来挂在包上。于是她拿着照片去?专柜问,可专柜柜员说国内专柜已经不卖了,书吟又拜托国外的朋友,辗转了好几个专柜,才买到?。
商从洲拿在手里,翻转了几圈,“费了很多力才买到?的吧?”
书吟:“没有?,就……随便买买。”
商从洲说:“回头我就把它挂在我车上。”
得?到?他?这个回答,书吟松了口气。
“我也有?样东西送你。”商从洲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书吟,书吟没看清,害得?她第一眼?以为是银行卡,瞪大了眼?,“我不要你的钱。”
“什么钱?”商从洲目光里闪过荒唐笑意,“这家?度假山庄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国庆开业,你国庆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过去?玩玩。拿这张卡过去?,里面的所?有?娱乐场和,都畅通无阻。”
书吟总算看清,是张vip黑金卡。
她说:“这太贵重了。”
商从洲坦然道:“你不是帮我保守秘密吗?这算是我在收买你。”
提到?他?的耳朵。
书吟霎时噤声。
她学不到?他?的坦然。
她抠着vip卡,夜雨淅沥沥落下,密密匝匝地敲打着她。
雨天,空气潮湿,室内,有?种诡异的安静。
他?说:“很晚了。”
书吟:“嗯。”
商从洲:“我走了。”
他?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拖出沉闷的声。
书吟也站了起来:“带把伞吧。”
商从洲说:“不用。”
她坚持:“别被淋湿了。”
她手里的伞,伞面印着粉色的碎花。
商从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执拗的一面,心?道要是被容屹他?们看到?自己拿着这么把粉粉嫩嫩的伞,指不定得?被怎么嘲笑。但到?头来,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接过伞。
“早点休息。”离开前,他?叮嘱。
“你也是,”书吟也叮嘱,“雨天慢点开车。”
“好。”
送走商从洲,书吟犹如被戳破的气球。
整个人无力,且失魂落魄地回到?沙发上躺下。
眼?一偏,落在茶几上。刚刚那里,某个空荡荡的地方,放着他?的助听器。
她艰难地消化着这件事。
倏地,她拿起手机,想在手机里搜,右耳听不见是怎么样的感受,顿了顿,又改为,右耳后天失聪——
全被她删掉。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耳朵听力丧失到?什么程度。
其实那时候,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可她害怕。
他?明明那样的意气风发,不管是年少时还是成年后的现在,清风霁月得?不像话。
怎么会……
听不见呢……
眼?前浮起雾气,眼?里的世界是虚幻的,朦胧的。
像是梦里的世界。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
一觉醒来,所?有?都不复存在。
可惜不是。
手心?里的手机响了下。
书吟低头,看见商从洲给她发来消息。
是张照片,幽暗的车厢,她送他?的挂件挂在后视镜上。
商从洲:【很合适。】
书吟沉默着,好半晌,回他?:【挺好看的。】
商从洲:【我到?家?了。】
书吟:【没淋湿吧?】
商从洲:【没有?。】
书吟:【那就好。】
她想,聊天或许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向来安静内向,连和沈以星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不喜社交也不擅长社交,聊天话语苍白?到?匮乏,自问是个无趣的人。
没想到?,过了半小时,商从洲发来消息:【我的衣服晒在你家?阳台,忘带走了。】
书吟抬头望了眼?阳台。
那里果真晒着黑色的长衣长裤。
书吟和商从洲重逢以来的每次见面,他?都穿黑色衣服。
但他?身上的黑色衣服,也分类型。
穿西装时,给人凌厉精明的疏离感;私底下的穿搭,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
书吟:【嗯。】
商从洲:【明天接你看车,顺便把衣服拿走。】
书吟:【明天好像还是下雨。】
书吟:【下周不下雨了,再去?看车吧。】
商从洲:【好,那就下周六。】
书吟迟疑了会儿,纠结着要不要作?为终结话题的人。
未几,商从洲发:【早点睡,晚安。】
书吟:【嗯,晚安。】
聊天彻底结束,她躺在沙发上,仰头。余光里,是商从洲的衣服,一动不动,隔着一闪落地窗,是瓢泊动荡的夜雨。
旅程劳累,致使?她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尤为漫长,醒来时,外面天色灰败,分不清是早晨还是下午。
书吟双眼?无神地发了会儿呆,过很久,才拿手机看时间。
下午三点四?十五。
手机里有?来自沈以星的消息。
沈以星:【我下午回来。】
沈以星:【你在家?吗?】
沈以星:【我可能六点到?,我们晚饭吃什么?】
书吟已经很久没有?下厨,她想了想,【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像是早就猜到?书吟会这么问,几乎是她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沈以星就发来一连串的菜单。
沈以星:【我最最最爱你啦!】
书吟:【那你觉得?是我做的菜好吃,还是你哥做的菜好吃?】
沈以星:【当然是你。】
沈以星:【陈知让是什么虾兵蟹将?,能和你比?】
脆弱的兄妹情。
书吟弯了弯唇角,用外卖软件点了新鲜果蔬,送菜上门。
其实他?们仨有?个群,沈以星拉的。
陈知让和书吟好似没有?对方的微信,有?什么事,都是沈以星传达,沈以星不传达的时候,他?俩就在群里找对方。
这会儿亦然。
书吟:【@czr,晚上来我这里吃饭。】
过了十来分钟。
陈知让回了:【嗯。】
过会儿,沈以星也出现在群里:【堵车了,我到?家?有?点晚,你们先吃。】
书吟:【好。】
陈知让:【好。】
晚上六点十分,最后一道菜做好的时候,门铃响了。
书吟家?是指纹锁,有?沈以星的指纹,按门铃的,想都不用想,必定是陈知让。
书吟过去?开门。
门外,陈知让站在她对面,西装外套对折,挂在小臂处。有?风吹过,带来他?身上冷淡的男性气息,前调典雅。
“来了。”她说。
“嗯。”他?应。
进屋后,陈知让关上门。
他?换鞋时,发现鞋柜里还有?一双已经拆封过的男士拖鞋。
书吟的社交圈狭窄到?近乎闭塞,能称得?上朋友的,她都极尽真诚地对待他?们。每个朋友,即便陈知让这种算不上朋友的人,来她家?,都有?专属的一双拖鞋。
而?现在,鞋柜里多了一双男士拖鞋。
陈知让眼?底微暗,闪过凛冽冷光。
他?敛眸,神色恢复以往淡然,换好鞋后,弓直身,往里走。
两只手机不谋而?合地作?响。
是沈以星发来消息:【我还有?五分钟就到?。】
沈以星:【不需要五分钟!】
沈以星:【很快!等?我!】
陈知让说:“等?她回来再吃饭吧。”
书吟点头:“那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她转身回厨房,拿出商从洲给她的蜂蜜,将?柠檬切片,泡了一壶柠檬蜂蜜水。泡好水的时候,外面传来指纹锁解锁的声音,随即,是沈以星的声音:“宝贝们,有?想我吗?”
回应她的,是陈知让冷冰冰的嗓,不解风情:“段淮北知道你管别的男人叫宝贝吗?”
沈以星翻了个白?眼?:“无语!我对你就是一个无语!”
她踢踏着拖鞋,步调轻松,愉悦。
与书吟越来越近的,是她的声音:“我唯一的宝贝书吟吟,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我真的好想你呜呜呜。”
书吟护着玻璃水壶,边端出来,边回应她:“我也好想你。”
绵柔的声线,起伏缱绻。
陈知让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当然知道,她不想他?。
可她的话里,没有?带名字,没有?特指谁。
书吟给沈以星倒了杯柠檬蜂蜜水,沈以星喝了口:“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的,不过你哪儿买的蜂蜜啊?”
书吟身形微滞,模棱两可地说:“随便买的。”
沈以星显然没太在意这个回答,她拿起另一杯水,走到?沙发旁,递给陈知让。余光里,好像有?一大片阴影,她往那处瞥了眼?,旋即,视线定住。
“书吟吟,”沈以星凉飕飕的语气,“你能解释一下,这是谁的衣服吗?”
“……”
“……”
屋内三人,目光齐聚。
陈知让慢慢凝住脸色,转眸,睨向书吟。
沈以星也一脸兴师问罪地看着书吟。
书吟抿了抿唇:“我新买的衣服,现在不是都流行,oversize的衣服吗?”
沈以星半信半疑:“你的衣服?”
书吟:“那不然?”
沈以星:“我看着像是男人的衣服。”
书吟淡然:“女款。”
书吟神色平静,瞧不出一丝裂缝。
兴许是多年以来她都是乖乖女的形象,沈以星很快被糊弄过去?。她撇撇嘴,放下水杯,“我先去?上个厕所?。”
书吟略松了口气。
可这气儿刚从嘴里呼出来,客卫,响起尖锐的叫声。
“书吟吟——”
“你能解释一下!”
“你家?垃圾桶里为什么有?条男士内裤吗?!”
瞬间,书吟大脑一片空白?。
客卫,顾名思?义,是给客人用的。不管客卫垃圾桶里的东西多少,为了减少细菌滋生,书吟往往一个礼拜换一次客卫垃圾桶的袋子。
她昨天才到?家?,而?昨天……
只有?商从洲来过她家?。
昨天,书吟好心?把沈以星放在她家?的全新家?居服和内裤给了商从洲。想来,商从洲换了内裤,直接把脏内裤扔到?垃圾桶里。
沈以星靠着客卫门门框,双手环在胸前,轻哼了声,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是流行oversize的衣服,但应该不流行oversize的内裤,你说对吧?”
书吟:“……”
书吟窘迫至极,四两拨千斤地说:“一个朋友的。”
沈以星的脸渐凝肃,语气,夹杂着些微僵硬的笑:“男朋友吗?”
书吟说:“不是。”
沈以星的措辞小心?翼翼地:“他在你?这里……过夜了?吗?”
“没有,只是淋湿了?,在这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书吟说,似二尓尓五久易斯期“杂物间里, 有几套你?闲置放在这儿的男士衣服, 你?忘了?吗?”
“没忘。”沈以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挂在阳台上方的衣服,眼神直白火辣的, 像是要把那衣服盯出?个洞来。
书吟心?惊胆战地,手忙脚乱地把晾衣杆降下来,收起衣服。
她胡乱地理成?一团, 把衣服拿回房间。
沈以星抿着唇, 眼神幽怨,恶狠狠地瞪了?陈知让一眼。
眼里的意?味, 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知晓。
霎时, 沈以星有想起什么,连忙跑去杂物间。
翻翻找找,最终,翻找到了?塞在角落里的一大箱子避孕套。是真的一大箱子, 品牌方年?初时寄给沈以星,希望沈以星情人?节前几天给它们打个广告。沈以星拆了?一盒拍照, 其余的三十几盒都在箱子里,没动过。
现在依旧完好,包装盒外的塑料封膜都没动过。
沈以星放下心?来。
应该就是洗了?个澡,没干别的。
相安无事地吃完饭,陈知让说:“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沈以星吃了?几块桂花糕,若无其事地和书吟聊着出?差遇到的事,说说笑笑地,直到晚上十点多,她才回家。
却不是回自己家,而是越过连廊,打开陈知让家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扑鼻的烟味儿,极呛人?。
沈以星寂了?一瞬,缓缓垂下眼来。
她进?屋,随手关上门。
客厅里,没有点灯。
陈知让双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他一边打字,一只手里,食指和无名指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地吸一口。颓靡又厌世。
“你?为什么不追她?”沈以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陈知让总说她笨,可他们是亲兄妹。哥哥那么聪明,妹妹能笨到哪里去?
就像商从洲说的,沈以星只是不擅长读书,她有她擅长的方向。
书吟也常说,沈以星是大智若愚。
其实,沈以星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机会,那么那么多机会,不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哥,你?明明是喜欢书吟的,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了?她,主动一次呢?”
沈以星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烟雾弥漫,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懂他。
笔记本电脑泛着的白光照在陈知让的脸上,他脸本就白,这会儿有种病态的憔悴。可他眼神是冷的,像裹挟着淬冰。
“喜欢她——”他没情绪地嚇笑了?一声,眼梢挑起,冷冷地将她的目光揪住,“沈以星,你?还是那么天真,觉得仅凭喜欢,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不然呢?”
“我喜欢她有用吗,你?怎么不问问她,喜不喜欢我呢?”
“你?学学我不行吗?我怎么走进?她心?里的你?不都看在眼里吗,你?学我,很难吗?”
“很难。”陈知让没有任何犹豫。
沈以星气的胸腔连绵起伏。
再看陈知让,他竟还有条不紊地,一边抽烟,一边敲打键盘。
气的沈以星一把夺过他指间的烟,冷言讽他:“既然不愿意?低下头?追她,那不就代表着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你?现在在这儿抽什么烟?”
抽烟,无外乎是烦到心?焦。
陈知让敲打键盘的动作?一滞,再抬眸,他神色里,只有无可奈何。
他低沉着嗓,哑声道:“星星。”
“……哥。”沈以星不理解,“书吟她是那么好的人?,我敢保证,你?遇到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她这样的努力,优秀,善良,除了?家境不好以外,她找不到任何缺点。”
“可这偏偏是我最看重的,星星,我要找的是结婚伴侣,不是恋爱对象。”此刻的陈知让,是被社会世俗浸泡的浑身?写满了?世故利益的人?,“我要选择的结婚对象,是——她和她的家族,起码有一个能帮到我的事业。”
沈以星眼里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年?少时,她最厌恶的追求者类型,是觉得她好看就来追她。她太?清楚那些人?心?里的想法?了?。因为有个长得漂亮的女朋友,带出?去很拉风。比起女友这个身?份,她更像是炫耀品,战利品。
所以她一度很讨厌陈知让,因为在问到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时,他只说,漂亮。
后来她说服了?自己,毕竟他外形条件如此出?色,找个漂亮的,不过是找个与他般配的。
但她没有想到,多年?过去,陈知让是她最亲近最敬仰的哥哥,却还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成?年?人?的爱情,是权衡利弊的取舍。”
“陈知让,”沈以星擦去眼角淌下的泪,咬牙,“你?在让我失望这一件事上,可真是没让我失望过。”
陈知让重新?点了?一根烟。
他吞云吐雾,说出?的话,却还是关心?她的:“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家吧,你?出?差回来,一定累坏了?,回去休息吧。”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震的他手里的烟,燃烧,烧出?一长截的烟灰。
他久久没动,直到烟燃至尽头?,烫到他手。手松开,烟头?砸在裤子上,烫了?一个洞出?来。没有一丝褶皱的裤子,平白多了?一个洞。
像他被规定好的人?生,不受控地走错了?一条路。
走错路,没关系,他向来清醒,能找回正确的那条路。
手机响,是工作?电话,他接了?起来,声线平稳,冷静,克制。
书吟发现,沈以星的心?情很不好。
她原以为是小情侣吵架,还想唏嘘一句,没有情侣能够一辈子热恋。
结果下一秒,沈以星接起段淮北的电话,“哥哥,我要是变丑了?,变成?穷光蛋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声音甜的能滴出?蜜来。
书吟默默地咽回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她收拾着家里,突然,看见商从洲送她的vip卡。
卡面,写着温泉度假山庄的名字。
接连几日的连绵秋雨,气温骤降。再过两个礼拜便是国庆,书吟想着,要不带沈以星去度假山庄玩玩。
等沈以星打完电话后,书吟问她:“国庆有安排吗?”
沈以星:“原本是有的。”
书吟:“原本?”
沈以星咬牙切齿:“现在没有了?!”
见她面生怒意?,书吟问:“你?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谁招惹你?了??”
沈以星不隐瞒,直白道:“陈知让。”
他们兄妹俩吵架拌嘴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不需要人?调解,反正过几天,会重归于好的。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亲情。
书吟轻笑了?声:“国庆去泡温泉好不好?”
沈以星说:“好呀,我定温泉酒店。”
“不用,”书吟拦住了?她,“我这里有两张卡。”
“……”
“什么卡?”
“这个。”书吟将卡递给她看。
黑金vip会员卡。
再结合书吟家里出?现的男式内裤和衣服。
沈以星很难不多想,“你?……谁给你?的?客户吗,还是朋友?”
书吟大学时期曾给外企女高管做生活助理。那位女高管四十了?还没结婚,待书吟极好,时常送书吟东西,就连爱马仕的鳄鱼包,都送给书吟过。只不过,书吟没收。
沈以星是真的佩服书吟,能抵住如此诱惑。
她总觉得,书吟是个面对有八块腹肌的绝世裸男跳脱衣舞,都能无动于衷的人?。
但沈以星没见过哪位女客户送书吟男士内裤过。
这也太?猎奇了?吧?
难不成?女客户是做男士内裤生意?的?
难不成?是男客户?
很快,书吟解答了?她心?里的疑惑:“商从洲给的。”
沈以星心?里咯噔一声。
她问:“oversize,也是商从洲吗?”
沉默半晌。
“那天他来高铁站接我,雨很大,他被淋湿了?,所以我让他来家里换身?衣服。”无波无澜的语调,不知道是说服沈以星,还是说服她自己。
“那天,是周日吧?”
“嗯。”
“我哥应该在家。”
“……”
书吟回忆了?下。
他们三个的停车位,是连在一起的。
陈知让的车,确实在车库里停着。
书吟:“怎么突然提到你?哥?”
沈以星插科打诨地笑着:“他俩以前不是好朋友吗,商从洲怎么不顺便去我哥那儿洗澡?毕竟,你?们俩,男女有别嘛。”
沈以星没心?没肺地笑着,脸上写着天真。
书吟没敢往别的地方想,她淡笑着,说:“他比较赶,换完衣服就走了?。”
说完这话,她兀自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现在撒谎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样,”沈以星面上愣愣的,接过她手里的vip卡,轻轻巧巧地应,“国庆我原本是打算跟我哥回家的,但我已经和他绝交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我。国庆,我和你?去泡温泉吧。”
“怎么还用上‘绝交’这种词?小学生吗你??”
“嗯,我就是很幼稚的。”沈以星珍重地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就是,很幼稚,就是,很讨厌他。”
以往沈以星和陈知让吵架,沈以星第一时间就会和书吟吐槽陈知让的种种不好。吐槽完毕,又会自圆其说地夸陈知让,说他其实也挺好的。长得高,又那么帅,又赚钱,出?手大方阔绰,家务都会干,谁嫁给他,肯定是享福了?,什么都不用做。
你?想想,他每个月给你?二十万,每个月满打满算在家的时间都不超过五天。你?每天起床就能吃到他做的早饭,他早起还会把家里都打扫一遍,这种婚后生活,多好。
以前的吵架,都没有这次的凶。
沈以星也没有和书吟说明原因。
她不想说,书吟便不问。
人?总有不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眨眼到周六,风歇雨停,空气里有着瑟瑟秋寒。
昨晚,商从洲给书吟发了?消息。
商从洲:【我们明天几点见,书吟?】
书吟发现,他聊天时,很喜欢在第一句,或者是最后一句,带上她的名字。
耳边似有若无地,会响起他的声音。沉缓的,清淡的,略微上扬的尾音,也勾起她嘴角弧度。
二人?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商从洲本来是打算将车停在小区外等书吟的,可他鬼使?神差地,车开往车库入口。
左侧的车牌识别器,识别到他的车牌,屏幕上,亮起一行字。
——欢迎业主回家。
与此同时,自动升降杆缓缓升起,前路顺畅,毫无阻拦。
商从洲眉梢轻扬,心?情颇好。他踩下油门,按照记忆里的路线,驶去书吟的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