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没错的,第一次亲她就是喝了酒,失了理智。
宋清辞眼神突变,狠狠咬住她这张气人的嘴,没想到亲下去后,对方很快回应了他,还伸出了舌头。
“兄长,我有些头晕。”
在一个几近在失控边缘的深吻后,梁映章脸蛋通红,眼睛里也是湿气朦胧,眼里含春,感觉到呼吸不过来,去解衣襟上的扣子。
在这种时候叫“兄长”的称呼,对宋清辞无疑是更大的折磨。
他暗骂了一句陆景襄,才意识到,这种地方的包厢房间里点的蜡烛和熏香都会添加助长情欲的草药成分,虽然量不多,也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我们回家。”
宋清辞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过来,帮她将解开的扣子系回去。
随后,将人抱起来,扯了一块挂在架子上的披肩,盖在她头上,出了包厢。
迎面遇到了左拥右抱一边一个姑娘的陆景襄。
他看到从来不近女色的宋清辞怀里竟然抱了一个姑娘,瞬间目瞪口呆:“表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宋清辞横他一眼,让他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次日,陆景襄跑去碧水院邀功。
“姨娘,你让我试探表哥正不正常,我试探出来了。他昨日从春日亭带回去一个姑娘。你去找侍郎府的下人问吧。表哥绝对是个正常男人。”
陈嫣大惊失色,险些把茶碗给摔了,“你怎么带他去那种地方?”
陆景襄下巴抬得老高,往嘴里丢了一枚点心,“男人嘛,只有在那种地方才会露出真面目。事实证明,表哥也难过美人关。温柔乡是个正常男人都躲不过。”
陈嫣气得跺脚,“我让你试探他正不正常的意思,是想问出他喜欢的人正不正常,是否出自门当户对的士族官门。你竟然带他去那种地方!”
陆景襄缩着脖子,往后退,开始想着怎么甩锅。
“姨娘,这可不全是我的错。表哥他自己没把持住,又不是我按着他们做那种事的。”
“你!你要气死我!”
碧水院里,小郡王被陈嫣追着打。
宋清辞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滑稽的景象。他面无表情,聪明如他,料到昨日陆景襄突然找他肯定是跟母亲有关。
“母亲。”
陆景襄发现了宋清辞,见到救星,躲到了他身后,“表哥,昨晚约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你们母子俩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告辞!”
说完,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母子俩面面相觑。
陈嫣没顶住亲生儿子平静又有威慑力的目光,把脸往边上撇去,“清辞,你不要听景襄那小子胡说。我没让他做那种事……”
宋清辞打断她:“母亲,我来找您是谈婚事相关的事。”
陈嫣惊讶地望向他。
相府另一头的朗水院里。
梁映章从梦里苏醒,感觉到浑身酸软,好像身子骨散了架,被人揉捏了一晚上。她好不容易爬起来,绿绮听到动静,端着清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小姐,左手。”绿绮捏着毛巾帕,为她拭手。
“哦。”梁映章把左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无意间瞧见了枕头下面压着的一条腰带。
这是一条男子腰带。
梦里的场景顿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昨晚,宋清辞把她从春日亭带回来后,她拉着对方的腰带不肯松手,不仅双手,连双腿都缠上了他的腰,”兄长,我要……这个。给我好不好?”
梁映章虽然个子不高,四肢纤细,腰也是盈盈一握就能掐住的尺寸。可是她的力气却想象不出的大,一双细腿勾住他的腰,竟将他勾进了半边的床里。
原本身体里那股压下去的欲望,被这条缠人的腿要勾出火来。宋清辞百忍千忍,连亲带哄:“乖,后面的事放到成亲之日再做。”
“不要!我现在就要。”
梁映章仍是不依不饶,宋清辞跟她争扯了一番,才意识到她要的是自己的腰带。没办法,他只好解下来给了她,她这才安分下来,抱着腰带一闭眼就睡了。
如今看到这条腰带,梁映章全想起来了!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两片脸颊顿时火炉烧起来,她一头扎进旁边的脸盆里。绿绮来不及阻止,被溅了一身的清水:“小姐,您怎么了?不要做傻事!快出来!”
水面上浮出咕噜咕噜的泡泡。
绿绮叫来了秋意帮忙才把她拉起来,她们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奇怪的举动。
不顾脸上头发、连中衣也湿了大一片,梁映章按住绿绮的肩膀,嘴角抽动,老半天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昨天晚上我和兄长之间……你们看到了吗?”
绿绮不明所以,说出了昨晚的事:“昨晚侍郎带您回来后,便将我们支了出去。将您哄睡着后,侍郎才离开的。小姐,怎么了吗?”
还好没在她们面前丢脸。
梁映章才稍松口气,眼睛睁大,变脸极快,往床上倒去,拿脑袋砸绣枕,边咂边骂:“老天,让我失忆了算了吧。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要说那种话?”
那条坠白玉腰带又进入她的视线里。
梁映章操手扔出床外,砸中了从外头进来的人。
“哎哟!”
陆景襄捂着脑袋,低着去看掉到地上砸中自己的东西。
就在他定睛看去之时,梁映章冲了过去,捡起玉带藏在身后,摆出笑脸相迎的姿态:“小郡王,你怎么来了?”
“你拿什么东西砸我?”
陆景襄不满地朝她看去,却发现她只穿了中衣,领口敞开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胸前不知为何是湿的,薄薄的布料里显露出若隐若现的藕粉色。
……藕粉色……
陆景襄脑子里被这三个字充斥着,全然停止了思考,身子僵住。一股热流从鼻腔里流淌出来,他迅速转过脸去,捂住鼻子,语气不善地发号施令。
“快把衣裳穿好!我在外面等你。”
梁映章低头一看,两眼发晕,好在被身后的绿绮扶住了。
“小郡王还是这么我行我素,擅闯女子闺房,太失礼了。”绿绮小声不满道。
秋意附和道:“就是,就算是侍郎进来,也会事先打声招呼,等小姐方便了再进来。可是没人治得了小郡王。”
梁映章只剩下呵呵干笑。
要她说,这对表兄弟,半斤八两好吧。一个明着桀骜,一个暗着心黑。相比于陆景襄,她还能勉强糊弄一二。在宋清辞面前,算了吧,只有乖乖被压的份儿。
话说昨晚,她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
院子里,陆景襄蹲在地上,两只麻雀在他面前争先恐后地抢吃食。他手里正掰开一块糕点,扔在地上喂它们吃。
见梁映章从房中走出来,他起身,扔掉剩下的糕点,拍掉碎屑,“你不是书院放假了吗?我带你出去玩。”
“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什么事?”陆景襄皱眉。
“我一个朋友离京回乡,我要去送她。”原本梁映章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应付小郡王的邀约,却没想到他竟然一道来了清业坊。
一户别致清净的院门外,停了三辆马车。
前面一辆是坐人的,后面两辆上装满了各种行李货物,塞得满满当当,高高隆起,仿佛把整个院子都搬空了似的。
沈鸢十分的惊讶地看见这时候出现的梁映章,“映章,你怎么来了?”
目光往后移去,身后还有一位神采奕奕、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那副倨傲睥睨的模样让人不敢直视太久。
梁映章上前,拉住沈鸢的手,“我答应了要来送你的嘛。”沈鸢的目光落在她后头,于是她解释道:“这是穆王府的小郡王。”
身后的奶娘慧姨面上和颜悦色,暗暗去戳沈鸢的腰。
沈鸢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上前,朝陆景襄福了福身,道:“民女见过小郡王。”
动作顿在那里,却迟迟听不到回应。
沈鸢头不敢抬,感到异常的尴尬。
“他是跟来的,你不用管他。”梁映章拉起沈鸢,缓和了气氛,回头朝无动于衷的陆景襄瞪了眼,警告他不准对她的朋友这么高高在上。
小院的大门被一把重重的铜锁锁上,拔出钥匙,交给看房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即将启程。
梁映章打算送沈鸢到城门口,于是也一同走上前面那辆马车。
陆景襄骑马绕到马车前,眉毛高高挑起,对梁映章命令道: “上来。坐我这里。”
梁映章看看为难的沈鸢,再看看不容拒绝的陆景襄,泄气地跳下车,扶着他的手臂,坐到了他身前。惹小郡王生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好委屈自己。
陆景襄这才满意地笑了,拉起缰绳,打头阵先行往城门口去。
城门口,终是到了离别之时。
回忆起初相识的场景,两人一同在书院里度过的快乐时光,沈鸢忍不住落下泪来,紧紧握住梁映章的手,“映章,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梁映章替她擦着眼泪,“你也是我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别哭嘛。我们又不会再也不见面了。”
奶娘出声道:“是啊小姐,梁小姐也把你当真心的朋友。在京城能遇到梁小姐这样的贵人,是你多大的福气。”
梁映章不太喜欢奶娘那种说话时的语气,她随意笑笑,继续安慰沈鸢:“你不是一直很想念家里?马上就要与家人团聚,应该开心才对。”
说完这句话,梁映章的眼光不由得暗了暗,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旁边,陆景襄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于是乎,他捕捉到了梁映章神情中转瞬即逝的微妙变化,即便很快被她藏得干干净净。
马车上,沈鸢掀开帘子,做了最后一次挥手道别。
她含泪晶莹的目光越过梁映章的肩膀,深深地往后面路人进出的城门口望去。
梁映章知道她在期待那个人出现。
可是结果,并不让人如意。
随着马车在视野中逐渐遥远,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城楼上有一抹身影转身走下了城楼台阶。灰蓝的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晶晶亮亮的细碎尘埃。
“下雪了。”
冰冰凉凉的雪屑落在摊开的掌心上,梁映章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心想:京城下雪真早,若是在青镇,至少要一二月份才会落雪,而且不一定每年都有。
雪花越来越大,起初是一颗颗,随后是一片片。
落啊落,密密绵绵,将繁华恢弘的虹陵变成了一座唯美梦幻的雪城,周围从行人里不断地发出了对初雪的惊叹。
雪花落在发间,肩上,同时也落进陆景襄的心里了,丝丝凉凉。
活了二十年,他未曾有过的悸动,在眼前之人仰起脸看雪,露出那种脆弱易化的感伤之时,如雪崩无法挽回之势,将他轰然正面湮没。
梁映章正要往城门口走回去,突然感到手被他拽住了。
陆景襄在她的掌心狠狠亲了下。
“梁映章,你跟我好吧。”
梁映章甩开他的手,没把他的话当真,“别开玩笑了。回去吧。”
陆景襄眉头一凛,几下思索,心里已有了盘算,便带着人回相府了。
在相府门外,梁映章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苏院首。”
苏秉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听到她的叫唤,直到梁映章跑到他跟前,他才恍然惊觉,笑意晏晏道:“梁映章小友,别来无恙。”
“苏院首是来见宋翁翁的吗?”
“近至年关,特来拜会恩师宋相新年。”
“这么早就来拜年了,苏院首是要回乡过年与家人团聚吗?”并不知情的梁映章只是随口一问,苏秉淮脸色淡淡的笑容便凝住了。
陆景襄悄悄扯她的袖,暗中提醒她。
这时,管家宋瞿拿着一把油纸伞出来,“苏院首,今日降雪,回去的时候务必撑伞。”他仍是觉得不放心,“还是让相府的轿子送您回去吧?”
苏秉淮接过伞,笑着婉拒了。
一人一伞在白雪中渐行渐远,背影落寞,形单影只。
梁映章觉得比刚才送别沈鸢时,心里还要难过。她不禁问道:“苏院首这种身份的文官,怎么身边连个仆人车夫都没有?”
宋瞿道:“苏院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行事作风也与一般的官员不同。如今书院关门,他今年又去山中暂居过冬了。”
“去山里过年?”梁映章吃惊道,听上去好可怜。
两人一道走进府内,梁映章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上前扯了扯陆景襄:“你方才拉我,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陆景襄见她一脸无知,摇头道:“你可知苏秉淮是谁吗?”
“白鹿书院院首啊。”
“那你知道他一阶白门,从无品级的文人,是如何当上大魏四大书院的首席之位?”
这梁映章怎么知道啊。
陆景襄回头望向相府高大的牌匾,白雪朱门,高门深院,片片雪花从无尽苍穹中落尽偌大的天井里,记忆中一抹鲜红闪过眼前。
“喂,你在想什么。”梁映章见他正在发呆。
陆景襄回过神来,背靠柱子,打算好好教教她京城里的人情世故:“五年前,苏秉淮揭发骊南王造反有功,拜入宋相门下,成为宰相高徒,接任了白鹿书院院首之职。”
“这跟我说的有关系吗?”
“你刚才问他是不是要回乡跟家人团聚?他哪还有家人。他揭发骊南王造反的罪证,一家人除了他全被骊南王斩杀。”说完,陆景襄想起苏秉淮离开时雪中的落寞身影,冷哼了声:“以全家人的性命,换来了拜相入朝的地位,也不知他后不后悔?”
梁映章一巴掌打在他胸口:“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我无情?”
陆景襄捂着胸口吸气,没曾想她手心不大,一掌打下去竟然这么有力,陆景襄怀疑再重几分会被她拍出血来。
“失去家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弥补的痛苦。你怎么可以这么揣测苏院首的想法?”梁映章心里的痛楚也被戳中,她没爹没娘,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所以时常怀疑自己是梁辉捡来的孤儿。
豆大的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掉出来,陆景襄当场急了,拿自己金贵的袖子替她擦眼泪,“你怎么哭了?让相府的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你堂堂小郡王,还怕相府的人?”
梁映章一下一下地抽鼻子。
“你是不知道姨娘浇水的手柄抽在背上有多痛,小时候我弄坏她的花圃,老被她打。宋清辞还在一旁背七律。姨娘打我的节奏也变成了七律。”
梁映章破涕为笑,转过脸去:“你快回去吧。还跟着我做什么。”
“笑了就好。”见她雨过天晴,陆景襄总算松了口气,也很有成就感,“你比明珠儿好哄多了。她更像个孩子,耍起性子来怎么也哄不好。”
“你那个妹妹……的确挺难哄的。”
“将来我们成了一家人,你会喜欢上明珠儿成为好姐妹的。”
“谁和你成为一家人!不要乱说。”
“现在是乱说,我会很快让它成真——”
陆景襄毫无预兆地捧住梁映章的脸,在额头上重重亲了口。
梁映章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这在她们乡下都算是耍流氓了。她捡起地上一根枝条,追着去,一抬眼望见了对面站着的人:“陆景襄!你——兄长。”
雨雪霏霏,在露天的庭院里簌簌落下,宋清辞的一双目光比雪还凉。
陆景襄随意打了声招呼,“表哥”,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昨晚那个比梦还离奇的景象重新闪现了梁映章的脑海里,原本她都要忘了,但是在一见到宋清辞后,又不得不回忆起。身体的某个部分像着了魔似的,灼烧起来。
她丢掉树枝,尴尬地无地自容。
“犯了错就想走?”
宋清辞哪会轻易放过她。在目睹了陆景襄亲她后,他胸中的妒火无处发泄,即便是被冷雪落了一身,也无法平复心中的怒意。
梁映章被他拉到旁边的假山里,原来这假山里面还能藏人,就算是有人路过,也不会轻易发现里面躲了两个人。
外面的雪无拘无束地下着,里面的人昏天暗地融入进彼此唇舌间。
“想起昨晚的事了?”宋清辞低喘道。
梁映章的额头都被他的指腹磨红了,没敢看他。宋清辞刚才那副样子,好像真的要把她拆骨入腹,令她不由得想起昨晚的克制到达他的底线了。
宋清辞没再动她,为她整理好容发,握着她的手走出假山,“那条玉带你收好,他日我要你亲自为我戴上。”
走了两步,后面的人却不动。
宋清辞回身。
梁映章松开了他的手,离他远远的,目光垂在地上不知道在盯着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兄长真的喜欢我吗?”
短短几个字,语不成句,不知是冻的,还是心里在颤抖。
宋清辞伸出手去碰她,却被她躲开了。
她倔强地立在原地,就是不敢抬头:“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娶我这种没有家世出身平民的女子,肯定会被人笑话。我也怕你以后对我厌了,喜欢上了别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我无法容忍这种事,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你要想好了——”
这次,她终于抬头,对上了宋清辞充满动容的眼睛,“娶了我,就要抛开世俗成见流言蜚语,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我老了丑了,你也不可以嫌弃。就算公务在忙,不可以几天不理我,不跟我说一句话,因为我会多想……”
来不及说完,宋清辞抱住了她,他的手在她柔韧的腰肢上微微颤抖,脸颊紧紧贴着她的,“你说的这些,我全答应你。”
“还有很多呢。”
“好。”宋清辞失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
梁映章最初没有抱多大希望,列出这么多苛刻的要求原本是想劝退他,没想到宋清辞全盘接收了,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冲动呢还是有勇。这种事难道不应该过问下长辈父母再做决定吗,难不成就算是他们反对,他也要娶自己吗?
宋清辞抵着她的额头,笑了一下,道:“宋家祖训中有一条,凡子孙后辈必须遵循一夫一妻。三妻四妾是不允许的。这是先祖立下的规矩。你的担忧并不会出现。”
“是吗?”梁映章支吾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先祖宋玠的原配妻子沈氏是他的义妹。像不像你我二人?”宋清辞贴在她耳边,笑声传入她耳朵里,痒痒的。
梁映章一把推开他:“兄长,你该不会有那种……恋妹癖好吧?”
宋清辞扶额,又开始语出惊人了。
若水院里,宋相站在书房的走廊上,望着从头顶夜空飘下来的细碎雪花,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白日里下了一天的雪,地面上早已积了薄薄的雪,脚踩在上面,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宋相被脚步声打断思绪,朝管家看去。
宋瞿道:“相爷,今年雪下得格外早,是个好年。”
宋相望着月色,拂须道:“宋瞿啊,我在想一件事情。我派去青镇打算将梁辉的棺椁转移厚葬,却发现里面是个空坟。四十年前救了我一命的人,究竟是谁?”
宋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书房内,孟欣正在缠着孟岙山让他把自己调回白鹿书院,“祖父,我何时能回白鹿书院?你知不知道,自从我被调到青麟书院后,有多少人在笑话我?”
孟岙山被胳膊被摇晃,笔下的字立即变得歪歪扭扭。他叹气道:“你就先在青麟书院里好好读书。过了年我就把你调回白鹿。”
孟欣立即眉开眼笑:“真的!太好了!”
孟岙山神情严厉叮嘱道:“记住,这次不准再做太过分的事。”
“是她们来惹我的,我只是给她们一点教训而已……”孟欣满不在乎地狡辩道。
“你就算要招惹,也得看清楚对方是谁!”
孟岙山大声呵斥道,打断了她,见她要哭出来,又放柔语气,谆谆教诲道:“相府不是我们能惹得起。就算是一个远房的表小姐,也是挂着相府的名号。你要是还想回白鹿书院,就安分点。”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孟欣眼泪汪汪地跑了出去,这时,一位老仆人正好进门,察觉到里面气氛不对,没有先开口。直到孟岙山开口道:“什么事?”
他才如实汇报道:“老爷,刑部侍郎谭念月谭大人登门拜访。”
孟岙山浓眉跳动,复杂的神情变化迅速。
当谭念月走进来时,孟岙山变换了另一幅面孔,笑脸相迎道:“谭大人是稀客,不知有何事登临鄙府?”
谭念月也不跟他晃虚招,直接开门见山:“文筠馆发生的命案,孟院首想必有所听闻。我从文筠馆馆主那里拿到了一份名单,原本当日孟院首也在雅集名册上,不知为何没有去?”
早就料到对方的来意,孟岙山假模假样地说道:“那日不巧,我感染了风疾,故而没有前去参加雅集。”
“这么巧?”谭念月眸子一转,“看来孟院首是吉人自有天相,躲过了这次投毒案的灾祸。不过有些人就没有孟院首这么有先见之明了。”
孟岙山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眼睛眯起道:“谭大人这是何意?”
谭念月拿出一张名帖,摆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其中一名死者,名叫孟申。这个名字孟院首应该不会陌生,他是您的渔阳宗亲。据云来客栈的伙计交代,文筠馆案发前一日,您在云来客栈与他见过一面,两人之间起了争执,不欢而散。走之前,你还对他说让他在京城无立足之地。这很像严重的威胁呢。”
“这纯属是污蔑!”孟岙山拍案而起。
“何来的污蔑之词?”
“谭大人,你有所不知啊!孟申是我的渔阳宗亲没错,他父母早亡,若不是靠我的帮扶,他哪能有机会读书成为举子参加科考。此次他提前来京,是想求我帮他通过明年的春试。此等心术不正之人,我怎可容忍他破坏科举。因此告诫他早日回乡,不要妄想靠不正当的手段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孟岙山脸色涨紫地立在原地,大口喘气。
谭念月目光淡淡地听对方讲完,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起身道:“孟院首,不必如此紧张。本官只是例行公事来调查相关人等。多谢孟院首的配合。”
见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准备离开,孟岙山一时无措。
出门前,谭念月转身,说道:“听金馆主说,您是文筠馆的座上宾,常常出入文筠馆。而且您的墨宝很受欢迎,文筠馆里有不少您的手迹,被年轻士子们争相抢买。一字千金,也在所不惜。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赐一幅字,悬在新居里?”
孟岙山彻底冻在原地,直到仆人叫醒,他才失魂落魄地倒在椅子里。
一家环境清净的私房菜酒楼里。
谭念月走上二楼,推开包厢,桌上已备好他的碗筷。他先洗手,然后落座。
对面,宋清辞正夹起一块油亮的糖醋肉放进梁映章的碗里。
梁映章埋头吃着,脸色不大自在,因为外人在害羞起来:“我自己来就好。”
谭念月正好饿了,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酸甜适中,肉质酥软,入口即化,南方的菜色果然十分可口。梁小姐,多亏了你,我才有这个口福。”
梁映章的小脸更红了。
当宋清辞把她带到这位好友面前,宣告两人之间的关系时,谭念月很平静地接受了。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是早有察觉。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让梁映章越来越迷糊,她不止一次觉得对方长得真好看,比很多女人都美。
宋清辞看见梁映章盯着自己的好友看,转动她面前的盘子,让她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朝谭念月问道:“去了一趟孟岙山那里,收获怎么样?”
谭念月道:“从他的反应来看,和文筠馆的案子没什么联系。他和孟申的确是有纠葛,但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起投毒事件,孟申和杜宜宾之死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真正的目的,是针对文人士子和朝廷,兰社的嫌疑最大。”
宋清辞凝眸,陷入了无声的思索。
“什么是兰社?”梁映章突然问道。
谭念月给她解释道:“兰社是一支民间的秘密社团,他们的成员撰写诗文,对抗朝廷,遏止门阀扩大,以罢学罢考为威胁,要求朝廷废除有利于门阀士族的进阶选拔制度。不少诗人文士都参与其中,在民间造成了不容小觑的影响。”
梁映章听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大大震惊,不由得朝宋清辞看去,“遏止门阀扩张?那不是……”最大的门阀就坐在自己旁边。
谭念月敲敲桌面,对宋清辞道:“如今不光我这么想,宫里面那位肯定也有诸多猜测。要是抓不到凶手,就麻烦了。”
梁映章:“宫里面那位?”
“皇帝。”宋清辞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事态的严重性让查案多年的谭念月也陷入了深深的担忧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是兰社认领了这次投毒事件,无疑是对天子的公然挑衅。刑部这次压力非同一般,蓝尚书夜不能寐,估计很快就会去找宋相询问对策。”
谭念月的话很快应验。
宋清辞送梁映章回相府,果不其然,刑部尚书蓝正基拜访了相府。
两人一进一出,望着宋清辞进入书房的背影,梁映章问冯魏:“上次我在春日亭里遇见的那个同学,兄长让你去查他的背景了吗?”
冯魏很意外她会问起这件事,“是那个叫简程的人吗?此人就是个学生,那天在春日亭里见面的人是文筠馆的管事,拿抄书的报酬。”
“抄书的报酬?”
“一些家境贫困的学子,会通过在书店文馆之类的地方干抄书摹画之类的零活儿赚取家用买书的钱。这种事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