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家的小娘子—— by陈六羡
陈六羡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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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影从她眼前一下子消失了。
“梁映章!”
这个声音是……
陆景襄发了疯似的冲来,将她紧紧抱住。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疼得冷汗直冒。他强撑着,试图抱起她,然而没有成功。
韩子瑜从后面走出来,“我来吧。”
陆景襄先掀开盖在梁映章身上的一块裘子,刹那间发现她的腰部正插着一根锋利的树枝,周围的衣料都被鲜血染红了。
“小心!”他大喊道。
韩子瑜的动作停住了,也发现了梁映章身上的伤口。
在陆景襄带着人下山时,一群人中途冲了出来。
他看清了最前头的人正是宋清辞,此时此刻对方的面色比地上的雪还惨白,他周围充斥着无声而凌厉的气势,像一头上古的神兽,随时会扑过来将所有人生吞活剥。
“把人给我。”
宋清辞呼出的气息里都是冰渣子,字字充满威慑。
说这句话时,他只对着韩子瑜,对陆景襄一眼也没看,目光全落在韩子瑜怀里的人身上。由于盖着裘子,他仅凭想象去看她此刻的虚弱模样。
韩子瑜犹豫住了,眼睛一转,转向陆景襄。
陆景襄揭开梁映章脸上的裘子,对她道:“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没有多余的思考,只是下意识的,梁映章凭借仅有的气力,抬起一根食指,朝宋清辞的方向指了指,气息微弱道:“兄长……”
陆景襄眉梢抖了抖,表情难以言状。
宋清辞走近过来,目光死死盯着她惨白可怜的小脸,喉结滚动,犹如吞刀片般隐忍开口,道:“我在。”
“第二个条件,我不想再叫你兄长了。”梁映章说完,虚弱的笑消失在脸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宋清辞抬起的手瞬间落下。
陆景襄扬起一抹得意的神色,示意韩子瑜:“我们走。”
开春三月,临野坊的如意街上新开了一家糕饼铺。
店面不大,四开间,前店后院,闹中取静。新店开业第一天,也没引起多大动静,只有一两个人进来看看,什么也没买就出去了。
“唉,都开了一上午了,一个来买饼的人都没有。”
梁映章把做好的饼全拿了出来,对垂头丧气的莫小九说:“这些全部免费试吃,一文钱也不要收。一个人只能拿一个。不能多拿。”
“全部免费?一文钱不收?”正坐在门槛上的莫小九立即跳起来,“你这是做生意呢还是做善事?”
梁映章笑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先把人招来,名气打响,生意就回来了。”
不到一个时辰功夫,所有的饼一抢而空。
差不多到日中,店就关门了。
梁映章下午有事,给店里的两个做饼的帮工放了假。
这两名年轻妇女一个叫兰心,一个叫四娘,是经三芳斋胡掌柜的介绍过来做帮工的,人都挺勤奋老实,之前在三芳斋做过,做饼的手艺都不错,后来嫁人生了孩子就在家洗衣做饭,孩子大了才又想出来找份活干补贴家用,因而对梁映章给她们活干一事很感激,对开出的薪酬也很满意。
梁映章从后门出来,陆景襄已经在巷子里等候多时。
过了个年,小郡王看上去沉稳许多,骏眉星目,丹唇外朗,哪怕是挑眉的小动作也流露出一种贵气天成。
但是,一开口就露了纨绔子弟的形。
“我每次见你都得走后门,我们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是要干,那也是你情我愿光明正大,又不是搞什么偷情。”

第55章 春墓
锁上门,梁映章拎起地上一只重重的食盒篮子,叹气道:“那你就别来,我自己去山上就行。”
“我哪能让你独自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陆景襄说着,把她手里的篮子抢过来,放到马背上,然后把她抱上去。
“怎么又轻了?”陆景襄颠了颠她,皱眉道。
“最近忙着开店的事,干的活多了。”
“你要是累的话,就别干了。跟我回王府,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我又不是小白猪。”梁映章想起在穆王府里养伤那段时间,他和明珠儿一天好几顿来喂自己,把她养胖了将近十斤。
人家生病是暴瘦,她是长膘,连带着胸前这两块肉,也胀了不少,有时半夜回莫名其妙地胀疼,猜想是王府里的药材山珍海味太补了。
她很不大好意思,有时会下意识地含着胸走路,直到看到生过孩子后的兰心和四娘,自己这是小巫见大巫,也不会把布缠得太紧了。
耳边突然响起陆景襄的声音——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难道伤口又复发了?”
陆景襄一脸着急,扳过她的下巴,在她脸上左瞧右瞧,又想伸手去摸她的腰上,好在被梁映章抓住了他的手,羞恼不已:“你别乱摸!”
“我要想占你便宜早就占了。何必忍到现在?”
“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不必忍。”
她把自己当什么男人了,还把他推给其它女人。陆景襄越听越气,夹紧马腹,骑着马出了巷子,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出了城门,在郊外的半道上,陆景襄放慢马跑的速度,感受到微凉的春风拂在脸上的触觉,悄悄瞥了眼身前的人,凑近了些,在她耳畔声音闷闷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说,我以前虽然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不务正业,什么都玩儿。但是在男女那方面,我向来洁身自好,跟别的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装装样子。除了你,我连女人的嘴都没亲过。就连那种事,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说得似乎觉得自己很委屈。
“……”
梁映章惊呆了,越接触陆景襄,越让她觉得这个所谓的京城第一纨绔纯情得瞠目结舌,让她很多次到口边的拒绝,无法说出来。
“要不,你去试试看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看过画本里面描述那叫一个翻云覆雨,欲仙欲死。
“找谁试?”
陆景瞪大眼睛,随后反应过来,当场掐住她的腰,作势要把她扔下去:“梁映章,你信不信我浑一回?反正山上就咱俩,到时候我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看玩笑,梁映章仍有些胆怯,开始浮想联翩。
紧接着,胸脯又疼了。
“你怎么了?”
“疼。”她往前弓着背。
“哪儿疼?我给你揉揉。”
那种地方怎么可以随便给男人摸!
茅屋的后面,多了一座新坟。
如今是三座坟挨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梁映章把带来的东西摆放在坟前,有她亲手做的点心。她一边倒酒,一边徐徐说道:“苏大叔,我的糕饼店开业了。今天是第一天,我想第一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会好好活着。记得你对我的教诲,记得我们在书院钟楼里的过往。”
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落下,一颗颗坠落进了酒水里。
陆景襄上前安慰她:“别再难过,他一定不希望你还沉浸在悲痛中。”
梁映章转身,趴在他的肩头,放肆得嚎啕大哭。
山中的鸟雀已回林,雪早已在一个月前消融,黑色的树枝也渐渐抽出了新芽,地上的野草冒出土壤疯长,仿佛被她的泪水浇灌,绿得透亮。
陆景襄没再说话,一只手轻轻地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任由她哭泣,半边肩膀都被她无穷无尽的眼泪浸湿了。
这是自从她醒来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释放情绪。
陆景襄为她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而感到欣喜。
这几个月来,他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让她觉得自己有所依靠。然而,她每每假装坚强,他就越发心疼,明明在这天地间无依无靠,她却仍然生命力顽强,像一株倔强的小草,独自迎着寒雪熬了过来。
“再哭下去,天就要黑了。我是不介意和你在这荒山里共度一夜。”
梁映章破涕为笑,推开他的肩膀,水汪汪的杏眼瞪着他:“想的美。”
“我可不只是想想。”陆景襄拉她起来,将一杯酒水撒在墓前,“苏先生,等小映章嫁给我,你就是穆王府的恩人。我把这座山头买下来,为你全家修缮墓碑,写进祖训里吩咐子孙后代一直供奉。”
他看向梁映章,轻轻挑眉:“你觉得如何?”
“苏大叔喜欢清净。你别破坏了这座山头就行。”梁映章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整理好东西,拎着篮子往前院走去。
“这么说,你答应嫁给我了?”陆景襄跑到她面前,喜出望外。
“我就想过平静的日子,谁也不想嫁。”梁映章绕开他,走到篱笆边上,拿了根苕帚,开始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跟我过日子,怎么就不能平静?”
她没回话。
眼看苕帚从脚下扫过来,陆景襄避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摸摸鼻子,道:”无非就是亲戚往来上不太方便。那咱们就少跟相府往来。你就见不着那人了。”
梁映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腰弯得更低,继续打扫。
陆景襄看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很不知滋味,道:“这些日子里,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你。你就把他忘了吧。”
梁映章直起腰,看见了陆景襄身后的来人。
“谭大人……”
谭念月从柴门外走进来,扫了眼院子里,“小郡王。”
陆景襄的脸一下子就冷了,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站到了梁映章的身边。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苕帚,上前问道:“谭大人,苏先生的案子查得怎么样,凶手找到了吗?”
谭念月遗憾地摇头。
梁映章的心再次沉下去。
谭念月道:“我这次上来,是想看看还有什么线索能够找到。”他看了眼对自己充满防备的陆景襄,咳了声,对梁映章道:“关于案子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想找机会问问梁姑娘。不知道是否方便到边上一谈?”
梁映章刚想点头,陆景襄先开了口:“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问?谭大人,直接在这里问完。我们还要下山回城。”
“好。”谭念月点头道,转向梁映章,”当晚发生的事情,梁姑娘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比如说那名刺客的身形特征、声音、拿的兵器之类的?”
梁映章抖着嘴唇,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脑海里回忆起那晚的情形,“那时候我本来已经熟睡,听到苏先生的声音跑出来看,就见他拦住刺客,接着被……被刺中。他不断叫我快跑。我只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听到那名刺客讲话。”
“够了!到此为止。”陆景襄将一只手搭在她颤抖的肩膀,打断了她痛苦的回想,拉着她离开。
在经过谭念月面前时,陆景襄特意停下来,压低声音,警告他道:“若是让我得知你私下里去找她,刑部侍郎这个位子你就别当了。”
谭念月并没有被他的威胁震慑,而是无奈地叹气道:“即便小郡王不说,也有人早已经警告过我。”
陆景襄冷冷哼了声。
望着两人下山的背影,从谭念月的身后徐徐走出来一个人。
这时,原本已经走远的梁映章忽然回了下头,在陆景襄将她抱上马时,她又转了回去没再看。
青仓的山野风光里,二人一马,徐徐下了山。
谭念月回头道:“你不打算再见她了?”
回应他的是对方毫不留情的背影。

接下来的半个月,新店刚开张,生意一点点好起来。
梁映章很快忙得就没空去想其他事情了,最近她又开始琢磨着把自己的糕点推广到各家茶楼去销售。单靠店里的营业还不能把开店的本金赚回来。
每日结束,关起门来掌着灯算账,是她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
她从没算错过一笔帐。
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沉闷,最后把算盘一扔,去做其他事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平淡,还算踏实。
陆景襄也不是每天来缠她了,上次听他说被穆王爷调进了兵部清吏司学习兵法军政,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会在深夜翻墙进来,和她说会儿话占点甜头,就又原路翻墙回去,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梁映章夸他一句:“轻功见长”。
他得意忘形地说最近跟禁军步兵营那一帮人打架练出来的,还不忘展示脱衣服展示身上的瘀伤。
“行了行了。”
梁映章赶紧拉他衣襟,遮住露出的那片胸膛。衣襟从肩膀撩回去时,她无意间瞥见了他左手臂上的伤疤,她陷入了一阵怔忡中。
“你何时能抽出半天给我?”
陆景襄叫她没反应,手臂一揽,勾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这边贴过来,眼睛眯起:“看本郡王的身体看入迷了?”
梁映章一头扎进他衣襟大敞的怀里,正好撞在他的锁骨上。
听到陆景襄捂着胸口吃痛道:“梁映章,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谁让你不老实。赶紧回去。”
梁映章一边笑话他,一边把人往外赶,直到看到他翻墙出去,身影消失在墙头上,才合上窗,爬进了床。
过了会儿,她没睡着,从床上走下来,来到铜镜前,解开单衣,露出了藕粉色的肚兜。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肚兜下摆,露出了那道丑陋的疤痕。
她乌发白肤,腰肢纤细,胸前饱满,玲珑有致的胴体展现在铜镜里,然而一道深褐色扭曲的疤痕,如瓷器上的裂痕。
木窗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我腰牌忘拿了。”
陆景襄从窗子里爬了进来,意外看见眼前的春光,顿时愣住了。
在暗黄灯光的衬托下,梁映章外露着的肌肤像是会发光,香肩上面跳跃着金粉,双手捂在胸前也遮挡不住挤在一起的雪白软肉。
“转过去!”
“哎哟喂!”
梁映章气急败坏,操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扔过去,砸中了陆景襄的后背,胭脂洒落出来,染了他矜贵的雪锻。
听到身后窸窣的穿衣声,陆景襄忍不住道:“可以转过来了吗?”
没得到回复,他擅自转身。
梁映章已经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离他很远,脸颊还是红得像秋日里的火柿子,连着脖颈和耳垂,也是比涂了胭脂还殷红。
气氛古怪,谁也没说话。
她低着头,没去看他。
陆景襄自觉做错了事,道了声歉,翻窗出去时,他在月色里回头,郑重道:“我喜欢的。你的伤疤。我一点也不介意。”
这一刻,梁映章愕然抬起脸,看向他。
在灯火的暧昧光晕里,她走向陆景襄,颤抖的指尖摸到腰间,解开了衣带,在他面前脱下了外衣,露出只穿藕粉肚兜的上半身。
没关住的窗吹进来几缕凉丝丝的夜风,令她双肩微颤。
她说:“我没什么能还你的情。你若是喜欢这副身子,可以给你。”
陆景襄张了几下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缓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怒气冲冲的话:“梁映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梁映章拾起地上的衣裳,回了床上睡觉。
接下来几日,陆景襄再没来过店里。
连莫小九都奇怪起来,从外面送货回来后,喝了口凉茶,擦擦嘴道:“映章姐,小郡王都好几日没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梁映章摆放着刚出炉的糕点,闷闷不乐道:“他生我气呢。”
莫小九盯着她没精打采的脸,“我看是你生他的气吧?小郡王对你那么好,对你千依百顺,他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不可能。不可能。”
“以后少在店里提他。”梁映章看了眼店里几个客人,小声提醒莫小九。
“为什么不能提他?”
“让别人知道他常来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
“也对,要是让人知道这家店是未来穆王妃开的,那生意岂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了……唔啊!”莫小九激动地手舞足蹈,被梁映章往嘴里塞了一只绿豆糕,这才老实。
吃完了嘴里的东西,莫小九说:“我刚才回来时碰到了斜对面御风茶楼的白掌柜。他说要订咱们店里的糕点,让你有空了跟她谈谈。”
“真的?”
梁映章高兴坏了。
御风茶楼是临野坊最好的茶楼,在京城的茶行里也能够排的上号。这家茶楼的老板是位女掌柜,名叫白凤仙,店里的白茶远近闻名。
忙完店里的活儿,梁映章装了一盒点心,出了店门。
御风茶楼就在斜对面,隔着一条街,走两三步就到了。
她进茶楼时,楼梯上,是一袭白衣的白凤仙,她倚着栏杆,望着外头的天色,吩咐道:“看这天色要下雨了。阿三,去给刚出门的贵客送把伞去。人还没走远,快去追。”
“好嘞!”
一名机灵的伙计抱着一把伞从梁映章面前跑了过去。
白凤仙腰身款款走下楼梯,跟店里的客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才看见了她:“你是对面的掌柜梁小娘子吧?”
梁映章含蓄地点头。
对方的年纪看着三十上下,面容饱满,珠圆玉润,风姿犹存,从她跟客人们打招呼时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的架势看,是一位很会做生意的女人。
“来这边坐吧,我对你家的糕点挺感兴趣。”白凤仙一点也不见外,拉着她入座,“你想喝什么茶?”
梁映章拿出自己带来的糕点,打开盒子,是四枚绿粉相间的豆糕,“您看看这些糕点配什么茶最适宜?”
白凤仙打量着她真诚的表情,缓缓一笑,道:“看来梁小娘子是有备而来。来我店里这还没开始喝茶,就开始谈生意了。那我就先尝尝看。”
这时,方才出去送伞的伙计阿三跑回来了,刚进店里,一场大雨就浇了下来。
他庆幸道:“幸好我跑得快。掌柜,伞已经送到那位贵客的手中。”
“那便好。”白凤仙道。
“这位贵客来咱店里半个多月了,每次来只点白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还都是正午这个点离开。真够稀奇的。”
“来者皆是客,并无区别。”
阿三摸摸脑袋,十分为难道:“好几次有其他客人想坐咱楼上临街的那个位置,甚至想出高价买走,而且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难以应付。我到至今都还不知那位贵客要如何称呼?”
“客人的事少打听。更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白凤仙美眸眯起,严肃表情,提醒他道。
“可是……”
“你就说那个位置已经被一位贵客订走。若是不知如何应付,就叫我来处理。我看谁来我茶楼里敢不遵守规矩。哪怕是皇帝来了,也要讲个先来后到。”
周围的茶客纷纷对白凤仙竖起敬佩的大拇指。
梁映章见识了这位女掌柜的豪迈,也不禁暗暗佩服,自己能跟这样的人合作,一定能学到很多做生意的门道。
品尝完糕点,白凤仙点评道:“梁小娘子,你的点心我尝了。味道还行,爽口清甜,很适合在春日里品尝,还有这颜色,你也是特意搭配的吧。红绿相间,花红柳绿。不过,还缺一味。”
“缺什么?”
“你且等着。”
随后,白凤仙二话没说,开始现场表演起精湛的茶艺。
从御风茶楼回来后,梁映章就坐在店里,保持了好长时间。
莫小九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是生意没谈成,故而安慰她道:“映章姐,没事,这家生意没谈成,还有下一家。京城的大小少说也有上百家。有的是机会。”
梁映章回过神来,“白掌柜先跟我们定了五十份‘花间出识面’,试试看。卖得好的话,后面还能继续合作。”
“那你怎么不开心?”
梁映章从凳子上起来,朝御风茶楼的二楼那边望了眼,只能看到窗边初发的嫩柳翠青。她甩甩脑袋,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事。是我想多了。”

第57章 打架
这一日,梁映章带着莫小九去集市采购货物,买完东西装了推车,顺道去了一家布庄取绸缎。
那家布庄是益大商号的分号之一。益大商号正是沈鸢他们家的丝号,因给宫廷内的丝造局供应丝绸,全国铺设了很多的商铺。
前阵子,梁映章伤好从穆王府出来后,给沈鸢寄去了信。沈鸢在信里回了她,给她寄去了一些自己产的绸缎。因而,梁映章才去那家布庄取货。
把装满货物的推车停在路边,梁映章叮嘱莫小九看着东西,她进去拿布很快出来。
不料刚进里面,就被店内买布的人认了出来。
“是你?”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梁映章在柜台处回头,被几个女眷围着的那名世家女子正是她之前在白鹿书院里的死对头,孟昕。
孟欣在看到她时,原先还略有戒备,直到在打量她平民的打扮后,露出了讥讽的笑,朝她走来:“堂堂相府表小姐,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真是丢死人了。”
话语里全是鄙视。
她还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梁映章身上不入流的布料,嫌弃地翻起白眼:“啧啧。这么粗的料子,我家丫鬟穿的都比你好。”
此言一出,她身边的其余女眷都笑起来。
梁映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转过身去,准备拿了布料就走。
看她不敢反抗,孟欣更加得意忘形,哪肯那么容易放她走,当初被调出白鹿书院的恶气她还没能报复,于是示意身边的人,挡住她的去路,“得知你从白鹿书院退学,真是好可惜。我少了很多乐趣呢。”
梁映章抱着布,眼神冷冷地说:“让开。”
“我祖父现在是白鹿书院院首。那个倒霉的苏秉淮不仅被贬官,听说还被人杀了呢。再也没有人能包庇你了。”孟欣得意地呵呵笑起来。
梁映章把布料往地上狠狠一砸,迎面冲到孟欣面前:“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孟欣没料到她突然冲过来,被吓退半步,顿时愣住,不知所措。
“你不配提苏先生的名字。”梁映章睁大了眼,满腔愤恨都被激了出来,“孟欣,我原以为为你只是一个被宠坏的世家小姐。看来是我错了,你这个人不仅冷漠自私,欺软怕硬,你还无药可救、卑鄙至极!”
“你!梁映章你敢骂我!”
孟欣气得跳脚,挥手朝梁映章的脸上打去。
梁映章任人打脸,快速地躲开了。倒是孟欣用力太猛,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她暴跳如雷,命令旁边的女眷一起上去:“来人!把她抓起来!”
听到店里面的动静,莫小九跑了进来,拦住梁映章身前:“你们干什么!不准欺负我映章姐!”
“好啊,还来一个小叫花子。连他一起打!”
这几个娇滴滴的女眷岂是梁映章和莫小九的对手,呼巴掌的力道跟扑蝴蝶似的,全都被挡了回去,东倒西歪,哀嚎不已。
见形势处于下风,孟欣跑出去,叫来了外头的两个孟府家丁。
这下,梁映章和莫小九两人被两个成年男人拎小鸡似的丢出了店铺,摔到街面上。
孟欣也不管不顾了,亲自上前又踢又踹,还把推车里的东西往她们身上砸,狠狠地泄恨。
莫小九虽然年纪小,但是当乞丐这么多年,被打早就是家常事,连出了抗打的本事。他压在梁映章身上,承受着周围的拳打脚踢。
“映章姐,不要怕。”这个时候还在安慰她。
梁映章的脸涨得通红,她握紧拳头,爬了起来,借助身高优势,朝两个家丁的裆下狠狠踹去。
“快跑!”在两个家丁痛苦倒地之时,她拉上莫小九赶紧跑远。
两人一路狂奔,跑了好几条街,才慢慢减慢速度,还不时地往后看,生怕有人追来。直到跑回了临野坊,傍晚时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两人从后门悄悄溜进院子,这才靠墙倒地,累得话也说不出来。
歇了好一会儿,梁映章开口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去看大夫?”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莫小九骄傲地拍拍胸脯,立马龇牙咧嘴,原形毕露。
梁映章刚笑出来,就缩紧了眉头,她的嘴角裂开了,肚子上还被踹了一脚,不偏不倚刚好是之前受伤的地方。
刚才一笑,不仅扯到了嘴角,还扯到了旧伤。
她疼得拱起腰,埋在膝头,肩膀不停地抖动,隐隐发出抽泣的声音。
莫小九以为她在哭,走过去要安慰她来着,结果一到跟前,刚蹲下来,她忽然抬起脸来,夸张的笑声把他吓得坐倒在地。
“映章姐,你怎么了嘛!”
梁映章抱着酸痛的腹部,笑容开怀:“我终于痛痛快快地跟人打了一回架。不用顾忌什么身份地位,礼仪规矩。你有没有看到我刚才踹的那两脚,不把他们废了!”
莫小九立马捂紧裤裆:“你这招跟谁学的?”
“我阿翁告诉我的,要是有男的欺负我,就往下面狠狠踹。”
梁映章爬起来,正要去关门,陆景襄孤魂野鬼似的出现了,四目相对。
“你的脸……”
“你脸上是谁弄的?”陆景襄一副杀人的气势,跨进门来,捧住她的脸,从她沾着血的嘴角摸上去。
“我跟人打了一架。”被碰到伤口时疼痛加剧,梁映章躲开他的手,朝他同样破了相的嘴角看去。
陆景襄此时完全没空管自己的伤,他脸上闪过满满的心疼和愧疚,“你告诉我,是谁伤了你?本王杀了他们!”
“对方来头不小,是白鹿书院孟院首的孙女。”
“那也照杀不误!”
梁映章拉住他,一边示意莫小九去把门关上,劝了好久才把他劝下来。
院子里,凉凉的春夜,灯笼周围全是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架子上的葡萄藤渐渐发出了绿芽,墙边还种了两棵桃树和一颗李子熟,梁映章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够大,种的果树多,她才买了这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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