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的喜欢—— by施定柔
施定柔  发于:202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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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自己,想到命运。
想到那个陌生的女孩是如何在一念之间毁灭了自己,把她推上了人生的另一条轨道。
她为什么要坐上大巴车,为什么要跳下木水河——都已变得模糊不清了。辛旗的到来就像临死的人被打了一针吗啡,虚假的欢乐代替了剧烈的疼痛……
可是,疼痛并未消失,它一直都在。
闵慧坐在水泥台阶上,对着天上的月亮,一根接着一根,抽完了整整一包。回到房间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认真地刷了两遍牙之后,一身冰凉地回到辛旗的身边。
他没有觉察,半梦半醒之中紧紧地搂住了她。
次日一早,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坐车回明水再转乘大巴回哈尔滨,刚上车,辛旗忽然问道:“对了,你替童明浩补交了两万七的住院费,这个钱得拿回来吧?”
闵慧看着他,两手一摊:“怎么拿呀?这个时候向人家要,多杀风景啊。”
“那咱们又没有那位大叔的联络方式,到时候他们走了,童天海也不认账了,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闵慧何尝不想去要,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两万七是她的全部积蓄,马上去云南找弟弟也需要用钱,所以她也很纠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好说。
“在车里等着,我去要。”
闵慧“哎”了一声,辛旗已经不见了。十五分钟后回到车里,手中已经多了一个信封:“给,拿回来了。人家说了一堆谢谢,还硬要多给你一万呢,我没要。”
“真行啊你。”闵慧从信封里抽出一叠钞票,放在手里摸了摸。
“如果他家实在困难也就算了,他父母一眼看上去就不穷嘛。”
“厉害。”她竖起了大拇指,“要钱高手。”
“知道小时候为什么你的人缘特好,我的人缘特差了吧。”
“为什么呀?”
“因为得罪人的事、擦屁股的事,都是我做。你负责埋怨,我负责打架。你负责哭,我负责报仇。你负责美貌如花、我负责心狠手辣。田田——”他淡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有我在你身边,凡是你吃的亏,我都会帮你找回来。”

第15章 谷花鱼
闵慧是个十足的宅女,迄今为止从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天南地北地旅行过。除了自己的老家,也从没去过北京以北,上海以南的地方。
和辛旗马不停蹄地从哈尔滨赶到昆明,下了飞机又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这才到达行水县,两人在车站附近的旅舍订了一间房,睡了一晚,次日上午来到大堂,向前台的服务员打听安亚村怎么走。
“不远,骑自行车的话五十分钟吧。”前台说。
“出租车能进去吗?”
“附近没出租。要不你们到街上去问一下,看看有谁路过安亚,给点钱,让他们捎你们一程。”
两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找到一辆三轮车,车主是位五十来岁的大叔,正好路过安亚,愿意捎他们一程,辛棋给了他一百块钱。两人于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后座的木板上,和一堆西瓜挤在一起。
坐了不到二十分钟,三轮车从水泥马路上拐下来,走上了一条狭窄的泥地。左边是一大片葱绿的稻田,右边是一片种满青菜的洼地,稻田的后面是一户接着一户的农家,黑瓦白墙,掩映在巨大的芭蕉树中。大叔一边踩车,一边哼着小曲儿,泥地凹凸不平,车上的西瓜一会儿往东滚,一会儿往西滚,生怕把西瓜颠坏了,辛旗、闵慧只好一脚踩一个,一手抱一个,就像玩杂技一般。
又骑了十多分钟,泥路越来越窄,只剩下一人多宽的田间小路,上面满是泥水。大叔将三轮车停到一边,叫他们下车:“前面车过不去了。你们看——沿着这条路笔直走,二十分钟后会看到一棵红豆杉,绕过它往右走五十步就是安亚的村口。”
阳光刺眼。闵慧手搭凉棚往前一看,路边有好多大树,根本不认得哪一棵是红豆杉。见她一头雾水,大叔笑道:“等走到那儿就看见了,特别高的一棵树,上面结满了红红的果子,很好认的。等下回来,你们还是走这里。大马路上有很多的三轮车回县城,随便拦住一辆,只要给钱,大家都乐意捎你们一程的。”
“好呐,谢谢大叔!”辛旗拉闵慧正要下车,大叔想了想,又说,“算了,我还是送你们一下吧。”
“那这些西瓜——”
“不会有人拿的,这一带大家都知道这瓜是我种的。”大叔将鞋子脱下来扔到车上,看他们俩都穿着白色的球鞋,说道:“前面是稻田,地上全是水,把鞋脱了再走,不然的话,白鞋变黑鞋了。”
两人只好脱下鞋袜,将鞋塞进背包,然后卷起裤腿,赤脚走在泥水中。
“大叔,您也住在安亚村吗?”辛旗问道。
“对啊。”
“跟您打听一个人:何仙姑——认识吗?”
“认识。她叫何翠姑,因为会算命,村里人就给她起了外号叫‘何仙姑’。就住在村东头的第二家。”
“她一个人住吗?”闵慧问道。
“不是啊,还有老公呢,我叫他‘幺叔’。她娘家、她儿子也住在村里。”大叔似乎很喜欢走泥地,大脚板子啪叽啪叽地踩着泥水,“一大家子人呢。”
“那何仙姑最近在家吗?”辛旗走在他身边,被泥水溅了一身。
“在啊,昨天还跟她说过话儿呢。”大叔看了他一眼,“你们是专程来找她的?”
“对,向她打听点事儿。”
“她在村口开了个土菜馆,有时候在家,有时候在饭馆里张罗。”
正说着,稻丛里忽然蹿出来一大群鸭子,摇摇摆摆地从闵慧的脚边走过,闵慧往旁边一闪,一脚踩进水田中,辛旗连忙拉住她。
“咦——”闵慧觉得脚底下踩住了一样东西,猫腰伸手往水里一捞,一条鱼蹦了出来,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啊哟!这里怎么有鱼啊?”
“这是谷花鱼,一种鲫鱼。”大叔笑道,“你不知道稻田里是可以养鱼的吗?五月的时候把鱼苗放进秧田,到了八月谷子扬花,鱼吃了谷花以后变得特别肥美,这个时候就是吃谷花鱼的季节了。”
“在哪里可以吃到啊?”一听说是人家的鱼苗,闵慧连忙将鱼放回田中。
“何仙姑家的土菜馆里就有啊,这是特色菜,她媳妇亲自掌勺,用自家腌的豆腐乳来红烧,特别好吃,你们一定要记得去吃喔。”
“哇,何仙姑一家人都好能干啊。”闵慧赞道。
“也不全是。幺叔就特别懒,农活不好好干,好酒贪杯。她家的钱都是何仙姑在外面弄来的。这女人很有头脑,胆大敢闯、嘴巴也厉害。”
大叔一面聊一面将他们带到何仙姑家的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闵慧敲了敲院门,见它只是虚掩,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正当中的水泥地上晒满了花生,旁边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妇,穿着件藏青色的士林布衫子,手上戴着一串银镯,正在太阳底下打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问道:“找谁啊?”
老太太一张口居然是普通话,倒把辛旗、闵慧吓了一跳。
“请问何翠姑是住这儿吗?”
“我就是。”
“大婶您好!”
何仙姑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目光十分警惕:“有事吗?”
“是这样的,”辛旗很客气地说,“我们是童天海介绍过来的。”
“童天海?”何天仙一愣,“是谁呀?不认识。”
“您可能不大记得了。二十三年前,他托他的堂弟从您这儿领养过一个男孩,记得吗?一岁半左右?”
“没有的事。”何仙姑果断摇头。
“您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生怕吓到她,闵慧轻声补充,“童天海说,当时您手上一共有两个男孩,都是一岁多,一个又白又胖,一个又黄又瘦?童天海把那个又白又胖的领走了。剩下的那个男孩呢?您知道他被谁领养了吗?”
“没有发生的事,让我怎么回忆?凭空编造吗?”何仙姑呵呵一笑,“再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个孩子有可能是我弟弟。我弟一岁半的时候被人拐走了。您还记得那个又黄又瘦的男孩——他的老家在哪吗?”
“什么又黄又瘦?我再说一遍,”何仙姑的语气越来越冷,两个黑黑的眼袋就像两道眉毛一跳一跳地,“我没见过你弟,你找错人了。”
“大婶,请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从您这边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我不认得童天海,也没见过他堂弟,手上更没有什么一岁半的男孩!”何仙姑两眼一翻,身子一歪,将旁边的小茶壶捧在手里喝了一口,“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个消息肯定是错的。”
“大婶,”辛旗见她矢口否认,索性摊牌,“既然您不肯说,那我们就只好报警了,让警察来调查这事儿。”
“报啊,尽管报!警察们都忙着呢,二十年前的事儿怎么调查?想累死他们?”何仙姑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别吓我喔!大婶胆子小,把我吓病了你得养我!”
“大婶——”
“赶紧走吧,别再来了。”何仙姑拾起地上的竹扫帚站起身来,辛旗以为她要动手,心想这老太太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惯犯,万一真的起了冲突,她就地一倒装死,还真把她没办法。连忙拉着闵慧走出院门。
大老远地跑来,什么也没问出来,闵慧很不甘心。见何仙姑态度顽固、守口如瓶更是生气:“不行,我非得去问问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罢一跺脚又要往里闯,冷不妨院门“咔嚓”一响,从里面锁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闵慧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
“不是还有个幺叔吗?”辛旗说,“咱们去问问他?”
两人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决定先去村口的土菜馆打听一下。到了菜馆发现大门开着,里面没有客人。倒是门口的竹椅上坐着一个正在剥蒜的光头老汉,地上摆着一个收音机、一个酒壶。老汉一面剥蒜一面听戏,一面喝着小酒儿,十分自得其乐。
闵慧与辛旗对视了一眼,齐声叫道:“大叔!”
“哎。”老汉应了一声,以为他们是来吃饭的,连忙往里面让座,“两位想吃点什么?”
“谷花鱼有吗?”辛旗立即说,“红烧的?”
“有有有。”老汉指着墙上的菜单,“就一个菜吗?”
辛旗把墙上的菜拣最贵的点了四样,又要了一瓶二锅头,老汉见有生意做,立即笑得合不拢嘴,“我去叫我媳妇烧菜,你们慢坐啊。”
一会儿功夫,菜上齐了,老汉张罗着给他们倒酒,闵慧不喝酒,只要了一瓶果汁,辛旗将老汉往椅子上一拉,给他斟上一杯:“大叔,我看您酒量不错,来陪我喝几杯吧?”
老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地坐下来,接过闵慧递来的碗筷:“哎呀,论理儿呢,大叔不该陪你喝。但是,这二锅头五十多度,我怕你一人喝会醉,还是帮你分担一点儿吧。”说完也不客气,将筷子往桌上一顿,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中嚼了起来。
“吃菜啊,大叔。”闵慧将一整只谷花鱼都挟到他的碗里,“菜点多了,我们吃不完也带不走,您也分担一点儿?”
“好好好。”老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谷花鱼味道怎么样?”
“太好吃了,这红红的东西是豆瓣酱吗?”闵慧故作好奇,“真下饭!”
“不是豆瓣酱,是我们家自己腌的豆腐,用它烧鱼又咸又辣,还有股酱香味儿!”
“来,大叔,我敬您一杯。”辛旗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谢谢!你们这是——探亲还是路过?”几杯酒下肚,老汉的舌头有点大,“看你们的样子,像是从城里来的?”
“我们是来找人的。大叔,您认得何仙姑何大婶吗?”闵慧假装不经意地说。
“何仙姑?认得啊!她是我老婆。你们找她有事啊?她在家呢,我带你们过去?”
“不急不急,先吃饭。”辛旗又给他斟了一杯。
闵慧故意半天不说话,低头往嘴里扒饭。
“怎么啦,姑娘?找你何大婶有什么事吗?她知道的事我都知道,找我也是一样。”大叔一面说一面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当然,如果你是来找她算命的,那我就不会了。”
“我是来找我弟的。”闵慧把刚才跟何仙姑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怕您老人家已经不记得了吧?”
老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了:“记得记得,大叔的记性好着呢。当时我也在啊,两个男孩,童家领养的那个是从哈尔滨过来的。还有一个是怀化的。我还帮他们换过尿布呢。”
闵慧愣住:“怀化?湖南怀化?”
“对。”
“不会吧,怎么是怀化呢?大叔您确定吗?没记错?”
“嗨,不可能错。”老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就为了这个孩子,你大婶还坐了五年的牢呢。”
辛旗的酒杯举到一半,手停在了空中:“为什么?”
“有人被抓了,把她给供出来了呗。当时那孩子病了,奄奄一息的,半天没找着下家。你大婶抱着他去医院看病,给逮了个正着。孩子腿上有个巴掌大的胎记,亲生父母很快就找到了。”
闵慧的心猛地一沉,线索又断了:“那大叔您以前见过有从广西河池那边过来的孩子吗?”
“没有。”幺叔摇头。
“大叔我再敬您一杯。”见闵慧急着一头是汗,辛旗连忙倒酒。
趁他越喝越醉,两人各种套话,幺叔倒是毫不隐瞒,有话就说,有问就答,但他知道的并不多,直到醉倒在桌上都没有问出新的线索。
两人十分沮丧,只得打道回府。
喝了差不多半瓶二锅头,辛旗有点上头,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身子晃得厉害,几次都差点掉进田里,闵慧只好紧紧地挽着他,又忍不住埋怨:“你也是的,酒柜里有那么多酒,你偏要点二锅头,喝点啤酒不行吗?”
“幺叔酒量这么大,一般的酒恐怕不容易喝醉。何况——”话未说完,一阵作呕,跑到旁边的大树下吐了起来。闵慧一边给他捶背,一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让他漱口。
两人在田梗边歇息了一会,辛旗靠在闵慧的身上晕晕欲睡,眼看着就要睡着了,闵慧连忙推醒他:“辛旗,别睡。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到宾馆好好地洗个澡再睡。你看你,脚泡在泥水里,小心有蚂蝗!”
说罢死拉活拽地拖着他继续往前走,路过一片树荫,身后忽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回头一看,两个戴着黑色头盔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冲了过来,还没等闵慧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上的背包就被抢了过去。
另一个男人手拿着一根十字镐从摩托车跳下来,朝着辛旗的背猛地一抡,辛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但他很快爬了起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那人扔去,正中他的头盔。那人也不躲闪,操起木镐猛冲过来。
“快跑!”辛旗大吼一声。

第16章 邓尘
闵慧一看这架式,哪里敢跑?辛旗本来就有心脏病,又喝了酒,站都站不直,根本不能打架。那人将十字镐舞得呼呼作响,辛旗赤手空拳无法抵抗,只能左右躲闪、连连后退。闵慧忙从旁边的栅栏上抽下两根竹棍,将粗的一根扔给辛旗,自己拿着剩下的一根加入战团,一边打一边扯开嗓门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抢劫啦!”
手里多了一根兵器,辛旗立即反攻。劫匪的十字镐虽然厉害,毕竟戴着头盔,动作不甚灵活,两人打了七八个回合,尖尖的镐头将辛旗手里的竹棍先是戳出两个大洞,紧接着又劈成两段,最后一镐抡过来被辛旗用双棍死死架住,闵慧趁机向前猛踢一脚,正中劫匪的膝盖,那人痛得“嗷”了一声,使足力气对着闵慧一镐砸过来——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头上,辛旗抢身一挡——
“噗!”的一声钝响,两人同时跌入水田。那人拎着镐正要追下来,那辆摩托车闪电般地又开了回来,上面的人吹了一声口哨,示意他不要恋战,那人跳上摩托,飞驰而去。
两人从田里爬了出来,全身上下都是黑黑的淤泥,活像两只水鬼。
辛旗虽然站着,身子摇摇欲坠,见他嘴唇一片乌紫,闵慧吓得一把扶住他:“你受伤了?”
他的白t上面满是泥水,闵慧将上衣一掀,发现前胸后背各有几处淤血,大概是被十字镐擦伤所至,最严重的是左边的后肩,上有一个两指宽的血洞,是刚才最后那一下,为了保护闵慧挨了一镐,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闵慧往身上一摸,这才想起双肩包被抢了,手里连一块干净的布都没有,急得团团转,将辛旗扶到路边的草丛中坐下来,让他靠在一个树桩上:“在这坐着,我去找辆自行车!”
她记得过来的时候,附近有一些农家,举头一望,稻田的对面就有一家,也顾不得许多,淌着泥水跑了过去。正是午饭时间,家里有位年轻的媳妇正在生火,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娃娃,闵慧说明来意,问家里有没有消炎止血的药品,媳妇说没有,回屋搜出一管草珊瑚牙膏,说村里人都用这个来消炎,又找来一瓶纯净水、两根布条和一个尿不湿,最后借给她一辆自行车。闵慧骑车回辛旗身边,用清水洗净伤口,将牙膏涂在伤口的周围,贴上尿不湿,用布条紧紧地缠住。最后将他扶上自行车的后座,骑上车带着他一路赶到行水县医院。
医生听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也不敢乱给药,将伤口清理了一遍后重新包扎了一下,开了一盒口服抗生素,又打了一针破伤风。拿着处方到楼下交费时闵慧这才想起包没了,钱也没了,两人翻遍口袋,掏出所有的零钱,勉强凑够医药费。
出了医院,两人回到旅馆各自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地想对策。
“那个包里全是重要的东西,”闵慧叹道,“我们的钱包、卡、手机、身份证——”
“我的护照。”辛旗补充道。
“你在床上休息一会儿。”闵慧站起来,“我去报警,争取尽快把东西找回来。”
“一起去吧。”
“你刚回国,对这些机构不熟,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辛旗没有争辩,笑了笑说:“好。”
闵慧心急如焚地走出大堂,骑上自行车去了派出所。民警倒是认真地登了记,说会派人去调查,但由于劫匪戴着头盔,缺乏基本的面目特征,丢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回来,让她回旅馆等消息。
闵慧只得回到旅馆,刚进大堂,前台也来催钱,说他们只支付了一个晚上的房费,如果再住一天的话,需要补交订金。闵慧只得陪笑说,钱包丢了,正在想办法,希望能宽限一天。前台不同意,她只得回屋将自己的索尼电脑找出来押给了服务员。
闵慧的箱子里本来有六千元现金,是苏田在兰金阁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因担心路上不安全,就把它存进了银行卡。手机本来可以微信支付,但手机也在被偷走的包里。电脑上本来也能转帐,但需要手机短信确认,辛旗也是相同的情况,所以现在两人身无分文。
“别担心,”辛旗说,“刚才我给我哥发了一份邮件,让他帮我想办法。”
闵慧苦笑:“你哥不是在美国吗?”
“他是生意人,在大陆有些朋友。现在是北美时间的半夜,可能睡了,暂时没有回复。”
闵慧把自己的箱子仔细地翻了一遍,连一毛钱也没找出来。辛旗见状也把自己的手提箱翻了一遍,忽然笑道:“看,我找到了什么?”
手掌一摊,上面有一枚硬币。
“一块钱?”闵慧瞪眼看着他,“一块钱人民币连一碗泡面都买不了啊。”
“一块钱——”辛旗将脸凑到她面前,“加上一张厚厚的脸皮,那就够了。”
“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你哥有办法弄到钱,只怕也要等几天才能拿到手。”闵慧咽了咽口水,钻进被子里躺下来,闭上眼睛,“我们还是先进入挨饿模式吧。少动多睡,保存体力。”
“同意。”
房间冷气很足,毯子很薄,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闭上眼睛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希望能找出一块糖果或者饼干什么的,结果只找到几颗樟脑丸。辛旗哥哥那边也没有回复。
“出去走走。”辛旗说,拾起床边的外套扔给闵慧,“前面有排小吃店。”
“真香啊!”
七点刚过,旅馆对面的夜市已经开张了。烧烤店一家挨着一家,空气中孜然飘香。两人手拉手沿着夜市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也没找到哪种食物的价格是低于一块钱的。最后拐到一家包子铺,闵慧看着喷香喷香的大包子,上面写着一块五一个,咽了咽口水,问道:“老板,您这包子能不能……便宜一点?”
“已经很便宜了。”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又黑又瘦,穿着一件白色的围裙,上面全是黑黑的手指印。
蒸锅里的香味简直让人无法抵御。
“我们身上只有一块钱。”辛旗掏出那枚硬币,“要不您卖给我们半个包子吧?”
老汉哼了一声,说:“这样吧,我这还有馒头呢,一块钱,可以买一个馒头。”
“好呐。”辛旗将硬币塞到他的手上,接过来一个白暄暄、热腾腾的馒头递给闵慧。闵慧将它一掰两半:“一人一半,一起吃吧。”
“我不饿,都是你的。上午的谷花鱼还没消化呢。”辛旗摸了摸肚子,拉着她到店里坐了下来,对老汉说,“老板,您这有开水吗?”
老汉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算了,我这还有一些菜汤,送你们一碗吧。”
“太谢谢啦。”
闵慧三口两口地将半个馒头吃下肚中,老汉送来菜汤,两人一看,说是菜汤,里面连一根菜也没有,上面漂着一层浮油和几粒葱花。喝了一口,味道居然不错。
“老板,汤真好喝!”
“这不是一般的菜汤,是鸡汤,好几只鸡架熬的呢,当然好啦!”
闵慧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给辛旗,他硬是不要,说自己中午为了陪酒吃撑了。
“这不可能,就算是吃多了,后来你也都吐出来了。”闵慧说,“别客气,我已经饱了。”
“你不吃就只好扔了,反正我是不会吃的。”辛旗淡淡地说。
闵慧瞪了他一眼,只得将剩下的馒头吃了,于是将菜汤递给他:“馒头不吃,就把菜汤喝了吧。”
辛旗一笑,将剩下的菜汤一饮而尽。
闵慧拿着空碗涎皮涎脸地走到老板身边,笑着说:“大爷,菜汤太好喝了,能再喝一碗吗?”
老汉忙着给人装包子,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俩?看样子也不像讨饭的,遇到打劫了?”
“是啊,钱包给人抢了。”
老汉将嘴一呶,指着身边的一把铁勺:“你自己盛吧,往锅底里捞捞,兴许能捞出几块萝卜什么的。”
“谢谢您,大爷!”
煮汤的大锅有半人多高,闵慧拿着铁勺往里面舀了一舀,居然捞出一只鸡架,两块萝卜,和三只鸡爪,满满地装了一大碗,兴高彩烈地捧到辛旗面前:“看,咱们有东西吃了!”
辛旗用勺子往汤碗里划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吃鸡爪……也不吃鸡架。”
“你是东北人不是?”
“还有所有动物的内脏。”
“那萝卜总吃吧?萝卜归你!”
两块萝卜也就麻将大小,闵慧将它们夹到他的碗里。
“这个我吃。”辛旗一面说一面吃着萝卜,闵慧抱着鸡架开心地啃了起来。那鸡架已经熬了很久,上面的肉都散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贴在鸡骨上,闵慧将鸡骨拆成小段,一截一截地放到嘴里咀嚼。
“鸡骨头就别吃了吧。”听她咬得喀喀作响,辛旗说,“你是不是太饿了?”
“好吃啊,特别是这些鸡爪,骨头特别软,完全可以吃的。”闵慧一面贪婪地吃着,一面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见辛旗坐在桌子的对面,偏着头,翘着二郎腿,目光幽然地看着她,脸上充满了疼爱。
老板给客人秤完了包子,一回头,见闵慧劲头十足地啃着鸡架,问道:“嗳,你们是外地人吧?到这来干嘛来了?”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辛旗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闵慧的脑袋,“这是我的未婚妻。”
闵慧伸出手指给老板看上面的钻戒:“不骗你喔!”
“嗨,早说啊!”老板呵呵一笑,从蒸笼里夹出四个肉包子,一人给了两个,“吃吧,我送的,新婚快乐!”
两人手拉手,拍着圆鼓鼓的肚子从夜市里走回旅馆,路过前台时被前台叫住了:“辛旗辛先生?”
“是我。”
“你哥的朋友刚才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他已经帮你支付了今明两天的房费。”说完,又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五百元的现金,是他通过手机让我们转给你的,怕你没钱吃饭。”
辛旗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交给闵慧:“谢谢。”
“你哥的朋友让我转告你:不要着急,他会坐最快的航班赶过来,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到达这里,帮你处理事情。”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的。”
“闵小姐,这是还给你的电脑,请保管好。”
两人拿着东西回到屋里,都觉得很惊奇,辛旗大哥的朋友办事也太神速了。
“辛旗,你哥的这位朋友你认识吗?”
辛旗一面摇头一面打开电脑查邮件:“嗯,我哥回信了。说请他的朋友过来帮我一下。他的名字叫……der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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