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呛了几口水后,她的脑子就有些不转了,正在这时,一只手将她的身子在水中翻了个个儿,让她的脑袋露出了水面。闵慧想呼吸,但鼻子里全是水,那人索性从背后将她的半个身子都抱出了水面。
这下看清楚了,是辛旗。
她告诫自己,这一次再也不能抓住人家不放了。死了拉倒。于是四肢不动,只是乖乖地用力张口呼吸,感觉身子又落回水中,并且迅速地横了起来。辛旗一手拽着她的衣领,一手划水,将她带到岸边。
他将她抱到草地上,用力地拍着她的背,逼着她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
吐了几次后,她觉得好些了,连忙问道:“童明浩呢?也在水里吗?快去救他!”
“他会游泳。”辛旗将她扶着坐起来,“可是你呢?不但不记得游泳,连求生的本能也忘了么?怎么回事,一进水就傻了?再说——”
他没说下去。因为闵慧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间,眼泪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你不傻,是我傻……”看见她哭,辛旗顿时结巴了。
闵慧想起了木水河上的那一夜,忍不住低声抽泣。
“嘿……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辛旗柔声安慰,“你呛了很多水,我得送你去医院。这条河的上游有个造纸厂,你估计喝进去了一整锅的工业废水,肺部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别管我,辛旗,快去把童明浩找回来,我们不能丢下他。”她四处张望,看见远处的红影已从水中爬到对岸,向更远的方向跑去。
她想站起来,无奈双腿一阵发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是光脚,凉鞋大概掉到河里去了,只得拉着辛旗的手求道,“去呀,快去呀!”
“荒郊野外的,你又是个女生,我不能把你扔在这。”辛旗摇头,“你弟要是跑了就让他跑掉好了,一个大男人又饿不死,清醒了会回来找我们的。”
“不行,真的不行,辛旗——”
他皱起眉头打量着她,确认她是认真的,终于点点头:“在这等我。”
半个小时之后,辛旗终于把童明浩带了回来。
为了防止再次逃跑,他用皮带扣住了他的双手。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伤痕,胳膊、手掌都有血迹。
闵慧连忙走过去:“你们打架了?都没事吧?”
“还好。幸亏把他抓到了,”辛旗深嘘了一口气,“这小子带着刀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大号的折叠水果刀。
“没伤到你吧?”她摸了摸他胳膊上的伤痕,有几道划伤,不严重。
“没有。就是打了一架。”辛旗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笑道,“自从离开你后,我再也没打过架,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不,记忆都在肌肉里呢!”
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搂了搂她,又在脸上亲了一下:“你呢,好些没有?胸口痛不痛?有没有咳嗽?”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
“走吧,我背你。”
“没事,我可以走。”
“你没有鞋。”
她赤脚走了两步,被他强行拖到自己的背上,背了起来。
闵慧没被男人这么背过,特别是还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脸瞬间通红。
“所以说……她真是你的未婚妻?”看他们如此亲热,童明浩一脸迷惑,“还是说……你俩任务没完成,得继续演下去?”
“老实地跟着我们,别想着逃跑。”辛旗瞪了他一眼,“你的刀在我身上。”
三个人在树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闵慧不好意让辛旗老是背着,但辛旗坚决不肯让她下地。
“辛旗,放我下来。你刚才在河里救了我,又跟明浩打了一架,现在又要背着我——心脏受得了吗?”
“受不了的话,已经断气了。”
“……我真的可以走,没那么娇气。”
“那你就娇气一回。”
“……”
第13章 坦白
半小时之后,辛旗、闵慧总算把童明浩“押”回了医院。检查了一番后医生说可能是因为遇到了陌生人,病人情绪紧张突然发病,让他们在招待所多住几天,尽量跟童明浩混熟。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闵慧问道。
“这要看病情的进展,”医生以为她关心的是费用,“既然你已经补交了欠费,医院也不介意让他继续再住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闵慧有点一愁莫展。
这里毕竟不是家,补交了两万七千块的住院费后,闵慧已经交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再住下去,恐怕得向辛旗借钱了。
出门时辛旗先去了卫生间,医生看着闵慧,忽然咳嗽一声说:“他有心脏病吧?”
闵慧怔了一下,点点头。
“刚才进门的时候,嘴唇是紫的。”
“……先天的。”
“那可要注意一点,不要有什么剧烈运动喔。”
“什么样的运动算是剧烈运动呀?”
“短跑、游泳、拳击——”
“……”
医生没说更多,闵慧的心又开始焦虑,感觉辛旗的心脏就是个定时炸弹,自己现在就是个拆弹专家,一有个闪失就会在自己的面前爆炸。
出门见到辛旗,嘴唇果然有些发紫,也不知是自己没经验还是心里的幻觉,闵慧觉得紫到发亮,像是涂了唇膏,虽然也还是帅,却活脱脱地变成了《暮光之城》里吸血鬼的样子。
“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医生劝你不要剧烈运动。”
他根本不接话茬,将她的肩膀一揽,“走,到我房间吃香瓜去。”
“大哥,吃之前至少得先洗个澡吧?”闵慧指着衬衣上黑黑的泥印,两人相视而笑。天气太热,湿漉漉的衣裳早在回来的路上被热气烘干了,身上徒留一股水草和死鱼的臭味。
“你这么一说,我开始浑身发痒了。”他眨眨眼睛,“那么,一会儿见。”说罢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一个护士正好路过,见他俩亲热,掩嘴而笑。闵慧瞪了他一眼,他又把她的手指拿到嘴里咬:“好想吃了它们……”
“公共场合注意点好吗?”
“那是不是说,私人场合就可以不注意了?嗯?田田,又苏又甜的baby?”一路走一路逗,把闵慧弄得哭笑不得。
回房间进浴室打开热水,闵慧的焦虑又开始发作。
她神经质地往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涂着沐浴露,反复地洗脸洗头,口里喃喃地呼唤着苏田的名字。
如果苏田在天有灵,希望她能托个梦,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童明浩一时半会儿不能出院,辛旗肯定不愿意走,手术的时间也会往后拖。这一带远离大城市,万一心脏病突发,恐怕连抢救都来不及。如今他把自己当作苏田,亲密无间热情似火。要是知道真相,肯定翻脸。一怒之下返回纽约,反而可能按时手术。
坦白,还是保密?
闵慧纠结得胃疼,一面烦躁地捶打墙壁,一面将淋浴开到最大,任凭热水暴雨般地浇在身上。
撒谎这种事,根本不该开始,就算是善意也不行。
逻辑的雪球会越滚越大,到最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闵慧看着自己被热水烫得龙虾般粉红的身躯,想到辛旗现在有多么开心,到时候就会有多么恼火;现在有多么甜蜜,到时候就会有多么痛恨。
她忽然很害怕。既害怕会出现担心的结果,又害怕罪恶感的折磨。
如果见面的第一天就向辛旗坦白,自己最多只是一个报告坏消息的人,辛旗会伤心会难过,但绝对不会恨自己。
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闵慧觉得不能再等了,她必须立即坦白。
说做就做!
她关掉热水、冲出浴室、擦干身体,胡乱套了一件t恤、短裤,头发湿淋淋地顾不上吹干,就快步走到隔壁房间。
这一次,门敲了很久才打开。
闵慧一看见辛旗,劈头盖脸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正要继续往下说,发现辛旗眯着眼,头发湿湿的,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睡了?”
“没有,进来说。”他将她引到沙发上,自己陪着她坐下来,指着茶几上切好的一盘香瓜,“吃点香瓜吧?”
“你怎么了?”她关心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他一脸倦容,说完这句话,靠在沙发上,眼睛都闭上了,“你说,我听着呢。”
为了保持镇定,她拿起一块香瓜,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不敢看他的脸,只敢低头看自己的脚:“我,我不是苏田。”
“……”
“苏田为了救我掉进河里失踪了……”
“……”
“本来见面那天就想告诉你,听说你有心脏病,我怕出事,决定先隐瞒一段时间。然后就……一直没找到机会……”
“……”
“我不是故意的。我欠苏田一条命,你要是生气,要打要骂随便你。”
“……”
闵慧一面抽泣一面坦白,痛痛快快、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交待了一遍,见辛旗半天不吭声,以为他气到无话可说,说完最后一个字,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辛旗,你能原谅我吗?”
他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答话。
“辛旗?”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辛旗?”
他身子猛地一震,坐直起来问道:“嗯?”
“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摇头:“对不起,刚才……我睡着了。”
“……”
“你能再说一遍么?”
“辛旗——好好的你怎么就睡着了?”
“我吃了药,平时本来没有很大的副作用,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
“现在呢?”
“还是困。”
“在这歪着多难受啊,走,我送你去床上睡。”她牵着他到床上躺下来,拉上毯子。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只好睡在他的身边,揉了揉他的背:“是这里不舒服吗?我帮你按一下?”
“抱着我。”
她伸出左手,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他。他翻过身来,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嘴里咕咙了几个字,不知在说些什么……
唉,又白忙了!闵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指当梳捋着他的发根,口里开始哼叽:“我不是苏田,听见了吗?辛旗,我不是苏田,我不是苏田,我真不是苏田。”
“我知道你不是苏田……”他喃喃地说,“你想我叫你闵慧。对不对?。
“不是啦——”
“我还是喜欢叫你苏田……”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想把他推醒再把这事儿给说一遍,但他已经睡熟了,呼吸轻短而急促,像一个婴儿。睡容恬静安逸,就好像睡在自己的家里。
慢慢地,闵慧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的确坦白了不是吗?虽然辛旗一个字也没听见,这勇气可嘉呀!
她的心一下畅快多了。
空调很冷,她很快也睡着了。
闵慧醒来的时候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空调的声音有点大,窗帘关很严实,辛旗已经醒了,躺在她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转过脸去,又被他扳了回来。
“那天你说——希望我不要问你的过去,因为发生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我就一直在想,以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对于几岁大的小孩来说,发生的事情还不够难过吗,命运对我们的折磨还不够惨吗?你常常问我,老天爷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这种日子——这种没有亲人也没有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
“我想跟你说,田田,如果你不想谈到过去,觉得难过,就不需要告诉我。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有多么糟糕,我都能理解、都能原谅、这些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我来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种倒霉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不论我在还是不在,我都会好好地安排你剩下的人生,让你活得正常、活得开心、活得幸福。我拯救不了全世界,但我至少可以拯救一个你。”
“辛旗——”
“所以,请你尽管放心地爱我、相信我、依赖我、把余生交给我。因为现在,我是你的老公,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懂吗?”
闵慧的喉咙有点干,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嘶哑地说:“懂。可是——”
“你要这么想:除死无大事。只要我们还好好地活着,一切都是小事。”
他深深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像个时空隧道。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的灵魂一不小心掉了进去,跟着它,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欲哭无泪、无言以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除死无大事、除死无大事,除死无大事——但是,辛旗同学,你的苏田……已经死了!
她绝望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的唇轻轻地压了下来,与此同时身子一翻,双臂撑到了她的颈边,开始轻柔地吻她,蜻蜓点水,从上到下,一直亲到小腹。
他的腿抵着她的腿,手捏着她的手,身体像一个张开的大网罩在她的身上,令她无法动弹。
网慢慢收紧,她像一条小鱼被带着离开了水面,在他的怀里扑腾着。
他做得各种大胆的事,也会问她“喜欢吗?”。一开始她只是迎合,只想让他高兴,渐渐地她被煽动得忘记了一切,两个人在床中翻滚,试着各种动作,身体像杂技演员那样扭曲着……
在这个方面,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痛快淋漓地享受着生物本能带来的乐趣,一次富有挑战的射猎,棋逢对手的挑逗,她被他弄到几乎尖叫,只得死死咬住床单。两人戏耍多时,从床上滚到地毯又从地毯爬上沙发……她后悔没带上旅行床单,这种事在辛旗看来是不怕脏的,在泥地里扑腾也是可以的,一直弄到两人的肚子咕咕乱叫,这才想起他们没吃午饭、也错过了晚饭。
他们又一次洗了澡,这次是在同一间浴室,辛旗轻轻地帮她擦洗,看着她身上被他折腾出来的一道道印子,有点不好意思:“痛不痛?”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就这一个动作,他又被撩了,在水里亲她,抱她,搂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爱她才好。
那一瞬间,他的吻雨点般地浇落在她的全身,闵慧自私地想,如果她是苏田,人生该有多么美好。
她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演下去,不论是何种结局。
只求那一天晚一点到来。
晚饭是在离招待所十公里之外的一家养生菜馆吃的,辛旗嫌招待所的菜太难吃一定要换一个地方。
直到现在,闵慧才发现辛旗对吃非常挑剔,对食材的要求也特别高。
他对营养学的研究很有一套,也特别会点菜。
闵慧家境一般,从小到大省吃简用,下馆子的机会不多。如果能下,一定会挑特别下饭的菜,比如川菜、比如湘菜、比如云南菜。这样的菜系,通常只用点一两样就可以吃得很饱也很开心了。由于机会难得,她总是忍不住多吃,吃完会觉得胃胀、甚至烧心。
辛旗点的菜味道都很淡,基本上是原汁原味,但每一样都很特别。比如菌菇汤,里面就真的只有菌和菇。一盘芦笋只用开水烫过。知道她口味重,他会在一堆淡菜里点上一盘山椒炖茄子。
聊天也很愉快。辛旗懂得找话题,懂得察言观色,轻松绕过她不想谈的事。
大家都不谈过去,也不互相刺探,都觉得目前的状态挺好。
闵慧开玩笑说,他们就像一对出来约炮的网友,sex满意就行了。辛旗立即指着她的戒指,说只要她点头,他随时随地准备结婚。
除了下棋,他们还找到了更多的共同点:都喜欢欧洲历史、玫瑰战争、喜欢爵士乐和美剧、可以连续聊几个小时不冷场。
因为太饿,两人兴致勃勃地吃光了所有的菜,辛旗将最后一根豆芽塞进口中,说道:“田田,知道你最让我惊喜的地方在哪里吗?”
“在哪?”
“你比我聪明。”
“没有的事。”
“真的,也许你自己没看出来,但我看出来了,你比我聪明。这让我特别开心。”
“为什么是开心不是嫉妒?”她笑道。
“以前我脾气不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做事很慢,嗯,还有我周围的一些人,反应慢到让人着急,有时候就觉得不耐烦。”
“现在呢?”
“第一,我不用着急了,脾气也就不会那么暴了。第二,我对你充满了好奇,因为我觉得摸不到底。”
“我对你也是啊。”
“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尽管问。”
闵慧立即摇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看着她,幽幽地笑了:“你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传来一条微信,闵慧打开一看,是寻亲网的志愿者发过来的:“苏田,dna比对的结果出来了,对不起,童明浩不是你弟弟。但经过盲比,比中了哈尔滨市的一对夫妻,他们现在正赶往明水县。”
她叹了一声,把手机往辛旗那边移了移,让他看上面的内容。
“他不是你弟?”
“怎么办?”
“继续找。”
“线索已经断了,继续找的话,不知道要找多久。”闵慧忽然抱住他的胳膊,认真地说,“辛旗,你先回纽约吧。咱们兵分两路,你先手术,我在这边继续打听,等你手术完了,再回国和我一起找,好不好?”
“不行,你一个人找,不安全。我必须得陪着你。而且线索也没断呀,你忘记那个童天海是怎么说的了:他说当时有两个小孩,都是一岁多。一个又黑又瘦,一个又白又胖,也许那个又黑又瘦的是你弟呢?”
“咦,我怎么没想到?”
第14章 何仙姑
回招待所的路上,两人在出租车里一顿商量,再结合着寻亲网提供的线索,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童天海的堂弟,很显然他跟人贩子有联系,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给自己堂哥弄来一个小孩,还可以挑选。
闵慧立即给童天海打电话要来了堂弟的号码,一番交谈后堂弟说,两个孩子是他老婆的一个老乡给张罗的,只知道姓何,外号“何仙姑”。堂弟说,何仙姑常年在外地“溜达”,干过各种营生,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有能耐的人,现在应该有五十多了,住在云南省通璧县的一个小村庄里。当年那个男孩本来要价四万多,因为堂弟的老婆给何仙姑的女婿介绍过工作,算是还个人情,就两万成交了。
“其实她就是个人贩子,对吧?”闵慧说。
“她才不肯承认哪,说这些孩子都是超生的,父母养不起,交给她让找个好人家,帮收个奶水钱而已。”那边堂弟的声音嗡嗡作响,听不清,因为有很重的鼻音。
“那她说过另外那个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吗?”闵慧又问。
“没说,做这种事的都是遮遮掩掩的,谁敢多问啊。”
闵慧在电话里盘问了半天,想弄到何仙姑的电话,堂弟说自从那次交易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了,只知道她住的那个村子叫“安亚”,如果亲自去找的话,村里人都知道她。
闵慧挂掉电话想了想,告诉辛旗:“这个何仙姑肯定是人贩子,但她应该不是一道贩子,而是个二道贩子。”
“你怎么知道?”
“你看啊:童明浩的亲生父母住在哈尔滨,而我弟是在广西河池被拐的,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这两孩子怎么会到了同一个人手里?只能说明这个何仙姑是个中转站。在她手里不知道卖了多少孩子,肯定是拐、运、销一条龙——团伙作案。”
“形成了产业琏?”
“绝对是。”
“看来我们得亲自去一趟云南,拜访一下这位何仙姑。”辛旗的手指在手机上飞速地点着,“从哈尔滨到昆明要坐五个小时的飞机。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我买机票。”
闵慧有点紧张,两人买火车票的时候她就不愿意交出身份证,生怕辛旗看出破绽。因为辛旗用的是护照,不能在手机上买票,所以他们是一起到售票厅分头买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比苏田小两个月,身份证上的信息应该不会引起怀疑。正想掏钱包,忽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也不想在金钱上占他的便宜,于是说:“不用了,把你的护照号报给我,我来买。”
话音刚落,耳朵被辛旗揪了一下:“又来了!有我在,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咱们一起找弟弟,找着了当然好。找不着的话,就当度蜜月了。”
替童明浩交了两万多的住院费后,银行卡里已没什么现金了,闵慧只得掏出身份证交给他。辛旗溜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哇,你住在滨城?”
“嗯。”
“那可是大城市啊。”
“对。”
“在那干嘛,打工吗?”
“嗯。”
“那个——”他还想问,闵慧连忙堵住,“你呢,你住哪儿?”
“纽约啊,我告诉过你啊。”
“哪条街?”
“parkavenue”
“还跟爸妈住呢?”
“是我哥的公寓。”
“所以你还有一个……哥哥?”
“嗯。”辛旗眨眨眼,“田田,是不是很好奇?想不想知道更多?”
“不想。”
两人回到招待所时已经快十点了,闵慧想到自己浴室的吹风机坏了,于是到前台找服务员更换,见她正跟两位中年夫妇说话,只好避到一边。
“……今晚真的没有空房间,对不起!本来有位先生是打算走的,结果他说还要再住两天——”服务员耐心地解释,“这附近一带都没有宾馆,最近的一家叫‘晴天旅舍’,坐车的话要四十分钟,那,这是地址,不用事先打电话,肯定有空房的。你们有车吗?没有的话我帮你们叫辆出租?”
中年男子五十多岁,身高体胖、满面红光,穿着西装,看上去像一位民营企业家。身边的女子大概是他的妻子,个子也在一米七以上,相貌清秀,脸色憔悴,穿一件藕色的雪纺连衣裙,戴着金边眼镜,一副老师的模样。
“我们是自己开车来的,哎呀,要是实在没有房间的话我们就在这沙发上坐一晚上没关系的。”民营企业家指着会客室里的一圈沙发说。
“对对对,我们是来看孩子的,特别高兴,特别激动,根本睡不着,只要有个地方坐着就行。”女教师也说,“他吧——有高血压,我不放心他在这种时候开车。”
大家听了心里都是一愣,医院住的全是精神病人,来探望的家人都是一脸愁容,这两位居然“特别高兴”,真是太奇怪了。
闵慧心中一动,问道:“大叔,您是不是来看童明浩的呀?”
企业家连忙点头:“是啊,我是他父亲。你是——苏田?对不对?小万都跟我说了,说你来找你弟,也找到这儿来了,还差点把人给领了回去。结果dna比对说不是,还挺遗憾的。”
“是啊。”闵慧苦笑,“恭喜你们!”
“姑娘,别灰心啊,继续找,像我们学习,找它二十几年,总能把孩子找回来。这不,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多好啊!你可千万别放弃啊!”企业家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摇着闵慧的手,说着说着就开始哗哗地流眼泪,闵慧看着一阵心酸,不禁感叹:这才是亲爹亲妈,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儿子就满足了,根本不在意他有精神病,更不会觉得是个累赘。
“大叔,我们订了两个房间,可以匀一个给你们。”辛旗笑着说,“我跟她住一间房就可以了。”
“那个——方便吗?”女教师不好意思地问道,“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方便方便。”闵慧说,“我们就两人,用不着两间房。”
“而且,”辛旗抬着闵慧的手腕,让他们看上面的戒指,“我们已经订婚了。”
“哇,恭喜恭喜!”
两个小时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辛旗,明天要坐飞机了,咱们今晚就别折腾了,睡个好觉吧。”
“本来我的自制力一向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不行了。”
“别骗人了,你都在美国生活了,不会到现在还是处男吧?”
“当然是,说好了要娶你,当然要为你守身如玉。”辛旗忽然翻过身来,将她压在身下,“因为你是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星星……”
“大哥,你这是要为我建造一个太阳系么?”
“对,我就来送你一个小宇宙的。”
说罢低头吻了过去,弄得闵慧半天没法说话。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都不胖,隔着肌肉能感觉到对方的骨头硬邦邦地戳着自己。闵慧胸前的小鸽子在他手中绝望地挣扎着,身子挤压得都快出水了。
“我不信——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一个女朋友吗?”她被他按在怀里,开始了又一轮的激情似火,不敢喊叫,只好又去咬被单。
“高中、大学都有女生追我,可是到了最后关头我都没有做那一步。”他轻轻地说,“如果第一次不是你,我会有强烈的罪恶感。”
“我不会介意的。”她将头歪到一边,看着窗外。
“我会。”他把她的头扳了回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呢?有没有把你的第一次给了哪个野男人?”
她咬着嘴唇,摇头。
“那就好。”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不然的话,我可要强烈吃醋了。”
床前灯很暗,空调声很吵,但他的目光很宁静,里面似乎有一团火,令她感到温暖。
他像一个孩子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将头枕在她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夜半,闵慧悄悄地爬起来,跑到前台买了一包烟,独自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