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天送你们去车站。”辛旗说。
回到金融街的公寓后,两人一起给苏全洗了个澡,孩子在浴缸里玩了一会儿水,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你这有阳台吗?”闵慧忽然问。
“有,但不许往下跳。”
“我只是想抽根烟。”
阳台很大,风刮得呼呼作响。闵慧的打火机没油了,辛旗只得回屋拿了一盒火柴。
“抽烟有害健康。”
“我抽得不多。”
那次风波后,抽烟成了她抵抗颓废的恶习。母亲去世之前,为了避免自己情绪崩溃,她抽得很凶,一天一包,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戒不掉了,苏田的失踪却让她猛然惊醒,自此以后,只是偶然抽过一两支,但包里总会放着一包烟,公司里的男同事太多,抽烟的也多,有时候为了跟他们打成一片,自己也会抽上一两支,算是一种应酬。
风太大,她一连划了三根火柴都没有点燃。
“ayi?”
他划火柴的方向与她正好相反,点燃后用掌心握成一个圆罩住递到她嘴边。她吸一口,对着空中徐徐吐出一团烟雾,立即被风吹散。
他看着她,目光中多了一些迷惑。
“起雾了。”她指着脚下朦胧的车灯。
“这里很像纽约,特别是夜晚。夜半醒来我会犯糊涂,以为自己住在华尔街上。”他靠着金属的围杆往下看,“北京的街道跟纽约一样,方方正正。气候也差不多。”
“我在北京待过七年。”闵慧说。
“差点忘了,”辛旗笑道,“你是华清大学毕业的。为什么没留在北京?不喜欢?”
“我是南方人。”她转过头来看他,夜雾似乎弥漫进了她的眼睛,“受不了北方的干燥。”
“后来你又去过哪些城市?”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在滨城。当时也有机会留在北京,可是我妈病了,几个offer中,观潮给的工资最高,做的又是跟医学相关的项目,我正好感兴趣,就去了观潮。”
“那你——跟程启让是怎么认识的?他当时已经是cto了,职位上高出你好几级?”辛旗问道。
闵慧沉默。
“关于你的案件,我看过各种报道——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人难以判断。毕竟事发之时只有两人在场。而那段时间,你的确很受程启让的重用,提拔得也是飞快,你们一起开会,一起出差,所以有些猜测……”
“——很合理,是吗?他那么帅、那么有才、又是高管、又是郑澜的女婿——何必非要看上我?必定是我——一个大山里出来的穷姑娘——想攀高枝勾引他,想从他那里要点什么,得不到就反咬一口,是吗?”
“那倒不是。”辛旗怔了怔,“我只想知道你和程启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和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他的声音很镇定,觉得问这样的问题很有理由。
她的心却开始往下沉。
“我不想说。”
“whynot?”
“因为我不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细节,仅仅为了满足你的好奇,或是补充你的知识。对我来说,每讲一次,等于再痛一回。”
“……”
“关于我的遭遇,媒体报道删繁就简,闲人不过是寻找谈资,对手用它兴风作浪……而现在的我只想快点忘掉它,继续生活!”她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想要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快乐——你知道有多难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喃喃地说,“别忘了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她点了点烟灰,冷笑,“担心会被仙人跳?”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跟程启让曾经对簿公堂,正常人到了这种关系,避之唯恐不及,他为什么还要收购你的公司?而你,据我看来,又聪明又厉害,为什么会着了他的道儿?”
她一阵哑然,看着夜雾慢慢地浮上来,飘在她与辛旗之间,变成一道厚厚的纱。
“是你们曾经彼此喜欢,还是他是个……ntrolfreak?”
“你的潜台词是:程启让喜欢我,为了接近我、得到我,不惜花大价钱收购佰安?辛旗,你怎么不去写言情小说?”
“我当然知道你在科研上很成功。好吧,他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的项目、你的成果、你的ds10。”
“gs10。”
“sorry。”
“ai医疗这块,观潮起步较早,也耕耘了很久,程启让还是很懂行的。这几年,观潮的最大竞争对手是东励集团,他是担心佰安落到东励的手中,让对手在这个领域占到先机。”
“所以,程启让抢夺佰安,跟感情无关?”
“这只是一个生意。”
“懂了。”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蓦地摘下她嘴里的烟,自己吸了起来。
“嗳,你不能吸烟,你有心脏病!”闵慧一面叫一面伸手去抢,被他的胳膊挡住。
“抽一支没关系,反正我也活不长。”他笑了笑,大概是从没抽过,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闵慧夺下他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力地踩了一脚。
“辛旗,如果岁月可以回头,你我之间,没有苏田……”闵慧双手插进口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而炽热:“你会爱上我吗?”
他拒绝回答。
“如果我和苏田同时站在你的面前,她不曾救我,我不曾欠她,你会选谁?”
“我选苏田。”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她的心一阵酸痛,“抛开你们共同拥有的过去,你不觉得从各方面来说,我其实更加适合做你的女朋友吗?”
他本来离她很近,听见这话,身子顿时向后退了一步。
“请问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觉得你比苏田更好?如果没有苏田,我到现在可能还是个瞎子,或许早已经躺进了坟墓。请问你会爱上一个有心脏病的瞎子吗?是苏田陪着我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是她给了我亲人和家的感觉!是她帮我找到机会改变了人生!是她……”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你以为我们之间只有亲情是吗?不,我们是相爱的,因为孤独困苦、因为无依无靠,所以爱得比较早,比较傻,如此而已!但那是爱情,一点不假!我答应过她,回来娶她,给她一个家——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走,有我在她的身边,她不会做出这么傻的决定。不会轻易牺牲性命,去救一个没脑子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到现在居然还有胆子说,自己比她更合适做我的妻子!”他冲她怒吼,“你一点也不合适,闵慧!你不过是生了我的孩子,逼得我毫无选择,只能对你好,因为你是我儿子的妈妈。为了宠爱他我只好喜欢你,为了保护他我只好保护你。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nothg!nothgatall!”
所以这一切,不过是装出来的,是为了让儿子高兴。闵慧的心又凉了下去,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脸上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她想了想,终于默默地一笑,轻声道:“你说得没错,我该知趣地告辞了。明天上午八点,麻烦把孩子送到我的房间。晚安。”
她拿起手包,披上外套,一阵风地走了。
他没有挽留,更没有送她。
闵慧带着儿子回到滨城,佰安的收购已如火如荼。在首轮竞标的申请者中,陆续有五家公司来到佰安做尽职调查并向远来做出了最初报价。其中三家最有实力,分别是:观潮国际、东励集团、深蓝科技。佰安这边,何海翔特地空出一间会议室作为资料室,堆放公司的重要文件,包括商业机密、交易机密、股份敏感资料等以及买家要求准备的特定资料与清单。曹牧和闵慧则负责接待各个买家团队的参观、组织见面会、报告会并回答他们的书面提问。一轮接着一轮地进行,从早到晚,忙到头不点地。除此之外,闵慧还要负责研发团队的日常工作,虽然不像写de那样费脑,从体力上来说也是累到崩溃。
与此同时,管理团队这边,在期限的最后一天,何海翔红着脸对大家说:“我最后弄到了一百万元,一半是借的,一半是贷的,只能弄到这么多了。剩下的一百四十万,希望大家能帮我凑一下,我老婆已经被我磨得快松口了,这一百四十万,我肯定很快就能还上。”
一百四十万,摊到四个人身上,每个人要出三十五万。大家都表示拿不出来这个钱,何海翔说:“要不这样,我就出这么多,到时候少分些股份给我?”
“这不大公平,何总。”曹牧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钱实在凑不到的话,您还是退出吧。”
这话在座的人都想说,但谁也张不开这个口。
“可是我真的很看好咱们的团队!佰安是我一手组建的,它能发展到今天,也证明了我的实力。看在我未来可能对佰安做出的贡献上,希望你们能慎重地考虑我的建议!”何海翔面红耳赤地争取着,语气中甚至带着点乞求。
“何总,其实你不用太遗憾,”徐光鉴说,“这次竞标,观潮和东励争夺激烈,他们的实力远远大过我们,胜算的可能性更高。我们的团队就算是挺到了最后,也很难逃出陪练的命运。”
这话其实充满了安慰,但何海翔的脸还是崩了起来:“好吧,我退出。”
大家的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作为佰安现任的总经理,我得警告你们:你们都是公司的高管,收购期间,公司将保持正常的运营。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很多的工作。bo是私事,请不要占用上班时间。”
“这是当然。”大家都说。
见何海翔一脸怒气地离去,闵慧问道:“他走了,他的位置由谁来顶?”
“马新。”曹牧说,“aiax之后我就开始跟他沟通了。他有个舅舅做煤矿生意,可以借钱给他。对煤老板来说,240万是个小数目。”
马新是佰安的人事总监,平时与何海翔关系不错,也走得很近,算是何海翔的嫡系。但他比较有野心,所以也谈不上忠心耿耿。
“我有一点担心。”闵慧举手说道,“程启让曾经两次威胁我,说收购佰安,观潮国际志在必得。132亿的报价,你们觉得够吗?”
“足够了。”严承礼说,“aar给我们的估价只有九千万。”
“九千万?太保守了吧?”徐光鉴说。
“程启让这人很务实,他是不会乱花钱当冤大头的。威胁你不过是为了让咱们知难而退。”曹牧说,“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也许我们可以把报价再提高一点。”
“提到多少?”
“162亿,这样的话比较有胜算。”
“多了三千万,找谁要去?”严承礼问道。
“先试一下bbg的辛旗吧。”曹牧说,“他听过闵慧的报告,表示感兴趣。手上有大把的钱,闵慧,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闵慧一阵窘然,耸耸肩道:“曹姐,我们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找他呢?”
“他是生意人,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是——”
“你先试试,不行的话,我去问问风林资本的谢总,看他能不能追加一点。”
“我……”闵慧低下头,“好吧。”
从北京回来后,闵慧与辛旗一直处于冷战状态。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视频。她尽量把自己与苏全单独相处的时间安排在户外。就是睡觉也是先在自己的卧室里把苏全哄睡着了,再把熟睡的儿子抱到那个装有摄像头的房间,避免与辛旗“空中交谈”。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摄像头的那一端,再也没有传来过辛旗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她才在一次与云路的交谈中得知bbg亚太分部已经开始全面从北京向滨城迁移,各个部门都在招兵买马,辛旗本人也已经悄无声息地住了过来。
“他住在哪儿?”闵慧好奇地问道。
“柏悦酒店。”云路说,“最近事情比较多,他经常北京、滨城两头跑。前几天还去了一趟新加坡和纽约。”
“嗯。”
“ethan很想念全全,白天经常跟他视频。只是最近工作太忙,暂时还没有时间亲自过来看他。”
所以他也在尽量地避开她……
次日一早,闵慧给辛旗打电话,三声之后,那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hello。”
“辛旗,我是闵慧。”
“你好。”
“听云路说你已经搬到了滨城?”
“嗯。”
“欢迎你随时过来看望苏全。”
“嗯。”
“我找你是因为佰安的事情。”
“说。”
“曹牧姐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给咱们佰安的bo投资三千万?我们马上就要递交提案了,目前竞争比较激烈,我们担心报价不够高。”
“闵慧,上次见到曹总,我是怎么说的,你忘记了?”辛旗淡淡地道。
“我记性不好,你是怎么说的,再给我说一遍?”
“我给你们我的faloffer。而且说了,如果offer作废,今后不会再考虑。”
“这么好的一桩生意,干嘛不考虑?”
“因为我说话算话。”
“我只是问一下你是否感兴趣,用不着拿狠话呛人,你不投资是你自己的遗憾。”
“我不遗憾。再见。”
闵慧气得对着话筒骂了一句:“fxxk!”
“hey,我的电话还没挂呢。”电话那端,辛旗冷冷地道。
“我在教全全英语,他问我‘叉子’怎么说,我说,fork。”
“请不要教我儿子说粗口,他有自己的英文老师,谢谢。”
第52章 他是谁
何海翔从管理团队退出后,空缺便由佰安的人事总监马新顶替。消息传到何海翔耳中,他认定曹牧早就找好了备胎,铁了心的要踢他出局,将马新叫到办公室痛骂了一顿,开始更加卖力地替总部张罗,将bo的五位成员视作叛徒,对他们严加考勤,不许请假,工作更是安排得满满当当。
曹牧选定的交易团队aar早已开始满负荷地工作,为bo准备竞标的所有文件。眼看要到截止期,大家在首轮报价上仍然争执不休。严承礼、徐光鉴、马新都认为132亿已经够高了,不需要增加了。曹牧和闵慧则略有担心,但也认为这个报价应该能够平安地通过第一轮的筛选。
“bbg不愿意出那个三千万。”在碰头会上闵慧说,“我给辛旗打了电话,他拒绝了。”
“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吗?”曹牧问道。
“完全没有。”
“风林资本这边呢?你跟谢安培谈得怎样?”严承礼问。
“我跟三位私募老总都谈过了,他们不同意加价,讨论了半天最后说如果真的要加三千万的话,他们每家各出一千万,但我们团队的占股比例要从28降到20。”曹牧说。
“什么?一下子降八个点?”徐光鉴惊呆了,“太坑人了,我不同意!”
“我也反对。”马新附和。
“他们也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无可厚非。”严承礼叹道,“我不同意,但能理解。毕竟多投了一份钱,就要多冒一份险。曹总你看能不能跟他谈到26?”
“试过了,不愿意。”
“那你们觉得程启让会出价多少?”闵慧问道,“如果志在必得的话?”
“132亿其实已经很有竞争力了,程启让未必会出这么高。aar建议我们在第一轮的时候不要出这么高,毕竟只是意向性的。到了第二轮再视对手的情况加价。”严承礼说,“aar要我们尽快把价格定下来,她们的文件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是截止期了。”
“报太低也不好,我们不是观潮、东励那样的大公司,私募在最后一秒都有可能撤资,远来会觉得我们不靠谱,有可能第一轮就把我们给淘汰了。”马新说。
“总部首先看价格,为了赢,我觉得需要再加三千万,20就20,分到每个人手上还有4呢,我们努力把蛋糕做大,4也是很多的股份了。”曹牧说。
“我同意曹姐的意见。”闵慧点点头,“我们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拿到佰安吗?如果因为少了三千万导致竞标失败,而这三千万私募们也愿意出,到时候我会后悔的。”
五人争执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最后投票三比二,决定先报13亿,如果不行,再加到132亿。
次日上午十点,aar代表管理团队向远来提交了参加竞标的正式提案及所有文件。下午曹牧和闵慧正好在总部有个例会,会后出了大楼,曹牧悄悄地指着一个向咖啡馆里走去的矮个子男人说:“那人就是蔡兵杰,远来集团投资并购部的总经理。佰安的收购由他负责,咱们去聊聊,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半杯咖啡的功夫,三人由寒暄进入到正题。
“我们已经收到了你们的提案,所有的文件都看了,商业计划书写得很抓人,报价上也很有诚意。我很高兴你们能加入到这次的竞标当中,工作小组一定会认真对待的。”蔡兵杰公事公办地说。
“蔡总,一共有多少家公司参加啊?”曹牧问道,“您给透个风,我们也好心里有数。为了凑上投资款,大家都把家中老底掏空了呢。”
“哈哈哈,不至于。你可是公司的副总,收入不低哟。参加收购的公司嘛,大大小小有一些。在审核完所有的提案后我们会邀请有限的买家进入第二阶段的竞价。你们现在呢,也可以开始尽职调查。我会让你们的何总尽量配合你们的。”
“您觉得我们有希望进入到第二阶段吗?”闵慧问道。
“有的。”蔡兵杰肯定地点点头,“管理团队提出收购,我们很意外。你们融资得这么顺利,恰好证明了市场对你们充满了信心。总部其实不舍得佰安,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佰安是你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如果最后能回到你们的手中,总部也会感到欣慰,相当于咱们谁也没辜负谁。”
蔡兵杰的段位果然不低,这话一说,闵慧、曹牧听得心中一热,像被打了鸡血一般地笑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的出价算是高的?”闵慧问道,“是吗?”
“这个嘛就不方便说了。”
“好歹暗示一下嘛,蔡总。”曹牧紧追不放,“我们也好为后面的阶段做准备。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呢。”
“你们的出价不是最高的,当然,这只是个意向性的价格。”蔡兵杰淡淡说,“尽职调查完成后,我希望你们能加些价,不然的话……就很难说了。”
生怕被问出更多,蔡兵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留下曹牧和闵慧面面相觑。
“这么说来——13亿真的不够?”闵慧瞪了瞪眼,“他说要加‘些’价,没说要加‘点’价,说明我们离最高还差得远是吗?”
——远来的高层比较官僚,说话喜欢玩文字游戏,闵慧立即按字面意思琢磨起来。
“你呀,别听他忽悠,”曹牧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打嘴泡,他可能对每一家公司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煽动大家把价钱抬上去。”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维持原定计划。既然他说咱们进入第二阶段没问题,就说明咱们的出价是比较高的。一般来说,总部会挑出几个最有希望的潜在买家进入第二轮谈判,一般是三到五家。这一行的人咱们都熟,谁家有实力谁家感兴趣,我们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闵慧在心里数了数,说:“观潮、东励、深蓝、我们?”
“嗯,差不多就是这四家能出到比较高的价格。其它的一听说有观潮、东励加入,多半会打退堂鼓,谁也不愿意跟他们陪跑。”
在收购和价格这种事上,闵慧觉得还是要相信曹牧,毕竟她做了二十几年的销售。在谈生意上的直觉肯定要强过自己。
她到前台去买了两个甜甜圈,刚吃了一口,曹牧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出殷旭的头像。奇怪的是,曹牧溜了一眼手机,居然不接,直接把电话挂了。
闵慧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离她发现殷旭出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以为殷旭不打算坦白了。而她自己,则一直犹豫是否要向曹牧揭穿,每每想说,既找不到机会,也下不了决心。
“刚才是殷旭大哥找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牧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咖啡,点点头,半天不接话茬。
“曹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曹牧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殷旭跟我说了。”
“什么时候啊?”
“上周。”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闵慧心中却深感不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曹姐,这事主要怪我,是我没有把好关,把叶小真这样的人介绍给了你们。殷旭哥其实挺后悔的,他是真的喜欢你,也特别在乎这个家……有些事你们可以好好商量……”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曹牧的声音很冷,“这是背叛。对我来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
“我们已经离婚了,昨天正式拿了离婚证。”
这么快!从曹牧的言谈举止中根本看不出来,闵慧不禁惊呆了:“那孩子们怎么办?”
“他净身出户,孩子和房子都归我。”
“你照顾得过来吗?”闵慧问道,“这些天都在忙收购,要不请个保姆吧?我可以帮你找。”话一出口,忽又想到那个叶小真就是自己找来的家教,万一找的保姆也不靠谱呢?连忙又说:“算了,还是你自己去找吧。”
“孩子的抚养权归我,但他每天会过来给孩子做饭、带孩子上补习班。这些他都包了。”曹牧狠狠地咬了一口甜甜圈,苦笑一声:“我一向以为自己看人眼光不错,没想到还是走了眼。”
“这只是首犯,殷旭哥是有点出格,但也不是严重到要离婚吧?毕竟你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不给,我对这种事零容忍。”
说是这么说,闵慧这才发现曹牧的脸有些蜡黄,眼泡也肿了起来。她一直以为是忙收购的事情累的,没想到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走吧,”闵慧站起身来,拉了拉她的胳膊,“找个地方喝酒去,我请客。”
正巧云路说要带苏全去电影院看动画片,闵慧在路边找了个串吧与曹牧边吃边聊到八点多这才回到公寓。
一出电梯,看见门脚上半躺半坐地窝着一个男人,醉得跟烂泥一样,衬衣的胸口都是呕吐的痕迹。听见脚步声,那人勉强扶墙站了起来。
“殷旭大哥?”闵慧吓了一跳,见殷旭一身酒气,身子摇摇晃晃,连忙将他扶住。刚一挨近,便被呕吐的恶臭醺到无法呼吸:“你怎么在这?”
“曹牧呢?她是不是在你家?我……我要跟她说话。”他的舌头直打晃,吐字含含糊糊,眼皮耷拉着,半睡不醒的样子。
接下来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堆话,闵慧一个字也没听清。
“曹牧姐刚跟我吃了烤串,现在已经回家了。”闵慧掏出钥匙打开门,“你先进来喝杯茶解解酒,等下我叫个车送你回家。”
“家?我哪里有家?曹牧都不要我了,有家也回不去了……”一米八九的大汉,当着闵慧的面,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到一半,忽然“哇”地一下,劈头盖脸,吐出一堆饭菜,正好吐到闵慧的头上。
闵慧欲哭无泪,只得将他扶进屋里,先脱下自己的外套,又帮他脱掉上衣,将毛巾打湿给他洗了一把脸。见他醉得根本站不住,忙将他扶到苏全的房间让他躺下:“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泡杯浓茶。”
她到厨房泡了一壶大红袍,端过来正要递给他,却见他双目紧闭,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推了半天推不动,闵慧只得给曹牧打电话,偏偏无人接听,于是留了个微信。正在想怎么办,头发酸臭难闻,全是殷旭呕吐的余沥。她想立即洗个澡,又怕殷旭醒来闹事,自己招架不住,于是将他锁在房内。自己先去浴室将两人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刚刚关掉水,门外传来门铃声。闵慧心想,大概是云路带着苏全看完电影回来了,正好,可以拜托云路将殷旭送走,于是披上浴袍,打开门。
门外居然站着辛旗,怀里抱着熟睡的苏全。
见她一脸惊讶,辛旗解释道:“云路有点事,正好我有空,就带全全看了场电影。”
“哦,请,请进。”
闵慧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还在兀自滴水。辛旗走进房中,看着她问道:“你喝了酒?”
“跟曹牧姐去吃了烤串,喝……喝了几扎啤酒。”
“一扎是15公升,你喝了几扎?”
“两、两三扎吧。”
“你可真能放飞自我,闵慧。”他的声音顿时变作讥讽。
闵慧其实也醉得厉害,坐电梯时脚直打晃,差点走错了楼层,因为殷旭醉得更加严重,她反而吓得清醒了不少。
“把孩子交给我吧,你可以走了。”闵慧伸出双臂,打算接过孩子,不料辛旗的身子一让,抱着苏全直奔卧室。闵慧这才想起来卧室里面还睡着一个人,不禁跌足叫道:“辛旗,等等!”返身冲过去正要拦住他,门已经被辛旗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浅浅的鼾声。
卧室的大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当中四脚朝天地躺着殷旭。他的下身是一条运动短裤,上身赤裸,露出网球运动员特有的健壮胸肌和修长的大腿。
辛旗怔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闵慧,沉声问道:“他是谁?”
多喝了几杯的闵慧偏偏决定开个玩笑,眨眨眼说:“我的男人。”
殷旭根本不算老。
今年四十一岁的他,精力充沛、热爱运动、婚后一直过着没有压力的生活,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十足、最多三十出头。好几次他跟曹牧一起去学校接孩子,都被误以为是曹牧的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