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不能确定，比起好奇，她的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恨她，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认为你会。”郁理语调很慢，“因为你喜欢过我，但你痛恨我这样的存在。”
她说的是“喜欢过”。
她认为他现在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周屹心想，看来她也没有像她表现得那么了解他。
“我并不恨你。”周屹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异常对人类来说太危险了。”
郁理：“也包括我？”
周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郁理叹了口气：“好吧，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他们本就是对立的敌人，既然周屹参与了这次行动，就说明他的原则并未因她而动摇。
而她也是如此。
一种紧绷凝滞的气氛在雾中蔓延，郁理与周屹专注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再出声。
忽然，郁理身后黑影瞬动，伴随着尖啸的破空声，十几根触手同时向周屹飞袭而去！
周屹目光微凝，身形倏地一掠，如同一道疾影，转瞬闪现到郁理身后。
郁理已经跟他交手多次，自然明白他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她没有丝毫犹豫，身躯骤然下压，更多触手从腰后钻出，像狂舞的群蛇般涌向周屹。
周屹见状，立刻向后疾退。然而触手飞袭的速度非常迅猛，他又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一味躲避，很快便被触手逼至后方的墙壁。
触手如离弦之箭般瞬息而至，周屹瞳孔微缩，一把抓住它们。他的力道极大，双手紧紧扣住凸起的吸盘，柔软滑腻的触手在他手中不断涌动，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郁理眉梢微挑，立即调动其他触手展开更猛烈的攻击。
浓雾被呼啸的疾风冲散，几十根漆黑细长的触手飞速袭来，像急剧收缩的大网，让人避无可避。周屹目光微移，突然借力上翻，同时松开双手，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霎时消失在触手的包围圈中。
几乎是同一瞬间，郁理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锋锐而冷冽，像结着冰霜的利刃，悄无声息便可致命。
在上面！
郁理立刻控制触手向上袭去。周屹身形疾掠，飞速避开挥舞翻涌的触手，手中寒光一闪，刀尖划过凛冽的弧度，下一秒便抵上了郁理的脖颈。
郁理眼睫低垂，视线微微下移。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莹白纤细的脖颈，锋利的刀尖抵在薄薄的肌肤上，看似危险至极，却没有划出任何伤口。
周屹紧盯着她，冷静开口：“你输了。”
“是么？”郁理轻轻笑了。
周屹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狡黠。
冰冷潮湿的寒意突然爬至全身，周屹眉头微蹙，立刻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郁理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触手。而这些触手正在翻涌着，蠕动着，像绞杀猎物一般，安静而缓慢地，将他的双腿紧紧缠绕。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郁理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很轻柔，“也不要太相信我。”

其实在确认周屹出现的时候, 郁理就想好了大概的作战计划。
周屹非常擅长战斗，攻击性、机动性、敏锐度全部拉满，想要赢过他, 只有力量是不够的, 必须出手比他更快、更出其不意，才能取得先机, 在战斗中真正地压制他。
原本郁理可以利用涉水穿梭的能力来达到这一点, 但控制局提前断掉了整个21区的供水，她的这个能力也就无法使用了。
所以在周屹走向她的时候，她发动了自己的另一个能力。
——拟态。
将下半身变为触手, 但仍然伪装出人类双腿的形态，从而迷惑周屹，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奇袭。
伪装本就是郁理的强项，如今她的精神力暴涨，这个能力更是大幅增强，已然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就算是周屹也无法辨别。
但即便如此，郁理也没有信心能百分百骗到他。
所以她故意用腰后的触手和他战斗, 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些触手上，直到他持刀逼近，才放出腰部以下的触手。
触手紧紧缠住周屹的双腿，触须还在向上延伸, 周屹用力挣扎了几下, 非但没有挣脱束缚, 反而被触手缠得更紧、更严实。
“周屹, 你那边情况怎样？”耳机里响起岑如欣的询问，“好像要下雨了, 最好速战速决……”
周屹抬眸注视郁理。她目光闪烁，显然也听到了耳机里的声音。
周屹没有回应。他摘下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郁理，刀刃依旧抵着她的脖颈，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脸。
“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
郁理的手指停留他微凉的脸颊上：“但我很了解你。”
“是吗？”周屹目光深深，“那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
郁理笑了：“在想怎么命令我？”
周屹没有说话。
她离得很近，指尖柔软，潮湿幽冷的气息萦绕着他，令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失神。
他确实在想怎么命令她，但和她以为的命令，大概不太一样。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空中渐渐有雨水落下，周屹看着郁理，目光冷锐而凛冽，仿佛有一种压迫力正在凝为实质。
要对她使用“命令”了吗？
郁理微微眯眼，触手从身后瞬间抽出，闪电般袭向了周屹！
她要堵住周屹的嘴，让他无法出声。
然而下一秒，周屹突然翻转手腕，原本抵在她脖颈处的刀尖直直向下，没有丝毫停顿，对准缠在腿上的触手便迅猛刺下！
——声东击西。
郁理旋即反应过来，同时立刻收回触手，灵活地躲开那把尖锐的利刃。
她不怕被刺伤，但如果刀上涂了什么特殊药物，那她会很麻烦。
她速度极快，从察觉意图到躲避锋芒，加起来没有超过一秒。周屹抓住这个间隙，迅速收刀后撤，同时凌厉地直视郁理，正要发动能力，铺天盖地的触手突然穿透雨帘，如同獠牙大张的飞蛇般疾袭而来！
周屹立刻侧身躲避，雨点逐渐变大，他的身形在雨帘中疾速飞掠，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在雨中掠出鬼魅般的黑色虚影。
郁理的攻击太快、也太密集，他无暇发动命令，只能继续与她对战纠缠。
郁理发现他明明有刀有枪，却没有一次真正地使用它们。除了之前的威胁和佯攻，他基本都是以躲避为主，偶尔会用手抓扯触手，但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害怕她的触手有毒？还是……不想伤害她？
郁理不明白。她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雨势越来越大，地上逐渐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泊。郁理与周屹在雨中不断相击、又不断分离，翻涌挥舞的触手和修长矫健的身影相互交织，无比惊险又无比默契，似乎除了他们，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加入这场战斗，也无法结束这场战斗。
岑如欣远远观望两人的激战，知道周屹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顿时皱起眉头。
“把榴弹发射器拿出来。”
“是！”
戴着护目镜的能力者们将准备好的榴弹发射器架在地上，在岑如欣的指挥下，他们将炮口齐刷刷地对准贺桐几人所在的方向。
“岑队，不用对准章鱼吗？”有一名能力者问道。
“不用，她的移动速度太快，榴弹根本打不中她。”岑如欣沉着地说，“而且她吞噬了一号，现在很可能已经进化出了一号那样的防御能力，用榴弹打她，除了扩大对这里的破坏，基本没有其他效果。”
“那先遣部队遭遇的那只人鱼异常……”
“那个更不行。”岑如欣说，“先遣小队的人还在里面，目前他们生死不明，一炮下去就彻底没救了。”
能力者们面露难色：“那我们……”
“我过去对付它。”岑如欣拿上手枪，冷静地指挥众人，“你们继续搜查剩下的几只异常，其余人留在这里，盯紧文森特那边的动向，一旦情况不对，立即过去支援，如果有其他异常出现，立即对它发射榴弹，明白了吗？”
“明白！”
文森特那边的混乱还在继续，岑如欣瞥了一眼，迅速前往俞浮的藏身地点。
远处的山腰上，乔越西举着从监视者手中收缴来的军用望远镜，忧心忡忡地问：“那个岑如欣过去了。老大说过她的能力很变态，我们要不要下去啊？”
“不是有童晓在吗？”白夜不紧不慢地说，“我相信她会解决危机。”
乔越西：“……”
童晓的能力没有攻击性，对上岑如欣就是个死。白夜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分明就是坐等岑如欣干掉童晓和俞浮。
虽然他也不太喜欢那两个家伙……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老大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你最好还是团结一点。”乔越西警告白夜，“要是让老大知道你动歪心思，我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夜轻笑：“你表现得这么慷慨，她有多看你一眼吗？”
乔越西：“……怎么没有，老大上次还带我出门了！”
白夜：“还有那只蛇。”
乔越西瞬间炸毛：“他是顺带的！”
白夜微妙地挑了下眉，似乎在怜悯他的自欺欺人。
“总之你不去我去，我可不想被老大记上一笔。”
乔越西放下望远镜，起身拍了拍腿上的草屑，一抬头，发现白夜还是纹丝不动。
乔越西：“你倒是起来啊！”
白夜神色莫名：“你去，叫我起来干什么？”
乔越西都快咆哮了：“你不起来送我，难道让我自己跳下去吗？”
早知道这家伙这么不配合，他说什么都不会跟他一起藏在这个地方！
还不如留在别墅里呢！
乔越西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给郁理通讯，告发白夜的恶劣行径。
而白夜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他轻轻叹气，无奈起身，展开流光溢彩的翅膀。
“我送你下去也行，但你自己要注意点。”
“注意什么？”乔越西奇怪道。
白夜向上飞了飞，钩爪扣住乔越西的肩膀，微一上提，带着他升入高空。
“注意不要被榴弹击中。”
“啊？！”
乔越西一脸惊恐，不等做好准备，便被白夜提着肩膀冲刺下去。
白夜的飞行速度太快，留在地面上的特遣队成员虽然看到了他们，却无法瞄准。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抵达地面，正好降落在岑如欣的面前。
岑如欣脚步骤停，肌肉紧绷，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警戒。
“交给你了。”
乔越西落地后，白夜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乔越西：“？？？”
他也太狠了吧？！
白夜连看都没看岑如欣一眼，猛地挥动翅膀，抖落上面的雨珠，然后像鹰一样迅疾地升入空中。
他飞行的姿态灵活而飘逸，且速度极快，岑如欣同样无法锁定他，更无法对他使用深海气压。
白夜转眼飞离了她的视线范围，犹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全速飞向正在待命的特遣队。
雨水打在他美丽宽大的翅膀上，像跳跃的玉珠，裹上细密晶莹的鳞粉，被更多雨水冲刷着垂直坠落。
“又来了一只异常！”地面上的特遣队迅速发现了他，“准备发射榴弹！全力攻击！”
一时间，所有榴弹发射器都对准了空中的白夜，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响，大量榴弹接连发射，在雨中呼啸着飞向白夜。
这架势十分骇人，但白夜却毫不慌张。他灵活敏捷地在空中穿梭，像疾飞的雨燕般精准避开榴弹，转眼便俯冲到特遣队上方。
特遣队里的能力者看到他逼近，立刻抬手对他发动能力。
霎时间，电光、箭矢、飞旋的气流……各种能力袭向白夜，白夜振动翅膀，正要向上躲避，一辆越野车突然横着飞了过来，直直砸向正在攻击白夜的能力者们。
“小心——！”
有人最先察觉到危险，立刻转身抬手，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越野车拦在半空。
这辆车砸的猝不及防，众人纷纷转身回头，这才发现在他们的后方还有一只异常。
黑索从越野车后面走了出来。
雨水顺着脸上的蛇鳞缓缓流淌，他懒散地看着这些能力者，意兴阑珊地问：“你们要一起上吗？”
能力者们互相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将目标转向他，正要对他发起全力攻击，白夜再次俯冲而下，钩爪猛地提起两人，快速带入空中，又狠狠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黑索也对他们展开迅猛的突袭。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特遣队很快陷入混乱，能力者们一个接一个在他们的袭击下失去了战斗力。
听着耳机里的惨叫声，岑如欣的脸色越来越严峻。
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她看向站在面前的青年，瞳孔变蓝，水似的波纹随即荡开。
乔越西见状，立刻举手求饶：“等一下，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啊！”
岑如欣冷冷地看着他：“你是‘章鱼’的同伙。”
“但我没有杀过你们的人！”乔越西急忙道，“你看刚才那只扑棱蛾子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们都不待见我，还巴不得我早点死在你们手里呢！”
他说的是事实。目前与“章鱼”有关的多起异常事件中，唯独他没有出现过，而且他的能力和污染性也都是未知，在此之前，控制局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存在。
但岑如欣并不会因此对他放松警惕。
“你想干什么？”
乔越西神色诚恳：“我想弃暗投明！”
岑如欣差点以为听错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们走？”
乔越西重重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岑如欣忍不住打量他：“你不是异常吗？”
“我是异常，但我没打算跟你们为敌呀！”乔越西一脸焦急，“我只是想跟他们报团取暖，谁知道我什么都没干就被通缉了，早知道跟他们混这么危险，我还不如自己躲进深山老林呢！”
他的表情很恳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污染性，岑如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伸手取下腰间的手铐。
“你想跟我们走也可以，但你必须戴上这个。”
乔越西看了一眼，迟疑地问：“让我戴这个也行，但你能保证不会虐待我吗？”
“可以。”岑如欣说，“只要你不攻击我，我自然也不会伤害你。”
“那……好吧。”乔越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点了下头，然后走到岑如欣的面前。
他主动伸出双手，岑如欣打开手铐，戴到他的手腕上。
这种手铐能抑制精神力波动，只要戴上手铐，任何异常都无法再发动能力。
岑如欣注意到乔越西的手背、指腹上有很多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被雨水稀释成浅淡的血红色。
“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岑如欣狐疑地问。
“都是那只扑棱蛾子害的。”乔越西恨恨地说，“山上那么多树，他看都不看就把我提起来，害得我手都被刮花了！”
岑如欣没说话。
乔越西似乎也不觉得尴尬，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能不能尽快带我离开这里？我怕他们发现会报复我。”
岑如欣立即抽回手：“行动结束自然会带你离开。”
乔越西闻言，顿时沮丧地垂下眼：“这样啊……”
他目光下移，落到岑如欣的手背上。
她的手背上多了几道血痕。

第182章
虽然乔越西的攻击性没有贺桐、黑索他们那么强, 但在装弱这件事上，他们都远不如他。
当初郁理也是因为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表欺骗，才会在他身上栽了个跟头。
虽然这种手段并不高明, 但乔越西赌的就是控制局并不知晓他的能力。
现在看来, 他应该是赌对了。
乔越西保持着畏畏缩缩的样子，试图躲到岑如欣身后：“那我跟着你……”
“你不用跟着我。”岑如欣依然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 “你在这里等着, 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
乔越西急道：“你不保护我吗？”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们的人自然会保护你。”岑如欣说着，抬腿便向别墅大门走去。
乔越西见状, 连忙晃了晃被拷住的双手。
“那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呀！我现在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还行动不便，就算没被那群异常发现，要是被你们的榴弹炸到怎么办？”
岑如欣终于不耐烦了，扭头对他说：“我说了，我们的人会保护你。”
“那他们人呢？”乔越西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希望他们现在就来保护我。”
岑如欣没见过这么怕死的异常。
她拧起眉头，正要派人过来, 忽然眸光一凛，看向乔越西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
“你是在故意拖延我？”
乔越西装傻：“啊？拖延你什么？”
“拖延我进去寻找你的同伴。”岑如欣目光凌厉，“你根本就不想投降，之所以在我面前演这一出, 其实是为了给屋里的那两只异常争取时间, 对不对？”
乔越西一脸震惊：“我都被你拷上了, 还不值得相信吗？”
说实话, 他没想到岑如欣的反应这么快。
可能他演得确实有点浮夸，毕竟也很久没使这一招了……但岑如欣的猜测其实也不全对。
他确实是在拖延, 但不是为了给屋里那两个争取时间，而是为了给他自己争取时间。
他的血液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生效，用在岑如欣这种精神力强大的能力者身上，时间可能还得再延长。
但拖到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
乔越西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悄悄往后挪。
岑如欣旋即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脸色顿时一沉。
“你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她紧盯着乔越西，眼睛瞬间变蓝，水似的波纹在眼中泛开。乔越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想跑？”岑如欣怒喝一声，抬手便要拔枪。
然而她的动作却像被减速了一样，突然变得缓慢而僵硬。
岑如欣感到难以置信，下意识想要低头往下看，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也变得无比僵硬，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是对方的能力吗？可他是什么时候发动能力的？还是他自身的污染性……
岑如欣疯狂思考，微微朝下的余光艰难扫过手背上的血迹，忽然反应过来——
是这只异常的血！
她察觉的速度很快，但已经来不及了。
乔越西早已跑出她的视线范围，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全身如同石化一般，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耳机里响起徐乐焦急的声音。
“岑队，我们这边快撑不住了，现在急需支援！”
“岑队？岑队？你还好吗？收到请回复！”
岑如欣将耳机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却无法回应。
她心急如焚，极力调动全身的力量，脸憋得通红，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启动……B方案……”
她话音刚落，徐乐一个瞬移出现到她面前。
此时的乔越西已经跑得没影了，徐乐的状态同样不容乐观，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岑如欣，表情满是震惊。
“岑队，你怎么样了？岑队？”
岑如欣僵在原地，眼中的水纹已经消散了，呼吸平稳而缓慢。
这说明她只是无法行动，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但之后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徐乐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
短短不到一小时，他们带来的特遣队员已经折了将近九成，对异常特殊武器全部失效，文森特和宁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负伤，现在就连岑如欣都失去了战斗力……
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全员覆灭。
徐乐咬咬牙，拨动耳机，将通讯线路转到控制总局的对接频道。
“徐队，请指示。”
“行动受制，请求启动B方案。”
“启动B方案将由研究所全权调控，您确定吗？”
“我确定。”
“好的，B方案已启动。”耳机里的声音平静道，“请各位紧急寻找藏身地点，武器正在前往目标地，很快就会抵达。”
“明白。”
徐乐的呼吸仍然很急促，短时间内频繁使用瞬移会让她的精神承受不住，她现在的确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的状态尽快稳定下来。
她看了看周围，深吸一口气，将岑如欣背到身上，然后再次发动瞬移，两人霎时消失在原地。
雨势越来越大，郁理与周屹的战斗还在继续。
漆黑粗长的触手在雨中疾速挥舞，周屹不断躲避又不断进攻，速度快得与郁理不相上下，雨幕被他们那肉眼无法捕捉的身形迅速截断、又迅速蒸发，如同交织闪动的雷电，紧迫得让人不敢呼吸。
郁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明明她的触手更多、也更灵活，但就是无法再抓住周屹，也无法再将他逼至绝境。
他像一道无处不在的暗影，又像一把极致锋锐的利刃，即便不使用能力，也能用最纯粹的战斗技术击溃敌人。
郁理确信，如果现在和他战斗的不是自己，而是真冬、贺桐他们，恐怕这会儿已经被他解决了。
而且更危险的是，他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也强得惊人。
郁理能明显感觉到，周屹已经完全跟上了她的出招节奏，而且还在不断调整自己的进攻方式，一次次对她产生新的威胁。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场战斗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和山羊人、第一特遣队队长、甚至一号……带给她的体验都不同，时至今日，只有周屹让她产生了这种感觉，让她想要全身心地享受这场战斗，而不是被愤怒或欲望以外的冲动影响。
是因为自己对他抱有特别的情感吗？
还是因为自己并不排斥与他战斗，甚至是隐隐期待的？
郁理的眼睛在雨中剔透晶亮，她的神色微微兴奋，心跳和瓢泼的雨声一样激烈。
周屹在密集的雨幕中与她对视。
不可思议地，他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也感受到了她的投入。
她在高兴？
周屹有一瞬间失神。然而下一秒，触手便呼啸着袭来，他迅速侧身后撤，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郁理牢牢盯着他，声音透过雨幕朦朦胧胧地传来：“为什么不用武器？”
周屹的声线紧绷而冷静：“控制局的目标是收容你，不是毁灭你。”
“但你仍然可以使用武器，不是么？”郁理说，“如果你以为不用武器就能打败我，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周屹闻言，眸光沉了沉：“我永远不会小看你。”
“那就来全力攻击我吧。”郁理声音很轻，“否则你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说完，她的身形忽然一闪，整个人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周屹目光扫过地面上的水泊，旋即反应过来——她正在通过水面穿梭移动！
周屹察觉到迫近的危险，几乎是一刹那，他迅速旋身，一根漆黑冰冷的触手从他面前倏地钻出。他条件反射般抬刀刺下，在刀尖即将扎进触手的瞬间，忽然神色微变，又强行偏离了下刺的方向。
闪着寒光的刀尖贴着触手滑腻的边缘划过，触手速度极快，毫无滞涩地袭向周屹的腹部！
郁理瞳孔骤缩，立刻收回触手。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触手穿透了周屹身上的作战服，扎进接近右侧肋骨的位置，周屹眉头微蹙，有鲜血慢慢洇了出来。
郁理有些怔忪。
她很确定，周屹完全可以刺中刚才那根触手，而这也是她想看到的。
但他偏偏避开了。
他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在犹豫什么？
郁理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刺下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屹，“你明明能刺中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睫毛，将他的脸色映衬得极为苍白。血迹还在黑色的作战服上洇晕扩散，他握着刀柄，指节收紧，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周屹垂下湿漉漉的眼睫，避开她的目光。
“刚才失误了。”他忍着伤处传来的痛意，低声道，“下次我会注意。”
郁理的眸光微微闪动。
“没有下次了。”她用一种轻而肯定的语气说，“我现在就要带走你。”
环绕在她周身的触手随之涌动，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周屹紧绞缠绑。
忽然，一道破空声瞬息而至，杀意沸腾，直逼郁理的脑后——
郁理目光一凝，刚要回击，周屹突然出声：“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短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袭出去，与迎面而来的森白利器狠狠撞击，利器瞬间碎裂，化作齑粉纷纷散落。
这不像是特遣队会使用的武器。
郁理与周屹对视一眼，同时朝利器袭来的方向望去——
雨幕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常。他没有血肉，面孔模糊，身躯由无数白骨搭建而成，和飞袭而来的古怪利器形态一致。
在它身后，还有一群狰狞可怖的异常，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郁理从未见过这么多异常。
虽然她在玩具屋遇到的异常也不少, 但和眼前的数量相比，还是差得太多了。
这里的异常有多少？一百只？两百只？还是更多？
郁理数不过来，也不想数。
它们太多了, 每一只都长得奇形怪状, 有些连基本的形体都没有，密密麻麻地站在雨中, 带来的压迫感远比训练有素的特遣队更强。
此时它们正像猛兽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些非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它们才是至高无上的掠食者，而她只是即将被分食的可怜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