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姐，需要大扫除吗？”
这群人态度恭谨，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朝郁理投去八卦的视线。
看得出来，这是专业团队。
而童晓的回应也很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不必了，这里很干净。你们回去吧，有需要我会再叫你们。”
“好的。”
专业团队将带来的东西依次从推车上拿下来，然后对童晓道了声别，又工工整整地离开了。
郁理感觉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家政人员，更像是童晓家里的……佣人之类的？
看来童晓还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
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一号这种大怪物混到一起了。
佣人们离开后，童晓清点了他们送来的物资，然后拿出两件小东西交给郁理。
“这是大门钥匙，这是电话卡。”童晓柔声说，“你可以先存下我的号码，有事直接联系我就行。”
“好。”
郁理将新卡装进手机，又把钥匙收进口袋，然后身形变幻，转眼便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她变成了刚才那群人中的其中一名女性。
童晓对郁理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她叫这么多人过来送东西，本就是为了让郁理挑一个复制。
郁理：“我应该不会和他们撞上吧？”
“不会。”童晓微笑，“他们已经回家了。”
郁理感到久违的安心。
不得不说，童晓办事真的很靠谱，几乎各方面都吊打她那群问题儿童。
想到这里，郁理抬头看向二楼。
乔越西和俞浮正挤在门后推推搡搡，白夜、真冬、贺桐三人又在冷嘲热讽，黑索仍然在屋里睡得不省人事，年年则努力地用蛛丝勾住到处乱窜的富贵。
“……”
郁理无奈叹气，拿起纸笔将自己的新号码写下来，放在茶几上用杯子压好，然后对童晓说，“那我出门了。”
童晓：“小心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郁理应声，转身走出去。
出门后，郁理才知道童晓爷爷留下的这栋房子有多奢华。
这是一栋双层别墅，别墅的占地面积其实不算大，但一砖一瓦却极尽典雅贵气，连门前的绿植和路灯都是配套的风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地方。
郁理一边顺着道路向外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其他建筑。
这里应该算是富人区，除了童晓的家，其他别墅也都各有各的豪华气派。每一栋别墅周围都种满绿植，有些门前还有喷泉，别墅与别墅之间留有大量空间，宽敞的都能跑马了，郁理默默测算了下，就算有人半夜在家弹钢琴，隔壁的邻居也很难听见。
更过分的是，这些豪宅里基本都没人住。
大概是因为这是21区，富豪们平时很少会来这里，所以他们只是顺手买套房子放着，像童晓一样定期请人过来打扫，只有偶尔来21区办事的时候才会过来小住一下。
万恶的有钱人！
郁理恨不得把他们停在车库里的豪车都开走。
直到来到人来人往的街上，她才感受到真实的烟火气。
21区是下层城区，和上层城区相比，这里人口更多，居民的生活也更忙碌。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郁理走在人群中，听到周围所有人几乎都在议论昨晚的怪物事件和今早发布的通缉令。
“真的有怪物啊……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你们还记得吗？七年前的那场大雾，据说当时就有人预言世界末日呢！”
“真的吗？我还以为那只是普遍的起雾天！”
“才不是！而且你们没发现吗，那些怪物都能变成人类的样子，谁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天，该不会那些怪物平时就隐藏在我们身边吧？！”
“那谁知道呢，反正政府什么都不透露，摆明了就是不在乎我们普通人的死活……”
“对啊，昨晚3区死了那么多人，听说还有不少富豪和官员呢！政府连那些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可能保护我们？”
“那完了，我们本来就是下层城区，要是政府再不管我们，那些怪物岂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你以为现在不是吗？昨晚的视频你们看了没，那只大章鱼比几十层楼还高，它一巴掌甩过来，估计能把我们这一条街的人都拍死……”
“那只大章鱼真的太可怕了，我要是在现场，肯定当场晕死过去……”
人群中各种议论甚嚣尘上，层出不穷的猜测和阴谋论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整个21区都弥漫着恐慌不安的紧张气息。
郁理对于他们的反应倒是不太意外。
毕竟通缉令都把她类比成天灾了，民众们会感到恐惧也是很正常的。
即使她本意并不想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郁理站在红绿灯前，看着略微阴霾的天空，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想去15区看看。

15区, 异常控制局。
从昨夜开始，局里就变得无比混乱。搜查、紧急巡逻、发布最高通缉令……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忙得团团转，外勤人员也全都派出去了, 大楼里人来人往, 脚步匆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直到下午, 周屹才从中心城回来。
会议一直进行到早上, 之后总局又将他们留下来核对信息，主要是询问、了解他们和郁理的相处经过，以此获取更多有关郁理的信息, 从而给研究所提供一些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一共八名特遣队队长，其中除了宁嘉，其他七人都与郁理或多或少地接触过，因此他们都被留了下来，度过了相当枯燥的几个小时。
尤其是周屹留滞的时间最长。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对他询问一切细节，要求事无巨细, 说是盘问也不为过。
因为他是郁理的直属长官，也是控制局里和郁理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他们不仅是在获取信息, 更是在确认周屹是否真的对郁理的身份一无所知。
周屹理解他们的担忧和疑虑。
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即便无比厌恶这种盘问的方式，周屹还是如实地、配合地回答了他们的诸多问题。
但他并没有将自己逐渐与郁理亲近的过程告诉他们。
这对调查异常没有任何帮助，况且他也不想说。
回到15区分局后, 周屹没有休息, 直接前往外勤组。
他一走出电梯, 夏楠就过来汇报：“周队, 通缉令已经发布出去了，现在外面的巡逻人手还不够, 要不要跟警卫局再借调一些？”
“不用，警卫局现在也忙不过来，没有多余的人借给我们。”周屹语调简短，听起来比往常更加冷冽。
“是。”夏楠注意到他眼里的红血丝，低头继续道，“另外，唐邵和薛山辉还在福慧小区蹲守，目前没有情况，要让他们先回来吗？”
福慧小区就是郁理租住的那个小区，他们已经连夜和房主取得联系，可惜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郁理是突然离开的，房主对此毫不知情，也联系不上郁理和她对门的邻居。
房主甚至不知道她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异常。
周屹沉默几秒：“让他们回来吧。刚好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他们。”
“好的。”夏楠立刻联系唐邵。
等通讯结束，她再一扭头，发现周屹已经走远了。
他的步伐很快，腰背仍然挺拔，但全身却透出一种隐约而微妙的不安定感。
他像一颗看似坚硬又摇摇欲坠的玉石，正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随时都有可能被击碎、被推落。
夏楠能感受到，他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清醒。
看来他对郁理的感情，远比他表现出的更深……
夏楠忍不住叹气，转身返回办公室。
半小时后，唐邵和薛山辉一起回来了。
两人也是一夜没睡，一回来就先咕咚咚灌了杯咖啡，然后便忙不迭冲进夏楠的办公室。
“周队回来了？”唐邵一脸紧张。
“回来了。”夏楠一边整理各地传来的信息，一边对他说，“周队现在应该在外勤组，你有空的话就过去一下，他有话要问你。”
“啊？”唐邵闻言，顿时更紧张了，“那他现在心情怎么样？会不会很生气……”
夏楠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周队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但他还是很冷静，应该不会迁怒你。”
“那是之前。”薛山辉插嘴道，“等他听到我们搜集来的情报，估计就很难保持冷静了。”
夏楠：“什么意思？”
唐邵与薛山辉对视一眼。
“郁理异变的时间……应该比我们猜测的更短。”
昨天夜里，在周屹安排了紧急任务之后，唐邵和薛山辉二人便立刻前往郁理居住的地方展开搜查。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郁理已经提前离开了。她所居住的公寓里灯光明亮，浴缸里放满冷水，桌上还有吃到一半的零食袋，但家里却没有任何活物存在，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就连她的对门邻居也离奇失踪了。
唐邵和薛山辉这才意识到，郁理可能真的是异常。
他们带着一队外勤人员，在公寓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没过多久，就搜出了一堆诡异的东西。
蝴蝶翅膀上的鳞粉、蜘蛛吐出的白色蛛丝、从浴缸一路延伸到客厅的水渍，还有对门屋里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他们搜集了这些东西，让工作人员带回去做检测。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些不起眼的微小物质分别来自四只记录在案的异常，而且还是之前出现在“章鱼”身边的四只。
也就是说，郁理在家里至少偷藏了四只异常，其中一只甚至还是她的对门邻居！
这一发现让唐邵和薛山辉同时感到震惊和后怕。
他们都跟郁理一起出过任务，也跟郁理偷藏的这些异常正面对抗过，结果他们现在才发现，原来敌人一直就潜伏在身边，而且还和他们有说有笑，朝夕相处……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后脊发凉的惊惧感。
“太可怕了，我还以为她是天赋异禀，原来她压根就不是人……”薛山辉摸了摸汗毛竖立的胳膊。
“她确实天赋异禀。”唐邵喝了口咖啡，继续对夏楠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晚吗？”
“记得。”夏楠神情有些黯然，“印象非常深刻。”
就是那晚，让她对郁理刮目相看。从昨夜得知郁理是异常后，她就一直在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带郁理参加考核，会不会就不会发展成如今这种局面了。
“你不用自责。郁理伪装得这么好，连周队都没看出来，我们又能做什么。”唐邵安慰她。
“……我明白。”夏楠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所以那晚有什么问题吗？难道那只被她反杀的异常也是一开始设好的骗局？”
“那倒不是，那只异常应该是真的。”唐邵说，“但经过我们的调查，我和薛山辉一致认为，她应该就是那几天发生的异变。”
“什么？”夏楠瞬间露出震惊的表情。
“是不是很可怕？”薛山辉一脸复杂，“如果我们推测正确，那她成长的速度可就太离谱了，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夏楠神色凝重：“你们快去跟周队汇报，别耽误时间。”
她紧急的态度感染了唐邵二人，这两人也不敢再磨蹭，放下咖啡杯便连忙前往外勤组。
和夏楠说的一样，周屹正在外勤组核对巡逻人员。
唐邵立马快步走过去：“周队，我们回来了！”
周屹侧头看向他。
唐邵下意识顿住脚步，然后用胳膊捣了薛山辉一下。
“……还是你来说吧。”
薛山辉：“凭什么让我说？”
“说什么？”周屹开口，声音低沉冷锐，“难道郁理回来过？”
“没有没有，我们在那儿守了一夜，连一只老鼠都没出现。”薛山辉连忙道，“我们就是……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周屹紧盯着他们：“什么发现？”
薛山辉和唐邵交换了个视线，将他们跟夏楠说的那番推论又详细复述了一遍。
他们说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屹的神色。
他们以为周屹会震怒、会懊悔，毕竟他和他们一样，都被郁理欺骗了这么久。
但周屹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他安静许久，而后低低出声：“也就是说，她在成为外勤人员之前，就已经是异常了？”
“……应该是这样。”唐邵无措地挠了挠头。
“我知道了。”周屹微微低眸，漆黑的睫毛垂下阴影，遮盖住眼底的涌动，“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薛山辉继续汇报，“我们调查了她那栋楼的全部住户，这些住户对她家里的那些异常都没有印象，但他们说经常看到一个男人在她家进进出出，隔三差五就会出来买菜扔垃圾，跟她应该是同居关系。”
周屹眉头一蹙：“什么样的男人？”
“他们说那个男人看着挺年轻的，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白白嫩嫩的，长得挺清秀，头发略长，平时会在后脑勺扎一个小揪……”
“……是他。”
周屹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
原来并不是过来暂住的朋友，而是长期同居的关系。
唐邵惊讶道：“周队，你见过这人？”
“见过一次。”周屹说，“他很可能也是异常，你们筛查一下，有结果立刻告诉我。”
“是！”唐邵和薛山辉齐齐应声。
又一队外勤人员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刚结束高强度的巡逻，一个个面露疲态，但还是将巡逻结果一丝不苟地汇报给周屹听。
“报告周队，红松路、上峰路和安平路都已巡查完毕，确认没有异常出没。”
“联鑫商场、翠湖公园也巡查完毕，确认没有异常出没。”
周屹颔首：“辛苦了。还有哪里没查过？”
“还有北海路、新城路，以及护城河一带没有巡查。”
周屹：“负责巡查的是哪支小队？”
“周队，是我们！”一名正在检查弹匣的外勤人员高声应道，“小队已经休息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嗯。”周屹扫了他们一眼，“我跟你们一起去。”
“是！”
唐邵闻言，忍不住又跟薛山辉对视一眼。
周队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在高强度工作，半夜从14区赶到3区，又从3区前往中心城开会，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亲自出去巡逻……
这样身体能受得了吗？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眼看着周屹就要带队下楼，唐邵连忙喊出声。
“……周队，郁理肯定不在15区！”
周屹动作微顿：“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反正她也不在这里，咱们也不急这一时……”唐邵硬着头皮说，“而且周队你都忙到现在了，身体也吃不消啊，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调查？”
“没事。”周屹平静地说，“我不累。”
他态度这么坚定，唐邵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薛山辉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再多嘴。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旁的外勤人员出声道：“周队，人都齐了。”
周屹颔首：“走吧。”
他迈开笔直有力的长腿，率先走进电梯。
其他外勤人员迅速跟上，只有一人停在原地，望了望左右，神情略有些着急。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外勤人员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她长得高高瘦瘦，五官普通，头发利落地扎起来，乍一看很不起眼。
“你可真能磨叽，上个厕所要这么长时间！”那人见她出来，立马连声催促，“快走快走，周队他们已经下去了！”
“知道了。”
女外勤人员应了一声，与唐邵二人擦肩而过，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郁理直到下午才转来15区。
不是她没有时间观念，而是21区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考虑到以后可能有较长一段时间都得待在21区，她决定先将21区的城区分布熟悉一遍，在了解了大致的地形和路线后，才换了个样子前往15区。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居住点，而是直接去了异常控制局。
和她猜想的一样，控制局现在正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
在控制局大楼的外围，正站着一排排手持步枪的武装人员。直升机、越野车全部整齐地停在外面，无数红光交错闪烁，在阴郁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紧张、压抑。
郁理在远处观察许久，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然后变成一根细细的触手，迅速伸进水下。
外勤组的女卫生间里正好有个人刚洗完手，水流蓄在池子里还未完全流淌下去，郁理趁机钻出水面，从水池里爬了出来。
卫生间里没有人，门是虚掩着的，隔音效果一般，凭郁理的耳力，可以将外面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卫生间里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外勤人员推门走了进来。
郁理变成蚊子，伏在天花板上，细细观察这名女外勤人员。
她记得这个人。她叫尹士佳，也是今年刚招进来的新人，平时为人比较低调，能力也不是很突出，在外勤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伪装成她的样子，应该不太容易被发现。
郁理耐心地等尹士佳关上门，然后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细长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捂住尹士佳的眼睛和嘴，同时将水流开到最大，掩盖住尹士佳极力挣扎的动静。
水很快流淌到地上，郁理用触手将尹士佳缠绕地严严实实，带着她消失在水面之下。
郁理将尹士佳送到了距离控制局很远的一家医院。
医院的很多病房都是空的，她先将尹士佳打晕，然后伪装成护士的样子，将昏迷的尹士佳送进空病房，又把她身上的通讯设备都拿走，最后关上病房门，营造成病人正在休息的假象。
这样，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发现尹士佳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郁理又回到控制局，变成尹士佳的样子，从卫生间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凑巧的是，尹士佳刚好要出去巡逻，而周屹也在。
郁理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是想见到周屹的，但周屹也在，就意味着她必须更加谨慎。
无奈之下，她只能走在队伍最后面，尽量和周屹保持距离。
天色昏暗阴沉，外勤人员们持枪走在路上，两侧的行人看到他们，既惧怕又好奇，但最终还是没人靠近，只敢远远围观。
“今天好像有很多警卫在街上巡逻，是在搜查通缉令上的那些怪物吗？”
“肯定是啊，你没看到他们身上都有枪吗？”
“那个怪物首领的体型那么大，普通手枪真的能打死它吗？”
“一把枪肯定打不死，但如果很多人打它一个的话，估计能有点希望……”
“唉，咱们15区也太倒霉了，我看网上说，那只大怪物之前就住在咱们15区。也不知道它现在走没走，要是它还躲在这里，那我们不是都死定了……”
和21区一样，15区的街道上同样充斥着各种担忧和议论。
甚至和21区相比，这里的居民普遍更不安、也更惶恐，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发现，通缉令上的几只怪物，都曾在15区居住过。
网络上很快得出结论，15区很可能是这个怪物组织的窝点！
这简直比所有噩梦加起来都要可怕。短短半天，已经有不少15区居民在计划搬家的事宜了。
周屹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黑的眼眸看起来冷漠而内敛，由内而外的森冷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郁理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是在气她欺骗了他？还是气她造成了这么大的恐慌？
郁理不明白。她距离周屹很远，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背影，她的感知很敏锐，但终究无法洞察人心。
“周队……”一名外勤人员突然出声，“那只异常……真的是郁理吗？”
郁理看向她。
这名外勤人员是和她同期进入控制局的同事，虽然她们平时交集不多，但偶尔在外勤组见到的时候也会打招呼。
“嗯。”周屹的回答很简短。
那名外勤人员动了动唇，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可是她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见到我的时候会跟我打招呼，巡逻的时候会躲起来偷懒，还会在食堂挑小蛋糕吃……”
周屹抿紧薄唇，没有再出声。
郁理也没出声。
她没想到对方还挺关注自己。
“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一样，只是比我更冷静、更擅长战斗……”这名同期的外勤人员继续喃喃，“周队，如果郁理被抓住了……她会被杀掉吗？”
周屹眼睫微颤，仍然没有回答。
“行了，你别问了。”旁边有人小声说道，“她都是异常了，就算不死也会被总局收容，难道你还想让她回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忘了吗？她现在可是怪物，是全人类的敌人，你在这儿共情她，说不定过几天就被她吃了！”
那名外勤人员听了这番话，脸上浮现出些微恐惧，抿了抿嘴，不再辩驳了。
郁理的内心波澜不惊。
她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她，毕竟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她只是有点在意周屹的想法。
她想知道他会怎么评价她。
郁理抬起视线，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屹的反应。
周屹没有反应。
他依然保持平静、冷漠，仿佛从中心城回来后就焊了张面具在脸上，任何事物都无法再触动他的情绪。
不愧是他，真理智啊。
还是说，他对自己的喜欢其实本来就很肤浅，所以才能这么快恢复冷静？
郁理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有点空荡。
这样也很好，她想。
这样，等到下次再见面时，她就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了。
巡逻直到天黑才结束。
周屹回到控制局便开始查看各区的调查报告，一直撑到晚上10点，仍然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最后还是夏楠给了他一个小袋子，才让他停下手头的工作，一个人开车回了家。
郁理也跟着一起走了。
她变成一只小小的蚂蚁，趴在车后座的阴影里，心中充满好奇。
夏楠究竟给了周屹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她不小心留下的线索吧？
郁理仔细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丢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周屹回到了家。
他打开灯，先去浴室洗了个脸，郁理趁机躲进他的客厅，将自己掩藏在水杯下面。
很快，周屹打开浴室门，径直走到沙发前。
他坐下来，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小方袋，然后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郁理认出那是一张电话卡。
一张破碎的、重新拼凑的电话卡。
周屹将这张复原好的电话卡装进手机里，重启手机，开始认真仔细地翻阅里面的通话记录。
可惜他什么都翻不到。
因为郁理有删除记录的习惯，整个通讯录里除了他和控制局等人的号码，再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残留的最后一条信息、最后一次通话，都是他的名字。
周屹紧绷的精神终于溃散了。
他抬起手，无力地捂住眼睛，喉结起伏，呼吸缓慢而沉重。
“为什么……”
他发出微弱的、颤抖的呢喃，如同濒死的喘息，每一声都竭尽全力，饱受折磨。
“为什么……你会是异常……”
郁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听到了他的呢喃呓语，看到了他的痛苦挣扎。
她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刻，她的心跳如雷，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郁理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明明周屹此时正因为她而饱受折磨, 但她想的却不是解放他，而是拥抱他、亲吻他、让他长长久久地注视自己。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是敌人了。敌人不会拥抱和亲吻，只会针对和厮杀。
能力者和异常天生就是对立面, 即使他们异变的本源并没有区别。
郁理不知道周屹以后会不会对她展开讨伐。
但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的想法发生了一些改变。
之前她想得很清楚，一旦周屹对她出手, 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或者说, 她舍不得让周屹死了。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她希望能把周屹抓走，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作为人质、俘虏、永远不打算吃的储备粮……什么都可以。
当然，她还是更希望不要有这么一天，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赢过周屹。
他的“控制”仍然对她有效。
郁理静静地凝视周屹，凝视他指节苍白的手、微微颤抖的睫毛、被水打湿的发梢。
过了许久，她才悄悄离开。
其实她更想待久一点，至少等到周屹入睡后再走。
但她体内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虽然目前没出什么问题，但她不敢打包票。以防万一, 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这样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只要不是在周屹面前，她也不用太担心。
就这样, 郁理顺着客厅的窗户缝爬了出去。
蚂蚁的身躯太小了, 她爬得很累。
好不容易爬到窗外后, 她迅速变成一只蜻蜓, 飞到了附近的人工湖上空，然后避开监控摄像头, 变回触手钻入水面。
她其实还很想去找房东，把自己的押金要回来。
但她转念一想，房东和她关系特殊，现在可能正被严密保护着，她要是这时候找过去，指不定会碰上以前的同事。
还是算了。
一番权衡之下，郁理只好暂时放弃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