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河来时瞧见这一幕,站在门口疑惑的挠头,嘀咕道:“这是……什么开业预留节目?徒步追车?”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众人听到,酒楼里的人哄笑出声,苏锦绣又羞又愤,以袖掩面而逃!
这一日,苏家大公子,上京城的白玉彻底丢了脸面!
等人跑了后, 众人看向苏玉娘的目光又复杂起来,忍不住小声议论。
陈慧茹伸手拉住苏玉娘道:“这里留给其余人,你先同我去雅间吧。”
苏玉娘无奈的叹了口气, 同赵小姑交代了一声,跟着她往二楼雅间去。
赵宝丫刚想跟上去, 就见何春生往后厨走。她连忙调转方向, 跟着春生跑了, 等追到后厨就见他边走边脱下外裳,同时吩咐书童白芨道:“衣衫脏了, 去酒楼隔壁买一套新的过来, 动作快点!”说完就把脱下来的衣裳丢进了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里。
赵宝丫惊愕, 急急冲过去想去捞:“进京才裁的新衣裳, 可贵了,你怎么就烧了?”
何春生伸手揽住她的腰, 把人捞了回来,急问:“没烫着吧?”
赵宝丫摇头, 等人站稳后,他道:“我不喜陌生人碰我。”
赵宝丫想起方才苏锦绣的举动, 有些无奈道:“她就拽了一下你的衣袖, 也不至于烧啊。你若是觉得脏了,回去洗洗就好。”她伸出两根手指, “这衣裳是在毓秀阁裁的,一件两百两呢!”
何春生轻笑,指尖拉着她指尖晃了晃:“不怕,我这些年行医, 挣了许多许多银子。”
他这一笑太勾人了,再加之只穿了窄身的底衣, 从侧面看背脊笔直,腰腹劲瘦,看呆了一众帮忙的厨娘。
赵宝丫不知怎得就想到了非礼勿视这个词,她站稳,努力想挡住对方一点。然而她太小了,好像没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何春生收敛了笑容。穿上白芨送过来的外裳,朝她道:“走吧,我们去我娘那。”
赵宝丫留恋不舍的看了那火炉最后一眼,跟着他往大堂二楼雅间走去。刚听明白怎么回事的霍星河赶紧也要往上走,被赵凛眼疾手快的一把拎住后脖颈,蹙眉问:“干嘛去呢?”
霍星河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如何厉害,对赵叔叔的手劲还是无可奈何。
“我也上去看看。”
赵凛:“春生的家事,你上去干啥?”
霍星河:“那,那宝丫妹妹都上去了。”
赵凛:“丫丫上去帮忙,你上去碍眼?”
霍星河:“……”他就说,赵叔叔老是针对他。
赵凛:“顶你玉姨的班干活去,回头让郭广陵给你多放几天假。”
“好勒!”霍星河高兴了,欢喜的跑去顶班。
那头,赵宝丫和春生去到二楼陈慧茹的雅间,伸手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苏玉娘瞧见是他,愣了一下,问:“春生,你们两个怎么上来了?”
何春生放手关上门,温声道:“我来了解娘和苏家的过往。”他娘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更没提过苏家。
但他娘执着的要将酒楼开来京都,他隐隐觉得和苏家有关。
“春生,其实你不必……”她自己要做的事不太想让孩子来参与,孩子有孩子自己的事。
何春生打断她:“娘,我们是一家人,我今年十八了,不是孩子!”
母子两个互相对峙着,陈慧茹插话道:“玉娘,我觉得他有必要知道来龙去脉。如今你们人都在京都了,避不开苏家的。他在皇宫当伴读,时常会见到苏家父子,你不同他说明白,万一有个什么叫他怎么应对?”
苏玉娘被说动,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同宝丫过来。”
赵宝丫眼眸亮了亮,立刻跟着他坐到俩人边上。
苏玉娘开始讲述她同春生父亲回到长溪的过往,以及公婆、自己的丈夫是如何故去的。又将先前温大伯在牢狱里告知她的事说了,说完这些已经眼泪迷蒙,哽咽道:“温言顾忌我,到死都不肯告之我真像,他这辈子就被我毁了,我有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京都给他讨个公道,要让我父兄跪在温言和公婆的灵位前认错!让他们泉下有灵能安息……”
那么好的一家人……
苏玉娘眼眶里的泪再也装不住,滚了下来。陈慧茹忙摸出帕子递到她手上,赵宝丫抿着唇抓住她另一只手,气道:“你父兄太不是人了,既然断绝了关系,又恐你过得好。如此做派哪里有半分骨肉亲情,他们是把你当仇人吧!”
何春生眼角微红,神色冷肃:“呵,他们只是厌恶我娘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要让我娘知道离开了苏家,她会过得如何凄惨。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习惯把不屈服他们的人和事都踩在脚下!我娘走了,他们立刻又复刻出另外一个苏贵妃,对于他们来说,我娘和苏贵妃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件货物!
“哪有亲生父母会这样对自己孩子的啊!”赵宝丫眼睛眨巴眨,突然道:“玉姨会不会不是苏家的孩子?就像我爹不是我阿奶生的,我阿奶就很讨厌我爹,连带着我阿爷和二叔都讨厌我阿爹。”
苏玉娘摇头:“不太可能,我和我娘长得太像了,而且从小没人说过这方面。”
陈慧茹也道:“确实不太可能,玉娘比苏长泽小,不存在继母的可能性。而且,我母亲说过,苏老夫人怀玉娘是特别喜酸,苏尚书为此日日去集市上买酸果。大家都以为又是一个儿子,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女儿,玉娘的百日宴我母亲还去瞧了。”
苏玉娘擦干泪:“我父母和兄长自小对我都很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如此!”
赵宝丫:“苏家父子这么坏,苏夫人都不出来阻止吗?”
陈慧茹解释:“苏夫人身体不好,甚少露面,苏家苏尚书做主。”
何春生安慰道:“娘,你别想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跪到爹和祖父祖母的灵位前认错的!”
赵宝丫咬牙:“对,我也会帮忙,一定要让他们认错!”
陈慧茹挑眉:“我若是记得不错的话,鸿运楼就是苏家的产业吧?”
苏玉娘点头:“是旁支一个伯伯在打理,苏家不参与任何经营,但地契是苏家的,每年也只抽四成的银子。”
陈慧茹:“那就先从搞垮鸿运楼开始。”
何春生心道:何须如此麻烦,直接搞垮苏家更直接。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就让他娘有点目标分散注意力吧。
苏家他来就好!
何记开业第一日在闹哄哄中渡过。苏长泽的闹事没让食客减少,反而因此让何记打开了知名度,再加之众人都知道了这酒楼二当家是赵首辅的亲妹子,后台硬,一时间赶过去尝鲜的人络绎不绝。
京都就那么多客流量,这边生意好了鸿运楼自然就差了。
鸿运楼的掌柜急得火烧眉毛,然而,苏家人却并不怎么在意。苏长泽那日被揍了很是不甘,回去就把苏玉娘来京并且和赵凛一家关系匪浅的事告知了苏尚书。
苏尚书起初惊讶,细细思量后又喜上眉梢。玉娘长得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赵凛带着个女儿这么多年没娶,京都不少人打过他的主意都被他拒了。他定然是和玉娘有点什么,不然不会扶持自家妹子和玉娘开店,更不会保举玉娘的孩子入宫当皇帝伴读。
一个鳏夫带着女儿,一个守寡带着儿子,不是绝配吗?
他起先还担心赵凛对户部下手了,迟早会轮到他礼部。若是有玉娘和赵凛这层关系在,可保苏家无虞。
目前最紧要的不是把玉娘赶出京,而是把玉娘和她儿子认回来。
苏长泽听他父亲分析,面色始终冷沉:“父亲,何温言和他父母……”
苏尚书打断他的话:“当年之事做得隐秘,何温言父母是经商途中遭遇劫匪,而何温言是病逝的,关我们何事?你明早就去下帖子,请她们母子过府一续。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穷酸书生都死了,你就接纳他们吧。等他们来,态度好些,说不定玉娘就是未来的首辅夫人了。”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苏府就频繁的往何府递请柬,言明请苏玉娘和春生过府一续。
连着送了三天,苏玉娘都没理会。第四日,有人送来了苏尚书的一封信,又告知苏玉娘苏夫人病重,请她务必回家看看。
这个家字极其讽刺,苏玉娘拆了信。信里头苏尚书言辞恳切,说是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一家人在一起才重要。他们都放下过往好好谈谈,聚一聚。
何春生嗤笑:“他当娘不知道爹的事呢,既然他想聚,我们去便是。”
这么多年,头一次回苏家,苏玉娘心情忐忑。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她不仅和苏家没关系了,且是彻底撕破脸面了。
纵然如此,她必须去!
赵宝丫听闻他们要去苏家,主动要陪着去。她总觉得苏家人对玉姨的态度有些古怪,苏家人这么坏,主动请玉姨他们去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她去能探探苏家人的底细。
次日,何春生先同赵凛告了假,然后带着他娘和宝丫前往苏府。苏尚书早早让人守在大门外,见有马车过来了,下人赶紧前去通报。不一会儿,苏尚书亲自迎了出来,他身边还站着冷着脸的苏长泽和苏少夫人。
苏玉娘先下了马车,何春生紧跟着下来。苏尚书面上带笑,刚要上前,又见何春生扶着赵宝丫下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寻常,上前温声道:“玉娘啊,我还是听你大哥说才知道你回京都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半点音信?为父和你母亲都甚是想念你。”
苏少夫人往跟来的白芨和小满手上看去,见两人手里空空如野,脸色又难看几分。忍不住挤兑道:“小姑这么多年没回来,如今回来看母亲,连点礼品也舍不得买,未免太不孝了。”
她刚说完,苏尚书就呵斥道:“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苏家家大业大,缺那点东西?玉娘这么多年在外面定然是吃了许多苦,你们做哥哥嫂嫂的要包容些。”呵斥完他又朝苏玉娘道:“先前我已经斥责过你大哥,那日当众怎么能如此行事。”
“长泽,还不快像你妹妹赔不是!”
苏长泽面色不愉,扣住手不为所动。
苏尚书眼神暗了暗:这几日的交代都白说了!
苏玉娘冷淡道:“不必,带我去见见母亲吧!”
苏尚书连忙接话:“好好好,快随为父来。”
三人跟着苏尚书往后院走,七月的天,苏府后花园花团锦簇、绿树成荫。走过一段假山流水的小路,很快到了苏夫人的居所。
一进去,一股子苦药味迎面扑来。
何春生耸耸鼻尖,分辨着这药味里的成分。很快,苏尚书走到一处屋子前停下,先伸手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去。
屋子里的药味更浓,几人转过屏风就瞧见一个面色苍白、虚浮瘦弱的老妇人靠坐在床头。床边坐着一个伺候的老妈子,此刻正在给她喂药。
苏尚书走上前,弯腰小声朝那妇人道:“夫人,你快看看,谁来瞧你了?”
那喂药的老妈子起身看向苏玉娘,瞳孔不可置信的睁大,险些把自己手里的碗给砸了。双眼含泪喊了声:“姑娘?”
苏玉娘眸光也有了点泪意:“乳娘……”
躺在床上的苏老夫人从看见她开始眼泪就不停的流,朝她伸手,哽咽着喊:“阿玉,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阿玉啊。”
“母亲……”苏玉娘眼泪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母亲,别哭了!”
苏母拉着她手不停的说:“阿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就抛下母亲不管了?阿玉,你是不是很难受,身上疼不疼,你别怕,母亲进宫去请御医来医治你,一定能把你医治好……”
苏玉娘越听越糊涂:“母亲,你在说什么?”
苏母说着说着,整个人眼皮开始打架,沉沉的睡去了。苏玉娘焦急的喊了两声,何春生正要上前,苏尚书先一步上前把苏母扶下去,解释道:“不必劳烦春生了,先前御医过来瞧过,你外祖母就是偶感风寒,有些烧糊涂了,这会儿吃了药睡着了。”
何春生蹙眉:他先前后院以及这屋子闻到的药里头有逍遥、越鞠、郁金、香附……几味舒心解郁的药物,再加上皂角粉、琥珀之类的,明显是治疗癔症的。
苏老夫人受了什么刺激?为何说要请御医来给他娘医治?
他拧眉看向苏尚书,苏尚书神态自若,朝苏玉娘道:“要不还是先用饭,你母亲睡下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苏玉娘看看昏睡的苏母,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那乳娘见她要走,欲言又止的喊了声姑娘。
苏尚书回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害怕回避,立在床头不动了。
赵宝丫把这一切尽收眼里,故意留在最后,把自己手里的猫放了下去。
他们走后,那乳娘坐到床边边抹眼泪边絮絮叨叨,小声的同床上昏睡的苏母说着话……
猫咪就蹲在床底下支着猫脑袋认真的听着。
另一边苏尚书领着几人往正厅去,等到了正厅,他坐下后,又招呼他们三个坐,看向何春生目光十分慈爱:“先前老夫还说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出众,竟然让赵首辅亲自举荐,原来是我苏家的外孙,不愧是我们苏家的种!”
何春生很不给面子:“我姓何。”
“姓什么不重要,总之是老夫的好外孙!”苏尚书乐呵呵的继续招呼赵宝丫:“赵姑娘,别客气,快坐下,就当这是自己家。”
赵宝丫有些闹不懂苏尚书的态度了,突然这么热情做什么?
还不等她细想,苏锦绣匆匆跑来了,一进门眼睛就粘在了何春生身上,脆生生的喊:“表哥,你来啦。”
何春生没搭理她,伸手给赵宝丫拉开椅子。她扫到赵宝丫笑容僵了僵,大声质问道:“赵宝丫,这是我们家的家宴,你个姓赵的跑来做什么?”
苏尚书呵斥道:“锦绣,有没有规矩,来者是客,还不快道歉?”
苏锦绣委委屈屈,看向她母亲。苏少夫人笑着打圆场:“哎呀,锦绣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赵姑娘能跟着你姑姑来,往后定然都是一家人。快坐下快坐下,别傻站着了。”说着用力把她拽坐在身边的凳子上。
赵宝丫疑惑:“什么一家人?我怎么就和你们是一家人了?”
苏锦绣还以为她母亲在说赵宝丫和春生,醋道:“对啊,怎么就是一家人了,表哥才看不上她呢。”
苏少夫人轻咳两声:“我说的不是你表哥。”
苏锦绣不解反问:“不是说表哥是说谁?”
她不明白,苏玉娘母子和赵宝丫脸却黑了。
何春生说怎么这老狐狸今日态度如此反常,原来是误会他娘和赵叔叔的关系了。
苏尚书淡淡的看了苏锦绣一眼,苏锦绣立刻识相的不说话了。他轻咳,朝苏玉娘道:“玉娘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如今我同你母亲也老了,不想再计较太多。你当年住的院子我们还留着,日日有派人清扫。这顿饭过后,你同春生就搬回苏府可好?”
他殷切的看着苏玉娘,苏玉娘和他对视,神色冷漠:“父亲不想计较我缺想计较,父亲可否告之我,为何让大哥找人去书院羞辱、诬陷我夫君,致使他病重而亡?”
一句话,震动得苏家父子惊愕非常。
苏尚书脸上的笑意收尽,肃声道:“玉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当年为父虽然反对你和那书生在一起,说了恩断义绝的话,可也不至于让人去害他啊!”
苏长泽也冷声道:“那书生的死与我何干?当年是他自己科举舞弊,证据确凿,他自己没本事。”
苏玉娘看向他,眼眸冰冷:“我何时说过你们是诬陷我夫君科举舞弊?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承认吗?”她从前总以为父兄是对她失望透顶才说话刻薄,现在才发现他们清高凉薄、自私自利,还谎话连篇!
苏父眼看装不下去缓和语气道:“当时我们没想对他怎么,只是想给那书生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世间险恶,知道苏家女没那么好娶。也是想让他主动放你回来,哪想他气量如此小,这也怪不得我们啊。”
还在骗她,到这个时候了还在骗她!
苏玉娘眼圈通红:“那我公爹、婆母呢?父亲为何要派人伪装成山匪害死他们?”
苏尚书眼神阴冷:“这话从何说起?”
苏玉娘彻底忍不住,吼道:“非得让我把何家大伯喊来和你们对质吗?他亲手抓住过一个山匪,那人说就是你买通他们的,并且事后绝不追责!”
被她一吼,苏尚书脸也彻底冷了下来,慈和的长辈模样彻底不见。怒道:“那又怎么样?他们山鸡就不该消想凤凰!玉娘,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以你的容貌,合该入宫成为尊贵的娘娘,不然何至于让一个卑贱的奴仆之女成了贵妃?当年你若是入了宫,说不定当今的皇帝就出在你的肚子里,你现在就是正宫皇太后。享无限尊荣,何至于现在沦为下三等的商贾?”
他说完又放缓了语气,诱哄道:“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你现在又回来了。玉娘啊,我们才是一家人,还是你的血肉至亲,不要为了已死或者无关紧要的人,伤了我们的情分。”
“你看你母亲,她日日都在想你,眼睛几乎都哭瞎了。回来吧,回来后你还是世家贵女,是礼部尚书的嫡女,你儿子春生也是世家贵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想想啊!”
苏玉娘觉得他简直无可救药。
一声猫叫突兀的响起,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到赵宝丫腿上,喵喵喵的乱叫。
正在慷慨劝说的苏尚书拧眉,眼神凌厉的扫相赵宝丫。
赵宝丫缩了缩后脖领,往何春生身边靠了靠,瞪着眼瞧着他道:“你别看我,不是我在骂你,是猫猫在骂你。”
“它说你臭不要脸,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不仅害了玉姨的公爹、婆母,还杀了玉姨的亲生父母!”
苏尚书脸色巨变,喝道:“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宝丫又往春生身边缩了缩,回怼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苏老夫人以前是生过一个女儿。但那孩子一岁时就夭折了。苏老夫人因此大病一场,还得了癔症。你为了安抚苏夫人,就把苏老夫人一远房表妹的女儿抱过来养在了她名下,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你的女儿。但又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玉姨的亲生父母杀了,伪造成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整个正厅的人,除了苏长泽全都震惊不已。
苏锦绣一双眼睛更是瞪的老大,盯着何春生期期艾艾:“怎么可能?那你就不是我表哥了吗?”
苏尚书眸光尖锐成冰:怎么可能?当年那事做的那么隐,那孩子不过一岁,又与他夫人长得那么像。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的?
别说是猫告诉他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心思百转:难道是赵凛查到了什么?告诉她的?
赵凛是打算对他下手了。
他太紧张,心脏突然刺痛,那痛来得太剧烈,他伸手揪住胸口……
赵宝丫还在说:“这事苏大公子也知道不是吗?你七岁那年就知道玉姨不是你亲妹妹了,所以才赞同你父亲把玉姨送进宫,丝毫不顾及先皇已经不惑之年。后来你们逼迫玉姨时,苏老夫人不同意。你们就把真相告诉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虽然默认了你们的做法,但至此一病不起。她念的是自己已死的女儿,而不是玉姨。”
“所以,她方才看见玉姨才说要去请御医!”
苏长泽彻底绷不住了,蹭的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爹在调查我们苏家?”
不然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赵凛居然如此厉害,三十年前的往事都能被他如此轻而易举的翻出来!
还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捂住胸口的苏尚书突然扑倒在饭桌上。把满桌还没来得及动筷的酒菜溅得到处都是。
就近的酒壶、酒杯乒乓乓啷全砸在了地上。以他为半径的周遭一片狼藉。
苏少夫人吓得尖叫起身,这次终于记得拉自家女儿了。
苏长泽大惊,跑过去扶起苏尚书,惊慌大喊:“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何春生拉着赵宝丫离得远些,然后冷漠道:“我之前说过,他有心疾,现在正好发作了而已。若三日之内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你们苏府就准备后事吧!”
苏长泽看向他,焦急道:“那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快点,快点救我父亲!”
何春生冷漠不动,苏长泽眼睛充血,看向一直没动的苏玉娘:“玉娘,快让他救父亲,他是你父亲啊?养育了你十几年的父亲,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苏玉娘把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同样冷漠道:“要救他可以啊!苏长泽,除非你三跪九叩从苏家跪到何府,然后在我公爹、婆母和夫君的灵位前磕头认错!”
“否则,免谈!”
苏长泽咬牙切齿:“你休想,是他们该死!”
苏玉娘冷笑:“是吗,希望三天之后你也能这般嘴硬。你若不来我会让京都所有人知道,你为了脸面不愿意救你父亲,并且把我真实身份透露出去,让所有人唾弃你们苏府!”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何春生拉着赵宝丫跟上。
“来人啊,把他们三个给我拦住!”苏长泽阴沉着脸:“今天不救我父亲,谁也别想出苏府!”
然而,他话落的瞬间,苏府的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老爷,公子,不好了。赵首辅突然带兵把我们府上围了!”
苏长泽拧眉:“他凭什么围苏府?”
管家支支吾吾:“赵,赵首辅说,他不干什么?只是来接女儿!”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谁家接女儿带一支禁卫军来接的?
他女儿是公主天仙娘娘不成?
赵凛亲自来接的人, 禁卫军虎视眈眈的盯着,苏长泽再怎么不甘还是把人放了。
回去后,苏玉娘终于缓过神来, 询问赵宝丫是如何知道她抱养的事。
“是你爹同你说的吗?”
赵宝丫挠挠耳朵,嗯嗯的点头。苏玉娘又看向赵凛, 请求道:“能否再请赵大哥帮个忙, 查查我亲生父母具体姓名, 以及是苏家哪个旁支?”
父女两个还没通气呢,赵凛暂时不知道在苏府发生了何事。他点头应承, 随后趁着苏玉娘同春生说话的功夫, 侧头小声问自家闺女:“怎么回事?”
赵宝丫凑到她爹耳朵旁, 小声简短的把事说了, 然后才道:“苏府从前伺候玉姨的奶娘知道全部事情的始末,阿爹只需要等到她出府。把人拿来询问即可。”
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赵凛听到苏玉娘的身世时也明显的不可思议。果然高门大户的腌臜事比起他们农户要更多更让人恶心。
赵凛也不耐烦等, 当日就让人查了那奶娘的底细,第二日就让那奶娘的家人以家中有事为由, 将那奶娘骗了出来。一番审问之后,奶娘如实招了, 只道那是苏家远在常山郡的一个旁支庶女, 和苏老夫人算是很远的表亲,但容貌极其相似。那对夫妇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尸骨都没找到。
至于具体姓名,恐怕要去那边询问一二。
他当即飞鸽传书给钱大有,让钱帮远在常山郡的帮众去打听清楚再回话。
再说苏长泽这边,他起初是不肯去求何春生母子的。他不信京都那么多名医就没法子治了, 于是请遍了京都的大夫,但所有大夫都摇头, 表示无能为力。他又想到了进宫请御医,原以为赵凛会出面阻拦,没想到赵凛压根没搭理他,但御医来了后也是束手无策。
只道这病症罕见,只听曾经有游医治好过。
时间紧迫,别说他们不知道游医的姓名,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了。
苏尚书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时候一直昏迷的苏老夫人又醒了来,听说何春生可以治疗苏尚书,哭闹着逼着他去请人来。甚至用上了寻死的办法,苏家的长辈也在给他施压。
苏长泽在苏尚书的床前坐了足足两个时辰,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心里战争后,终于屈辱的妥协了。他脱下官服,换了一身素服,从苏府门口一路开始跪,三跪九叩朝着何府前进。苏少夫人和苏锦绣、苏子玉兄妹沿路跟着,都是眼圈红红,眼泪不停的掉。心里把苏玉娘母子骂了无数遍。
苏府的管家带着家丁开始散播苏玉娘和何春生不孝,不救治至亲的不实言论,又赞苏侍郎有多么大义孝顺。
京都的百姓全跑出来看热闹,看着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低下高贵的头颅,匍匐在地,一步一叩首慢慢前行,有人嘲讽有人同情。陈慧茹坐在高高的茶楼上了看了一会儿,吩咐身边大婢女道:“你多找几个人散播苏家陷害何家人的内幕,务必在他到达何府前,让京都所有百姓都知道原委。”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路目送着苏长泽跪拜到了何府,何府的大门敞开,何府的下人安然立在门口等着他进去。
苏长泽膝盖已经跪烂,两个膝盖都渗出了血。他起身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幸而苏少夫人及时扶住了他。他摆手朝安静的何府内走进去,苏少夫人和她的一对儿女也要跟进去,守在门口的下人立刻上前阻拦。
三人无奈,只能和所有看热闹的百姓一样在何府门口等待。
何府内,苏长泽被带到了特意布置的灵堂,灵堂的供桌上摆着三个醒目的牌位。苏玉娘和何春生皆是一身缟素立在那,等着他下拜。
苏长泽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可以跪拜的蒲团。一咬牙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朝着三人的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口不由心的高声道:“我苏长泽今日向诸位认错,望诸位泉下有知能原谅苏某!”说完又是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