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霞衣闻言脸都红了:“我才不会!”
“谁知道呢,我妈说了,不爱说话的女人心思最多了。”
弥什冷眼旁观着丁泽英的一言一行,和其他学生大同小异,第一印象是觉得他应该很好问话。至少目前看起来并没有收到诅咒、又或者谭桦死去的影响而性格大变。
可能是弥什的视线太明显了,丁泽英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
丁泽英睁着清澈愚蠢的眼神,看向弥什。
抱歉了,弥什没有客套的习惯,她选择直入主题:“你好,我是因为玛丽亚诅咒的事情过来的,听说你之前成功逃过玛丽亚的诅咒,我想问问具体细节。”
弥什话音刚落,无论是丁泽英、谢裔还是黄霞衣全都震惊看向了她。
谢裔更是忍不住感叹:“姐,你可真勇。”
就没见过这么打直球的,如果这里是侦探小说,相当于把四五页车轱辘客套话压缩成了一行,如果这里是宫斗小说,弥什绝对是最先死的直球妃子。
可出乎弥什意料的是,看起来有着高中生清澈愚蠢的丁泽英,并没有被她的快节奏带跑——几乎是他听到“玛丽亚”三个字的瞬间,脸上童真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还是站在弥什面前,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脸上是面沉如水的凝重,绷直的五官毫无笑意。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丁泽英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弥什知道,一旦他回到班级里,她就很难再追问当年关于玛丽亚的事情了,于是她挡在门口:“你逃避问题,是因为你对这件事情有所隐瞒对吗?”
丁泽英不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弥什的自顾自分析。
“所以我猜测,通过所有人的无视,逃避玛丽亚诅咒的事情,是假的,是你自编自导的谣言。无论是被玛丽亚注视,还是你成功逃脱,都是假的!”
弥什质问完毕后,立刻集中注意力,观察丁泽英的表情。
——她不是莽,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而是通过和谢裔的相处,了解高中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这一切只是丁泽英的玩笑话,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害得谭桦心理崩溃跳楼自杀,那他一定会在弥什追问下感到慌张,高中生又不是无限空间的玩家,没有那么好的表情管理。
在弥什的追问下,丁泽英不仅没有露出慌张神色,还在听见弥什说“被玛丽亚注视是假的”后,变得愤怒异常,咬牙切齿。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段时间里,我有多痛苦吗?”丁泽英紧盯着弥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要气得打人了:“我躲在家里,她无处不在,我没有办法…”
弥什希望丁泽英能再说多点,可惜,他只说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就骤然回神,中断回忆了。他说:“幸好我是幸运儿,成功从死亡边上逃脱了,我也不想回忆这段让我痛苦的事情。”
搞什么啊。
弥什感到有些意外。
丁泽英被玛丽亚诅咒和成功逃脱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所以全校孤立的办法真的有用?
她还想再追问什么,这时,一个雄厚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不适时响起:“喂!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允许校外人士进来的。”
被学校工作人员发现了?
弥什不慌,她回过头,看着远处凶狠的管理员,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员工见状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裔压低声音,吐槽道:“哎哟要死了,这年头的大学生都敢假装未成年了。”
“你看看我这张脸,哪里不像未成年?”弥什同样压低声音,面上却是自己没有撒谎的悠然,仿佛她真的是这个学校新来的学生。
一是弥什对自己长相的自信,她跳过级,又成年没几年,说是高中生没有半点维和。
二是她必须要让管理员相信她是学生,高三集训只允许高三生在学校里活动,校门也只在家长送学生回学校的时候打开,如果她被赶走,想再进入这间学校就只能采用违法的手段了。
即使发生多诡异的现象,弥什依旧相信——现实是现实,副本是副本。
她要在现实里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得不说,弥什自信的表情确实把管理员唬住了,就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丁泽英忽然大喊:“不对,管理员叔叔,她是来采访自杀案的记者!校长之前说过不让记者进来的。”
丁泽英忽然喊了一嗓子,正中管理员的命门。
看得出来,学校之前应该明令禁止过记者进出校园,还因此多次提点管理员们要万分注意。于是丁泽英话音刚落,管理员的警棍就从裤腰带里抽出来了。
“滚出去!”
管理员朝弥什冲过来。
可不能被他抓到啊。
遵纪守法·弥什·公民想都没想,直接从六楼走廊翻身而下,直直朝一楼跳了下去。
吓得丁泽英、黄霞衣和管理员扑过来,趴在走廊扶手往下看,满脸的胆战心惊。
“死了吗?”
按理说从六楼直接跳下去,非死即伤,可是几人扒拉着扶手向下看,除了空空如也的操场地,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血液或者尸体了。
“你们先回班级,我去找尸…不是找人!”
管理员催促高三生回去,自己连忙下楼去追弥什了。
黄霞衣担忧地问谢裔:“弥什姐没事吧?”
“没事。”谢裔可以说是这几个人里最淡定的一个了,他学着丁泽英的样子,往楼下看了看说:“这才多高啊,我姐能跳六十楼面色不变呢。”
黄霞衣:啊???
按这么说,弥什还找什么玛丽亚啊,她这不比玛丽亚强吗?
另一边,六楼对于弥什来说确实是如履平地一般的存在,她身手敏捷地在各层楼的扶手翻身,如果此时此刻有经过、不小心看到她的同学,估计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好像从楼上掉下来,随后消失不见。
弥什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找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暂时避一避管理员。
而这种地方一般是:洗手间里面,宿舍里面和杂物房。
前两个经常有人出入,不太方便躲藏,最后一个简直就是她这个守法公民的天选藏身地啊!
下定决心后,弥什按照进入校园时记下的地图,一路飞檐走壁,躲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一路朝杂物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从小窗户里鱼跃而入,进入杂货间。
出人意料的是,杂货间里放着的不是各种闲置工具,而是一个…巨大的金佛像。
弥什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她的感受——落日的光辉从小窗户里塞进来,从她的身边穿透而过,正好落在这尊金佛像的眼睛上,仿佛它正在凝视着她。
什么鬼?
这里不是天主学校吗,哪来的佛像啊!
学校杂物间里…藏着一个金佛像?
如果不是熟悉的温度, 提醒她此时此刻正在现实,弥什差点以为自己无意中进了副本,各种牛鬼蛇神鱼贯而出, 才能勉强解释当下的异常。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佛像身上挪开, 看向杂物间周围——+
这里明显是被单独清出来的空地, 层层叠叠的纸箱和拖把等杂物堆叠起来,挡住门口, 变成一堵由杂物堆叠出的墙。
一墙之隔, 区分里外两个世界。
如果不是弥什从窗里跳进来,可能她都不会发现杂物间的异样。
佛像前有一个小案板, 上面放着一根火光虚弱摇曳的香烛,还有一叠厚厚的白币纸钞,明显曾经有人祭拜过, 又或者说是…研究过?
弥什注意到案板上的小册子,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正在引诱她的窥视。
她伸手去够它。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 吓得弥什立刻缩手。
她转头看向声源处。
高大人影藏在门口阴影里,和黑暗完全融为一体,脚步声逐渐变大,示意他的不断靠近。几秒呼吸的间隙, 一张让人看着就烦的脸, 逐渐清晰印在弥什的眼瞳里。
…妈的, 是顷傅。
只见顷傅半吊子穿着清洁工的衣服, 轻车熟路走进供奉佛像的小房间里, 在弥什手底下,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
而弥什双手叉腰, 都不知道要看人,还是看纹身了。
她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这里是清洁工的办公间, 不请自来的无限流玩家?”
顷傅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他走进来只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没赶弥什离开,好像并不在意弥什是否在这里。
弥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金佛像,后知后觉:“等等,这是你搞出来的鬼东西?那什么玛丽亚不会也是你弄的吧?”
不怪弥什对顷傅下定义,而是作为无限流玩家,天然对副本反派有抗拒厌恶的移情心态,这才不由分说地把锅甩顷傅身上。
可是说完后,弥什就有点后悔了。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但凡顷傅被戳破阴谋暴起,想要攻击她,多多少少是一场恶战。这对学生们的影响得多大啊!
这可不符合弥什想要当合法公民的意愿。
好在顷傅似乎并不在意弥什语气的恶劣,他只是冷眼看了弥什一眼,破天荒地开口解释:“嗯。这我弄出来的鬼东西,不过玛丽亚和我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
“转生佛。”
弥什:…
太怪了太怪了。顷傅这样有问必答的样子真让人感到不安。
可能是她怀疑顷傅的眼神太明显了,顷傅不知道想到什么,暗叹一声:“别这样对我。离开副本后你我都只是普通人,你在现实世界里将真实灵异和副本分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的身份区分开呢?”
“这又不一样…等等。”弥什猛地抓住了关键词:“你说现实也有灵异?”
“当然有。”顷傅当着弥什的面,给转生佛点了一柱香:“你平时没有信仰吧?”
“没有,怎么说?”弥什不明白顷傅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全世界有信仰的人那么多,总不能每个都见过鬼吧?
顷傅随手将点完火的香插在烛台上,袅袅白烟慢腾腾升起来,朝金佛像那儿飘荡过去,虚无飘渺的烟气撞在佛像脸上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真的被佛像吸干了一样。
他说:“我是藏族人,从小耳濡目染信仰藏传佛教,而且我家人有一点接近核心成员,所以我从小见多灵怪,也就不稀奇了。”
顷傅说话语气很飘,显得态度漫不经心,却意外说了很多。
至少,弥什知道了他居然是藏族人。
她后退两步打量顷傅的长相,这才意识到:从最开始,她从顷傅身上看出的诡异神秘感,不是五山大神的移情所致,而是他身上实打实有着这样的气质。
区别于南方的混血长相,高挺鼻梁眉弓,拔高的身量给人一种时时刻刻俯视鄙夷的感觉。
而且他还说,他从小接触藏传佛教,那一切的初印象似乎都有了缘由。
弥什敛眸消化完这些信息点,忽然嗤笑一声,说:“虽然我没有信仰,但是我知道信仰藏传佛教的人相信转生轮回和因果报应,认为只有今生做了好事,来世可以重新投生为人,又或者升天变成菩萨,如果做了坏事,就会转生成动物甚至饿鬼。”
顷傅在无限空间里害了多少玩家,不用弥什再花时间回忆了吧?
她侧目看向转生佛,说:“难怪要拜转生佛。”这是怕自己下辈子变成猪狗羊甚至饿鬼,所以正在临时补救呀。
弥什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料到顷傅只是淡定回了一句:“我知道啊。”
“你知道?知道你还…?”
弥什没想到顷傅是明知故犯——他信仰因果轮回,却压上自己的一切,做出害人的坏事,这让她原以为“顷傅心理变态,自愿进入无限空间”的想法产生动摇。
可惜,今天的顷傅虽然很好说话,但关于他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依旧一字不提。
他抬眸看向弥什,如同蛇瞳般的瞳孔在黑暗中微缩,他说:“我要探寻的真相,佛不说,只有主神愿意告诉我,所以我愿意用此生的恶、来世的果去换一个答案。”
“当然,如果不靠任何人也能自己找到答案,是最好不过的。”
顷傅本来就不是一个依靠他人的人,从小到大,他遇到所有困难,都是他自己独自解决,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他从角落的柜子里抽出一叠玛丽亚雕塑的照片,塞到弥什手里:“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它吧?我也是冲着她来的。”
弥什低头看照片,里面是各个时间段的玛丽亚雕像正面照,太阳高度、光线都大不相同。
“这是我打听到的,受到诅咒的人和玛丽亚对视的时间,完全没有规律可言,有的是早课开始之前,有的是上体育的时候偶然撞见,有的是黄昏放学的时候。”
照片上,阳光从各个角度穿透了雕塑,在灰青色的雕塑外沿勾勒出一圈橙黄色的轮廓,有好几张弥什都以为雕塑睁眼了,实际只是光线太强烈使得光滑眼皮反光罢了。
弥什迅速地将照片拍下来,然后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将它们丢回主人手里。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弥什用完就丢,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因为…想跟你拉近一些关系?”顷傅也没有在意她的态度,手一转就把照片收回去了,反正只是一些没用的资料罢了。
“拉近关系?”这下轮到弥什不理解了:“拉近什么关系?”
弥什的追问,不由得让顷傅想起不久前和谢裔的聊天,他对弥什的升级副本虎视眈眈,却又不能直接请求,免得在追问中被迫揭开过去的伤疤。
于是他选择了敷衍:“我不想树敌,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弥什将信将疑。
两人在幽暗狭小的空间里对视,眼神互相交锋,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弥什以为这只是一场在杂物房里发生的对话,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和顷傅的模样,出现在游戏里,发生在三大老公的眼中。
罗凡德终于等医生们都离开,迫不及待点开游戏。他着急确认弥什有没有因为他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如同韩恐副本里的人,正在被高阶的存在随意摆弄。
结果一进去,他就看到顷傅的脸,准确来说…他是认出了五山的脸。
“怎么会是他?”
罗凡德点击皮下控制义体,放大屏幕上的脸,正好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我不想树敌。”
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罗凡德不知道顷傅的由来,但他能看到,顷傅头顶上冒出一个个乌漆嘛黑的对话框,那是他在心里盘算的阴谋诡计。
不行,他得赶紧告诉弥什才行。
罗凡德点开交流键,却赫然发现,游戏面板上所有的操作按键全黑了!
——他的帐号被锁了!
罗凡德急忙沟通游戏客服,却发现自己连联系客服的资格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因为告诉弥什真相,已经被删除老公帐号了。
不仅如此,无限女友游戏还颇有种即将倒服的感觉——他没办法氪金,没办法玩游戏,还联系不到客服。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而作为NPC的弥什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删除数据。
“弥什…”
罗凡德伸手试图抚摸弥什,手掌却透过亮蓝色的数据,从她的脸庞穿了过去。
他该怎么帮助弥什?罗凡德看向四面白墙,被关进医院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助。
“行吧。”
弥什知道顷傅在说谎,但她接受顷傅的借口,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顷傅的清洁工身份。
“就当我们互相帮忙,你帮我找情报帮我做事,我稍微给你一些好脸色,可以吧。”
“噗嗤。”顷傅笑了一下,“你的好脸色还挺值钱。我同意这场交易。”
弥什这才对顷傅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是高三的上课时间,门外是管理人员的来回搜寻,弥什哪儿也去不了,干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人家供奉的佛像跟前,跟大爷一样说起关于丁泽英的事情。
“丁泽英拒绝提起当年的事情,他肯定有问题。”
这是弥什万分确定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撬开丁泽英的嘴。
顷傅却显得不以为然,随口给了一个解决办法:“这有什么,两小时后学生回寝室休息,我直接潜进去把刀架他脖子上就好了。”
弥什:…
这特么还不是反派?
会随口讲出“杀人灭口”的人,要她怎么区分他在现实和副本里的身份啊!
弥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当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行不行,非得打打杀杀吗?”
顷傅没有回复,反倒是他身上的纹身蛇仿佛刚刚睡醒了一般,从肩膀逐渐爬到脖子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在说: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确实有一个办法…”
弥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供奉道具上,且在白币纸钱上停留了许久,嘴巴一开一合,说:“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顷洁工。”
顷傅挑眉,好整以暇地撩开挂在柜子边上的布帘子,露出藏在里面数不清的宗教用品。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弥什,说:“只用纸币就够了吗?”
他有的好东西,可不比那群打工人无限玩家少。
上课铃响彻学校,催促着各位高三学生们进教室,即使好奇弥什此时身处何处的谢裔,也只能先回去上课,等放学再和弥什聚头。
临进教室之前,他听到丁泽英问黄霞衣:“谭桦都去世那么久了,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事情?”
这是问起谭桦和弥什的事情?
事关他生命中最敬佩的两人,谢裔不由得集中注意力。
黄霞衣看了谢裔一眼,得到允许后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实上,是谭桦的灵魂回来了,他缠着谢裔不放,似乎是有冤屈…”
丁泽英闻言大惊。
“怎么会,他都已经死两年了,要回来也不是现在啊…”
他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黄霞衣想要追问,讲台上的老师却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催促同学们安静进入上课状态:“你们在干什么,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吗,这样的态度就别参加高考了!”
“还有你!”老师指着呆站在远处的丁泽英,骂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丁泽英呆愣愣坐回座位上,黄霞衣也只能放下满腔的疑问,先回到座位上完课再说。
这节课的点名依旧跳过了谢裔,确认全班二十四人都到了后,老师开发分发模拟考试卷。
试卷传到丁泽英手里,他才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投入考试。
他抽出一张试卷,剩下的往后面传。
“谢谢你。”
后面传来很小很小,几乎是贴着丁泽英耳朵说出来的话。
丁泽英忙着看题,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客气。”
话音刚落,全班寂静。
附近的同学包括讲台上的老师都看向丁泽英,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他的后座,是早已死去的谭桦啊…
意识到这点后,丁泽英浑身颤抖,原本抵在试卷上的铅笔也因此被摁断。
他颤巍巍回头,朝他身后本应该死去的后座看去——
丁泽英回头。
后座的桌面依旧摆放着每日更换的白菊花, 在这些娇嫩花瓣的衬托下,本应该无人的座位,坐着一个被玻璃切得体无完肤的人。
即使血肉被切割得不成人样, 丁泽英还是认出他的身份——谭桦。
谭桦浑身血淋淋的, 脸上没有一寸好肉, 就像两颗光秃秃的眼球镶嵌在血红色的肉球上——鲜花、鲜血和肉球以一种反差极大的色彩对比,强势印在丁泽英的视野里。
他吓得直接从座位摔下来。
“是谭桦, 他回来了!”
丁泽英坐在地面, 一边不断后退,一边恐慌大喊着。
不知道是丁泽英反应, 还是这个名字久违地出现,一时间,班级里所有参加过霸凌的同学, 全都惊慌起来。
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谭桦?什么鬼。”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大家安静!”
学生的惊呼和老师的命令糅合在一起, 同时发生,震耳欲聋。
在一众慌乱人群中,镇定的谢裔显得格外突兀,他虽然害怕, 但第一反应是看向谭桦的座位…没有人。座位上放着的雏菊安静依旧, 只是在人浪中微微颤动花瓣。
“你冷静一点!”谢裔喊了一声:“你再看清楚一点, 座位上没有人。”
事关生死,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孤立谢裔的事情, 听进他的话并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定眼一看,谭桦的座位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人呢?
“丁泽英,你眼睛有毛病吧?谭桦座位上哪有人啊。”陆行没好气地怒骂。
虽然没有应和的声音, 但所有同学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相似的谴责,看向丁泽英。
“我明明…”丁泽英再次看向谭桦的座位。视觉效果惊悚的血人已经消失了,座位空无一人。
他有些呆愣地从地上站起来,狠狠搓着眼眶,直到眼皮都发红才停下来。
“奇怪,明明他在…”
老师注意到丁泽英的状态不对,难得温柔地说:“泽英,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
“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冲着老师鞠躬,往教室外走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失神的背影,谢裔、黄霞衣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出担心的表情。
黄霞衣举手,向老师申请:“老师,我有点担心丁同学的状态,可以让我陪他去吗?”
“怎么,你现在能考满分了对不对?”老师比起两年前死去的同学,还是更关心同学们的高考,果然拒绝黄霞衣的请求:“你陪他去宿舍,怎么不让他高考陪你几分?胡闹!”
…被拒绝了。
黄霞衣悻悻坐回座位。
她刚回头想追问谢裔怎么办,就看到他直接从座位站起来,大摇大摆朝丁泽英的背影追去。
而刚刚还厉声拒绝黄霞衣的老师?她看了谢裔一眼,刚想阻止,又突然想到所谓诅咒的事情,于是只能当作没看到一样继续上课。
反正大家都无视谢裔,他在不在教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霞衣看着心情复杂,知道的人知道谢裔被孤立,不知道的还以为谢裔是我行我素的皇帝,哪有被霸凌的人直接反套路,仗着没有人理他,当面做出格的事?
一时间,黄霞衣竟然有些羡慕谢裔了。
另一边,丁泽英不知何故,走得飞快,以至于仅仅落后一步的谢裔完全追不上。他埋首前进,全程没有抬头看向周围,于是在宿舍拐角处撞到一个结实的后背。
这个后背跟墙一样硬,下盘又稳,直接把丁泽英撞得摔倒了。
他悻悻抬眸向前看,发现是男性后,呼吸瞬停。
“同学,你没事吧?”
后背转过来,露出一张丁泽英从没见过的脸。
——万幸,不是谭桦。
他又松一口气。
丁泽英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不是学校清洁工吗,在我们的宿舍干什么?”
学校宿舍清洁采用学生轮班值日的模式,非必要情况,很少看到学校清洁工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才有丁泽英的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让顷傅怎么回答啊,他垂着眼睑,用下三白的眼瞳盯着丁泽英,莫名有种压迫感。
顷傅用手指在扫把杆子上打出有规律的节奏,慢腾腾地说:“有人安排。”
有人安排…?
丁泽英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明白过来:还能是谁,估计是校方安排打扫的吧。
“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没有怀疑,错开顷傅,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像顷傅这种长得高大又年轻的清洁工不少见,换做平时,e人代表的丁泽英还会跟他唠几句,可是今天他自己自顾不暇,别说聊天开玩笑了,他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走后不久,弥什鬼鬼祟祟地从楼上翻下来,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
“丁泽英怎么那么早回来?”
弥什诧异。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教室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顷傅不在意,他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问:“你东西都放好了吗?”
“当然,我谁啊!”
弥什将袋子丢下来,原本放在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估计都放到丁泽英房间里了。她兴致勃勃地说:“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别说秘密了,就算是五脏六腑也得给我坦诚相待!”
弥什自信满满的样子令顷傅不自觉感到有趣,挑眉,可能是无限空间玩家和反派的角色对立,他看着弥什的模样,就会想起两人为数不多共处的副本。
估计那时候的弥什也是这样,用狡黠的表情计划如何杀死他吧?
一想到这,顷傅饶有兴趣地跟了一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另一边。
丁泽英回到宿舍里,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钻进被窝里了。
他们高三生暑假放假才两周,所以期末临离开学校的时候,丁泽英连被子都没有收,就等着回来可以直接睡。
可毕竟是两周没动过的被子,被褥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潮味。
丁泽英没有在意,躲进被子里。
他在想关于谭桦的事情,思考谭桦为何在两年后的今天突然现身。
直到鼻端的潮味越来越浓烈,丁泽英被迫停止思考,回笼当下,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被子内部都是莫名的潮味,中间还夹杂着铁锈一般的腥味。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往他被子上泼水了吗?
丁泽英刚想掀开身上的被子,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祭祀典礼上才会有的铃铛声,叮叮叮,回荡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旷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