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路行的屁话,可如果谢裔真的和玛丽亚对视了呢?
这意味着:他们不相信路行,就会可能成为谢裔死亡的帮凶…谭桦的死亡还历历在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高中生,又如何将他人的死亡背负在身上?
正好上课铃响起,院长看学生们都冷静下来了,于是出来主持公道:“别再说玛丽亚了,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监控上显示,谭桦学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自杀的。”
“再让我听到学校雕塑的谣言,我将严格惩罚造谣的人。”
院长拍拍手,催促师生散开:“就这样,快去上课吧。”
师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走进教学楼里,等严肃的院长转身离开后,谢裔才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
一直有人撞到谢裔的肩膀,却又好像感知不到他一样,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一直和谭桦玩耍的谢裔,如何不熟悉这种套路?当时的他还嘲笑过这些人的幼稚举动,可没想到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被这样对待了。
“啪——”
又一个撞击打在他肩头,疲惫又心不在焉的谢裔差点摔倒地上。
谢裔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谎称他被玛丽亚盯上的路行。
路行扯着一张坏笑,低声嘲道:“谢裔好玩吗?我喜欢玛丽亚的诅咒这么离谱的谣言,换过角度看,我难道不是玛丽亚本人吗?只要我说谁跟玛丽亚对视了,谁就会被全校孤立,然后心态崩掉跳楼死亡。”
路行也不相信玛丽亚的传说。
可和谢裔不同的是,他把玛丽亚当作自己的武器,当成他霸凌同学最好的工具。
路行用玛丽亚诱导同学当谢裔不存在,不能跟他说话,一旦打破这个规定,就会挨打。
最恶心人的是——他们的恶行被一场名为“从玛丽亚手里拯救生命”的善举给装饰了,他们做出再过份的事情也不会被批判。
“小谢裔,希望你的心态比谭桦好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吧。”路行拍拍谢裔肩头,吊儿郎当地从他身边经过,临离去之前还不忘给他一个预告。
就这样,谢裔被孤立、欺负三年之久。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家人,除了维护那该死的自尊心外,还有绝大部分的对谭桦的愧疚。再加上谢裔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所以同学们无视他三年下来,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死,一时间自信心暴增,生出全员顺利毕业的信心。
原以为他只要撑过毕业就可以了,直到谭桦出现了…
他以各种形态出现在谢裔面前。
镜子里的血人,玻璃上的血手印,分隔很开的两颗眼球,站在手背上的少年…
刚开始,谢裔还以为是自己下无限流太频繁,眼睛出毛病了,直到最近异常莫名增多,他甚至可以用肉眼看清谭桦的脸,这才察觉不对劲…
讲到这里时,灯光猛地一闪,将弥什的心神从这个离奇古怪的校园恐怖故事里抽离出来,她回身看向谢裔,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头发枯黄似草,就好像有人正在吸干他的生命力一样。
弥什拿起手里的核磁共振照片,问:“所以长你身上的人,是谭桦?”
谢裔点头。
他指着照片里小腿纠缠的地方,关节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谭桦曾经出过车祸,所以他的腿里打了一个很大的补丁,就是这个。”
现在很少能看到那么大的铁补丁了,听说谭桦是因为没有钱,坚持在乡村诊所里治疗,所以才会治成这么一副半吊子模样。
所以谢裔一看到补丁,就知道长在他身上,和他扭长在一起的人是谭桦。
弥什用手指拖住下巴,诧异:“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啊?我寻思这一切都跟你无关,谭桦想要□□的话,不应该找那个什么玛丽亚,或者是不良少年路行团伙吗?”
谢裔闻言露出颓废的表情:“可能在谭桦心里,我确实是害死他的凶手吧?”
如果不是他坚持和谭桦说话,说不定谭桦就不会死了。他的成绩那么好,人又那么优秀,本不应该在最年轻洒脱的年纪跳楼自杀的。
既然都打开话匣子了,谢裔干脆寻求弥什的帮忙:“弥什,你能帮帮谭桦吗?”
本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弥什会同意帮忙,谁知道谢裔这边话音刚落,弥什想也不想地说:“不好意思,不行,我拒绝在现实世界里下副本。”
一连三拒。
能看得出来弥什有多抗拒在现实里打怪了。
先不说无限空间有没有跟现实融合,这什么玛丽亚,一听就是头顶上会写BOSS的灵异,与其浪费时间在假装救世主的事情上,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等世界毁灭就没办法享受了!
弥什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道走几步后,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弥什视线下移慢慢看向小腿,就看到谢裔毫无骨气地抱住她的腿,就好像小狗拦住主人的路。
“别啊,弥什姐!”谢裔睁着泪眼汪汪的眼,说:“你不帮谭桦,岂不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他站在我手上,还在我身上扭来扭去?”
弥什:…
救命,这个画面不敢想象!
原本还想摆烂的弥什,为了日后的眼睛健康着想,最终还是决定帮谢裔一把。
正好过几天谢裔回学校上补习班,他打电话询问过院长,得到可以带家属过去的承诺。
就这样,弥什感觉自己像是被拐卖的女大学生,被哄骗着坐上了前往天主学校的豪车。期间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的谢妈妈还在不停感叹:“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变得那么好,真好真好。”
弥什和谢裔对视一眼,关系好不好另说,他们之间只能说是主仆关系吧。
“到了。”
谢妈妈把车停在校道,正对校门口的地方。
弥什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枫树,数不清的黄色枫叶顺着风的轨迹飘然落下,将这条宽敞深邃的马路衬托出了浪漫的意境。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黄枫叶底下,弥什透过点点黄色光波,看到了校门口的玛丽亚雕塑。
她是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雕像,石刻的裙摆精细无比,微微上扬的裙摆如同随风摆动,胸前双手合十的动作自然温和,仿佛真的有人被做成石像站在那。
前往学校的路上,弥什被反复叮嘱过,不要看玛丽亚的脸。
可被这些鬼故事渲染过的混子,又怎么能抵抗直接看脸的诱惑呢?于是弥什猛地抬眸,直接看向玛丽亚雕塑的脸。
它脸上,没有雕刻眼睛。
这是一尊闭眼玛丽亚的雕塑。
“闭着眼睛的玛丽亚?”
此时正好是补习高三生回校的时候, 所有面色憔悴的学生都低着头,从神像旁边匆匆走过。他们用身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浪潮。
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中,站定原处、凝视雕塑的弥什就显得格外突兀。
她就像一艘船的锚, 结实扎在了潮中, 稳定得令人心安。
弥什神情镇定, 直视玛丽亚,自言自语问道:“她是闭着眼睛的, 又该如何与她对视?”
“因为还没有到时候呢。”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弥什回头,就看到是一个待着金丝眼镜的小女孩, 笃定地说道:“你是冲着玛丽亚的传说来的?你是记者?”
记者吗…
弥什愣了一下。
这突然给她一个人设,更像是无限空间的副本了。
现实和副本的边界开始模糊,弥什已经开始分不清, 自己究竟是女大学生还是恐怖玩家了。
好在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高中生的怀疑,女生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谁。
她说:“我们学校供奉着闭眼玛丽亚, 传说是她牺牲了自己的眼睛,才让荒芜之地重新焕发,院长认为她的宗旨非常适合学校这种园丁育人之地,于是为她修建雕塑放在校门口。”
弥什没有回答, 只是诧异看着女同学。
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黄霞衣, 是谢裔的同班同学, 虽然他不认识我。”
黄霞衣话音刚落, 搬运行李所以来晚了一些的谢裔走过来, 正好听到后半句话。
他诧异地说:“我认识你啊,黄霞衣,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爱讲话的女生。”
黄霞衣闻言,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会?”
“我不是质疑你,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我。”黄霞衣急匆匆解释的同时还不停扣手,看得出来她对人际关系十分不擅长:“毕竟你看起来高傲,我以为你不屑于知道同学的名字。”
谢裔闻言嗤了一声:“傻子才不认识同班的同学,我只是不屑于跟你们说话而已。”
弥什:…
懂了,感情是谢裔主动霸凌全班同学,不是他被霸凌了。
而且“不屑于和同学讲话”会比“不知道同学的名字”的罪行轻一点吗?弥什翻了一个大白眼,如果她是谢裔的同班同学,第一个就要揍他。
黄霞衣倒是不介意:“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普通人说话。”
话音刚落,谢裔瞪大眼睛,弥什高呼:“漂亮!”
黄霞衣连忙解释:“我说的普通人不是指世俗上的普通人,事实上,我妈妈全家都是专业神婆,所以我对灵异有些感应。”
“我能看得出来,谢裔同学并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
弥什和谢裔同时反问。
挺出乎弥什意料的,虽然她和谢裔同是无限副本的通关着,见过不少灵异存在和能人奇士,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类似的人。
黄霞衣扶了扶眼镜,说:“你也能看到,玛丽亚是一尊闭眼的神像,想要跟她对视,首先得让她睁开眼,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你能看到她的眼睛,感受到刺骨冰冷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像锋利刀剑沿着皮肤一路刮下。”
弥什立刻转头看谢裔,谢裔摇头:“那天太阳光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眼睛,但是肯定没有刺骨冰冷的感觉,我还被路行打了一拳,鼻腔里辣的慌。”
弥什听懂了——谢裔是真的废,也是真的没被玛丽亚盯上。
但经历那么多副本了,弥什也没有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她探究的目光落在黄霞衣的身上,明明只是轻飘飘的视线,却给人一种被猎人枪.口对准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
弥什一发问,黄霞衣下意识认真解答:“因为我也被玛丽亚选中过。”
同学们急匆匆进入学校,三人站在神像前面,在闭眼的她面前大胆谈论。在黄霞衣的口中,她是新生开学第一天就被玛丽亚盯上了。
那天她拿着行李独自走进校园,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她的后脑勺略到后背,她下意识转头朝来源处看过去,就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玛丽亚竟然睁开眼了。
“她双手合十,原本微微垂下的头颅完全抬起来,用下三白的怒目盯着我。”黄霞衣回忆地说:“我当时吓坏了,站在原地动也没办法动,当然也没有挪开视线。”
没过多久,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消失了。
紧接着就好像卡帧的视频终于卡回来了一样,一转眼的功夫,雕塑重新恢复成闭眼的模样,视线也从黄霞衣身上挪开了。
黄霞衣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灵异体质作祟,于是回到班级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后来才听说,原来这是玛丽亚的诅咒,而她误打误撞从玛丽亚的对视中逃出生天。
神奇的是,黄霞衣也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谢裔忽然开口,打断这个故事。
“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我好像从没听说过,班级里有第三个和玛丽亚对视过的人。”
“我不敢…”黄霞衣弱弱开口,十分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假如让别人知道,他们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的。”
好奇怪,明明大家都只是想保护受害者,可是受害者却害怕被大家知道真相。
弥什觉得这个学校有点意思,于是她选择…转身就走。
“既然你没有被玛丽亚盯上,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后注意不要抬头看她。”弥什心想再走快点,她还能赶上谢妈妈回家的车,所以走得飞快。
只有谢裔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他拉住弥什不让她走,可怜巴巴:“姐,你真的不理我啊?”
“不是我不理你。”弥什不好敷衍小弟,于是随口找了一个借口:“而是我暑假还有论文作业呢,不赶紧开始寻找选题,开学后怎么交作业啊?”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论文的错,不是她没心没肺还嫌麻烦。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弥什还把群公告递给谢裔,“看到了吗,还要古建筑主题呢!”
“那个…”黄霞衣默默开口:“其实我们学校就是古建筑。”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since1870,说:“这栋教学楼,这个雕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以写论文。”
弥什:…
非得将她不想在现实下副本的事情说出来是吧?
就在弥什准备实话实说,当场跑路的时候,忽然,一道冰冷宛如毒蛇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作为强化过身体素质的玩家,她对这种视线更敏感,也更能感受到这种非人物种的恶意。
是玛丽亚?
她看她了?
弥什想也不想,立刻扭头看向视线来源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是玛丽亚,那儿压根就没有雕塑。
站在层层叠叠的枫叶下,身体吊儿郎当依靠在树干上的鬼东西,是一个穿着全黑卫衣的男人。
视线也是从那儿投过来的。
他戴着显眼、个人特色明显的头戴式耳机,将长长的刘海压得靠下,有些看不到眼睛为止。身上穿的是耐脏的灰色连体服,可因为身量足够,莫名有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自己离得远,只有弥什这种强化过视力的人才能看清楚他,于是他肆无忌惮地让身上的蛇游到脸上。
蛇头搁在脸颊上,蛇瞳紧盯着弥什——非人的视线正来源于此。
“怎么是他?”弥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因为太远了,无论是谢裔还是黄霞衣都看不清顷傅,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形和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们学校的清洁工。”黄霞衣说:“好像是今年的暑假工,之前没见过他。”
弥什冷哼一声,说:“不一定是今年的暑假工,可能玛丽亚诅咒存在的每一年,他都在这里。”
弥什的意思是,玛丽亚的存在可能和顷傅有关。
不怪她用恶意揣测顷傅,能在无限空间扮演反派,怎么看都像是潜在的社会报复者。
如果是顷傅将怪东西从副本里带出来,害死几个人,那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弥什打量顷傅的时候,他忽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手指双击头戴耳机,似乎在播放音乐,转身从树下拿出一根大扫把,开始勤勤恳恳扫校门口的枫叶了。
搞得跟一个正儿八经的清洁工一样。
刚刚还打算离开的弥什,立刻就不想走了,不然见到顷傅后立刻离开,搞得好像她怕他一样。
弥什转身往学校里走,如发起宣战一般语气严肃地说:“我们先去看看谭桦死亡的地方吧。”
“比起这个,学校好像弄了一些更不得了的东西。”
黄霞衣指着不远处的角落,那儿摆放了好几块展牌,几乎每个学生都避开这个角落往前走。
是什么东西?
三人一起走过去,发现居然是过往因为诅咒自杀的学生遗照。
一张张黑白照片整齐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七个笑脸。
可能是因为色调的原因,瞧着有些瘆人,难怪学生们都不愿意走这条路了。
学校将他们生前的笑颜黑白打印出来,配上巨大醒目的标题:压力过大?找学校心理医生吧!
弥什明白,这是学校为了安抚学生的手段。
校领导认为只要找个心理医生放在校医室,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不把诅咒当一回事,也不相信闭眼玛丽亚某天会睁开眼睛看向他们。
照片下面还放了学生们的生平事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所私立学校的分数线很高,几乎所有的死者,生前都是非常出色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囊获的奖项甚至无法用文字盘点清楚,还需要用“…等。”进行概述。
弥什一路看过来,不由得感叹现在学生太卷了。
有体育系一路保送,有国际奥奖得主,有全年第一名的承包户…
看到最后一幅遗像的时候,弥什才终于看到了谭桦本尊。
第一眼的感受就是——好漂亮的男生!
这位能被谢裔记在心里的男生,长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圆溜溜的眼睛和较宽微搭的双眼皮,是一个天生女相的男生。
可惜,他应该是没有正脸面对镜头的照片,所以摆在展板上面的,是一张侧脸。
他侧目凝视着某点,满眼认真,被镜头如实记录下来。
…莫名的好奇心席卷而来。
弥什将脸贴在遗像上面,试图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裔。
弥什:…
即使知道这张照片是谭桦拍照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但此时此刻,弥什竟然有种照片里的谭桦,确确实实在看谢裔的感觉。
怎么感觉怪怪的?
弥什想把脸收回来,忽然,她感觉自己紧贴遗像的右眼睫毛发痒,就好像被小虫子扫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不仅没把小虫子扫掉,反而让这种被粘上的感觉更重了。
弥什转动眼球,朝右边看过去。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遗像里的谭桦和她一样,转动眼球朝她看了过来。
——一张薄薄的展板纸上面,两双眼睛紧贴在一起,互相侧目打量对方。
好在遗像还是遗像,一副静止的画,没有大变活人。
她伸手抚摸遗像, 区别于刚刚粗糙的无纺布手感, 弥什能明显感觉, 自己的指尖落在柔软上,就像正在抚摸一颗眼球。
“谢裔。”弥什用着“快看, 天空有飞机”的语气, 平静地喊谢裔过来看:“你快过来,谭桦出现了。”
话音刚落, 原本还迷茫走来的谢裔一个箭步跳开,只落下一个“丢!”字。
他一边紧盯遗像,一边侧身去够放在墙边的木槌, 应该是建造公告板的工人遗漏在这的工具。谢裔一把子抓住把手,却无意牵住了人手的柔软。
柔软, 冰冷,五指紧紧扣在他手背上。
吓得他赶紧松开了手。
谢裔看向木槌方向,什么都没有,他却能感受到人手柔软还停留在手心里, 不可能会认错!
“是你吗, 谭桦?”
谢裔冲着空空如也的角落提问, 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揉揉眼眶, 却在手掌离开脸庞的瞬间, 看到一只手从他手腕处伸出来,牢牢扒在他的脸上, 就像他身上的第三只手。
这次绝对没错了,谢裔甚至可以看清这只手掌铁青色皮肤, 纹理带着一丝丝曝尸多日的乌黑。
谢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谭桦的手从我身体里伸出来了。”
“这不是正常吗,你们都长在一起了。”弥什试图抚摸其他遗像,发现其他遗像都是正常照片,她再次回过头抚摸谭桦的照片,照片又变回粗糙的无纺布手感了。
很明显,出现异常的死者只有谭桦一人,而且他已经“走”了。
弥什回想着谭桦凝视的方向,又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谢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和谭桦是一对吗?”
话音刚落,弥什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能在一秒里变化那么多次。
“当然不是!”谢裔拒绝得飞快,以此表明自己的性向:“我和谭桦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了,而且我是大直男你知道的啊!”
弥什心想也是,别看谢裔一副高贵傲慢的姿态,实际在家就会刷刷YouTube的外国美女视频,不仅性向很大众,而且审美也很朴实。
“你是直男,又不耽误谭桦的取向。”
弥什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实在是目前看来谢裔、谭桦实在是太亲密无间了,不仅死后出现在对方身边,长在他身上,而且遗像注视的角度正好是谢裔所在的地方。
谢裔无语摇头:“他是直男,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
谢裔张开口刚准备说话,飘悠悠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黄霞衣身上,他抿了抿嘴,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逝者已经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留在这里的人心痛,还不如将秘密就此掐断在这里。”
弥什闻言,第一反应看向旁边安静的黄霞衣,挑了挑眉。
“行,那就不说这个了。”
虽然两人性取向得到证实,但弥什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gay子,谭桦为什么跟着你?”
黄霞衣忽然开口:“可能是因为感谢?”
见两人看过来,她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说:“在谭桦被全班无视的时候,谢裔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感谢他。”
“不是的。”
出人意料,谢裔居然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可能。
他低头看地板,因为看不清表情,无法判断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说:“都是因为我跟他说话,将他当成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他才被玛丽亚注意到,死于非命。所以他一定很恨我。”
“谭桦是一个好人,他不会这样想的…”
黄霞衣试图为谭桦辩解,却被谢裔开口打断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谢裔慢慢抬起头,脸上表情惆怅无助:“其实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弥什大概明白了 ,谢裔说的“谢谢”,其实并不是一句官方生疏的客套,而是他在回忆过往时,发现谭桦并没有对他的陪伴表现出感激、感谢的行动。
这会让谢裔乱想,他心想:当初谭桦是不是想推开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会在此时此刻,在他即将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时候再度出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裔就陷入惆怅懊恼情绪,无法自拔。
弥什见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有用了,如果你难受,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当成副本,会不会舒服点?”
谢裔沉重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副本就好,只要结束任务,这些人、回忆、感情全都归于尘土。”
两人说无限副本的时候没有避开黄霞衣,因为没接触过无限流的人,只会觉得是游戏副本。
黄霞衣果然没有露出异样。
弥什让谢裔缓了一会儿,自己也好整理思绪——目前谭桦对谢裔的态度不明,他这条线等于完全断开了。她想要了解玛丽亚的事情,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弥什转身看向黄霞衣:“你之前说过,有人因为被全校孤立,所以安全躲开了玛丽亚的诅咒,那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吗?”
黄霞衣立刻手指指向上面。
“啊?死了??”不是说躲过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就在我们班里呢。”黄霞衣连忙解释:“他在大一那年被玛丽亚盯上,当机立断立刻办理休学手续,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校方直接把所有名单上他的名字抹掉,同学们也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就这样办理一年休学后,他竟然成功躲过玛丽亚的诅咒,活下来了。紧接着他第二年复学,所以原本是学长的他,成为我们的同学,和谭桦同一届。”
“原来是这样…”弥什听懂了。
原来最初的“躲开诅咒的办法”,跟全校集体无视一个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误打误撞,通过新生休学的方式,抹掉了同学老师们的记忆而已。
可是这个方法不适用大家都已经认识的人,所以才在后期,变异成“全校孤立”。
“那你们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弥什需要确认一个猜想,让黄霞衣、谢裔带她去班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黄霞衣为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丁泽英不一定会说,自从谭桦死后,他对曾经被玛丽亚诅咒的事情闭口不谈,不一会会告诉你。”
“是驴子还是马,是真的逃脱诅咒还是造谣害人,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弥什对一切保持怀疑态度。
包括这个成功从玛丽亚手中逃脱出来的幸运儿。
她跟着谢裔、黄霞衣朝高三部走过去——高三一共有四个班级,每个班级只有二十多个人,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每个班级都贴着一张玛丽亚的像。
弥什隔着走廊的窗户,远远望着班级后十寸大小的玛丽亚神像,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问:“我不是天主教,只是单纯好奇啊,为什么你们不是贴耶稣像,而是贴玛丽亚的像啊?”
和谢裔不同,黄霞衣是一个标准的天主教徒,解释起来头头是道:“天主教就跟佛教差不多,信徒们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崇拜不一样的神。圣经提及过,玛丽亚是世界最纯洁的少女,所以耶稣从她肚子里诞生。”
纯洁,这也是这间天主学校对学生们的希望。
可惜纯洁却生出诅咒,在花骨朵儿一般的孩子群中生出恐惧和邪恶的果实。
终于走到黄霞衣、谢裔的班级高三四班了,弥什不是学生没办法进去,只能等在教室外面,由他们两人带人出来。
等了大概几分钟,一个高大、模样周正的男生被领了出来。
谢裔等人应该没告诉他带他出来所为何事,他一边好奇地问:“怎么,叫我出去是要干什么?黄霞衣你可千万别跟我告白啊!”,一边懵懂无知地跟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