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笑着道:“什么大佛?”
“高潜啊,在这后宫之中,有他相帮扶,倒比殿下、娘娘的还要?管用。”
倩蓉羡慕道:“你是官家小姐,自是不在乎的。若是似我这般的寻常女史?,得了高潜的青眼?,还不知如何欢喜呢。这些年来宫中流行对食之风,不知有多少女官倾慕高潜,可?他都看不上。如今我算是知道缘由?了。”
菱歌道:“你别乱说?了,若是让潘司药听了去,定要?罚你的。”
倩蓉低声道:“你不知道,这后宫上有陛下、娘娘,可?我们头上的天?却?是司礼监。这高潜便是司礼监掌印高起的干儿子,又在御前侍奉,你自己想想他有多厉害?”
菱歌点点头,道:“再厉害又如何,到底越不过主子去的。”
倩蓉道:“你这么想就错了。有时候,这下人得了陛下的喜欢,也能翻天?呢。想当初金喜公公不就是……”
“奸人误国。”菱歌掷地有声。
倩蓉赶忙去捂她的嘴,道:“这种话再不能说?的。”
“金喜已死了,你怕什么?”菱歌不解。
倩蓉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他虽死了,可?党羽尚在。”
“谁?”
“司礼监。”
第30章 风波(二)
菱歌虽早知道自己面对的形势不会简单, 此时此刻,却是真正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地。
司礼监手眼通天?,又极得陛下信任, 若当真是他们沆瀣一气陷害了他父亲, 只怕这平反之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她一路盘算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宁殿。
兜兰见她神色有异,便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菱歌摆摆手,道:“娘娘呢?”
“娘娘在。”兜兰说着,脚下不敢耽搁, 急急扶着菱歌朝暖阁走去。
暖阁里已生了地龙,暖和得如同春天?。
霍初宁着了件薄衫, 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半打着瞌睡, 半翻看着手里的书。
菱歌走进来?, 正瞧见她这副模样,美得如同画卷。她头上?还簪着从前?菱歌送给她的那支凤头钗,凤嘴上?衔着一颗红豆,宛如泣血。
这钗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还是少女?时杨惇送给她的, 看起来?也是他在街市上?随手买的物?件。她那时向往名仕风流,不喜欢这些首饰,只觉首饰粗鄙,反而是一贯冷清的霍初宁看上?了这首饰, 她便随手送给了霍初宁。
现在倒不同了, 许是年岁上?来?了, 许是受多了磋磨,她倒觉得这些金金银银的俗物?顺眼得紧, 让人安心。
只是没想到,霍初宁贵为娘娘,珍宝无数,竟留了它?这么久。
霍初宁见菱歌望着自己的钗子出神,便也不打断她,只静静的为她斟了一杯茶。
“潘司药性子古怪,在她手底下做事?,你受苦了。”霍初宁声音清淡。
今日之事?,她大概都知道了。
菱歌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讨好卖乖,我惯常会做的。”
霍初宁没想到她不避讳说这些,不觉握住了她的手,道:“等此事?了了,我便想法子把?你从司药司弄出来?。”
“出不出来?的我倒无所谓,我只想向姐姐打听一件事?。”
“你我姐妹,你说便是。”
“我那个表兄……陆庭之,如今如何?了?我听闻,陛下因为梁翼死在诏狱里的事?大怒。”
霍初宁盯着她,眉间微皱,道:“你与那陆庭之,很?是亲厚吗?”
“不算亲厚”,菱歌思忖着道:“陆家待我有恩,我希望陆家上?下都好。”
霍初宁道:“什么恩不恩的,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菱歌见她不肯答,便道:“今日,我见到高潜了。”
霍初宁抬眸看向她,道:“你都知道了?”
“不算知道。”菱歌认真的望着她,道:“我想听宁姐姐你说,当初,到底是谁害了我父亲?”
“你以为呢?”
“我本以为,是陛下昏聩,听了谗言。”菱歌道:“当初景泰帝病重,陛下被困于南宫,却抱着陛下将皇位交还于他的希望。可景泰帝却一心想传位给当时的太子朱灵封。当时孙太后?还在世,便派人去找我父亲,希望父亲能替陛下说话,让景泰帝遵守当初即位时的约定。”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当时陛下率兵被瓦剌所俘,让景泰帝即位也是情势所迫,孙太后?又舍不得自家儿子的帝位落到庶子手里去,便与景泰帝约定,待景泰帝百年之后?,将帝位交还给陛下。可处在权势之巅,人的心都变了,哪里还会记得什么约定呢?”
菱歌恨道:“父亲是景泰帝的肱骨之臣,却更是大明的臣子,为人最是正值忠义,他本欲第二天?去见景泰帝,陈情此事?,求景泰帝还位于陛下。可不知为何?,第二日一早,陛下便发动了夺门之变,更下令诛杀我父亲,说我父亲意欲立太子朱灵封为帝。全无实证之事?,却赔上?了多少人命,简直荒谬至极!”
霍初宁攥紧了她的手,道:“是啊!荒谬至极!从谢家覆灭,到我母亲身?死,我进宫侍奉,都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
她说着,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一滴眼泪都没掉,道:“凭什么?就因为他贪恋权势,就因为他要为自己正名,就要杀这么多人!阿瑶,我恨这世道,我恨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恨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要问到底是谁害了你父亲,我告诉你,前?朝所有得势的官员,后?宫作威作福的司礼监,他们都有份!若细论起来?,当年挑唆着陛下发动夺门之变的,有四个人,他们各个都得到了重用,平步青云,而他们,就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菱歌呼吸一窒,道:“这四个人,是谁?”
霍初宁道:“如今的内阁首辅杨敬、司礼监掌印高起、我那个好哥哥霍时,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陆庭之!”
她说完,颇有些残忍的看向菱歌,观察着她的反应。
可菱歌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些名字,道:“宁姐姐,容我问一句,这些消息,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是否真切?”
霍初宁道:“我伴在陛下身?边多年,若连这些都查不出来?,也不必谈什么报仇了。更何?况,陛下如今最倚重的便是这几人,至于为何?倚重他们,你可想过?旁的先?不谈,就是陆庭之,他不过是个岌岌无名之人,为何?能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你可想过?”
她说着,有些担忧的望向菱歌,道:“菱歌,那日我看得出,你与陆庭之的关系……并非寻常,可男女?之情向来?只会是牵绊,而你我既要报仇,便绝不可被牵绊。这偌大的京城,我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菱歌抿唇道:“姐姐错了,我与陆庭之只是亲戚,并无旁的。因着我是陆家人,他对我多加照拂,于我有恩,仅此而已。”
霍初宁听她如此说,便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起先?我还为你担心,陆庭之行事?狠辣,连他师父都杀,何?况旁人?”
“他师父是……”
霍初宁眯了眯眼睛,道:“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章鹤鸣。他将陆庭之带入锦衣卫,却被他所设计,死在诏狱。这样冷血的人,又岂会是良配?更何?况,他还与少衡不睦。”
菱歌赶忙问道:“我正想问姐姐,少衡哥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谢家牵累的?”
霍初宁避而不答,只摇了摇头,道:“等将来?,你会明白的。他心里的苦,不比我少。”
言罢,她便替菱歌理了理衣衫,道:“你如今入了宫,便离陆家那些人远着些,等将来?出宫之时,姐姐为你安排一个好亲事?,陆家那些人便配不上?你了。”
菱歌道:“陆家的人很?好。”
霍初宁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的事?我不便多问。你如今在司药司,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她说着,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信笺,递给菱歌,道:“这上?面是我需要的药材,有的易得,有的也许需要费些功夫,左右你在司药司,总有机会得到的。”
“姐姐需要进补,为何?不让司药司去采买?”菱歌不解。
霍初宁苦涩道:“这是帮着怀孕的方子。”
她见菱歌不语,便解释道:“陛下不喜后?宫女?子有孕,因此不许宫中女?子吃这样的东西。每次侍完寝,陛下都让他身?边的太监给我服下红花,红花极阴,日久天?长的,我的身?体便难以有孕了。”
“我不懂,姐姐既然恨陛下,又为何?要怀他的孩子?”
“因为大明的规矩,一旦陛下驾崩,无子女?的妃嫔便要殉葬。”此时,霍初宁的眼底才有了些氤氲之色,道:“我不要陪他一起去死。阿瑶,我要活着啊!”
菱歌这才陡然惊醒,大明的的确确是有这样一条规矩的。先?太后?孙氏之所以能活着做太后?,便是因为她生有陛下这个儿子。而其他无所出的妃嫔,便随着先?帝一起,被埋在陵墓之中了。
菱歌此时才明白,霍初宁为何?要让她去司药司。
菱歌点头道:“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把?这些药送过来?。”
霍初宁略略平复了情绪,道:“对不住……阿瑶,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就算是少衡,也没法把?这些东西带到宫里来?。”
菱歌上?前?抱住了她,安慰道:“姐姐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霍初宁靠在她肩头,道:“答应我,除了我,谁都不要相信。不要信朝堂上?那些人,不要信宫里的太监、宫女?,哪怕是少衡……”
菱歌一口答应下来?,道:“好。”
“明日便是除夕,陛下那日会去陪皇后?,你来?陪我一起守岁,就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好。”
霍初宁听到她如此说,才满意的浅浅一笑。
菱歌也笑,却笑得有些不达心底。
兜兰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菱歌。
菱歌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已很?晚了。
倩蓉见她回来?,便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嘟哝着道:“没碰着什么人吧?”
菱歌低声道:“没有。”
她笑着滚到被子里,道:“以后?我回来?晚,不必等着我。”
倩蓉点点头,道:“你初入宫,还是别总往外跑了。”
菱歌道:“我省得的。”
倩蓉这才放下心来?,很?快又裹回被子里,没有多少时候便睡着了。
菱歌脑子里却是神思清明,她想着霍初宁的话,不觉攥紧了五指,直到天?空泛白,才渐渐睡去。
菱歌只觉脑袋里发蒙,道:“是要起来当值了吗?”
倩蓉笑着道:“你是睡迷糊了。今日可是除夕, 各宫今日都要停药的?, 否则啊,便是把药从年头?吃到年尾了,不吉利的。今日可用不着咱们。”
菱歌一听,翻身就?要去睡,倩蓉却道:“别睡了, 你随我?去潘司药那里领了赏钱,再去司膳司讨些吃的?, 咱们晚上守岁吃。”
菱歌正要答话, 门外?已吵嚷起来, 早有女史?在喊倩蓉的?名字。
菱歌见倩蓉的?心思?早已飞出窗外?去了, 便笑着推她道:“你先去,我?收拾了就?来。”
倩蓉“嗳”了一声,又嘱咐道:“你快起身,别耽误了领赏。”
“知道了。”菱歌笑笑。
倩蓉见她应了, 才安心走了出去, 应和着那些女史?一道走了。
经过这一折腾,菱歌也没了睡意,便换了件干净衣裳,又简单梳洗了, 方出了门。
除夕之?日的?京城似乎格外?清冷, 天空薄薄的?飘下雪来, 虽不大?,却也足够好看了。
菱歌冻得鼻头?有些发红, 她身上的?衣裳薄,倒让她想起陆庭之?的?那件大?氅来。
那件大?氅可真是暖和啊!
菱歌感叹着,却又想起临别时陆庭之?的?背影,也不知他如今是何光景。
可若他当真是陷害她父亲的?凶手之?一,她又当如何呢?
她紧拧着眉,很认真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于她,当真只是恩人,亲戚,又或者,有过肌肤之?亲的?陌生人吗?
“菱歌。”
正想着,突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菱歌猛地抬头?,只见高潜正站在她面前?,唇角含笑。盈盈的?,像是月光。
菱歌行礼道:“高公公。”
高潜面色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复如初,回?礼道:“沈姑娘。”
“奴婢还有事,先走了。”菱歌淡淡道。
自从张家堡大?败,大?明数十万精锐被全歼,陛下被俘,大?明从繁华富庶一夜之?间几乎到了亡国的?境地。全大?明的?百姓就?没有不恨太监误国的?。
她虽不讨厌高潜,却实在讨厌司礼监,更恨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那误国的?金喜。自从知道高起是金喜的?人,又可能与当年陷害他父亲之?事有关?,她就?再也不想和高潜有什么来往了。
高潜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又道:“沈姑娘不愿与奴才为伍,奴才明白?。只是有一事,奴才说完就?走。”
菱歌脚下一顿,道:“公公请讲。”
高潜从怀中掏出一个钥匙,递给菱歌,道:“那日夜宴,姑娘想去的?地方,今日晚些倒可去的?。”
菱歌迟疑的?看着那钥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为何帮我??”
高潜轻笑,道:“姑娘倒不怕奴才是在设局害你。”
菱歌道:“若我?被发现,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尚可推说全不知晓,公公却是逃不过的?。公公聪敏,自然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害我?。”
她说着,伸手接过了那钥匙,裹在手心,道:“多谢。”
高潜点点头?,道:“明日一早,奴才来找姑娘取回?此物。”
“好。”
菱歌答应了,又不觉多看了他一眼。她实在不知他为何要帮她,就?像那日夜宴,他偏偏可以揭穿她……
“还有……”高潜唤住了她。
菱歌抬眸的?一瞬,高潜赶忙低下了头?,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他不配似的?,极谦卑道:“其中利害,姑娘定?当明白?。还望,千万小心。”
菱歌认真答道:“好。”
因着耽误了些时候,菱歌来到司药司的?时候已晚了。
此时,整个司药司都很是安静,想来女史?和宫女们都已讨好了赏钱,各自准备着过除夕守岁去了。
没能讨到赏钱,菱歌很是遗憾了一番。
见四下无人,菱歌便找出霍初宁昨夜给她的?信笺,将上面的?药材背了一遍,便将那信笺收起来,状似无意的?翻看着司中现有的?药材。
远处传来嬉闹声,想来是宫中上下难得有这样悠闲方松的?时候,便连规矩都忘了。
菱歌听着,也不觉站起身来,会心一笑。
“既喜欢热闹,为何不去凑趣?”
身后突然传来冷厉的?声音,直惊得菱歌几乎扔了手中的?药碗。
菱歌赶忙回?身,只见潘司药正站在她面前?,妆容精致淡雅,发髻高高盘起,纹丝不乱。
“司药。”菱歌行礼道。
潘司药没让她起身,却也没再多言,只上前?一步,将她手中的?药碗夺过来,细细看着里面的?药材。
“这些药材,是谁让你找的??”她冷冷问道。
菱歌道:“没谁让奴婢找,是奴婢自己想多学些东西。”
“哦?”潘司药道:“学东西,要找无人的?时候学吗?”
“无人时,方能静下心来。”菱歌如实道,“况且今日,也只是碰巧。奴婢是来寻司药求赏钱的?,只因起得晚了,才耽误了时候。”
潘司药冷哼一声,道:“巧舌如簧!无论你是何身份来路,既来了司药司,便该守着本分。更何况我?平素最恨宫人不懂规矩,你贪睡便是犯了忌讳,还敢在这里胡言!”
菱歌不卑不亢,道:“奴婢的?确不算守规矩,却未敢胡言。”
潘司药道:“既如此,你便在此,守着这些药过除夕罢!”
她说着,便将那药碗扔在菱歌脚边,拂袖离开了。
菱歌蹲下身子,捡起那药碗,将里面的?药材细细拾起来,清理了上面的?灰尘,方才又对着书中的?药材名字,将它们依次放好。
如此一番,倒花了不少时间,菱歌却也并不觉得无聊。她这才发现,这些年来自己来去匆匆,却鲜少真正花时间去做什么事,去学什么。
也许,这正是她父亲想要她发现的?事,也是他不许她报仇的?意义。
可是,走到这一步,她却再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她要为她父亲平反,也要找到真正谋害沈知南的?人。
梁翼既是个引子,她便会耐着性子,将这条线一点点的?扯出来。
菱歌凝神?想着,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赶忙站起身来。
“兜兰?”菱歌倒未曾想到兜兰会来这里。
兜兰似是匆匆来的?,这样冷的?天,她额头?倒腻出了一层汗。
见菱歌在这里,她才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怎么在这里?让奴婢好找。”
菱歌道:“可是宁姐姐等得急了?今日我?有些事耽误在这里,只怕……”
兜兰等不及她说完,便道:“不是娘娘让奴婢来的?,是奴婢自己有些话想和姑娘说。”
菱歌见她神?色凝重,便道:“你说便是,我?都听着。”
“今日姑娘别去永宁……”
话还没说完,便见潘司药走了过来,兜兰赶忙住了口,有些仓惶的?低下了头?去。
“我?道是谁,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兜兰姑娘。”潘司药的?目光自兜兰和菱歌脸上扫过去,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兜兰行礼道:“司药。”
“嗳,我?可当不起兜兰姑娘的?礼。”潘司药道:“我?只受我?手底下人的?礼,也只管我?手底下的?人。”
菱歌赶忙行礼道:“司药。”
潘司药没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菱歌,道:“若是心野了,也就?不必装模做样的?守在我?这里了。没意思?。”
“司药这是何意?”菱歌不懂。
兜兰却道:“司药,奴婢先回?去了。”
潘司药道:“好走不送。”
兜兰有些无奈的?看了菱歌一眼,便离开了。
菱歌这才正色道:“司药所言,奴婢不懂。若司药指的?是奴婢想要去宁贵妃处,奴婢无可辩驳,可奴婢也只是因着深宫寂寞,才去陪娘娘说话而已,并无旁的?心思?,更没有想要仗着什么而不好好做本分的?事。来司药司的?确非奴婢本意,可既来了,奴婢便会踏实做事,绝无二意。”
潘司药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方道:“你倒坦诚。”
菱歌道:“司药是聪明人,奴婢没本事把瞎话编得天衣无缝来欺瞒司药,更敬重司药为人,不愿如此。”
“我?的?为人?你不过刚入宫,能知道什么?”
菱歌道:“如今宁贵妃正当盛宠,司药却不肯谄媚娘娘身边之?人,更不因奴婢得娘娘青眼而待奴婢与旁人不同。司药的?为人,奴婢再蠢,也能看出一二了。更何况司药珍视此处的?一草一木,就?算是方才扔药碗,也挑了铺有稻草的?地方,没有伤到那里面的?药材分毫。奴婢素来敬重踏实做事之?人,而司药正有匠心。”
潘司药听着,眉目间不觉动容,道:“我?算是知道宁贵妃为何喜欢和你说话了。”
她说着,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去吧。我?不喜闹,你还年轻,也不必在此耐着寂寞。”
“司药……”菱歌不解。
潘司药却没再多言,只摆了摆手,优哉游哉道:“这些药材喜静,有我?与它们作伴也够了。”
菱歌微一迟疑,道了声“是”,才款款向?外?走去。
潘司药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终是道:“那永宁殿是贵人们的?地方,你若是无事,还是少去为好。”
菱歌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道:“是,奴婢谨遵司药教诲。”
潘司药却再没看她。
菱歌略等了片刻,便离开了。
永宁殿……
菱歌没多想,便朝着永宁殿的?方向?走去了。
第32章 风波(四)
今日, 兜兰不曾出来?迎她,甚至连永宁殿中惯常侍奉的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全然没有踪迹。
伫立在菱歌面前的, 只有空落落的一座巨大的宫殿。
菱歌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转念一想?,许是今日霍初宁想独自一人待着,这才疏散了宫人,让他们自去玩闹去了。
殿门?紧闭着, 菱歌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阶,走到殿门?前, 低声道:“娘娘?”
没人回答。
菱歌上前轻轻推开殿门?, 只见里?面的帷帐都低低的放了下来?, 因着殿门?被打开, 这些绸缎制的帷帐被风吹皱,便宛如?波浪般摇曳了起来?。
“宁姐……”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一股霸道的力道挟到了门?外,连带着方才被略略推开的殿门?, 也?被紧紧地阖上了。
菱歌望着紧阖的门?, 还未来?得及思索,便被重重地抵到了宫墙之上。
菱歌吃痛,不觉皱眉,可当看清楚来?人, 她却连轻呼都忘了。
“大?表兄怎么会在这里??”她半惊半喜。
面前的人骤然松开了环在她背上的手, 颇清冷的睨了她一眼, 便只顾着去理自己的衣衫和腰间的刀。
菱歌盯着那绣春刀,诧异道:“你怎么把兵刃带入宫里?来?的?”
陆庭之瞥了她一眼, 淡淡道:“你都能进宫来?,不过一把刀,有何?不可?”
“我怎么了?”菱歌瞪着他。
陆庭之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要走。
菱歌赶忙追上去,道:“你……没事吗?”
“嗯?”
“我之前听说,因为梁翼的事……梁厂公他在陛下面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震怒……”菱歌如?实道。
“所以,你在担心我?” 他停了下来?,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倒也?不是,”菱歌否认道:“只是梁翼事关我爹,我怕你……”
陆庭之冷嗤一声,道:“梁翼不过是个死人,你爹也?已故去,你在担忧什么?”
“我……”菱歌脸颊一红,有些窘迫道:“我不是担心……”
还没等她说完,他便道:“你不必担心我,这世上,还没谁奈何?得了我。梁少衡就更不能。”
这是在宫里?,你还能不能谨言慎行了?
菱歌无奈地看着他,又忍不住道:“你今日不回府去么?今日可是除夕。”
“回了,”陆庭之看着她,道:“救完某个蠢东西,这便回去了。”
“救?”菱歌意识到自己便是他口中的“蠢东西”,不觉恼怒,道:“不过是从宫中平白把旁人劫走,算不得救吧。”
陆庭之也?不开口,只伸手攥紧她的手腕,直直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菱歌不解,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就这样由着他带着自己向前走去。
殿门?依然紧闭,陆庭之并不推殿门?,只在一旁的窗户上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朝着里?面使了个眼色。
菱歌看了他一眼,便犹疑着朝着里?面看去。
因着没有风,帷帐都闲闲的挂下来?,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地上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很多衣物。
淡淡的,阵阵旖旎之气袭来?,这是……
菱歌屏住了呼吸,她太熟悉这味道,曾经,她与陆庭之便是如?此?。夜夜如?此?。
“唔……”
殿中传来?女子的轻呼,这声音极克制,却又带了一丝撩动人心的意味。
菱歌面色一红,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猛地回过头来?,想?要和陆庭之说话,却发现身后早已没人了。
“陆……”抬起头来?,见陆庭之正?顺着石阶向下走着,她忍不住轻声唤道。
他脚下不停,只是腰背笔挺的向下走着,背影说不出的挺拔伟岸。
菱歌不敢再耽误,赶忙轻轻掩住窗子,朝着他追去。
陆庭之头也?不回,可脚下的步伐还是忍不住放缓了几分。
菱歌凑在他身边,道:“我不知道陛下也?在……今日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次。”
陆庭之道:“你欠我的多了去了,拿什么还?”
菱歌一愣,她倒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拿什么还?肉偿?
她说不出口,便只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欠你的银子,我会想?法子还你的。我在宫中有月例,也?有赏钱,等我慢慢凑够了……”
陆庭之挑了挑眉,道:“沈菱歌,你若当真想?在这宫里?待着,我绝不会拦你。”
他言罢,便拂袖向前走去。
菱歌忙跟上去,撒娇道:“大?表兄,你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我不该把你送我的东西给旁人,也?不该不辞而别,可我有我的理由。你是知道我的。”
“上元节。”他突然开口。
“嗯?”
“你的话,留在上元节再说。”他说着,便大?步向前走去。
“上元节我要当差。”菱歌在他身后道。
陆庭之仿若没听见似的,步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菱歌见他出了宫,已没法再追,恼道:“不听人把话说完就走,上元节你就空等着吧!”
天色已渐渐晚了下来?,整个宫廷都陷入了沉寂。自然,在它的角落里?,各有各的欢愉,可站在外面,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份除夕夜的喜悦之意。
这一瞬间,菱歌突然懂了她母亲曾说过的话。
“宫就像一方琉璃棺材,外面看着再如?何?好看,到底也?是棺材,冷冰冰的。”
菱歌只觉心里?有些寂寥,她不后悔入宫,却也?实实在在怀念那些曾经的日子。
她将袖中的钥匙拿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还好,今夜还有故人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