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不去县里了,她跟陈家不共戴天,这会儿只是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半个忙。
一旁的陈敬军也吓傻了,此情此景,跟当初阳阳出事何其相似。
他也顾不得招待师震了,赶紧拦住陈老四,质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老四心虚得厉害,只得把责任往二柱身上甩:“刚刚二柱过来找文文玩,孩子手里没个轻重的,所以……”
结果陈老四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敬军一拳头揍了上去。
他好像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阳阳,看到了他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儿子。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听到孩子在哭,说他死得好惨。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是他一辈子无法摆脱的阴影,无法卸下的心理枷锁。
他恨,恨自己当时不在家,更恨陈老四明明在家,却任由二柱胡作非为。
这一瞬间,恨意汹涌,模糊了陈敬军的双眼,他高高地扬起拳头,想为阳阳和文文要一个说法。
文文口中这个从来不动手的大伯,当着所有人的面,因为她这个只养了两年的侄女儿,动手了。
他把陈老四揍得飞出去摔在地上,后背撞上院子的矮墙,痛得直不起腰来。
“你干什么吃的?你瞎了吗!”一拳不够,陈敬军又扑上去,揪住陈老四的衣领子,再来一拳。
吓得他丈母娘赶紧来拉架:“大军啊,大军你别打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军你醒醒,人死不能复生,大军你快醒醒啊!”
陈敬军哪里听得进去。
儿子的惨死,养在跟前两年的侄女儿也浑身是血,自己身世的疑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这个老子真没用,他这个大伯真是个废物。
他对不起阳阳,也对不起文文。
他恨,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恨自己碍于大队长的身份,没有对大柱一家赶尽杀绝。
他不该讲什么道理,也不该一味的追求什么法律的裁决,哪怕大队拿了第一,也弥补不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眼看着陈老四动弹不得,陈敬军松开陈老四,调转方向,往二柱家去了。
陈老三原本躲在人群最后面围观师家父子,眼见大哥要闹事,赶紧从后面挤上前来,想去拦着,却叫师翱眼疾手快的扯住了他的膀子,皮笑肉不笑的问他:“有你什么事?你倒是挺积极啊。”
陈老三被师翱的身高挡住了视野,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看到了老五在揍自己。
吓得他脖子一缩,赶紧讨饶:“我……那是我哥,我去劝劝他,他是大队长,不能打人的。”
“那真是你哥吗?我看不见得。”师翱直接把他的肩膀反扭在身后,痛得陈老三哎呦一声鬼叫,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陈敬军已经在踹门了,二柱的爷爷吓得半死,赶紧从后面溜出去,叫二柱爸妈回来,毕竟老陈两口子去县里看病去了,不在家,这时候能拦住陈敬军的只有二柱的爸妈了。
陈敬军也知道,拖下去二柱爸妈回来就不好办了,所以他继续踹门。
第七下的时候,实木院门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吓得二柱抱着脑袋坐在了地上求饶。
陈敬军不想听他废话,冲进去提起二柱,将他拎了出来:“小畜生,我家文文是你打的是吧?嗯?说话!”
二柱早就吓尿了,棉裤都湿了,他很怕死,只得出卖了陈老四:“大军伯伯,我不是故意的,是四叔他……他要烧什么照片,文文不让烧,我过来帮忙拉开文文的,结果我一不小心,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二柱嚎啕大哭起来。
陈老四一听,完了,彻底完了。
果然,陈敬军立马松开了二柱,重新把陈老四提了起来:“烧照片?什么照片?老五的照片?你是怀疑老五的老子和兄弟找过来了,心虚了?说话!”
陈老四哪有力气说话,大哥是务农的,那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早在第一拳落下来的时候他就是个废物了。
这会儿鼻眼歪斜的,嘴里已经在吐血沫沫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陈敬军气炸了,还想打人。
这是隐忍多年的爆发,也是对这一切糟心事的疯狂报复,就在他高高扬起拳头的时候,有谁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居然比他还大。
陈敬军挣扎不得,只得扭头回看。
师震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提醒道:“适可而止,你要是打死他,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陈敬军没有说话,也没有收手,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师震。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到胡雪梅赶了回来,看到她身边的一双儿女,这才缓缓放下了拳头。
心头的狂躁褪去,陈敬军松开了手里的陈老四,自己也瘫坐在了地上:“对不起,我失态了。”
师震没有评价这件事,而是提醒陈敬军:“进去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个介绍信,要是月皋县的县医院救不了孩子的伤,就转去省城,那里有个著名的颅脑损伤专家,去找他。”
陈敬军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去拿纸笔。
却见陈老二站在院子里,顶着一脸的水泡,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的。
陈敬军直接撞开了他,拿了纸笔出来给师震写介绍信。
正好王二丫回来了,他赶紧让王二丫带孩子去医院。
王二丫说没钱,只想去公社卫生所看,气得陈敬军一把将她搡开:“这时候还舍不得花钱?你算什么当妈的!你王二丫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数三下,一,二,三!很好,你给我滚!从今天开始,文文跟你们二房脱离关系!你记住了,全村的人都看到了,今后文文是享福也好,倒霉也罢,都跟你王二丫和陈敬兵没关系了!”
陈敬军赶紧送孩子去县医院抢救,裴素素身上正好有从谭浩东那里讹来的一百九十块,便干脆全都拿出来塞给陈敬军:“大哥你拿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陈敬军特别感激她:“谢谢你小裴,老五地下有知的话,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裴素素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师震正眯着眼打量着她,他对这个女同志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裴素素有点难为情:“师伯伯,不好意思,出了这样的闹剧,让您见笑了。”
“你跟他们家很熟?”师震有点好奇。
裴素素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我爱人是他家老五,不过他已经牺牲了。”
“你爱人是当兵的?”师震没想到裴素素已经守寡了,出于对军人的尊重,他很想见见这个英年早逝的小伙子,于是他问道,“有照片吗?”
裴素素还没开口,一旁的二柱就咋呼起来:“有啊有啊,陈四叔想烧的那张照片上就有!”
二柱还是有点头脑的,他想跟自己打人的事撇亲关系,必须把责任踢回陈家人身上。
于是他从地上爬起来,冲进陈家厨房,钻到灶膛口掏了掏,果然掏出来半拉没烧完的照片。
照片上正好还留着陈敬军跟陈敬戎两个人,两兄弟显然比另外三兄弟关系好,小弟的手搭在了大哥的肩膀上,面容俊郎,笑得灿烂。
二柱赶紧把照片拿了出来:“爷爷你看,就是这个。”
师震伸手,接过照片吹了吹上面的灰,等他看清楚那个眉眼含笑的小伙子时,他愣住了。
非亲非故的,小裴为什么要救师翱?
他不过是来视察一下农田,为什么陈家就成了惊弓之鸟?
为什么陈家要把这张照片烧了?
是因为快到饭点了,而他答应了陈敬军,要来陈家一起吃午饭吗?
这一瞬间,好多难以理解的问题指向了同一个答案——照片上的小伙子,跟他关系匪浅!
可他媳妇一辈子只生了三个孩子,除了被捕的那一年,其他时间都跟他在一起,总不能是他媳妇偷偷生的,就算是他媳妇偷偷生的,也不至于瞒着他呀。
毕竟这孩子一看就是他亲生的。
而他自己也洁身自好,一辈子就一个媳妇,这孩子更不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难道是师霖的孩子?师霖这小子确实有过桃花债,不行,他得打个电话问问。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师翱开口了:“爸,你怎么不问问这个小陈是哪一年生的?”
“对,这小陈是哪一年生的?”师震回过神来,想看看这孩子的年纪跟师霖与前妻离婚的时间对不对得上。
他急切地看着裴素素,想要一个回答。
裴素素接过照片,抚摸着那张思念多日的面庞:“一九四三年,九月初八。”
一九四三年,那不是栩儿出生的时间吗?
栩儿八月初九,小陈九月初八?
这不对啊,师霖这个时候早就跟刘巾帼在一起了,不可能跟前妻在外头偷生孩子吧?
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比起像师霖,其实更像景柏泰。
那是他的大舅哥,目前在首都海军总部任职。
而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师翱把那张小陈穿着军装的照片拿了出来。
师震不禁瞳孔一缩,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景柏泰,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向着冉冉升起的红旗,立下了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
这一瞬间,师震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选项。
握着照片的手有些发颤,嗓子好像被谁扼住了又干又涩。
师震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问出了那个可怕的问题:“翱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告诉爸,这是谁?这个小伙子怎么跟你大舅那么像,他到底是谁!”
是啊,陈老五到底是谁?陈家坳的村民们也好奇死了,把个村中小路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待谜底的揭晓。
师翱再三考虑,决定坦白,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舆论是很轰动的,陈家必定彻底沦为过街老鼠。
到时候为了求生,肯定会有人投靠师家,提供证据,获得原谅。
于是他哽咽着开口:“爸,家里那个妹妹是假的,宋婶儿临终的时候告诉我,当年妈妈生产,她受人胁迫,玩了一出偷龙转凤的把戏。”
师翱说到这里,眼泪哗哗往下掉。
一旁的裴素素担心地看着师震,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因为在他知道有这个儿子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小伙子牺牲的消息。
果然,师震像是被谁重重地捶了一棒槌,胸口又闷又痛,喘不过气来。
挺直的脊梁一点点弯曲,他捂着心口,不敢置信地倒在了师翱怀里:“快,快给你叔叔打电话,让他查,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居然敢在老子头上撒野!”
师震跟老爷子一样, 心脏不太好。
此时他情绪激动,呼吸急促,脸色发红, 像是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撅过去。
师翱赶紧劝他:“爸, 爸您别急, 我等会就去打电话, 但是您先听我说, 小裴一直觉得小弟还没死, 虽然我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什么根据, 但是爸,您一定要撑住, 只有您活着, 才能想办法去长白山搜救!”
“真的吗?小裴这么说, 有什么依据吗?”师震好像又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即便他自己也知道, 这似乎有点异想天开。
但是考虑到小裴能够提前知道小荡山那边的事情, 所以他合理怀疑, 小裴肯定有一些特别的信息渠道。
于是他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满是期待的看着小裴:“孩子,你不用顾忌什么, 跟我说实话就好,虽然我早就从一线退下来了, 可我要是卖一卖我这张老脸,还是有不少老战友老兄弟可以帮忙的。再说, 我那老伴儿当初比我还厉害, 她也有一些门道, 只要你能提供确切有效的信息,我们老两口一定拼尽全力把人找回来。”
裴素素见师震这么激动,当然要搏一把。
只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得先把陈家的人看紧了,要不然就凭这一家子坏心眼子,谁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
于是她小声道:“师伯伯,我等会跟您细说,咱们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掉。”
师震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虽然是省里的领导,可是他穿着工人装,别人未必怕他。
到了这时候,他的低调成了拖了后腿的,他只得先从气势上镇住场子。
他冷着脸,扶着师翱一点点站直了。
他看看一脸激动的陈家坳村民,再看看惶恐不安的陈家人,最终把视线落在了公社跟过来的小贾身上,这人看着当过兵,应该不会指鹿为马。
他和气的说道:“小伙子,麻烦你去公社把你们的武装部长请过来,就说师震找他帮忙。他要是问你哪个师震,你就说是抗战独立团277团景团长的爱人。”
什么,抗战277团?
小贾知道这个团,那是相当厉害的一支劲旅,人数最多的时候,一度达到了一万多人。
这支队伍参加过无数大型战役,据说带队的还是个女团长,只是后来国共交战,那位团长被捕,队伍也随之解散,不过很快又被另外一个军官收编整合,依旧叫做277团,后面的解放战争里,依然活跃着这支队伍的身影。
再后来新中国成立,不少部队整编改制,但是277团依旧保留了下来,如今还在沿用这个编号。
据说,这个团有个外号,叫铁娘子团,是目前仅存的一支女兵队伍。
小贾不禁对面前的老同志肃然起敬,他赶紧去叫人,只是他不放心陈家这边,临走时让陈敬军的丈母娘先去把胡家的儿女们叫了过来。
裴素素也在摇人,她让跟过来的柯佳媛回去搬救兵:“三嫂,把家里的兄弟们都叫过来,今天下午的工分我赔给你们,先把这事解决了咱们再说其他,顺便帮我把我的针囊拿来,我怕师伯伯出事。”
柯佳媛早就吓傻了,没想到婆婆前几天拿来恶心陈家人的话居然是真的。
小陈居然不是陈家的种!
怪不得陈家要对素素赶尽杀绝,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当然是拿钱要紧。
想到这里,柯佳媛觉得特别的恶心,她没有直接回向阳村,而是去了隔壁村,她把老四媳妇的娘家人先喊了过来,毕竟向阳村离得远,一来一去起码半个多小时。
老郝家就不一样了,几分钟就能赶过来。
顺便,她还问老郝家借了自行车,哪怕中午的村道松软泥泞,她也要尽快赶回去。
同时裴素素看着公社跟过来的另一个办事员:“小马,快点去报警,就说陈家坳出了恶性伤人事件,一个小女孩被打得头破血流,半条命都没了。”
小马是谭浩东的心腹,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只有一句话:娘嘞!
他赶紧去通知谭浩东,顺便报警。
那谭浩东正为自己拍不上马屁而着急,现在看到小马回来,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于是他不光把警察叫上了,还让小马把公社能调动的十几个民兵都喊上,一起往陈家坳赶来。
至于他自己,则继续可怜兮兮地裹着被子,在公社等消息。
其实他的水泡已经有了瘪下去的迹象了,也不知道裴素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药,效果真是不得了。
他赶紧又抹了一遍,想来明天这时候,水泡就会彻底干瘪服帖在皮肤上了,到时候他可以穿上衣服,忍着点疼,亲自帮师震跑腿。
想到这里,他似乎看到了省城的肥缺在向自己招手。
他赶紧跑去食堂,让那两个大婶儿把做好的饭菜用篮子装上:“快快快,送去陈家坳陈敬军家里,让师震老同志尝尝咱们的特色美食。”
朱亚男正在猪圈里打扫。
她一大早就过来了,又是煮猪食,又是喂猪的,到现在还没忙完,所以她压根没看到师家父子长什么样。
她这两天心情不错,十几头猪都恢复过来了,尤其是那头母猪,肚子鼓鼓的,吃得比谁都带劲。
她算了算日子,还有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母猪就该下崽了。
到时候只要顺利,她就是生产队的大功臣了,看谁还敢笑话她。
想到这里,她格外的精神抖擞。
正忙着,柯佳媛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大嫂,快,别管这些猪了,出大事了,那小陈原来大有来头,人家老子是城里的干部,老娘还是抗战时期娘子军的团长呢。现在人家老子和哥哥找陈家要说法去了,素素一个女人家镇不住场子,你快点的,去通知你们老朱家的一起过去帮忙,这事必须摁死了老陈家,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欺负人。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我去叫大哥他们!”
“佳媛,你没发烧吧?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小陈都死了,哪来的什么干部老子团长娘。再说了,就算他没死,上次素素送水壶给搜救队,这才过去几天,就算是飞也飞不到东北啊。”朱亚男这个人就是多疑,她怀疑老三媳妇逗她玩儿呢,说不定想偷她的猪。
她看看那即将下崽的猪,再看看看气喘吁吁的柯佳媛,选择了充耳不闻。
气得柯佳媛冲过来抢走她手里的扫把,一把扔在了猪粪上面:“哎呀,你这个猪脑子能不能行啊?你听好了,素素现在需要帮忙,甭管小陈是死是活,人家老子和大哥已经上门认亲了。你快点的,赶紧去你娘家摇人!只要咱们帮素素把场子撑起来了,你还愁以后沾不到光吗?”
朱亚男还是将信将疑的。
气得柯佳媛直接把她搡了回去:“行,朱亚男你真行哈,一天到晚怀疑我们三房四房对你们大房二房图谋不轨,你慢慢怀疑,以后素素要是不理你,你可别哭哭啼啼的怨她偏心!”
柯佳媛气死了,要不是猪圈就在村口,她都懒得进来通知朱亚男。
这个疑神疑鬼的猪脑子,迟早把自己坑死。
她回到村里,直奔后面的农田,大嗓门咋呼起来:“爸,妈,大哥,二哥,快点,抄家伙,去陈家坳,小陈原来是师家的孩子,怪不得老陈家的人非要把素素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他们早就知道小陈不是亲生的,快啊,咱们赶紧去帮素素要说法。”
这事谷赛兰和裴长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即丢下手里的活儿,把四个儿子全部叫上,连着老四媳妇一起,往陈家坳赶去。
那裴大志生怕人手不够,想再叫几个人,然而谷赛兰拦住了他:“不用,你们兄弟四个足够了,佳媛肯定还喊了娘家的人,村里人就算了,家家都在忙着春耕,可别耽误了生产队的大事,到时候咱们有理也成没理了。”
那倒也是,耽误自己家就算了,可别耽误整个村集体。
裴大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管招呼自家兄弟,顺便把裴二叔也给叫上。
朱亚男原本还在猪圈里打扫,听到喧闹声出来看了下,她傻眼了,赶紧拦住裴大志:“干嘛呀这是?老三媳妇说胡话你也信?”
裴大志直接把她搡开:“你爱信不信,别耽误我给素素撑腰去!”
朱亚男气死了,看着这几个臭老爷们儿跟没脑子似的一窝蜂簇拥着走了,只得回去跟姚红梅商量。
她们两个虽然不见得完全一条心,但在面对小姑子的时候立场是一致的。
不管怎么说,这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她得问问姚红梅怎么看。
结果到了家里一看,姚红梅早就不见了,只有邻居家的老婶子在帮忙看孩子。
朱亚男一头雾水,问了问姚红梅哪儿去了。
老婶子反倒是问她:“哎呀,亚男啊,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啊?红梅一听说小陈的事就回娘家叫人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什么,红梅已经回去了?她咳成那个样子,还有力气下床?”朱亚男压根没想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她真是低估了姚红梅的心眼子。
老婶子赶紧劝她:“快去啊,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个城里的领导,带了他大儿子一起来的,他们跟小陈长得可像可像了,你再想想老陈家对素素的态度,那像是对待亲儿媳的态度吗?”
是啊,不像啊,可那不是为了钱吗?
她朱亚男为了钱,也没少坑自家人。
不过事已至此,还是先去娘家叫一个兄弟过去看看吧,万一搞错了,去一个人也不至于闹笑话,而如果是真的,好歹去了一个,也不至于被其他几房说嘴。
毕竟春耕呢,谁家有闲余的劳力去吵架啊。
这么精打细算着,朱亚男刚回到娘家村口,就看到几个兄弟都抄家伙过来了。
再看柯佳媛,正驮着姚红梅,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往她自己娘家去了。
朱亚男头疼,心说这老三媳妇真会忽悠人,居然把她娘家兄弟全叫上了,她自己都未必有这么大面子呢。
不过既然娘家哥嫂都来了,那她还是捡个现成的便宜,表表态吧。
她赶紧跟了上去。
很快,裴家以及四个儿媳妇的娘家人,陈敬军老丈人胡家的人,以及谭浩东安排的民兵全都赶来了。
上百号人把陈家人团团围住,让他们给个说法。
那陈老三和陈老四虽然一个被揍一个被扣住了没办法摇人,可是隔壁二柱家的生怕这火烧到自家身上,所以他爸妈一回来就去通知陈家族人了。
老陈家在陈家坳是大姓,但凡是姓陈的,跟他们家都是一个老祖宗传来的。
所以,别看裴素素这边人多势众,陈家也很快聚集了上百号人过来。
这种大规模的村民对峙,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了,上次还是为了两个村子之间的分界线大动干戈,不少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上了报纸呢。
陈家坳的人一看,这次恐怕又有大新闻了,连午饭都要捧在手里吃,一个个走出家门,兴奋地巴望着议论着。
“哎,你们说,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才好呢,我早就看老陈家的不顺眼了,打起来的话,起码可以把大军的大队长捋了,让我儿子捡个现成便宜。”
“你想得倒是挺美,那可是省里来的干部,谁敢打?”
“省里的怎么了,你看他穿着个工人装,像哪门子的干部,我要是陈家的,我就说不认识,管他三七二十一,打就是了。到时候要是城里来人兴师问罪,就说是这个干部先欺负老百姓的。你们可别忘了,这年头当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随便抓点什么错处,就能斗到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那倒也是,难怪老陈家有恃无恐。”
“哎你们说,那大军不会也是别人家的吧?陈家这五个儿子,掐头去尾才像是亲生的,大军和小陈一点也不像。”
“我估计是的,要不然阳阳出事,那几个兄弟怎么都不肯帮忙照顾?也就是大军脾气好,要换了是我,早就跟他们分家了,还能由着他们占他大队长的便宜?”
“可不是,那陈老二养鱼的技术都是大军手把手教的,这个畜生东西,什么时候报答过大军?大军就是太实诚了,人善被人欺啊。”
“我还听说,阳阳的死有蹊跷,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一起掀出来。真是可怜咯,那孩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回回看到我都喊爷爷好,其他几房的孩子可不这样,一个个只会拿眼珠子瞪人,没教养。”
“哎你们说,就算小陈被认回去了,可他人没了,这师家还会认小裴这个儿媳妇吗?”
“不好说,反正咱农村的肯定不认,小裴克夫。”
“胡说八道,小裴哪里克夫了,我觉得小陈是有福气的人,肯定还活着呢,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要不然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人群中,一把粗哑的嗓子打断了污言秽语。
这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看着六十来岁了,那眼神看人的时候好像能洞穿人心似的。
村民们一看,呦,这不是谷赛兰的娘家嫂子吗,这可是个磨人精。
大家伙儿赶紧闭嘴,不敢惹,谁也不敢惹。
这姑嫂两个联手,怕是能把老陈家撅土里去,再也翻不了身。
现场的气氛非常紧张,陈家的族人在问师翱要人,因为他还扣着陈老三。
至于陈老四,已经被他们扶起来送去卫生所上药了。
陈老二则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裴素素环顾一周,发现该来的差不多多来了,只除了那个武装部长。
她不等了,先去陈家院子里搬了两张凳子出来,让师震坐下歇着:“师伯伯,您坐这边来,那边在风口,冷。”
师震没坐,面带不满地看着她:“你还当自己是小陈的媳妇吗?”
“嗯。”裴素素点头,生怕师震有个三长两短,下意识扶着点他的胳膊。
师震却冷哼一声,不高兴了:“那你管我叫伯伯做什么?”
啊……可是,小陈还没找回来呢,他跟师家还没认亲,她就这么改口不合适吧。
可她越是谨慎,师震越是不满,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第一个儿媳妇,怎么好不认呢。
必须认,现在就认!哪怕那小子还没救回来,也要认!
他瞪着裴素素,反问她:“你管我叫伯伯,那咱俩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又有什么立场让你娘家人为了我们父子出头?到时候陈家人一句话就噎死你你信不信?”
“我信。”裴素素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不想撇下小陈自己先认公公,那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师震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瞻前顾后的,硬着头皮,准备改口。
师震见她平时挺直爽利索的,面对这个问题却磨磨蹭蹭的,他很生气,沉着嗓子冷哼一声:“愣着干什么?叫爸爸!”
“哎!爸!”裴素素赶紧改口,要不然等会要上工了,可别耽误了几个嫂子的娘家兄弟挣工分。
师震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这还差不多。翱儿,你别愣着,赶紧借个自行车去给你叔叔打电话,打完再来,我倒要看看,陈家的人谁敢乱来!”
师翱确实放心不少,裴家的四个兄弟瞧着都是大块头,陈家的人投鼠忌器,肯定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