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终于感到几分后怕,眼尾瞬间红了一圈,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道:“方才、方才谢前辈抓幺幺的手腕,摸这儿的腰,还……”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尚未启蒙,只模糊知晓那里不能让不熟悉的人去碰,泪眼汪汪地从司羡元腰腹处一瞥而过,尾音颤抖着,委屈可怜的模样道:“……还想拉幺幺的手。”
最后那句虽然是一带而过,但司羡元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在匆匆赶到之前他没想到明窈被这种人起了那样肮脏的心思,面色瞬间沉冷下来,瑞凤眼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拂袖转身盯着谢翰,眼神幽冷,砰地一声,瓷盏摔得粉碎。
“你胆子不小。”
司羡元唇角缓缓勾起,骤然伸手抓住谢翰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原地拎起来,嗓音低缓而沙哑,森冷如冰道:
“你敢碰她一只毫毛,本官就剁你一只手一条腿。你看看今日本官会不会让你走出司府的大门。”
第20章
谢翰终于感到几分害怕,他本以为这不过是暂住在司府的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占个便宜也无大碍,但看司大人的态度,这楚楚天香的美人分明不是什么普通身份的人……
他肠子都要悔青了,磕头连连求饶,连闻夫子的手稿掉出来都没察觉到。
楚让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强硬塞住嘴绑住胳膊,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呜呜的声音渐渐远去,司羡元淡漠看一眼收回目光。
闻夫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怒容,紧握的双拳微微有些颤抖:“谢、谢翰居然是这样的人,都怪我刚才把他留在这里了……”
他郑重朝明窈拱手:“姑娘,我代他向你赔罪。”
司大人对于这个幺幺姑娘的看重他们都看在眼里,若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司大人恐怕能直接冷眼扒了对方的皮。
“与你无关。”
司羡元看向拿了汤婆子匆匆赶来的姜婆婆和衣服没洗完就过来的张婶婶,冷漠道:“看在你们伺候她尽心尽力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官不计较。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她身边无人陪着,别怪本官不念旧情,你们哪来的就滚哪去!”
张婶婶和姜婆婆一同跪下,皆是后怕不已。这般心大放陌生男子进来确实是她们失职,若不是看在明窈的面子,恐怕她们两人少不得挨板子。
幸亏明姑娘没有出事,万幸万幸。
闻夫子叹气捡起地上的手稿,和张婶婶、姜婆婆一起出去。
等屋内无人了,明窈才慢慢把司羡元的衣角松开,眼尾红红的,挂着泪珠。
司羡元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轻轻捏了下她的腮颊:“幺幺。”
明窈低着脑袋不说话。
司羡元半蹲下身子与她对视:“吓到了?”
明窈闷闷地嗯了声。
司羡元思索一瞬,道:“以后所有男夫子的授课堂上,我都派楚让在门外候着。”
明窈抬起眸子问道:“楚让?”
司羡元用手指抹掉明窈脸颊上的泪痕,说:“方才出现的那个暗卫。”
明窈总觉得那张脸在哪里见过,但懒得再细想,点了点头道:“好。”
司羡元一直等到与明窈一起用完晚膳才离开。
等出了贝阙阁,他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对暗处走出来的楚让道:“卸了他一条胳膊,打包扔给谢家,告诉他,本官不想看到他出现在京城里。”
他费尽心力养大的人,岂是随便哪个垃圾都能玷污的?
楚让:“是。”
经过五日,明窈的癸水终于过去了。
司羡元让蒲叔公找的绣娘也进了府。绣娘从前是在云染坊干的活,如今上了年纪返乡了,今年四十多岁又被司府给找了来,专门负责明窈的女红活计。
大梁大户人家都会养绣娘,给府里的小女主子缝衣、裁布、纳鞋底、缝月事带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司府给的银子丰厚,绣娘爽快地应了,卖身契也给到司府这里。
明窈很感激,她想为司羡元做点事情。
她如今长大了,会被心怀不轨的男人看上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司羡元,待明窈下了学课,他喊她一起用晚膳,道:
“明窈,本官打算教你一些防身武功,你觉得如何?”
明窈吞下一口鲈鱼,懵懵懂懂道:“幺幺要学武?”
司羡元道:“你快长大了,也该出门去皇城里逛逛,本官不会拘着你。司府能护你一时,但假如有心人恶意在你独自一人时欺负你,你该怎么办?”
明窈想了想,说:“那幺幺就一直跟司大人待在一起,去哪里都不分开。”
司羡元感觉有些好笑,到底是没长大,小孩子心性,这般天真无邪的话也能脱口而出。他放下银箸,耐了性子解释道:
“你已经豆蔻了,过几个月就及笄,以后会长大,有自己的闺中好友,会找到家人,议亲嫁人。本官总不能一直护着你。”
明窈呆呆地啊了声。
倏地,她脑海里冒出司羡元常说的“以后就把你丢出去”这种话。她一直没有当真,司大人护她长大,她还没能感谢他,大人当真会把她丢走吗?
但明窈现在忽然觉得,司羡元好像当真会与她分开,想找个人家把她托付出去。她以后不能一直黏在司大人身边了。
明窈下意识问:幺幺不能跟司大人一直在一起吗?”
司羡元未答,瑞风眼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深深看了她一眼。
明窈莫名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难不成你想让本官一辈子护着你?
“哦。”
明窈低头扒起了饭,说:“那幺幺听司大人的。”
司羡元嗯了声,明窈素来听话,这回也是这么好说话。他未作他想,说:“以后每日下了学课,晚膳之前,你来乌螣堂庭院里。我有东西要教给你。”
明窈垂着眼,清清淡淡地嗯了声。
用完晚膳,司羡元回书房处理宫务。明窈独自坐了会,起身去往小厨房,厨子还没走,在煲汤。
看见明窈,厨子笑道:“姑娘坐这儿等等,你今早拜托我煲的汤再等一柱香就能出锅了!”
明窈应了声好。
这其实是她为了感谢司大人专门来拜托厨子煲的汤,食材是她一点点从书里查到让姜婆婆出门采买,方子也是她在书里看了之后总结的。
她隐约察觉到司羡元身体不太好。他生辰只晚她一月余,但每年都不见人影,乌螣堂也不让进。明窈看到书上说,这个方子对男子身体好。
待煲汤出锅,稍微放凉不烫手,明窈便端着煲汤走向书房。
她来了很多趟了,书房门口都装上了毛绒毯子以防她摔跤,根本没有人拦她。明窈站在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明窈耳力极好,刚好听到书房内司羡元说:“楚让,若是收养她的人家不太好找就先放着,此事不急,你有空去打听一下明窈的家人是谁。既然明家收养,那之前总有人家丢了孩子。若当真是被人贩子掳走,我们正好把明窈还给他们。”
楚让应下来之后,司羡元又陆陆续续说了宫里的事情,让他去调查什么贪|污的老臣。
明窈没再听了,把煲汤放在书房门口,安静地离去。
明窈按时在每日下课去乌螣堂。
乌螣堂的庭院里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旁边架上放着刀、剑等,是司羡元平日练功之用。
明窈在庭院站了好久,夕阳在她侧脸上落了暖融融的光,能看到细小绒毛。司羡元打量她又打量武器,挑来选去,最后挑出个双刀。
司羡元递给明窈道:“你握住试试看。”
明窈两只手握住刀柄,出乎意料的是,双刀体积不大,很轻盈,她拿着也不算费力。明窈起了几分好奇心,试着朝空气挥舞了两下。
她长得很温软,手里却拿着这般锋利骇人的武器,像是生气暴走的奶娃娃,有种格外可爱的感觉。
司羡元缓缓点了点头:“很适合你,你就练习双刀吧。”
明窈说:“幺幺不会用。”
司羡元:“我教你。”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握在她的手掌上,纠正她的着力点。握对之后,司羡元握着她起手,一前一后向前轻轻挥去。
前方一个花坛墩子砰地一声碎了一角。
明窈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地哇了一声。
司羡元带着她的手做了几遍姿势。
这是一个基础姿势,能学会这个,明窈没有内功也能遇人应付一二。
她的手很白很软,肌肤很细腻,小小的,没有骨头一般。
司羡元没敢使劲,教了几遍握刀、挥刀姿势,松开手说:“你在三个月之内能掌握它,以后自保就没有任何问题。”
明窈应了声,放下胳膊放松,双刀落在地上,占了她身子的一半。
小小的人握着大大的刀,表情还呆呆的,怎么看怎么可爱的紧,司羡元瞧着她,有点忍俊不禁。
明窈没再理他,自己练自己的。
两柱香后,司羡元就叫了停,这要循序渐进,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
明窈松了口气。
她手心柔软,肌肤都被磨红了,司羡元瞥见,走到主屋内拿了药膏出来。
他垂着眼,说:“伸手。”
明窈犹豫了下,伸出手掌。
她手掌很小,白皙手心上面红通通的一片,差点磨破皮,看着挺可怜。
司羡元把药草膏涂抹在明窈的手心,用指腹在磨红的地方揉搓,明窈轻轻嘶了声,声音低低软软道:“好痛。”
“忍一忍,快好了。”司羡元看了看她,低眸把药草膏抹完,收了手说,“不然会留疤。”
明窈哦了声。
她看着手心的药膏,心里闷闷的。
司大人一直都这般照顾她,不知道她还能在司府留多久。
她有一点点不开心。
司羡元没注意到明窈内缄的情绪。他收好药草膏,看着她娇纤孱弱的身子骨,轻轻皱眉,说:
“你多吃点饭,搞得像我苛待你似的。”
明窈又“哦”了声。
司羡元忽问: “那日书房门外是你做主煲的汤?”
明窈点了点头。
司羡元眼神微微有些复杂:“以后不要用那个方子了,本官用不到。”
明窈微微疑惑:“可是书上说这个药汤对男子身体好。”
司羡元看了她片刻,最后只道:“不是那种好。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以后别再煲了。”
明窈只好应下来。
司羡元把双刀放回原位,随口一问般,道:“你在去明家之时是三岁?三岁之前可有亲生父母的印象?”
明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眸子很坦然,摇摇头:“没有。”
司羡元也没抱希望,催促明窈去吃饭,率先回了膳堂。
明窈等他走了,背影在夕阳里拉长,身形渐渐不见了之后,才悄悄从脖颈拿出木坠颈链。
她怔怔地盯着它发呆。
她对司羡元撒谎了。
其实明窈对生父生母有点印象。她虽然在三岁发了一场烧,忘掉很多记忆,但唯独这个颈链她一直好好珍藏,偷偷掩饰了数年,没让任何人注意到。
明窈不知道这是哪个人送给自己的。
但她清晰地记得,这个颈链来源于她的亲生爹娘。
这是她爹爹和娘亲曾经亲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同时她记得的还有一句话:
“大梁只有一个这种形状的木坠,它是千万珍宝,独一无二。只要你戴着它,哪怕你不幸只有尸骨存世,我们也能找到你。”
明窈把木坠放回领口里,浓密的长睫毛垂下来。
她在此前确实觉得,司大人这般纵容她,宠爱她,是能够一辈子都护着她的。
莫名其妙的,她不想让司大人发现这个特殊的木坠。
“好像来了癸水之后,幺幺就要长大了。”
——《幺幺手札》
不过不是不好的流言,而是对司府的讨论。
司府藏了个?人,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娇娘, 长得跟仙宫玉兔一般漂亮——这?件事情在?皇城里流传, 简直如同惊雷一般把文武百官炸了个巨响。
众人都报以万分的好奇, 甚至有人试图拜访去打探。
但奈何司府口风很?紧, 人藏得也紧,众人撬不出什么消息,抓心挠肺地盯着司府,好奇极了。
司羡元惯来没规矩, 对外界的好奇不太在?乎,明窈就更不在?乎了, 因此司府没有收到丝毫影响。
与此同时, 皇宫中秋宴的请帖递到了司府。
陛下今年要大办宫宴,邀请众臣携家眷同去,共度佳节。
明窈正在?乌螣堂的庭院里练双刀, 听到蒲叔公来问她要不要同去的时候有些?疑惑道:
“蒲叔公公,中秋节不是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吗?”
“今年太子?要在?中秋宴回京了, 陛下决定大办,贤贵妃有心举办一个?京城闺秀公子?的才艺表演, 尤其是各家闺秀听闻都跃跃欲试,自然要提前准备拿手绝活。”
蒲叔公笑道:“明姑娘若是感兴趣, 到时候也可以参加表演。”
明窈摇了摇头, 她对此事不感兴趣,但是进宫赴宴又让她有些?期待, 她想了想,问:“进宫能?见到陛下吗?”
她很?喜欢陛下, 他以前送给她的玉佩她至今都留着。
“能?。”蒲叔公道,“中秋宫宴乃京城盛事,文武百官、夫人小姐们?都要觐见圣颜。”
明窈道:“那幺幺也想一同去。”
“好。”
蒲叔公提笔在?请帖上?报了明窈的名字。
说话间司羡元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看到明窈,放下信封道:“练的如何了?”
蒲叔公拱手告退,明窈放下双刀,下意识想给他看自己磨红的手,下一瞬,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来。
司羡元瞥了明窈一眼,没在?意她的动作,拿着信封进了书房。
明窈想偷懒,于是把?双刀丢在?庭院里,慢吞吞跟了上?去。
司羡元坐在?书案边,看着信的内容扯了扯唇,丢出一句“荒唐”,提笔回信起来。
明窈个?头矮,看不到司羡元在?干什么,看到信上?写的字,念出来道:“金屋藏娇……司大人,你金屋藏娇了啊?”
明窈仰着脑袋,眸中惊讶混杂着好奇。司羡元轻哼一声,垂眼看着她,指骨弯曲敲了敲她的脑壳,说:
“金屋藏娇?我藏谁?司府除了你还能?有谁?”
明窈的关注点瞬间歪了,她脑子?不在?“金屋藏娇”上?面,而是意识到这?封信的主人提到了她。
京城居然有人认识她?
明窈愈发好奇,于是也问了出来。
司羡元:“李宣瑾不在?京城,他中秋宴才回来。”
明窈:“李宣瑾是谁呀?”
“是大梁当今的太子?。”司羡元解释了一句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皇后只有一个?失踪的小公主,李宣瑾是贤贵妃的儿子?。”
“哦。”明窈探头探脑地往书案上?看,侧脸粉嘟嘟的,“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幺幺的。”
“京城流言传到他耳朵里,他就寄信过来胡说八道一通,还金屋藏娇……”司羡元轻哂,提笔写着回信,字迹格外张狂潦草,说,“看来是太闲了,脑洞还挺大。”
写好回信蒲叔公送走,司羡元对明窈招了招手。
明窈走过去,不肯再坐小木圆凳了。
她说:“幺幺长大了,要坐你这?样?的大木椅。”
“你才多大点儿,怎么净学大人说话。”
司羡元把?小木圆凳拿开,把?对面的另一个?雕花木椅搬过来,说:“能?坐了吧,问你点事。”
明窈乖乖坐下:“好。”
司羡元说:“半年后的中秋宫宴,你要随我同去?”
明窈强调道:“没有随你去,是幺幺自己想去。”
“行,是你想去。”司羡元懒得跟她争这?个?,说,“宫里人多,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过来,你若要去,现?在?就要给我保证到时候不乱跑,随时跟着我,能?不能?做到?”
明窈自顾自玩起了头发,说:“幺幺又不是小孩子?了。”
司羡元:“你只管说你到时候能?不能?听话?”
明窈掀了掀眸,眼尾小钩子?一般微微翘起,疑惑道:“那你去如厕幺幺也要跟着吗?”
她有些?苦恼似的,说:“可是幺幺不想看司大人如厕。”
司羡元险些?被她气笑,手指骨敲了敲书案,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叛逆了?处处跟我对着干。”
明窈嘟了嘟嘴唇,不说话了。
晚膳很?快到了,明窈要回贝阙阁用膳,司羡元让她在?乌螣堂用膳,明窈慢慢吞吞的,扒拉着碗筷不吭声。
司羡元拉着她强硬喂了几口鲈鱼,把?明窈喂了个?半饱才放她走。
看着明窈纤瘦窈窕的背影,司羡元想了想,最后总结为明窈来癸水之后就开始变得小女?儿家了。
难不成是要长大了?
转眼进入初夏的天气,京城暖和了起来,明窈也褪去厚绒衣,换上?了轻薄的衫裙。
她身子?微微发育了些?,胸前有起伏的小胸脯,隐约露出腰肢曲线。
只是她身子?骨常年单薄,穿宽松裙衫仍是玲珑的身形。
明窈对练习双刀的热情突然上?来了,她好像意识到“独立保护自己”的重要性,非常认真?地想把?双刀练好。
只是她个?子?娇小,双刀又大,总是被衬得诙谐可爱。
明窈的手心经常磨红,她自己学着涂抹药草膏,每次司羡元注意到的时候,她就已经给自己抹好了。
司羡元站在?庭院一隅、望着明窈练双刀的娇小背影,微微拧眉。
他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感觉明窈最近对待他态度淡淡的,每次兴致都不太高?。
司羡元逗了她几次,买了一堆小兔子?娃娃给她,明窈会?开心几天,随后情绪又淡淡的了。
但蒲叔公和姜婆婆他们?都没察觉这?些?,蒲叔公很?茫然地说明窈很?好啊,哪有不对劲的。
好像明窈那些?淡淡兴致都只有司羡元看到一样?。
书房被敲响,司羡元稍稍回神,揉了揉额心说:“进。”
楚让拿了一封信进来,这?次不是太子?的信。
司羡元看了看署名:“季旻?真?是稀奇。”
他一目十行看完信,果不其然除了洋洋洒洒的他乡出游心得就是慰问他最近怎么样?,毫无营养价值。
他问:“季旻不是不在?京城吗?怎么要回来了,还要来司府。”
楚让道:“季家老爷子?勒令他回来把?课业学完,他不得不从,又想拖延一阵子?,于是跟季老爷子?说要来看望您。”
司羡元:“那他何故要过阵子?来住司府?”
楚让:“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司家人,是您的表弟。”
司羡元:“……”
季家从前跟司母关系好,后来司家出事,季家重情义,没有跟司家断了联系。
季旻是季家小儿子?,不需要继承大业,找着机会?就出京游山玩水了。
以前司母跟季母关系好,以亲姐妹相称,在?季母去世?后季旻确实来司府住过一阵子?。严格意义上?讲,季旻能?算上?半个?司家人。
司羡元说:“随他去,你盯着点,别让他跟明窈接触太多。”
那个?皮猴儿正十五六岁,猫憎狗厌的年纪,不能?把?明窈带坏了。
楚让:“是。”
司羡元又想起一事,道:“明窈这?两日兴致不高?,你在?暗处跟着她,发现?她接触什么人了吗?”
楚让略作思索,道:“她只与您有接触。”
“……”
司羡元挥了挥手,阖眼道:“知道了。”
楚让一时没动,他们?做暗卫的本就观察细致,因为司羡元给他派了这?阵子?保护明窈的任务后,他就仔细关注过明姑娘的日常生活。
所以司羡元不知道的一些?事,他反而知道。
楚让说:“明姑娘许是觉得您要把?她赶出司府。”
司羡元睁开眼,眉心微微蹙起,眼里难得带了点困惑。思索几秒,他缓缓点了点头,淡声承认道:“本官确实有这?个?想法。”
不过不是现?在?,是等明窈能?独立之后。
司羡元挥挥手示意楚让退下,独自坐在?书案边沉眸静思。
明窈现?在?尚未及笄,让她离开司府属实为时过早,他既已养了她数年,自然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得哄哄她。
司羡元提笔,破天荒地给季旻写了回信。季旻在?京外游荡,让他去跑腿再合适不过。
他记得有个?名匠造双刀技术极好,只是现?在?不在?京城。正巧让季旻帮忙跑腿寻匠人打造一对上?好的双刀,等季旻来了司府,双刀便送给明窈作及笄礼物。
司羡元折好信,传唤飞鸽将回信绑好。白鸽展翅高?飞,转眼进入天空消失无踪。
天边露出鱼肚白,盛夏蝉鸣在?葳蕤茂盛的树梢上?声声久响。
云染坊给明窈新做的一批衣裳到了。
明窈身量有了隐约的曲线,以前的料子?也要换掉,需要女?娘子?重新来量尺寸、选布料,配发钗、发簪等,还要给她准备及笄簪子?,所以现?在?才姗姗送来。
明窈换了新衣裳穿,忽听司府大门又热闹的声响。
一道咋咋呼呼生龙活虎的少年声音闯进来,他大步流星跑在?前面,后面一溜烟跟着的是帮他拎行囊及乱七八糟各种玩意的司府侍从。
少年边跑边大声高?喊,漆黑的眼眸明亮如星:“司大人!我季旻来投奔您啦——”
忽地,他看到庭院花圃旁边的明窈,眼睛倏尔睁大,惊喜结巴道:
“你你你、你就是司府的那位……小仙、仙娥!对!小仙娥姑娘!”
他自来熟的跑过来,热情地把?手递到明窈面前:“仙娥妹妹!我叫季旻,是司大人的半个?没血缘的表弟,你叫什么名字?”
“季旻,你来司府就不能?安生点?”
司羡元声音没好气,走到明窈身前拦着季旻,说:“本官要你带来的东西呢?”
“匠人脾气不好,我可费了老大功夫了。”
季旻嘟嘟囔囔一番,但司羡元已经没耐心听,命仆从在?他身后一众行囊里找到东西送到乌螣堂。
明窈乖巧回答道:“季哥哥好,我叫明窈,大家都唤我幺幺。”
季旻是个?自来熟的,介绍完自己从外乡出游回来,跟司府众人火速混熟,缠着司羡元捞了个?装饰精美的院子?。
他的行囊更是在?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放都放不下。
“你赶紧收拾完,别给我惹事,不然我就联系季老爷把?你接回去。”
司羡元说完,又对明窈道:“我去上?朝了,你少跟他接触。”
说完又不放心,他又拎着季旻耳提面命道:“呆在?司府里也要乖乖把?你的课业写完,没事别找明窈,她年纪小,你别把?她带坏。”
季旻一边翻腾行囊一边挥手:“知道啦知道啦。几年不见,大人您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司羡元冷冷瞥他一眼,嘱咐蒲叔公看着点季旻后才去上?朝。
明窈站在?树下阴凉处,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季旻。他从行囊里收拾出很?多奇怪的玩意,有小木偶,有皮影道具,还有弹弓。明窈全都没见过,新奇地瞧着那些?小玩意儿。
季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火燎屁股一般跑到另一个?行囊前面,撅起屁股埋头翻找,找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团鼓鼓囊囊用绒棉包裹的东西,高?高?举起来高?兴地说:
“我还带了江南特产的稀有鸭蛋!幸亏是没坏。”
明窈不太明白季旻投奔司府为什么要带鸭蛋,难道是怕司大人不给他饭吃?
她指着包裹,好心提醒道:“哥哥,绒棉包裹在?动。”
季旻啊了声,捧着包裹翻来覆去地看:“哪儿?哪在?动?”
说完他就看见包裹又晃了晃,惊悚地睁大眼睛:“真?的在?动耶!小爷的粮食怎么动了!”
明窈提醒她:“哥哥打开看看。”
“哦对对对。”季旻手忙脚乱地把?包裹拆开,露出里面的鸭蛋。鸭蛋排成排窝在?绒包里,有的还是完整的,但有的上?面已经有了裂痕。不过更重要的是……
“嘎嘎嘎!”
数只浑身湿漉、毛都没长齐的小鸭崽从破壳的鸭蛋里跳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摔在?地上?,张大嘴巴嘎个?不停。
“它它它!”季旻目瞪口呆:“孵化了!”
明窈好心给他指了指地上?的乱滚的小鸭崽:“它们?要站起来跑掉了。”
“快快!”季旻急忙招呼院子?外的仆从,“帮个?忙啊!小鸭要跑的满府都是了!”
明窈揣着手蹲在?树根丛上?,看着季旻带着数个?仆从满头大汗地抓小鸭崽。
幸亏是刚孵化出来,还没长大,根本跑不了多远,一抓一个?准。
等所有鸭蛋和小鸭崽全员归位,季旻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包袱里嘎嘎乱叫的小鸭崽发愁:
“这?都热成鸭崽子?了,可咋整呢。”
明窈淡定说:“养养。”
季旻叹气:“只能?这?样?了。”
季旻整理好行囊看向明窈:“幺幺妹妹,你真?是个?好人!”
明窈不理解他这?句话从何而来,但不妨碍她表达善意,点点头说:“嗯。”
心想,这?个?哥哥不太聪明的样?子?。
明窈对这?个?刚入司府的小伙伴有些?新奇,正好她最近不太想跟司羡元说话,于是一得空就往季旻这?边跑。
两个?人逐渐混熟了。
季旻盛情邀请明窈一起养小鸭子?。
小鸭子?长大了点,身上?有了黄色的绒毛,能?跑能?跳的,整日嘎嘎嘎满院子?乱窜。季旻忍无可忍,决定下血本训练小鸭子?。
许是因为鸭蛋沾染了季旻的气味,小鸭子?都爱在?他身后排排站,季旻走到哪里小鸭子?就排队跟到哪里,一摇一晃地格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