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五官偏向稚气,鲜少穿这般颜色相?浓相?撞的裙子,如今及笄了,五官稍稍长开,纤浓的裙子在她身上别有一番味道。
贤贵妃的宫殿早已坐满各家?的小姐,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明窈一来,一下子收获诸多视线。
贤贵妃露出微笑,主动?走出宫殿,身后带着几个小姐过来迎她:“明姑娘来了,快金殿来坐坐。”
有几个小姐主动?给明窈打招呼表示友好。这些姑娘大多数都是跟明窈差不多的年纪,十?五六岁如娇嫩花儿一般,除了像韩悠怜和沈菀这种心高气傲、嫉妒心强的,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心性?眼界非小门小户可比。
明窈礼貌地跟各家?小姐打过招呼,又谢过贤贵妃,跟着进?入宫殿里。
姑娘家?聚集在一起的赏菊宴颇有几分意思,这些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诗词歌赋也能道出几个绝句来。
午宴已经摆上案几,众小姐吃了几口就跑去菊花圃前面?竞比吟诗了,明窈安安静静地坐在案几旁边小口小口吃着蜜糖酥。对她来说还是这些甜甜的糕点?吸引力更大。
宫女?扶着贤贵妃出殿看姑娘们作诗,经过明窈的案几,贤贵妃惊讶地看着她:“明姑娘怎么还坐在此处?”
明窈两?腮鼓起,努力咽下蜜糖酥,诚实道:“幺幺还没饱。”
贤贵妃噗嗤笑了一声:“幺幺真是有趣的姑娘。”
她已经甚少在深宫里听到如此坦诚的话了。
“幺幺的性?子倒是很像皇后娘娘。”贤贵妃眸中露出几分怀念之色,“以前她还在的时候,本宫与她尚待嫁闺中,她经常对追求她的公子们视若无睹。本宫问她为何不搭理人家?,她却说她还没吃饱饭呢。”
明窈安静听贤贵妃讲话。她知晓贤贵妃只是有感而发,而她成了贤贵妃抒发的突破口。她接话道:
“皇后娘娘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顿了顿,明窈又补了句:“贤贵妃娘娘也是很有趣的人。”
贤贵妃忍俊不禁,道:“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明窈遂跟着贤贵妃出了宫殿去赏菊。
此时诸多小姐们都围在一株快要凋谢的金黄色花蕊面?前,这是很罕见的“金龙献爪”菊,此时虽然败了,但依然余香盈盈。
数个女?子争论着什?么,达成不了统一的共识。
贤贵妃道:“这是怎么了?”
几位女?子转过身行礼,最前面?的粉裙小姐道:“我们想为这株花题一句最适合它的诗,可是想不出来很合适的。”
贤贵妃看了看“金龙献爪”菊,侧眸看向安安静静的明窈,道:“明姑娘怎么想?”
明窈走近它,菊花舒舒展展的花瓣已经凋谢了,但花香却在空中久久停留不散。她想了想,道:“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粉裙女?子露出吃惊的眼神,道:“明姑娘好厉害!我们都没想到这一首!”
其他女?子皆是点?了点?头?。
粉裙女?子又指了指旁边角落一株孤零零的白?菊,道:“那?首我们也没有争论出结果?,明姑娘怎么看?”
明窈看向那?株略显孤傲的白?菊,没怎么犹豫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粉裙女?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啊我知道这一首!可惜我没想起来。”
明窈思索后决定谦虚一下,道:“我只会这一点?。”
粉裙女?子已经不信了,她此时坚信明窈精通诗赋,拉着明窈扎堆到姐妹们里面?。大家?对于才女?都是很欢迎的,更何况这是一个脾性?温软可爱的才女?,于是纷纷将明窈围住。
夕阳将歇,这场赏菊宫宴才结束。
明窈认识了好多人,很巧的是,粉裙女?子是丞相?府的嫡女?,闺名顾采燕,正是中秋宴那?日开首表演才艺的人。顾采燕拉着明窈的手依依不舍,分别之时还不忘说:
“我有个哥哥俊美又有才,改日我把他介绍与你认识啊!”
明窈吓得瞪圆了眼睛,与她打了招呼就赶忙离开了。怎么这么突然要介绍男子与她,明窈深深觉得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这个年纪。
贤贵妃派了宫女?将明窈送出宫,明窈道别了宫女?,正欲回去,想起今日看的那?些菊花,贤贵妃说她们可以随意带走。
明窈折返回去,她决定带一株回去给司羡元。
菊花此时都被摆在宫道上供人观赏。明窈挑了一朵含羞待放的金菊,这株菊花的气质与司羡元不搭边,但明窈觉得它很像自己。
明窈有些满意,跟宫女?说了一声抱着菊花离开。经过荷花池边,她侧首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沈菀正站在一个宫殿的侧门处。
沈家?出了个温嫔还是温贵人——明窈忘记了,她隐约记得沈菀跟温妃子有亲缘关系,今日她大抵是来看望这个妃子的。
明窈不想这么巧与她对视上,抱着花盆就要离开,谁知沈菀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看到了明窈。
沈菀语气不善道:“明窈?”
明窈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你站住!”
沈菀朝着明窈走了过来,明窈不想等她,谁知沈菀直接拦在她前面?,面?色不太好看道:“我有话要问你!”
明窈没路可走,只好停下来,冷冷淡淡道:“你要问什?么。”
沈菀拧起了眉:“你是何时学会画画的?从前我经常去明家?找明大小姐玩,你明明就什?么都不会!这次害我丢这么大的脸,都赖你!”
沈菀当时回去就被沈父狠狠骂了一通,一点?脸面?都没留,整个沈家?都知晓沈菀给沈家?丢脸了。沈菀险些怄死,一股子怒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今日她本来想找小姑姑吐苦水,没想到正巧遇到仇敌正主,一腔火气仿佛突然有了发泄的目标,沈菀瞪着明窈的眼神有些扭曲。
明窈不想回她的话,只道:“后来学会的。”
她绕开沈菀想要走,沈菀一个箭步再次拦住她,怒道:“你说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不说你就给我道歉!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遭遇这些!”
明窈皱了皱眉,她觉得沈菀有些疯了。正好明窈也被点?起了一点?脾气,冷冷清清瞥她一眼。
沈菀突然觉得自己如小丑一般,在这个眼神下有些无所遁形。她怒气再次拔高,就见明窈转开了脸,淡淡的说:
“你自找的,怪谁?不妨去看看大夫还能好的快一些。”
明窈抱着金菊,绕开沈菀往前走了。
“你!”
沈菀面?色涨红,压抑的火气一下子点?燃,她猛地伸手把明窈推向荷花池,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你从前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孤女?,现在竟然敢这样说我!”
明窈猝不及防,怀里的金菊掉出来砸得粉碎。身子没有了平衡支撑,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荷花池传来扑通一声响。
明窈掉进?了荷花池。
水池冰冷,让明窈难以呼吸。她面?色微白?,感受到肚子隐隐疼了起来,并且有加重的趋势。
明窈想起来,今日是她的月信。
身上仿佛有千钧之重,明窈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她再也没了力气,慢慢坠入荷花池水面?之下。
朱红配墨绿的裙摆如冬日飞雪一般在水里飘荡着扬起来。
沈菀的神态由最开始的得意,慢慢再到清醒,最后渐渐恐慌起来。
她踢开满地的残菊慌忙跑到荷花池边,望着咕噜冒泡的水面?,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骤然苍白?。
而此时,司府。
司羡元收到明窈在皇宫落水的消息时,乌螣堂的乌木桌上刚刚才摆好他跟明窈两?个人的晚膳。
司羡元赶到皇宫的荷花池, 明窈已经被太监们从水里打捞起来。
明窈趴在地上一直咳嗽,浑身都湿透了,黑发和衣裳湿漉漉地紧紧贴在身上, 露出小小的曲线弧度。
她面色极为苍白, 睫毛轻轻颤着, 挂着水珠, 唇色也是淡淡的。身子蜷缩起来,微微哆嗦着,肩胛单薄,像是冷, 也像是痛。
司羡元大步走来,揭下外袍给她盖上, 把她扶起来坐好, 面色幽冷地环视四周,嗓音低哑,冷漠至极:
“她为何会落水。”
太监和宫女们不敢抬头对视, 沈莞更是面色苍白,在场寂静一片。
司羡元冷笑一声, 道:“本官在问你们话,她为何会落水!”
沈莞扑通一声跪下, 微微发着抖到道:“大、大司马,我不小心?、不小心?……”
她本想说不小心?推到明窈, 但这个?措辞大司马怎么会信, 没等沈莞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司羡元猛地踹她一脚。沈莞面色一白, 身子瞬间失衡,直直落进荷花池里发出扑通一声响。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能见死不救,不得已硬着头皮再去捞沈莞。
唯有司羡元面不改色,眼神里毫无善意?,声音沉沉道:“既然如此,本官让你也落下去试试。”
他神色凉薄地看了一眼荷花池,漫不经心?收回视线,道:“一报还?一报。”
司羡元弯腰抱起浑身湿透的明窈,像是没发现她的湿头发已经把自己的衣袍沾湿,细心?把外袍给她裹紧。
明窈哆哆嗦嗦地扯了扯司羡元的衣袖,唇色苍白,声音轻颤着,几乎不成?连句:“大人,幺幺肚子好痛。”
司羡元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再忍忍,马上带你回家。”
他转身往宫门而去,给太监们递了个?眼神。现在他没时?间收拾沈莞,但回头等安置好明窈,他定会让整个?沈家来偿还?。
太监们瞬间懂了司羡元的意?思。司羡元地位相当于宦官之首,他们不会违逆他的命令,立刻守住荷花池,等沈莞一上来就?把她看住。
司羡元抱着明窈赶回司府。
司府上下仆从早已听说这一消息,把所有物什都准备好了。姜婆婆接了明窈就?马不停蹄带她去擦洗、泡热水浴,张婶婶刚刚备好了热水。明窈疼得不愿说话,如木偶娃娃一般被放在温热水里。
泡了会温热水澡,身上沉凉的感觉终于好了些,但腹部始终隐隐在痛。明窈垂着头无力地趴在浴桶边沿,姜婆婆进来给她换水,忽然看到了什么,面色一白道:“血!有血!”
明窈微微抬起头,虚弱地说:“姜阿婆,是幺幺月信来了。”
姜婆婆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这口气又提起来了。
秋日?,月信,落水,这不只要担心?明窈受凉发烧,更要担心?明窈月信疼痛。要知道她以前月信都不太好过,这次泡了凉水还?得了?
姜婆婆赶忙把明窈捞出来,用热水帮她清洗完毕,急忙用帨巾把她裹起来。她一个?人抱不动?明窈,喊来门外的张婶婶进来一起帮忙。
谁知道,司羡元先?一步走了进来。他接过明窈把她抱起来,瞥到她帨巾下的纤瘦锁骨隐隐发红,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帨巾把明窈锁骨之处盖住,而后大步流星往贝阙阁走。
明窈趴在司羡元肩膀上,湿漉漉的墨发长长垂下来,滴滴答答往下面滴着水,落在司羡元肩头,把他肩膀处的衣裳滴湿了。
她疲惫地合上眼,枕在他肩膀不动?了。
天色隐隐有些暗了,贝阙阁的庭院被落日?撒了一地金色。
司羡元进了卧房,把明窈放在床塌上。明窈微微动?了动?,但也只是蜷缩了下身子,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呓。司羡元看到她的头发都是湿的,把她的脑袋稍稍垫起来,道:
“等我一会,给你拿巾帕擦头发。”
他离开后,姜婆婆也来到了,她把帨巾拿走,帮明窈换上雪白的里衣和里裤,又伺候她绑好月事带。
姜婆婆做好这一切,看到司羡元拿着巾帕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红水,瞧着像沈大夫刚开好的姜枣茶。她识趣地起身告辞。
卧房的门关上,只剩司羡元一人在此。
他也没想避讳什么,拢了拢明窈的头发,说:“睡过来一点,给你擦干头发,不然会头痛。”
明窈迟缓地拱了拱脑袋,没精打采地趴在床塌边沿。随着她及笄,本就?楚楚清丽的五官愈发旖丽清殊,宛如纯洁美丽的仙妖。
她恹恹的,面颊上没什么血色。像是透明玻璃壳上多了几分裂痕,易脆、珍贵,一碰就?要碎了。
司羡元垂着眸,给明窈擦拭头发。
他给她擦了数年,从八九岁擦到十四五岁,早已擦出经验来,动?作不急不缓,丝毫不伤头皮。
烛火在微风里轻轻跃动?,明窈蜷缩了下身子,不舒服地捂住小腹。
她细细的眉头紧紧皱着,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司羡元道:“怎么了?”
明窈声音带着哭腔,眼尾晕出红红的水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幺幺肚子好痛。”
司羡元哄道:“让厨子给你煮了姜枣茶,喝一点好不好?”
明窈翻了个?身子。她力气被消耗殆尽,话都说不完整。哪怕是癸水初来,她也从没这般模样过,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司羡元放下擦头发的巾帕,端了姜枣茶喂给明窈。
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小口小口地咽下去,但因为肚子疼痛,很快就?一口都喝不下了。
明窈躺了回去。小腹更痛了,她伸出被冻得发白的藕臂,抓住司羡元的手指,哭道:“幺幺好痛啊。”
一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来,明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她几乎要晕倒了。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司羡元低头看着明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几秒,他道:“你转过身来。”
明窈勉强翻了个?身。
司羡元把明窈的锦被轻轻掀开,只盖住她的双腿。明窈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司羡元手掌覆住她的小腹部,用了几分力道,打圈揉动?起来。
明窈有些不适应地哼了一声。
司羡元看到里衣衣角下面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肌肤。她的肚子很白,没有一丁点的赘肉,腰肢很细,如同白嫩的羊脂暖玉,不及盈盈一握。
他收回视线,掌心?力气不重,待她适应后,他微微用了内力的力道。
明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暖灌入丹田。小腹还?是很痛,司羡元保持着力道给她揉着,渐渐的,小腹痛疼缓解了。
她懵懂地望着他,圆润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司羡元未答。他垂着眼,感受到自己五脏六腑的痛疼,不过他一声未言,这点痛疼对于他每年月圆生辰都发病而言还?算不了什么。
虽然换成?别?人的话,他绝不会动?用内功。
明窈察觉到司羡元脸色好像变得苍白了些。
她慢慢好受了许多,面色不似方才那?班苍白,红润隐隐回来了。她问:“大人,你脸色怎么了?”
司羡元却说:“是我的疏忽。”
明窈呆呆地啊了声。她扭了扭脑袋,试图正着脸去看他,结果脑袋上一搓擦干的呆毛翘起来,格外可爱。
司羡元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冷漠,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明窈眨了眨眼睛,司羡元是要处置沈莞吗?她没说话,她觉得司羡元做得挺好的。
沈莞三番五次害她,今日?若不是太监来得及时?,她就?要溺死在荷花池里了。她很讨厌沈菀。
有时?候明窈隐隐觉得自己的心?肠子也挺黑的。近墨者黑,她定然是被司羡元给传染了。
司羡元看着明窈的眼睛。不同于明窈的杏仁眼,他的瑞凤眼常常勾着,却了无笑意?,非常符合皇城众人对他“笑面虎”的评价。
他问:“我打算对沈家动?手,你觉得我残忍吗?”
明窈看着他,问:“大人上次对韩家和谢翰先?生动?手了吗?”
司羡元停顿片刻,点头道:“动?手了。”
明窈说:“那?大人就?不残忍呀。”
司羡元手里的动?作微顿,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被认同感。他突然觉得很好玩。
犯我者,无论男女老?少,虽远必诛——这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因此也被朝堂众多人批判“我行我素”、“无视纲常”。
但没想到明窈居然懂他,无需他解释。
司羡元忽然心?情?好了不少,道:“幺幺,你当真很可爱。”
明窈歪了歪脑袋,虽然不太懂但点了点头,道:“你很有眼光。”
这是她在学他的语气说话,玲珑娇小的一只人,却假模假样的。
司羡元眼尾稍稍勾了勾,眸里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他道:“现在好些了吗?”
明窈乖巧道:“好多啦,只有一点点痛。”
司羡元点了点头。
明窈不太能忍痛,性子被养得有些娇气。她既然说只有一点点痛,那?就?是确实不太疼了。
司羡元唤来张婶婶,过了会,张婶婶领命端来一碗青菜瘦肉粥。
“不痛了就?喝点粥再睡,你晚上没用膳。”他道。
“哦,好吧。”明窈坐起身,司羡元为喂喝粥,她乖乖巧巧地张口吞咽,说,“你晚上用膳怎么也不等幺幺呀。”
司羡元似笑似不笑道:“乌螣堂的晚膳都凉了。”
明窈识趣地不说话了。她得了便宜不卖乖,一口口地把粥喝完了,嘴巴也变成?红润润的颜色:“谢谢大人。”
“赶紧睡,伺候你伺候一晚上。”
司羡元恢复了平时?不怎么有耐心?的脾气,等着明窈爬进被窝后,他用掌风打灭房内的烛火。
明窈往他身边凑了凑,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躯体才合上眼睛。
摸约一柱香后,床塌锦被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司羡元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起身离开贝阙阁。
回到乌螣堂,乌木桌上的晚膳已经被撤了下去。司羡元也没了用膳的兴致,冷声道:
“蒲叔,派人进皇宫禀见陛下,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阐明。沈莞此人,本官不会轻易放过。除了沈老?爷,本官必让沈家余人全都滚出京城。”
蒲叔公道:“是。”
“还?有一件事,你立刻去办。”
司羡元缓声道:“三个?月内,你从暗卫里选出合适的人带到这里来。本官不在时?,由他保护明窈安全。”
先?前他派了个?暗卫跟了明窈一阵子,见明窈没什么事他就?把人撤了。
但如今明窈及笄,在京城的名气大了,觊觎她的人也多了些,不知会招来什么目的不明的男子女子……派个?侍卫保护明窈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决定亲自选出一个?人,送给明窈当作贴身侍卫。
第28章
明窈这次落水导致她月信痛了四五日。她第一次知道痛疼这样难捱, 每日都是躺在床上度过?。
司羡元常常来贝阙阁看她,用掌心覆住她的小腹,用点力道给她揉着。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每次都能让明窈缓解疼痛。
明窈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 黏在司羡元身上不肯走。
起初司羡元不肯让她整日跟在自己身后, 但明窈一痛就哭, 她一哭就眼圈连着鼻尖发红,泪眼婆娑,肩膀颤动着,显得特别惹人怜爱。
司羡元最后对明窈毫无办法, 干脆整日在贝阙阁待着,等明窈晚上睡着了再走。
月信结束后, 痛疼慢慢过?去, 明窈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她听说沈家连夜搬出了京城,沈莞说是身体有疾要去古寺住一阵子。这定然是司羡元做的,他在帮她出气?。
明窈没有多问, 她很相?信她。
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被京城其他人?知晓了。陆续有人?来司府慰问明窈, 都被蒲叔公一一接待了。
但明窈没想到顾采燕也来了。
明窈更没想到的是,顾采燕居然真的带着她那?位“俊美又有才”的兄长?一起来了。
蒲叔公站在司府大?门口, 跟满脸笑容的顾姑娘和?她身后彬彬有礼略带腼腆的男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他们请进来。
顾采燕看到走过?来的明窈, 惊喜地招呼道:“明妹妹, 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你。”明窈道。
顾采燕随着蒲叔公进了司府, 拉着她的手道:“沈莞那?人?心肠可坏,如今也算恶有恶报。”她转头招呼着兄长?, 说:“我和?兄长?带了些南藩的葡萄,又圆又甜,你可要收着。”
顾淮远笑了笑,却是对明窈的后方微微颔首,说:“叨扰了。”
明窈转身看到司羡元不知何时?过?来了,就站在他们后方。
他只点了点头,眸光淡淡的,没有开口。
明窈跟司羡元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客人?去贝阙阁了,她还蛮喜欢顾小姐的,她既然来看她,她必然要把客人?招待好。
三人?一同往贝阙阁而去。
蒲叔公看着明窈窈窕纤瘦的背影,颇有些感慨道:“明姑娘这是长?大?了啊。”
没听到司羡元回答,蒲叔公又道:“说起来,明姑娘也很受京城贵妇太?太?们的喜爱,很多人?都想给明窈说亲。”
司羡元轻哂一声,蒲叔公一顿,察觉到几分不对。
司羡元道:“她在司府娇养长?大?,山珍海味、琼浆玉露都司空见惯了,谁还能像本官这般养着她?”
蒲叔公答不上来,司府这些年在明窈身上花费的银子着实不在少?数,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他在脑海里扒拉一圈,京城里能做到这些的人?家寥寥可数。
而另一边,明窈并不知晓他们的谈话。
她带着两位客人?去贝阙阁,倒了两杯热茶。
顾采燕把葡萄放在木桌上。
其实这种葡萄明窈早就吃过?了,司府里名贵的进贡水果多的是,她不缺这些。不过?看到顾采燕坦诚的眼神,她乖巧道了谢。
顾采燕捧着热茶,眼珠偷瞄起身后的人?来。
她今日半拖半拽地把兄长?带来了,就是想让明窈见一见。本来顾淮远说什么都不愿意,还骂她不合礼仪,但顾采燕一说是中秋宴那?日在莲花上画腾龙出云的姑娘,顾淮远抗拒的力道就弱了些。
顾采燕深深觉得有戏。
所以?哪怕唐突,她还是坚持把兄长?拽了过?来。
顾采燕轻轻咳了咳嗓子,想找个合适的切入话题:“明妹妹,你今年及笄了吗?”
明窈疑惑地看着她:“对呀。”
顾采燕:“……”自己好像问了句废话。
顾采燕放下茶盏,认真地说:“京城的姑娘们十五六岁就开始相?看人?家了,明妹妹,你觉得我兄长?怎么样?”
明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顾淮远在喝水的时?候咳出声。他放下茶盏,无奈地道:“顾采燕,你喜欢胡说八道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他看向明窈,举杯以?茶代礼,道:“今日着实唐突,我与?妹妹向明姑娘道歉。妹妹她性格大?大?咧咧,而我那?日见了明姑娘画的荷花龙图,确实有认识明姑娘的心思,遂顺从了顾采燕,希望没有吓着你。”
他语气?诚恳,姿态也算得上大?方坦荡。
明窈顿时?多了几分好感,摇摇头说:“没关系,没有吓到。”
明窈其实觉得顾采燕说的有道理,像她一般年纪的姑娘,家里人?都开始相?看人?家了,等到十六岁就该定亲了。
但明窈有些不太?懂男女之间的关系,她甚至对以?后要嫁人?这个概念都不甚清晰,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她觉得,顾家兄妹的意思应当是先?做朋友,以?后慢慢认识?明窈思索之后觉得她猜对了。
于是明窈歪着脑袋笑了笑,小兔儿似的眼尾微微弯了弯,露出唇边浅浅的小梨涡:
“以?后你们常来玩呀。”
顾采燕高兴地猛点头:“好啊好啊!”
她越看明窈越顺眼,已经把她当半个嫂子了,要是兄长?能把这样香香软软的嫂子娶回家,她简直要放炮仗庆祝。
她越想越高兴,当即拍了顾淮远一下,揶揄说:“兄长?,你加把劲啊。”
顾淮远无奈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明窈扑哧笑了声。顾淮远看向她,入眼的就是小姑娘娇憨可爱的模样,他一时?没有挪开目光。
门外传来敲门声,司羡元道:“幺幺,喝药了。”
“噢,好。”明窈应了一声。
顾采燕识趣地拉着兄长?告辞,说:“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下次我再找你玩。”
明窈道了声好。
顾家兄妹告辞离开,明窈送他们出门,与?司羡元碰了个正着。司羡元看向明窈,道:“让蒲叔公去送人?,你来喝药。”
明窈点点头,于是与?顾家兄妹分别,跟着司羡元走去。
一路无声来到乌螣堂。
明窈习惯了经常喝药的日子,问:“这次喝的是什么药?”
司羡元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垂着眼道:“驱寒的药。你落水受凉,不喝药下次还会?痛。”
“哦。”明窈很听话,诚实地问,“那?药在哪?”
司羡元抬了抬眸,很坦诚地说:“还没熬好。”
“……”
明窈隐约觉得司羡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哦,就像司羡元经常面无表情地说她——“无事生非”——一样。
等熬好的药端上来,明窈吹了吹,把药慢慢喝掉。她舌头发苦,站起身在乌螣堂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一碟蜜饯。
以?前她喝完药,司羡元总是会?及时?塞给她一颗糖吃,今日不知怎的他忘记了。
明窈在乌螣堂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碟蜜饯,她口中的苦味都快化去了,遂放弃,又回到了乌木桌边坐着。
司羡元忽道:“明窈。”
明窈啊了声:“怎么啦。”
司羡元转了转手里的扳指,像是在思索一般,看着她说:“你如今及笄,距离说亲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三岁你被明家抱养,那?三岁之前你可有亲生爹娘的记忆?”
明窈手指微微蜷了蜷,这句话问的猝不及防,她有点没准备好。但明窈现在不比从前,她很镇定,用乌黑透亮的眼眸坦诚望着他,摇摇头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