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by十方海
十方海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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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则敛了笑,道:“那咱们改日再聚。”言罢起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她道:“萧承则,你知从小到大,我一向拿你当成我的弟弟。我听说沈家二娘子是个极好的姑娘,且对你一往情深。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
萧承则没有回答,停顿片刻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谢柔嘉呆呆地望着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密密麻麻的雨丝连成一片银白的世界,笼罩着这个孤独寂寥的城。
她想起有一回自己同裴季泽起了争执,一个人跑到其香居来吃茶。
才坐下不久,外头就下起这样的雨。
她正望着窗外走神,有人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挨着她坐下。
她还生他的气,不肯理他。
一向守礼的少年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谢柔嘉轻哼一声,却并未抽回自己的手,就这么依偎着坐在窗前静听雨声。
恍惚间,又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为她倒一杯热茶,披一件衣裳。她一回头,就能瞧见衣冠胜雪,如同梨花成了精的美少年坐在身旁。
谢柔嘉伸手去握他的手,却摸了一场空。
眼前哪有什么美少年,只有窗前一棵开得极盛的梨花树。
寒风一吹,如雪似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谢柔嘉自其香居出来时雨已稍歇。
此刻宵禁的钟声敲响,街上零星的行人忙着往家赶去。
谢柔嘉还不想回家,骑着马儿入了最为热闹的平康坊,漫步目的在大街上游走。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坊间的酒肆妓坊也都打开门做生意,街道两旁亮起一盏盏散发着一团暖光的灯笼。
端坐在马背上的谢柔嘉就像是游走在热闹街市的孤魂野鬼,贪恋着属于人家的热闹,寻找着那一份已经消散的温暖。
不知不觉马儿在一片格外亮堂的地方停下,只见门口横竖并排挂着九盏红灯笼,格外地显眼热闹。
谢柔嘉抬起眼睫一看,正是葵姐酒馆。
她翻身下马,门口的茶博士见状,赶紧迎了上去,热情招待她入内。
里头散发着的酒气与热闹将浑身冰冷的谢柔嘉拉回人间。
她环顾一眼酒馆,一眼就瞧见大堂中央,正抬手给一长相英武高大的伙计擦汗的葵姐。
那男子不知与她说些什么,挺着孕肚的葵姐一脸娇羞。
谢柔嘉从未见过这样的葵姐,与之前那个风流妩媚,性子又有些泼辣的酒馆老板娘判若两人。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未见,她竟然已经成婚有孕。
谢柔嘉正看得入神,那伙计突然转过脸来。
谢柔嘉这才瞧见那伙计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眉骨到嘴角,格外狰狞可怖。
可葵姐看待他的眸光却充满爱意。
这时葵姐也瞧见谢柔嘉,忙疾步迎上前来。那伙计见她走得快,生怕她摔着,忙跟上去伸手要扶她。
谢柔嘉这才注意到那男人是个跛子
近了,葵姐上前向她福了一福,露出腼腆而又纯真的笑容。“谢公子已经好久不来了。”
谢柔嘉微微颔首,扫了一眼正小心扶着她的男人。
对方也正打量着她,眸光十分税利。
那是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眼神,虽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难掩煞气。
如果谢柔嘉没有猜错,他应该曾是一名军人。
葵姐忙介绍,“这是恩公的娘子。”
那男子楞了一下,敛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向她一揖到地。
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谢柔嘉眉尖微蹙。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葵姐将自己的夫君打发走,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孕肚,笑得一脸腼腆,道:“已经五个月了。”顿了顿,又道:“奴家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谢柔嘉神色微动,“他就是你那个已经失踪的未婚夫婿?”
葵姐颔首,微微红了眼眶,“他说当年在战场上瘸了腿,不想拖累我,所以一直留在朔方。”
谢柔嘉闻言,由衷向她道喜,“只是可惜了葵姐那十坛子女儿红。”
葵姐愣了一下,笑道:“我自三岁起便跟着我阿耶做买卖,至今快有二十年,做过最划算的生意便是拿那十坛子女儿红换来一个夫婿。”
这话,谢柔嘉听得糊里糊涂。
葵姐见她好似一无所知,迟疑,“公主,难道从来没有见过那十坛子酒吗?”
谢柔嘉不明白,“何意?”
葵姐见她果然不知,思虑片刻,道:“当初,向奴家讨要酒的是大将军。大将军说,公主一直很羡慕普通人家的女儿成婚时都有女儿红。只可惜公主出生时,圣人没能给公主埋下女儿红,恰巧奴家与公主同年同月,所以同奴家做了这笔买卖。”
作者有话说:
正在收尾阶段,可能不能按时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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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姐口中所说的大将军是裴季泽。
“其实, 奴家从未想过大将军真能替奴家寻到钰郎,毕竟在战场上寻找一个已故之人的尸骨,简直比登天还难。”
“奴家只是觉得, 这世上如同大将军这般痴情的男子已经不多见, 所以将酒悉数赠予他。奴家想着大将军拿了酒, 自然要给公主一个惊喜,所以向公主卖了个关子,却不曾想,公主竟然不知。”
“……”
葵姐红着眼眶细说着当日之事, 谢柔嘉面无表情地抿着口中的酒。
“其实,公主来讨酒时,大将军就躲在后院里……”
“当初, 人人都说大将军喜欢的是那名伎子, 奴家却从未信过。只是没想到,”葵姐长叹一声,“世事难料……”
确实世事难料。
有些失神的谢柔嘉看向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细密冰凉的雨水被寒风裹挟着吹进亮堂暖和的酒馆里。
葵姐想要去关窗, 指尖才刚刚捧到窗户, 已经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将窗户掩上。
葵姐与他对视一眼, 会心一笑, 一回头, 方才还坐在那儿的金枝玉叶已经不知去向。
葵姐忙追出去, 只见那抹单薄削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尽头。
她倚着门窗, 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一瘸一拐的男子走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想起她提及大将军一脸崇拜的神情, 有些黯然, “你后悔嫁我吗?”
这话, 他自回来后问了不下百遍。
“说什么傻话,”葵姐伸手抚摸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对于我而言,无论你变成怎样的模样,你都是你。只要是你,便已足矣。若是没有你,我这一生,都将在无尽的孤独与寂寞中度过。”
他眉目舒展,握紧她的手,“我也是。”
“你骗人,”她轻哼一声,“既如此,那你为何不早些回来,害我等那么久,连女儿红都送了出去。想一想,我都心疼。”
“我只是怕你嫌我……”
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两人的声音也被雨声掩盖。
沿途的灯似乎也有些黯淡,唯有识途的马儿驮着主人往家赶。
谢柔嘉不记得自己怎么出的葵姐酒馆,等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回到府中,一脸担忧的文鸢正拿着帕子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又忙着叫人准备香汤沐浴。
身子一阵阵发冷的谢柔嘉却不肯沐浴,吩咐,“把我成婚时的嫁妆单子拿来瞧一瞧。”
文鸢也不知她怎好端端想要看嫁妆单子,眼下也不适合多问,连忙去办。
片刻的功夫,拿着嫁妆单子去而复还。
谢柔嘉接过来认真瞧了一遍,果然瞧见嫁妆单子上记有十坛子女儿红。
她陡然想起成婚次日,他问过她可有瞧过嫁妆单子。
她当时心里对他满腔怨恨,随口敷衍他已经瞧过。
他听过沉默许久,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手抖个不停的女子询问,“酒在哪里?”
文鸢忙道:“一直放在酒窖里。”这回不待谢柔嘉吩咐,她忙叫人去搬了一坛酒过来。
片刻后,一坛子女儿红出现在屋子里。
一开封,酒香溢满整间屋子。
谢柔嘉闻着熟悉的味道,积压在心头的孤独与绝望一瞬间涌上心头,疼得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文鸢见状,赶紧拿了痰盂上前。
直到她再也吐不出东西来,才缓缓地直起腰身,吩咐,“去把裴少旻送来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文鸢闻言,连忙命人去将箱子抬来。
“打开。”
箱子里搁着的都是一些旧物。
有裴季泽少年时穿过的衣裳,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以及几十卷画,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箱子。
谢柔嘉伸手拿了一件衣物出来,抖开一看,只见洁白似雪的衣袖上画着一只大乌龟。
歪歪扭扭的,瞪着两只比寻常乌龟要大上许多的眼睛。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手笔。
彼时正年少,裴季泽教她学画。
她不爱学,便趁他认真上课时,偷偷地在他衣袖上画乌龟,被他当场抓个正着。
见他板起脸,她便拉着他的手臂撒娇,一口一个“小泽”哄他。
外人面前端方自持的少年微微红了面颊,道:“下不为例。”
她当时应承得极乖,事后趁他不注意,又偷偷地画。
那段时日,爱着白衣的裴季泽总是一尘不染地入宫,又带着几只小乌龟出宫,惹得许凤洲等人总是笑话他。
而她,画画学得一般,唯有乌龟画得出神入化。
她还以为他早已经将那些衣裳丢了,却没想到都还留着,甚至保存的这样好。
谢柔嘉将衣裳叠回去放到一旁,见里头堆放着一个象牙雕。
谢柔嘉瞧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象牙雕是当时寻来送给萧承则去岭南赴任的贺礼。后来裴季泽说他那儿有一把前朝弓弩,拿来送人更好。
于是象牙雕没有送出去,她事后没见着,以为是文鸢收起来,却没想到竟然被他藏了起来。
至于其他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她送给他的。
大到一把匕首,小到一只玉扳指。
那些年里,她跟着卫昭他们满长安的晃悠,瞧见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忍不住要买下来送给他。
她那时年纪小,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必定也喜欢。
且她送过就忘,从来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每一个物件他都妥帖收藏。
谢柔嘉盯着那些东西瞧了许久,眸光落在那些画轴上。
每一幅画都记载着时间。
她盯着瞧了许久,按照时间抽出一幅徐徐展开。
漫天飞雪赫然出现在画卷上。
再往下瞧,只见一六七岁大小,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如同镜面的银白色冰面上举目四望。
她身上着了一件火红的披风,头上还戴着一个同色的虎头帽,浓黑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瞧着好不可怜。
谢柔嘉陡然想起,这是她七岁那年,她在西苑结冰的湖面上玩,被六皇弟推了一把,跌倒在冰面上。
她想要父亲抱一抱自己,可是父亲却抱着六皇弟离开,将她独自一人丢在冰面上。
她伤心到了极点,任谁哄都不肯起来,就在这时,他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冻得青紫的手裹在手心里。
她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为何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自己。
其实这个问题,她问过太子哥哥很多回。可太子哥哥总是答不出。
她听人家说他很聪明,定然知晓。
他当时想了许久,告诉她,她的父亲没有不喜欢她,也许,他只是一时忘记。
谢柔嘉信了,为此,高兴了许久。
她收好画卷,重新展开一幅。
孟春时节,崇文馆里衣冠胜雪的少年正在认真读书,下一刻,有人推开窗户。
少年一回眸,明艳可爱的少女手里举着两支快要消融的糖人,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再往下瞧,两人坐在墙头上吃糖人,头顶是碧蓝的天,脚下是落英缤纷的草地。几只颜色各异的猫儿或躺在草地上睡觉,或是捕捉蝴蝶,娇憨可爱。
春光无限好。
那一年,她十一,满世界都是裴季泽。
炎炎夏日,姹紫嫣红的花园里,豆蔻年华的红衣少女坐在秋千架上,一只展翅的彩蝶落在她乌发的鬓发间簪着的芍药上。
衣冠胜雪的少年抱着一只雪白小猫单膝跪在她面前。
少女眉眼低垂,像是在同他说悄悄话。
“待我长大,小泽娶我好不好?”
“这是一辈子的承诺,殿下不可随意许人。”
他当时并未应承她。
过了好些日子,他过来寻她,将一块玉佩放在她手里,道:“殿下既同我说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同旁人说。”
“我才没有随意许人。”
那一年,她十二。
在她眼里,嫁人当嫁裴季泽。
深秋时节,金黄色的树叶铺满整个长安城,一袭红衣的少女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垫着脚尖向远处张望,萧瑟的秋风卷起她漆黑如墨的发丝与火红的衣裙。
她在等人。
道路的尽头,一身披墨色披风的少年策马扬鞭而来,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年她十三,他随着太子哥哥下江南。
她在长安等了半年,才将他盼回来。马儿还未停稳,他就翻身下马。头一回,一向端庄自持的少年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不顾众人在,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事后,他被一向古板的太子训了许久。
再往后瞧,十五岁及笄礼上,盛装打扮的少女坐在马背上,与身着紫衣的少年离去,而已经及冠的男子只剩下一落寞的绯色身影。
一袭嫁衣的新娘子手持团扇躲在窗棂后,一袭喜服的新郎站在盛满阳光的院子里。两人的眸光始终不在一处。
敬亭轩里,已经嫁人的少女抱着一只雪白毛团坐在榻上,静听春雨。
院子里,她抱着儿茶站在廊庑下,瞧着阿念与几个婢女堆雪人,眯着眼睫笑靥如花。
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两人坐在榻上吃地瓜。
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她笑趴在他怀里,眉目若雪的郎君眼里亦含了笑意,伸出手抚摸着她乌发的鬓发。
她突然想起前年在鄂州赈灾,她半夜饿醒,睁开眼睛瞧见他正在翻阅史书。她曾问他,若是将来史书留名,想要在史上留下什么评语。他当时说只希望留下一句话
【驸马裴季泽】
彼时她不明所以,问他,他却怎么都不肯说。
如今想来,这几个字代表生同衾,死同穴。
只可惜,他的尸骨留在朔方的土地上,再也不能善终。
谢柔嘉从不知晓裴季泽这么多年里画了那么多的画。
一幅幅,一幕幕,甚至就连他在戏院子里轻薄她的那一回,他都画了出来。
一袭红狐裘的少女气鼓鼓地站在风雪里,任由风雪吹乱她乌黑的发丝。
而他就站在她身后,伸出手去拉她的衣袖。
像极了一对闹了别扭的新婚夫妻。
谢柔嘉将自己埋在一堆画里久久没有作声。
蹲坐在一旁,看得泪眼汪汪的文鸢见状,将最后两幅画在她面前展开。
是谢柔嘉在朔方的情景。
一张是她身着铠甲操练,混汗如雨的情景。
另外一张则是一身异族少女打扮的女子坐在一处高台。
她像是吃醉酒,半眯着眼睛,神情有些懒散。
而她身旁一个同样身穿异族人服饰的男子。
他并未露脸,只瞧见洁白的腕骨上戴着一串紫檀木珠子。
可谢柔嘉一眼就认出就是裴季泽。
怎么会,怎么会……
谢柔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头冲出来。
文鸢迟疑,“驸马去过朔方吗?”
谢柔嘉不知。
她不记得自己在朔方见过他。
也许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文鸢见她把脸埋进臂弯里,担忧不已,“公主这是怎么了?”
上一回劝她怎么都不肯看,今日却又非要打开来瞧。
半晌,她抬起一张闷得绯红的脸颊,默不作声地将那些画卷好收起来放进箱子里,道:“我只是想要吃酒了。”
文鸢忙道:“那奴婢这就给您煮酒。”
这天夜里,谢柔嘉酩酊大醉。
翌日醒来时已经快要晌午。
她盥洗完后去了酒窖,望着墙边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贴着大红喜字的酒坛子瞧了许久,吩咐,“把这九坛子酒,连同五百贯银票送到葵姐酒馆,就说我送她的新婚贺礼。”
文鸢忙吩咐人去办。
一个时辰后,九坛子酒被原封不动地退回。
葵姐只收了钱。
正抱着儿茶在院子里投壶的谢柔嘉扫了一眼那几坛子酒,“怎么回事?”
文鸢忙道:“葵姐说公主的好意她心领了,但是酒已经送出去,便是公主的。若是公主不想要,砸了也好,丢了也好。”顿了顿 ,又道:“她还说,她同公主说那些话,并非是叫公主心里不好过,她只是想要告诉公主,大将军他那样爱重公主,在天之灵定然也也希望公主过得好。”
谢柔嘉沉默片刻,冷冷道:“那就砸了吧。”
话音刚落,儿茶自她怀里跳出来,纵身一跃,跳到车上堆放的酒上前。许是用力太过,最上面的那坛子酒晃了晃,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原本坐在榻上的谢柔嘉立刻起身去扶。
只是她离得远,根本来不及。
好在一旁的黛黛眼疾手快扶住那坛子酒,酒才幸免遇难。
儿茶扬起一张十分无辜的脸,“喵喵”叫了两声。
文鸢知晓她根本舍不得,劝,“反正酒窖也空着,不如就先放在酒窖内。”
一脸倔强的女子抱起儿茶,“随你。”
裴季泽走后的第三个月,长安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
这日,谢柔嘉去茶楼里听人说书,出来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句“驸马”。
谢柔嘉猛地回头,只见五驸马站在不远处正与人说话。
谢柔嘉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对方怀里的书哗啦掉了一地。
谢柔嘉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丢给对方,转身要走,突然被他捉着衣袖。
她呆滞的眸光落在那只如玉似的手背上,缓缓地抬起眼睫,对上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雪的肤,乌的眉,一对含情眼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他生得真像裴季泽。
可惜再像,也不是他。
一脸冷漠的谢柔嘉抽回自己的衣袖,对方却抓着她不放。
生得极漂亮的少年急道:“殿下,是不认识我了吗?”
谢柔嘉想了许久了,终于想起来眼前的少年正是魏呈。
她淡淡一笑,“抱歉,我眼神有些不好。”
魏呈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两年未见,殿下还好吗?”
谢柔嘉不置可否,反问:“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魏呈指着不远处的茶楼,“我请殿下去茶楼坐一坐,好吗?”
左右闲着无事,谢柔嘉随着他去了旁边一间茶楼。
抿了一口热茶,谢柔嘉的魂儿终于归位。
她打量着眼前书生打扮的魏呈,问:“你一直都在长安读书吗?”
魏呈颔首,“如今我已脱了乐籍,并在靖安先生门下。”
谢柔嘉微微有些惊讶。
魏呈属于乐籍,根据大胤律令,乐籍不允许科举。
当初她原本想要帮他脱籍,只可惜被裴季泽重中作梗,后来她自顾不暇,就将这事抛之脑后。没想到他如今不仅脱了乐籍,竟拜在靖安先生名下。
靖安先生乃是当世大儒,想要拜在他名下的优秀子弟不知凡几,且不说魏呈的出身,他的才学还没到靖安先生破格收入门下的地步。
魏呈看出她的疑惑,道:“说起来,这一切还要感谢裴驸马。”
谢柔嘉不明白,“何意?”
魏呈抿了一口茶,一脸郑重道:“当年,是裴驸马将卖身契还给我,替我脱了贱籍,并举荐我去靖安先生门下读书。靖安先生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勉强收下我。”
谢柔嘉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来。
魏呈忙拿帕子要替她擦拭,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魏呈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与她说起当年之事。
那一年在葵姐酒馆,裴季泽找到魏呈时,魏呈以为对方必定是要杀他。
毕竟,一个男人又怎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有旁的男人。
而凭着对方的地位,杀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魏呈当时害怕极了,正思考怎样脱身,谁知对方只是将卖身契还给他。将他手上那串紫红色檀木手串换回去。并告诉他,若是自己愿意,对方愿意举荐他去读书。
接下来不用魏呈说,谢柔嘉也明白,魏呈选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那条路。
魏呈思及当日情景,无限感慨,“那时,我终于明白殿下为何那样喜欢他。那样的男子,当真叫人自惭形秽。”
谢柔嘉出神地望着窗外。
直到一盏茶吃完,她起身告辞。
行至一楼时,魏呈追出去,“其实我一直在想,但凡殿下当时待我一分真心,我必定要为殿下赴汤蹈火。可我心里明白,我于殿下而言,连他的替身都算不上。这世上,即便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也无法代替那个人。”
谢柔嘉顿了片刻,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府中时,文鸢迎上前来,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谢柔嘉微眯着眼睛,道:“太阳太大,刺得我眼睛疼。”
今日是阴天,哪里来的太阳。
文鸢知晓她定然是外头遇见与驸马有关的事情,也没有再多问,道:“不如奴婢扶您去榻上躺一会儿?”
谢柔嘉应了声“好”。
文鸢扶着她在榻上坐下,又替她脱了鞋子,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谢柔嘉应了声“好”,眼睛却望着雕梁画柱的屋顶。
片刻后,道:“我想要回家瞧一瞧。”
这个家,自然指的是驸马府。
自裴季泽走后,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甚至每回马车经过那儿,都要绕道走。
文鸢不明白她怎突然想要去瞧瞧,可也没有多问,即刻命人去备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裴府门前停下。
守门的人一见是她来,忙去通知主人。
一刻钟的功夫,裴夫人亲自迎出门来。
自江南一别,谢柔嘉还是头一回见到裴夫人。
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她像是比之从前老了四五岁。
原本她以为裴夫人心里定然十分怨恨自己,谁知裴夫人待她倒一如从前。
两人寒暄几句后,谢柔嘉道:“我想回去瞧瞧。”
裴夫人忙领着她回敬亭轩。
敬亭轩还是一如既往,打扫的极其干净。
因为还在丧期,满目皆白,唯有院中那棵大榕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
裴夫人道:“妾身原本想要叫人摘下来,可阿旻却硬要留下,说是三郎瞧见心里会高兴。”
谢柔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树上的花灯。半晌,问:“阿家,为何要待我这样好?阿家,难道不恨我吗?”
裴家因为她,折损了最优秀的子弟。
裴家的人应该恨她入骨才是,不该待她这样好。
裴夫人愣了一下,眼泪再次滚落眼眶。
她忙拿帕子拭干净眼角的泪,哽咽,“公主一定是在想,三郎不是妾身的亲生子,又无阿旻那样亲自抚育的情感,所以妾身待三郎,不如阿旻亲厚。”
谢柔嘉想起当日在鄂州时,裴季泽高烧时不断叫“阿娘”的情景,一时没有言语。
裴夫人接着道:“妾身嫁进裴家时,姐姐刚走没多久,阿旻也不过一个多月。最初,妾身心里是有怨的。毕竟,当时那种境况,就连婚礼都是草率匆忙的。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爷他沉浸在失去姐姐的悲伤之中,那段时日,家里唯一肯与我亲近的就是三郎。”
“后来成婚时间久了,妾身与你阿翁的感情越来越好,阿旻也越发依赖妾身,再加上又有了阿念,三郎反倒待妾身尊敬有余,而亲昵不足。那时妾身才明白,他一开始待妾身亲近,只是怕妾身不适应这个家,三郎那个人,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照顾旁人的感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只可惜,却无人真正走到他心里去。”
“后来我们举家搬到长安,他认识了公主,变了许多。有一回,他同妾身说,公主说要嫁给他为妻。他说,他不知该不该答应。自从姐姐去世后,妾身从未见过他那么高兴,妾身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只可惜世事无常,他不知怎么就在公主的及笄礼上拒婚,妾身始终不明白如此,也曾问过他,他什么也没说。整个人打从那以后,变得愈发消沉。”
“他与公主成婚的前几日,特地来找妾身。他说,皇后与圣人感情不大好,平日里待公主不够亲近,以至于公主自幼不大懂得与人相处,但是公主的心地极好。若是可以,请妾身帮忙多照顾一二,毕竟,他一男子总不好成日里待在后宅,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妾身当时心里很犹豫,毕竟公主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更何况,妾身也不是三郎的亲生母亲,恐怕更加不好做。可他十几年来头一回拜托托妾身,妾身心里总想要帮帮他。再加上他与妾身说了许多公主的事情。公主的喜好,公主的脾性,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公主,不过是有些小脾气的小姑娘,与妾身的阿念,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实在与传闻中那个骄纵跋扈的金枝玉叶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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