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by十方海
十方海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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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方海
简介:安乐公主谢柔嘉与太子宾客裴季泽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只待公主及笄后天子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可就在谢柔嘉及笄那日,裴季泽竟为一花魁当众拒婚,害她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后来裴家落难,不计前嫌的谢柔嘉为替裴家求情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
裴家得救以后,裴季泽主动要求尚公主。
人人都以为骄纵跋扈的安乐公主定会以救命之恩拿捏裴季泽,谁知婚后安乐公主不但敛了性情,还主动为他纳那花魁做良妾。
全长安的人都道安乐公主爱惨了裴季泽。
这话听多了,就连知晓内情的裴季泽都差点信了。
直到某日两人起口角,妻子再次好几日不回家。
裴季泽去公主府请人时,却无意中撞见外人眼里温柔贤淑的妻子倚在一美少年怀里吃酒。
凤眼迷离的女子提起他时一脸轻蔑,“喜欢?凭他也配!本宫不过咽不下那口气!”
“那,姐姐喜欢怎样的男子?”
“自然最喜欢小泽这样的……”
安乐公主豢养美少年的消息渐渐传开,成了活王八的裴季泽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可他不仅没和离,人前依旧是温柔体贴的驸马。
人人都道裴季泽如今爱惨了安乐公主。
只有谢柔嘉明白,这些都是假象。
夜里,受困于人的女子不耐烦问:“驸马如今位高权重,目的早已达成,究竟几时才肯和离?”
外人眼里高洁端方的君子摩挲着她雪颈上的吻痕,嗓音沙哑:“等微臣死了!”
后来,裴季泽真死了。
马革裹尸,死在北疆再也回不来了。
和离书送来那日,谢柔嘉倚在窗前看了一夜的雪。
早知道就不欺负他了……
阅读指南:1.男女主有误会,男主也没死
女主跟男配之间没有实质性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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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腹黑 高岭之花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柔嘉 ┃ 配角:裴季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反目成仇
立意:真心换真心

谢柔嘉猛地惊醒,雾蒙蒙的凤眸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恐惧。
睡在里侧的雪白毛团被惊醒,“喵喵”叫了两声,朝里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公主,您又做噩梦了!”
侍夜的婢女连忙起身,踞坐在床榻前替她擦汗。
神情有些恍惚的少女渐渐地回过神来,微微上扬的凤眸嫣然流转,渐渐地生出几分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她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轻声问:“下雪了?”
“断断续续下了半夜,”侍女替她掖好被角,“时辰尚早,公主不若再歇息会儿。”
她却掀开衾被下了床榻,径直走到窗前。
一推开窗,一股子冷气裹着雪粉扑面而来。
只见外头红墙绿瓦的宫殿覆着薄薄一层雪粉,就连屋角一株早春桃树结出的粉色花骨朵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冰晶,霎时好看。
这样好的雪景,可惜没了一同煮酒赏雪之人。
她伫立片刻,吩咐,“更衣,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侍女连忙起身摇铃,顷刻的功夫,一群侍女捧着盥洗用品鱼贯而入,服侍公主盥洗。
长乐殿的女官文鸢一边替自家公主整理衣裳,一边劝道:“公主昨日才从朔方赶回来,旅途劳顿,不如先歇息数日,待太子殿下回来再从长计议。”
顿了顿,又低声道:“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人人都避着裴家。公主此举,若是被江御史告到御前,恐怕要惹来非议。”
江御史是宠冠后宫的江贵妃嫡亲的兄长。
半个月前,江御史突然状告车骑大将军裴温在半年前一次朔方之战中玩忽职守,以至大败于突厥。
天子盛怒之下,当即下旨意将裴家成年男丁下了大理寺狱,其余人拘禁在府中。
朝中为裴家求情的大臣们各个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就连皇后殿下为裴家求情,都被下令禁足。
而最能左右时局的太子殿下南下巡视至今未归。
人人都知道车骑将军曾是太子的半个师傅,其侄子太子宾客裴季泽更是太子亲信。
眼下长安都在传,天子忌惮太子羽翼已丰,想要扶持江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上位。
思及此,谢柔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江氏一族狼子野心,想要趁着太子哥哥不在,借此砍断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我绝不可能叫他得逞!”
文鸢见劝不动,只好作罢,从侍女手中拿过红狐大氅给她穿上。
她问:“太子哥哥还没消息?”
“尚未,”文鸢替她戴好皮手套,“奴婢已遣阿奴带着一百部曲去江南道,说不定途中能接应上太子殿下。”
“做得极好。”
穿戴整齐的少女转身就走,才出门口,凛冽的寒风裹着冰凉的雪粉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禁。
都立春,竟还这样冷。
她吩咐,“准备一些御寒的炭火衣物送去裴家。”
文鸢蹙眉,“外头有江御史的人把手,不一定能送进去。”
“本宫难道是会讲道理的人?”
明艳夺目的少女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谁敢拦,打死不论!”
文鸢应了声“是”。
时辰尚早,再加上雪天,整座皇城静悄悄,只有马车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守门的小吏见不是普通车驾,也不敢随意驱赶,上前正欲询问,车夫朝他递了一块牌子。
是安乐公主府的牌子。
这个时辰点,寺内的长官都还没当值,诚惶诚恐的小吏慌忙去请值夜的典狱长来。
一刻钟的功夫,典狱长小跑着行到马车前,见马车前站着一容貌清丽的宫装美人,忙毕恭毕敬地请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文鸢柔声道:“我们公主派我们来探视裴侍从。”
“这……”典狱长为难,“江御史特地交待,裴侍从是重囚,不能探望。”
话音刚落,马车内传来一道女声,“若是本宫非要探视呢?”
轻而缓的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傲慢,却并不难听,反而十分悦耳。
竟然是安乐公主亲临!
那可是长安出了名的混不吝,一不高兴就会挥马鞭的主,昔日与靖王卫昭,定远侯家的世子萧承则并称为“长安三害”。
至今谁家小孩要是不听话,只要吼上一嗓子“长安三害”来了,立刻止啼。
典狱长忙躬身上前请安。
一抹高挑的红影自马车内出来,红粉皂底的靴子轻轻地踩在积了薄薄一层雪粉的地面上。
典狱长本就不高,眼下头都不敢抬,目光所及处是一根血红的马鞭。
那鞭子上缀了几十个颜色各异的宝石,在雪光的映衬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样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典狱长背脊阵阵发凉,腰弯得更低,眼神随着那根马鞭荡来荡去,生怕一不留神,那鞭子就抽在自己身上。
只听公主她老人家淡淡道:“不如这样,本宫就在这儿等着,你去把江御史请来,如何?”
典狱长哪里有这个胆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陪着笑脸道:“公主哪里的话!卑职是担心牢里头腌臜,恐污了公主视听。”
边说边领着人往里头进。
眼下天还未亮透,本就阴暗潮湿的大理寺狱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典狱长一边小心翼翼地领路,一边尽量地将手里的灯笼贴近地下,免得贵人一不小心踩到什么脏东西。
这里是关押重犯死囚的地方,里头关押的人极少,静悄悄地,只有偶尔几只老鼠虫子细细簌簌地爬过。
越往前走,空间越发低矮逼仄,老鼠虫蚁少了,可阴冷彻骨。
走了约半刻钟的功夫,典狱长在倒数第三间牢房站定,“大将军就在里头。”
谢柔嘉往里瞥了一眼,闻到里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斜了典狱长一眼。
典狱长忙压低声音道:“昨夜里裴将军因为伤口感染而高烧不止,卑职还特地叫寺内的仵作悄悄瞧了一眼。不过裴将军伤势实在太重,若不再及时就医,恐怕……”
说到这儿,他便闭了嘴。
文鸢递给他几片金叶子,“你做得极好。”
典狱长推辞在三后才悄悄收入袖中,领着她二人又走了半刻钟,指着最后一间,“那儿就是裴侍从住的牢房。”
文鸢吩咐,“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候着罢。”
典狱长将灯笼留下,赶紧躬身告退。
文鸢正要上前说话,被谢柔嘉拦住。
她站在牢里唯一的一个尺见方的通风口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牢里那抹背对着她的高大轮廓。
他端坐着,腰背挺得笔直,哪怕深陷囵圄,依旧萧萧如松下风,皎皎似林间月。
恍惚间又回到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在崇文馆里,一袭绯袍,瑶林琼树一般的美少年总这么端坐着给她上手谈课,而她则悄悄地在他衣袖上画乌龟。
昔日种种,犹如一场梦。
谢柔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方转身离去。
文鸢忙追上去,小声询问:“您不是特地来瞧瞧裴侍从,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
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倔强,“我与他三年前就无话可说。”
两人渐行渐远,谁也不曾注意,一道眸光追着那抹高挑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昏暗的牢狱,再次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谢柔嘉从大理寺出来时,再一次望向街对面那抹婷婷袅袅的白色身影。
方才来时,她就已经站在那儿了,没想到还未走。
典狱长殷勤道:“那位花魁娘子都在这儿守了好些日子,想要牢里看一看裴侍从。可大理寺狱这地方,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吗?”
说完,又偷偷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全长安谁人不知,安乐公主谢柔嘉与太子宾客裴季泽乃是青梅竹马,只待公主及笄,由圣人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可三年前在安乐公主的及笄礼上,裴季泽不仅当众拒婚,过后还与教坊司一花魁娘子纠缠不清,害得安乐公主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如今他竟主动提及,怕是不想要自个儿这条够命!
谁知公主看也未看他一眼,低头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离大理寺,他才重重吐了一口气,心疼地抽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一旁的小吏,低声吩咐,“待会儿把公主带来的御寒衣物给裴家人送进去。”
安乐公主如今年十八,却至今未论及婚嫁。
瞧着这情形,裴侍从指不定什么造化。
凡是跟皇族沾亲带故的,他们这些个蝼蚁,一个都开罪不起。
马车驶进朱雀大街时,突然停下。
正闭眼假寐的谢柔嘉睁开眼睫。
“又是那个花魁,”文鸢一脸嫌恶,“她竟然这样当街拦驾给公主难堪!
谢柔嘉透过窗子,果然瞧见一全身素白的女子脱簪披发地跪在路中间里,犹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朵雪莲花。
此刻已是晌午,路上来往行人瞧着这么个花儿似的娇弱女子跪着,皆停驻脚步,相互之间交头接耳。
“难道她以为裴氏被关,是因为公主在跟她计较裴侍从退婚之事吗?”文鸢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气得浑身颤抖,“奴婢这就赶她走!”
谢柔嘉拦住她,一脸淡漠,“正事要紧,无需理会。”
文鸢只好吩咐马车绕行。
谁知那花魁娘子竟突然起身,朝马车扑来。
马儿受了惊吓,高高地扬起前蹄嘶鸣,溅起一地雪粉。
文鸢一时坐立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去。
眼疾手快的谢柔嘉一把把她拉回来,见她雪白的手背上多了一抹红痕,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停车。”
围观的百姓见马车骤然停下,连忙退避三舍。
这时那雕梁画柱的马车车门被人推开,一容貌清丽,身段窈窕的宫装美人下来。
长安的百姓以为她就是公主,议论的声音嘎然而止,正欲行礼,一只戴了墨色皮手套的手自马车内伸出来,搭在那宫装丽人的手背上,紧接着一袭红狐大氅,手持马鞭的高挑女子下了马车。
百姓们待瞧清楚她的模样,一时之间皆大气不敢喘。
原以为那宫装丽人与柔弱妩媚的花魁娘子已经生得够美,可在她面前瞬间失了颜色。
美得张扬夺目,令人不可逼视的少女环顾一圈后,眸光落在伏跪在地上的花魁娘子身上。
那花魁娘子如同受了惊吓的雀鸟,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缓缓地抬起一张挂满泪痕的雪白小脸,怯怯道:“求公主,让贱妾见一面裴郎!”

雪下得越来越大。
谢柔嘉一步一步走到跪地告罪的女子面前,用手里血红的马鞭勾起她的下巴,一脸倨傲地轻“呵”一声。
“凭你,也配来求本宫?”
“贱妾自知不配!”
柔弱娇怯的女子从广袖中捧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高举于头顶,“素闻公主爱猫,这只猫儿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可也乖巧可人,请,请公主收下!”
猫的确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胜在一对猫眼生得漂亮。
它应是才断奶没多久,微微扬起细细的脖颈,“喵喵”叫个不停。
谢柔嘉盯着那只小奶猫片刻,突然想笑。
全长安的人都知晓安乐公主爱猫如命,就连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都知晓拿一只小猫来拿捏她。
长安,还如从前一样没意思。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只小猫的脑袋,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绕过那花魁娘子,向皇城方向驶去。
直到华丽的马车消失在街角,看热闹的人边走边意犹未尽地议论着方才的场景,浑然忘记仍跪在雪地里的花魁娘子。
她拿帕子擦着手背上的红疹,轻叹,“别怪我,是她不要你。”
风雪渐渐地止了,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花魁娘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跪过的地方积雪半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
它被人扭动了脖颈,脑袋示威似的朝上,嘴角雪白的皮毛上粘连着鲜红的血迹,任由雪粉融在在那对睁得大大的猫眼里。
无辜而又茫然。
马车里。
谢柔嘉拨弄着腰间挂着的金色花鸟缠枝香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文鸢欲言又止。
谢柔嘉道:“想说什么便说。”
文鸢问:“殿下这样做,值得吗?”
谢柔嘉并未回答,轻轻地伏在她的膝头。
半晌,她轻声呢喃:“昨夜,我梦见自己亲手送他上路。文鸢,我虽恨他负我,可我心里从来不想他死。文鸢,我好怕。”
文鸢十分心疼抚摸着她瘦得见骨的脊背,“离皇宫还有段路,公主就这么靠在奴婢怀里歇息会儿。”
谢柔嘉听话地阖上眼睫。
马车到达太极殿时,天上竟难得出太阳。
临下车前,谢柔嘉吩咐文鸢,“若是我明日这时还在太极殿,你通知阿奴五日后带着西山庄园的五百部曲去劫牢,好好地把裴家护送出长安。”
文鸢眼眶微红,“若是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不如等太子殿下回来从长计议。”
谢柔嘉道:“我等得,裴叔叔等不得,我——”
“公主!”文鸢哽咽,“裴侍从两年前为那花魁赎身了!”
这些话她原本不想说出来伤公主的心,可若是不说,公主不晓得要为裴侍从做出什么事来。
谢柔嘉愣了一下,眼圈蓦地红了。
文鸢紧紧地握住她微抖的手,“公主这两年不在长安,有好些事不知。那女子被他养在永宁坊,若不是良贱不婚,裴侍从他……公主,咱们换个人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平复的谢柔嘉抽回自己的手,道:“那五百部曲是舅舅悄悄送予我,就连太子哥哥都不知晓。必要的时候,叫阿奴栽赃到江家头上,搅得越乱越好,务必要拖到太子哥回来。”
文鸢见她如此执拗,只好含泪应了声“是”。
谢柔嘉这才提着裙裾一步步走到太极殿前。
守在殿外的小黄门忙上前请安。
谢柔嘉道:“本宫有事要求见圣人。”
小黄门赶紧进去,俄顷自里头出来,躬身道:“圣人说不得空见公主。”
谢柔嘉听着里头的热闹,沉吟片刻,撩起衣摆屈膝跪到冰凉的丹墀之上,高声道:“女儿有要事求见父亲大人!”
里头的说话声顿了片刻,随之又响起来。
谢柔嘉面无表情地跪在那儿,起先膝盖还觉得刺痛,后来双腿麻木,毫无知觉。
渐渐地,太极殿前的日头一寸寸落到重重巍峨的宫殿后头,灯火如同流星一般,与暮鼓一同涌入重重宫殿。
侍女黛黛赶来趁夜来给谢柔嘉送衣裳,见自家主子本就白皙的脸冻得像是结了冰,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来,只拼命地将暖和的衣裳往谢柔嘉身上裹。
身子暖和些的谢柔嘉抬起眼睫,只见黑漆漆的苍穹有一颗星星格外明亮。
是北极星。
她不知怎的,想起从前与裴季泽少时爬上摘星楼的旧事来。
才华横溢的少年像是无所不知,谈论起星相学都头头是道。就连司天监那个发须全白,生得仙风道骨的司正都想要收他为徒。
本朝崇尚星象学说,司正是星相学大家,有不少贵族子弟想要拜入他门下,也不算辱没他,却被他婉拒。
他道:“凡事略懂便好。”
谢柔嘉不解,“何为略懂?”
他转过头看她,声音轻得像风,“比如,此刻我只想和柔柔观星,不去深究今日星辰与昨日排布有何不同。”
谢柔嘉呆望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缓缓地阖上眼睫,任由黛黛不知疲倦地替她取暖。
她是被晨鼓声吵醒。
巍峨肃穆的古老皇城在晨钟中苏醒,金吾卫有条不紊地换班,宫女内侍们开始开始一日的劳作。
所有人都低着头无声地行过,像是谁也没有瞧见帝国这位最尊贵的嫡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终于拨开太极殿上方的厚厚云层,稀薄的曦光洒在谢柔嘉身上,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团流金溢彩的光影。
突然,一对精致华丽的方头履出现在她面前一射之地,挡住那抹微弱的暖光。
谢柔嘉吃力地抬起被雾水打湿的长睫,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狐大氅,看上约三十许年纪,生得杏眼桃腮,妩媚天成的女子。
一旁的黛黛忙行礼,“奴婢见过贵妃。”
江贵妃由侍女搀扶着,袅袅行到谢柔嘉跟前,幽幽叹了一口气,“公主又何苦为一负心男子求情。”
谢柔嘉操着沙哑的嗓音缓缓道:“说起此事,本宫每每想起贵妃,心中便佩服至极。“
江贵妃柳眉微蹙,“公主这话何意?”
谢柔嘉嘴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世间多是男儿薄幸,可如贵妃这般,为了一个薄幸的男子抛夫弃子的女子却不多见。”
全天下的人皆知宠冠后宫的江贵妃是寡妇再醮。
却鲜有人知晓,江贵妃还是侯府夫人时就已经与天子有了首尾,被戴了绿帽子的卫侯爷因此积郁成疾,郁郁而终。
卫侯爷死后,江贵妃被天子送到道观中,名义上为当时的皇太后祈福,实则与天子暗渡陈仓。江贵妃被迎入宫里时,肚子都快遮不住,不出八个月的功夫,就诞下七皇子。
她一向最忌讳旁人提起此事,如今却被谢柔嘉这样当面讥讽,气得浑身颤抖,红着眼睛回了宫殿。
黛黛担忧,“公主,您何必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谢柔嘉阖眼不答。
得罪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又怎会轻易饶过她。
见面,才有机会说话。
果然,不出两刻钟的功夫,一面白无须的小黄门自太极殿出来,躬身走到谢柔嘉跟前,“圣人请公主进去说话。”
谢柔嘉跪在那儿没动。
黛黛知晓自家主子这是跪了一夜身子僵住,不停地替她揉搓着手脚。
足有一刻钟的功夫,身子活泛些的谢柔嘉强咬牙关,拖着两条又麻又疼的腿,挺直脊背,以一国长公主的仪态缓步入太极殿内。
才入内,就听见大胤帝国的天子沉声呵斥,“大逆不道的东西,方才在殿外胡沁什么!”
谢柔嘉忍着疼伏地告罪,“是女儿头脑有些不清醒,因此冲撞了贵妃,还请父亲与贵妃恕罪!”
长安谁人不知安乐公主谢柔嘉一向骄纵跋扈,心高气傲,谁也不放在眼里,这样伏低做小还是头一回。
江贵妃见好就收,“公主是小辈,我身为长辈,岂能能同小辈斤斤计较。”
话锋一转,又道:“想来公主也是担心裴侍从才会如此。”
天子闻言,冷哼一声,“就连你也来为裴家求情?”
谢柔嘉定了定心神,道:“裴家见罪于圣人,万死不足惜。裴季泽三年前让儿臣颜面扫地,儿臣恨他入骨,恨不得落井下石!”
说这话时,她眼圈泛红,泪盈于睫,眼底却又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完全一副小女儿情态。
天子面色稍霁,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谢柔嘉拿帕子拭了拭滑落眼角的泪珠,环顾左右。
殿内的内侍宫女立刻退了出去。
谢柔嘉这才道:“只是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为此要问罪裴家,岂不是要让为咱们大胤守国门的将士们心寒?”
“更何况江御史不过是凭着一家奴的几句话,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裴温玩忽职守!”
说到这儿,她抬起眼睫扫了一眼江贵妃。
正在烹茶的江贵妃心里一颤,手一抖,杯中的茶洒了出来。
谢柔嘉垂下眼睫,“父亲乃明君,又岂可因为此事受人把柄,将来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古往今来,没有一位君主不在乎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
天子轻轻叩击着桌面,道:“那依安乐之见,该如何处置裴家?”
谢柔嘉沉默半晌,冷冷道:“裴氏一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就将裴氏一族在朝为官者,全部贬回庶民,并且逐回原籍!”
原本以为她来求情的江贵妃不禁侧目。
裴氏一族是吴中著姓,虽世家式微,可裴氏一族人才辈出,在场为官者众多,她此举简直是毁了整个裴氏一族。
小小女子,竟这样狠的心肠!
太极殿前,黛黛不安地看向紧闭的殿门。
公主都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怎还没出来。
她正着急,殿门突然打开,自家公主抱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出来。
她连忙迎上前去,还没开口,公主一头倒在她怀里。
她抱着浑身滚烫的少女大惊失色,“公主!”
天宝二十年二月初四,立春。
天子下旨,将所有在朝为官的十数名裴氏子弟全部罢免,逐回原籍,等候发落。
显赫一时的裴氏一族落得惨淡收场。
这一日晌午,缠绵病榻数日的谢柔嘉终于退了热。
守了数日的文鸢喜极而泣,忙叫人将宿在府上的太医请过来。
太医替谢柔嘉诊治过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又嘱咐几饮食禁忌后,这才告辞离去。
文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唠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谢柔嘉抬手替她抹干净眼泪,哑着嗓子问:“裴氏如何?”
“至少命保住了!”文鸢一边服侍她用了些清淡的粥水,一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那就好。”
面色苍白的少女叫她将自己扶到外头榻上。
才下地,膝盖处刺骨的疼得不由地弯下腰。
文鸢见状赶紧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榻上。
方坐定,十数只颜色各异的猫儿围上来,“喵喵”叫个不停。
为首的一只通体雪白,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犹如绿宝石一般的猫儿,如同猫王一脸睥睨地“喵喵”叫了两声,其他原本要邀宠的猫儿不甘心地它让出一条道来。
它姿态优雅地跳到谢柔嘉跟前,纡尊降贵似的卧在她怀里,轻轻晃动着雪白蓬松的尾巴。
文鸢笑,“公主昏睡这几日,儿茶这几日连门都不肯出。”
它一向活泼好动,到处拈花惹草,许是这几日被她吓到。
谢柔嘉冰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一抹笑意,轻抚着它柔软雪白的皮毛。
还是长安好,不似朔方,冬日里寒风如刀,夏季烈阳如火。
她问:“我阿娘可知我的事。”
文鸢摇头,“奴婢怕皇后殿下担忧,叫人瞒下。皇后娘娘还在与陛下怄气,想来暂时不知。”
“那就好。”谢柔嘉松了一口气,“我昏睡这几日,可有人来过?”
“公主昔日的一些玩伴得知公主生病,送了许多补品来。”
谢柔嘉神色淡淡,“是吗?”
文鸢见她神色有些失落,斟酌用词,“陛下虽未来,人还是很关心公主。那日公主昏倒时,陛下紧张得不得了,亲自指派秦院首过来替公主医治!”
谢柔嘉望着眯着眼睛摇尾巴,像是一脸不屑的儿茶,讥讽,“你瞧,这话连儿茶都哄不住。”
文鸢一时哑然。
其实那日公主在太极殿前昏倒,陛下也只是叫人传召太医,都未上前瞧公主一眼。
即便是寻常百姓家里,这样狠心的父亲也不多见。
陛下也不知为何,自幼就非常不喜公主。
公主嘴上不说,实在心底非常在意陛下。
她只好道:“奴婢没有撒谎,不信问黛黛!”说着,向正在给谢柔嘉揉腿的侍女黛黛使了个眼色。
黛黛硬着头皮点头,“确实如此,陛下还说若是秦院首医不好公主,就把他全家逐回原籍!”
听了这话,她并未再多问,可明显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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