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by十方海
十方海  发于:202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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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季泽没有作声,将火钳放到一旁去,接过锦书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长生叹气,“听说殿下,已经在给她物色新的驸马。”
裴季泽闻言,手指一顿,杯子里的酒洒了一些出来,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她,还一个人吗?”
“怎么,你认为她该几个人?你名义上也不过死了一年,就觉得人家已经有了新欢?”长生斜他一眼,嗤笑,“你既舍不得,为何不回去?还是说,你真就甘心瞧着她改嫁旁人?”
“从前也曾不甘心过,”裴季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顺着嗓子眼滚入五脏六腑,灼得一颗冰封许久的心都跟着疼起来。
“也曾,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哄她,骗她,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想着天长日久,她总能原谅我一回。可后来真这么做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外头的风声似乎更大了,裴季泽听着外头冷寂孤寒的风声,一边自顾自吃酒,一边道:“尤其是,当卫九去了以后,她几乎未曾再瞧过我一眼。”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离开江南那一日,她说的那句话。
“裴季泽,为何死的不是你?”
那样决绝的一句话,那样憎恶的眼神,犹如一把尖锐的刀插进他的心里,将他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眼眶微微发热的裴季泽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嗓音嘶哑,“快要死的时候,心里想着若是这样死了也挺好的,这样在她心里兴许就不会那么恨我。也许日后她想起我,还会记得我的好。就像怀念卫昭一样怀念我。可又不甘心就那样死了。还没同她告别,还没有再瞧她一眼,怎么都舍不得死。”
长生虽时常来找他吃酒,可他最多吃一两杯就不吃了,更别提像今夜这般畅所欲言。
他一时想起眼前的男人昏迷时口中不断地念叨着心爱女子的名字,心里有些难受,亦不知如何安慰,只陪着一块饮酒。
一连吃了几杯酒,裴季泽又接着道:“也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她真喜欢我吗?”
“何出此言?”长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与她自幼相识的并不只我一个,”裴季泽打断他的话,“同她关系最亲近,陪伴她最多的也不是我。”
长生愣住,“你是说卫九?可卫九不是她的……”
提及卫昭,裴季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人都道,裴季泽是端方君子。实则,他不过是一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长生不解,“何意?”
裴季泽并未回答,而是道:“如果卫九不是以兄长的名义出现在她身边,她未必就会同我好。说到底,我不过是恰巧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了她几年。”
“也许,她根本就分不清楚自己对我究竟是一种依赖习惯,还是喜欢。”
“没有我,她一样能过得好,时间久了,她身边总会出现更好的人。我,从来都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那你这辈子打算都不回长安了吗?”
“自然要回。”裴季泽想起远在长安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也许有一日,我能够坦然地面对一切,到那时,我就回去长安瞧瞧她。”
长生追问:“若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呢?”
裴季泽也不知,一味地饮酒。
长生带来的两坛子酒有一大半到了他腹中。
那酒后劲儿极好,一向酒量极好的男人这会儿眼神有些涣散。
直到最后一滴酒吃完,长生起身告辞。
裴季泽想要相送,被他拦住。
长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我虽不知你说的那些,可若换成我,我绝不会放手。”言罢出了毡帐。
直到他消失在荒原尽头,裴季泽转身回帐,径直走到炭火旁,重新拿起一个番薯搁到一旁,出神地望着烧得火红的炭火。
他想起十七岁那一年夏季,彼时正值酷暑,他躲在花园里的一处假山纳凉,无意中听到江贵妃与自己的兄长江兆和争执时说出的那个秘密。
也许当初告诉她,她就能早些认清楚自己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害死卫昭。
正走神,锦书倒了一杯热茶捧到他跟前,劝道:“公子醉了,不如早些歇着。”
裴季泽伸手接过来,问道:“你说,她好端端地为何要来朔方?”不待锦书回答,又听他自言自语,“她从前一直想要来寻他,我千方百计拦着不让她来。后来我想要带她来朔方,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我来。”
锦书劝道:“也许公主心里一直记挂着公子。
“记挂着我吗?”已经醉了的男人眼神涣散地望着烧得通红的炭,“她不会记挂我,她恨不得我死。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
锦书从未见过他这般伤心,心里非常难受,还要再开解两句,又听他道:“时辰不早,去睡吧。”
锦书忙道:“那我先扶公子去睡。”
裴季泽“嗯”了一声,由他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
锦书安顿好他后,这才离去。
睡至半夜,裴季泽有些口渴,睁开眼睛,瞧见床头坐着一肤白若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裴季泽没想到她会来,捉着她雪白柔软的手指搁在自己脸上,嗓音沙哑,“柔柔怎来了?”
“我来瞧瞧小泽,”她伸手用指尖拨弄着他的下颌,“怎醉成这样?”
听得这声称呼,他将她拉在身侧躺下,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馨香,“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早就不生气了。”她乖巧地伏在他怀里,“小泽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不好,”眼角洇出一抹薄红的男人阖上眼睫,喉结不住滚动,“柔柔,朔方的冬天好冷。”
“那咱们回江南。”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咱们都一辈子留在江南,再也不来了。”
“好。”他将她裹挟在身下,轻抚着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别动,我亲亲你……”说着缓缓俯下身,柔软的唇贴在她唇上,撬开她的唇齿,吮吻着她的舌。
这一回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热烈地回应他。
沉溺在吻里的男人无法自拔,直到一吻结束,他松开怀中几乎要窒息的女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柔柔就只喜欢我,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裴季泽再次俯下身吻她,谁知她却突然抬手摘掉他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待瞧清楚他的模样,她眼神里流露出嫌恶。
裴季泽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待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面具,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原来不过是春/梦一场。
满头大汗的男人环顾空荡荡的毡帐既庆幸又失落。
正在烧水的锦书打了热水上前服侍他盥洗。
裴季泽摘掉脸上的银色面具搁到一旁去,望着水中那张脸,伸出指尖轻抚着左脸颊多出来的那道一寸长的疤痕,问道:“去疤痕的药可还有?”
一旁的锦书愣了一下,忙道:“有。”说着连忙去拿。
那药膏是檀阳先生制的,原本是拿来涂抹身上的疤痕,自从决定不会长安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锦书一边觑着正认真替自己上药的公子,一边腹诽,说了不见人家,可听到人家要来,又去涂药。
其实就那点疤痕,哪里就丑了……
正愣神,已经上好药的裴季泽将面具戴好,“可有消息了?”
提及此事,锦书摇摇头,迟疑,“公子,为何要这样做?”
裴季泽不置可否,“尽快,最好能在她来朔方前办好此事。”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锦书道了声“是”,忍不住问:“公子,难道不想见公主吗?”
裴季泽闻言没有作声,起身出了毡帐。
凛冽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他目不转睛地地望着外头一望无际的雪原,仿佛间,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策马扬鞭而来,朝他挥手。
裴季泽不由地上前一步,眼前哪有什么红衣女子,再定睛一看,雪原已经成了绿茵草地,几只猫儿慵懒地在草垛旁惬意地晒着太阳。
已是孟春三月。
春光无限好。
浆洗衣裳的老妪正激动地说着方才在集市上听来的热闹。
“听说阵仗可大了,要不是我还赶着回来喂羊,怎么都要等着瞧一瞧。”
“老身还听人说啊,那安乐公主容貌倾国倾城,就连刚刚即位的突厥单于都向咱们太子殿下求娶她做大妃呢。”
“裴先生,您还在听吗?”
老妪望着正出神的男人,叫了两三遍,对方才回过神来,问:“您是说安乐公主今日入城?”
“那还有假,”老妪打量着眼前怎么看怎么好的男人,又忍不住念叨,“昨儿又有人托老身向先生说亲,老身跟她说先生已有妻室,可她非不信,说——”
“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裴季泽打断她的话,大步走到正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旁,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直到马背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老妪才收回视线,一脸惊讶地看向锦书,“裴先生今儿这是怎么了,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锦书嘟哝,“可不就是丢了魂儿……”
自打知晓公主要来朔方,嘴上说着不见人家,可心里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方才不过是听说公主已经入朔方城,人还未到,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妪却一脸喜色,“方才裴先生说回头再说,是不是答应了?”
裴季泽一路马不停蹄策马赶到朔方城时,已是两刻钟后。
果然如老妪所说,得知今日安乐公主今日入城的消息,整个朔方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裴季泽望着满城比肩接踵的百姓,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想要走,却被人裹挟在向前。
这时,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长生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
裴季泽的眸光落在与之并行,身骑白马的那抹绯红身影上。
乌发雪肤的女子满头青丝编成发辫高高束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脖颈那一圈红狐围脖衬得莹白似玉。
也不知长生与她说了什么,神情倨傲的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对微微上扬的的凤眸嫣然流转,渐渐生出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十八个月零三日未见,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一出现便夺去所有人的眸光。
原本嘈杂的人群也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
可他却在朔方的风沙里一日日老去。
黯然神伤的男人收回视线,正欲悄悄离开,端坐在马背上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突然隔着茫茫人海朝他望来。
作者有话说:
昨晚十一点多写完后觉得不对,重新删了重新写的,所以更新晚了,明天白天修改细节。
还有三四章就写完,估计这礼拜正文能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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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瞧什么?”
长生顺着谢柔嘉的方向望去, 一眼就瞧见涌动的人潮里,尽管低着头,却仍格外瞩目的男人, 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就知道, 他一定忍不住会来瞧, 果然如此。
已经收回视线的谢柔嘉神色淡淡,“没什么。”
长生也未多言,加快速度领着她往都护府去。
直到队伍快要消失在街角,裴季泽方才抬起一张带了面具的脸望向马背上那抹红色身影。
她再也没有回头。
围观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散去, 渐渐地只剩下裴季泽独自一人站在那儿。
本就阴沉的天这时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神情落寞的男人走到拴马处解了缰绳,牵着马儿缓慢地走在朔方城内不过一丈宽的街道上,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沿途躲雨的人忍不住朝头戴斗笠, 有马却不骑的男人望去。
他走得极慢, 每一走好似重若千金。
此刻已近黄昏,暮色笼罩着整座孤寂的边塞小城。
泥土夯实的黄泥土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难行。
他终于翻身上马,策马朝城外奔去。
快要行至城门口时,男人突然拉紧缰绳。
他在雨幕中伫立片刻, 调转马头朝着城内最亮堂的那座子奔驰而去。
都护府。
雨越下越大, 廊庑下挂着的几盏红灯笼不断地在疾风骤雨中摇曳, 让人担忧里头那点子微弱的火光会随时随风而散。
花园里生机勃勃的花草扶疏也被急雨敲打摧残, 开得娇艳的花瓣落了满地, 卷入形成溪流的泥水中。
屋内, 谢柔嘉手里捧着茶水, 环顾一眼熟悉的屋子,感慨, “这么多年, 这儿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当年她跑来朔方, 未去军营前就住在此处。
如今故地从游,好似又回到从前。
只可惜,当初陪在身边的人却都已不在。
“可殿下却变了许多,”长生打量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女子,不知怎得想起她五年前第一次来朔方的模样。
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手持一截镶满各色宝石的鞭子,满身的贵族习气,傲慢而娇气,却又犹如开在原野里的野芍药,热烈,娇艳,美好地叫人移不开眼。
如今她已褪去当时的稚气,眉眼比从前更加精致美丽,可不知为何,再也不复当年的那股精神劲儿。
倒是像极了那个男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长生想着这一对相互折磨多年的有情人,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告诉她,那个男人就躲在城外那一片草原,就在两刻钟前还特地来瞧她。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
也许,眼下并不是见面的最好时机。
至少那个躲起来的男人还没想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思及此,他笑道:“真没想到殿下又回来这里。”
“谁说不是呢,”谢柔嘉并不知他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由衷祝贺,“还未来得恭喜长生将军升任节度使。”
长生却并无半点喜色,一脸哀伤,“可我却宁愿给义父做一辈子的前锋将军。”
提及裴温,谢柔嘉不禁想起当日在姑苏庄园的情景,想起与裴季泽那段短暂而又甜蜜的时光,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径直走到窗前,望着屋外愈发密集的雨幕,问道:“听裴五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可有留下什么话不曾。”
长生闻言,轻叹一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为何殿下才来问这个问题?”
谢柔嘉未说话,将手伸出窗外去。
虽已是三月,可朔方的天气到底比其他地方寒冷,冰凉的雨水敲打在她柔嫩的手心,犹如针刺一般。
长生又道:“当时那样混乱的场景,便是真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殿下请节哀。”
谢柔嘉听得“节哀”二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作为一个曾经上过战场的兵,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到,又怎可能留下什么话来。
那封和离书定是提前交代好的,一旦他出了事,就将那封和离书送回长安,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也许,她是想要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
可长生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闲聊几句后,一仆从行色匆匆入院中。
那人向她见过礼后,拿眼睛望向长生,欲言又止。
谢柔嘉猜想定是军中之事,道:“你忙你的就是。”
长生应了声“是”,“殿下旅途劳顿,可先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府中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何必如此麻烦,”谢柔嘉不以为意,“晚饭叫人随便送点吃食过来即可。”
长生并未坚持,向她行礼告退。
一旁的文鸢忙上前关了窗子,柔声劝道:“殿下这一路也累了,不如先去床上歇一歇?”
谢柔嘉却半点睡意也无。
她伸手抚摸着手腕的紫檀木手串,不知怎的想方才在人群里瞥见的那抹身影。
倒是像极他的身形。
只可惜,这世上纵然是一模一样的面孔,到底不是他。
谢柔嘉阖上眼睫,一滴泪自眼角溢出,顺着雪白面庞滚落至下巴。
裴季泽……
她好想再见他一面。
书房里。
长生一入内,就瞧见长身鹤立在窗前,浑身湿漉漉的男人。
他不知在外淋了多久的雨,身上的衣裳紧贴在身上,站过的地方都一滩水渍。
长生上下打量他一眼,笑得一脸促狭,“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坚持个十天半个月,却没想到,你就连半日都没坚持住。”
裴季泽不理会他的调侃,询问,“她,如何?”
“她就住在从前的院子里,”长生生怕他着了风寒,一面命人去拿衣裳,一面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你亲自去瞧一眼便知。”
裴季泽抿着唇不作声。
好一会儿,伸手将脸上冰凉的银色面具摘下来搁到一旁,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俊脸。
一缕湿漉漉的墨发垂在额前,遮了半边浓黑的剑眉,左边脸颊上那道多出来的疤痕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增添几分潇洒不羁。
这还是长生头一回见他在外头摘下面具。
本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所以从不肯在人前摘下面具,谁知却听他一脸落寞道:“我如今这副模样,怕吓着她。”
长生闻言,一口茶喷出来。
“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艳色如刀的男人,“就你这样出去大街上转一圈,恐怕全城的未婚姑娘闹着嫁给你。”
这样一个男人,竟觉得自己丑,怕吓着她。
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裴季泽微微蹙眉,“她不一样。”
长生无言以对。
这时随从已经拿了一整套的衣物鞋袜入内。
是从前裴季泽的衣裳,一直保留着。
裴季泽盯着那套玄色织锦绣云文的翻领衣袍,犹豫片刻,还是换了。
换上锦衣华服的男人萧萧如松下风,皎皎似林间月,与那个在草原上教书的清贫先生判若两人。
他扣好腰间玉带,再次询问,“她如何,可还习惯?”
“你不都瞧见了吗?”长生挑眉,“挺好的。”
裴季泽沉默良久,低声问:“她,可有问起我?”
长生斜他一眼,“你既打定注意不肯与她相认,又要管这些做什么。”
他抿唇不言。
半晌,拿起桌上的银色面具戴好,起身告辞。
长生忙叫住他,“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一块用晚饭?”
他摇摇头,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长生长叹一口气。
大雨稍歇。
裴季泽并未出城,而是去了一间胡人开的小酒馆。
这儿是他第一回来朔方时遇见谢柔嘉的地方,这一年多来,时常会过来坐一坐。
今日下雨,酒馆生意不好,一个客人都没有。
酒馆的掌柜正准备打烊,只见一脸戴银色面具,风姿卓越的男人入内。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搁在柜台上,“劳烦老板替我煮一壶酒来。”
掌柜的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瞧了片刻,终于认出来眼前如世家子弟一般打扮的贵公子,就是那个十天半月来一回的教书先生,忙应了声“好”,将他迎到平日里常坐的位置。
片刻的功夫,掌柜就将煮好的酒送来。
大抵是嫌弃店内气氛太沉闷,他开口问道:“公子怎这么晚还不回去?”
裴季泽道:“回去也是一个人,索性出来坐坐。”
“说的也是啊,这种天气与其在屋子里,倒也不如出来坐坐。”
裴季泽不置可否,抿了一口热辣辣的酒。
酒是当地人酿的酒,算不得什么好酒。
来这里吃酒,本也不是为了酒来。
不过是故地重游,缅怀过去。
裴季泽抚摸着空荡荡的手腕,想起那一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她同卫昭一同出来这里吃酒。
一向酒量差的少女不过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趁着卫昭出门见人的功夫,将人拐到后院去。
醉意昏沉的少女紧紧抱着他,将手腕上的紫檀木手串戴在他手上,不知对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
他全部当了真……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五脏六腑好似着了火。
最后一杯酒吃完,裴季泽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抬起眼眸向柜台望去,顿时愣住。
只见门口柜台旁,一袭绯翻领袍,作男子打扮的女子正吩咐掌柜煮酒。
吩咐完后,并未留意他的女子径直走到与他相隔三张桌子的位置坐下。
原本要走的男人又重新坐回去,偷偷地打量着她。
酒馆没有生意,掌柜的舍不得点太多灯,只有顶上悬了一两盏灯笼。
橘黄色的暖光笼在她身上,给她添了几分寂寥惆怅。
她冒雨来此,是为缅怀卫昭吗?
片刻的功夫,掌柜的送了温好的酒来。
眉目如画的女子托腮望着外头的夜色自斟自饮。
她酒量还是同从前一样差,两三杯酒下肚,雪白的脸颊似染了两抹胭脂,愈发明艳动人。
大约坐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醉意氤氲的女子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起身。
裴季泽生怕她出事,下意识跟着站起身来。
不知是不是动静太大,她突然回头朝他望来。
裴季泽立刻背过身去,屏息听着身后的动静,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着。
醉眼迷离的女子望着昏暗逼仄的角落里那抹格外高大的身影,不自觉地向前走去。
就在她快要靠近时,对方突然大步朝外走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她一把捉着他微凉的衣袖,声音微颤,“裴季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8 01:48:50~2023-12-20 23: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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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季泽, 你便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谢柔嘉望着眼前戴着银色面具, 只露出一截冷硬下颌的男人, 逐渐地泪盈于睫。
这世上她可能认错任何人,唯独不可能认错他!
原本要走的裴季泽听到这句话,再也挪不动自己的脚,转眼看向窗外。
屋外还在下着雨, 湿冷的水汽不断地透过窗子的缝隙钻进温暖的小酒馆内。
半晌,他哽着嗓子道:“真认错人了。”说着拨开她的手,可站都站不稳的女子扑到他怀里, 紧紧箍着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心口,委屈地抽噎起来。
就像幼时,她每回受了委屈,总要扑到他的怀里哭一哭。
可自从十五岁开始, 她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抱着他, 躲在他怀里肆意地哭泣。
再也走不动道的男人微微红了眼眶, 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低声哄道:“好了, 别哭了。”
柜台后。
正在拨弄算珠的掌柜不时地拿眼睛瞟向不远处抱在一块的两人。
大胤民风开放, 断袖分桃的人也不是没有, 当众搂搂抱抱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这也就罢了,那穿红袍子的美少年, 竟主动亲那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公子。
这少年, 倒是极奔放……
早知就多点几盏灯了, 这样瞧得也更加真切些。
正愣神,已经挣脱出来的公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搁在桌上,温声道:“借掌柜后院一用。”
掌柜忙点头,“后头第三间是干净的。”
他微微颔首,拥着快要挂在自己身上的美少年去了后院。
小酒馆里又静下来,只剩下屋外淅沥沥的雨声。
裴季泽一出屋子,寒冷裹着细雨扑面而来。
怕怀里醉得昏昏沉沉的人冷着,裴季泽弯腰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来,借着廊下微弱的灯光,入了掌柜所说的屋子。
屋子里黑灯瞎火。
他抹黑将她搁在床上,想要去点灯,一向最怕黑的女子生怕他走了,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不放,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他颈窝里,抽噎着叫他的名字。
一句句“小泽”,叫软了裴季泽本就硬不起来的心肠。
他轻抚着她微微颤粟的背,低声哄道:“再哭,明日醒来眼睛就会疼,就不美了。”
幼时她哭,他总爱拿这句话哄她。
她每回听了,总会停下来。可这回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哭得愈发厉害。
有些无措的男人伸手摸向她的脸,也只摸到满手冰凉的泪水。
裴季泽只好将她抱坐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直到她哭累了,才停下来,哽咽,“他们都说你死了,叫我去看你,可我不相信。我的小泽一向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怎么会死了呢?”
“小泽,你别怨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一辈子都对你好,好不好?”
“柔柔一醉酒,总这样哄我。”裴季泽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嗓音沙哑,“我明明知晓,醉酒的话信不得,可我偏偏要心甘情愿上你的当,甚至偶尔想要将你灌醉,听你哄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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