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望来,立刻转过脸看向窗外,下颌绷得很紧,喉结微微滚动。
谢柔嘉的眸光落在他洇红的眼角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他方才眼里含着泪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慌。
可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对!
若不是他以哥哥的安危威胁自己同他做一年的夫妻,自己又怎会出此下策。
她收回视线,背过身去。
许是失血过多,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守在她身旁的文鸢见她醒来,松了口气,服侍她用了粥水,又哄着她把药吃了。
谢柔嘉有完药,忍不住问:“裴季泽呢?”
文鸢道:“驸马守了您一下午,方才安刺史有要事求见。驸马,很不高兴。”
面容苍白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再次想起那双含泪的眼,轻咬着唇。
半晌,道:“他要生气便生气,与我何干。”
可不知为何,这话说得没底气得很。
文鸢正欲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裴季泽。
谢柔一见是他,立刻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亦在被窝里躺下。
不过是背对着她。
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她怎样拒绝,他夜里总要抱着她睡,还是头一回拿背对着她。
哼,此事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错!
就是有些冷,且小腹也抽痛得厉害。
从前虽每回来癸水都会疼,可疼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且怎么都暖不热被窝,手也冰凉,脚也冰凉,正欲唤人拿个汤婆子来,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
谢柔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一个暖炉里。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尤其是到了冬日里,清冽的薄荷成了暖香,甚至就连他身上淡淡的略带苦涩的药香都变得温暖。
一言不发的男人将她无论如何都暖不热的脚搁在小腹处暖着,就连冰凉的手也被他搁在心口处。
他的心跳跳得微微有些快,却强而有力。
掌心处有浅浅的凸起,应是他身上的疤痕。
也不知裴季泽是怎么长的,全身上下硬邦邦,可却又很温暖。
很快地,冰凉的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就连小腹也不疼了。
身子一暖,心也跟着软和些的谢柔嘉心想若是他开口问一问假孕之事,指不定她也愿意糊弄他一二。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这一点坚决不能动摇。
可他一句话也不问,甚至连呼吸都很轻缓。
他不问也好,免得她还得费心思拿话糊弄。
汤药里本就有安神的成分在,再加上裴季泽实在太暖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来癸水,谢柔嘉这一回持续的时日格外长,且量也极大。
再加上天一日比一日冷,身子虚弱的谢柔嘉几乎日日卧床,而裴季泽一如既往,每日不是去视察河道,同鄂州刺史等一众官员议事,就是在家中照顾她。
他只字不曾提过她假孕之事。
谢柔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盼着癸水干净后能够早些离开江南。
熬了约七八日,癸水终于彻底干净,谢柔嘉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一般,晚饭一过,叫人备了一大桶热水,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文鸢与黛黛刚刚替她将头发绞干,裴季泽端着汤药进来。
文鸢与黛黛见状立刻告退。
裴季泽在床边坐下,勺了一勺药递到谢柔嘉嘴边。
她道:“我已经无事。”
他道:“吃完我有话同殿下说。殿下不是想要离开长安。”
谢柔嘉张开嘴。
一碗药用完,他忙服侍她漱口,又拿了一粒果脯搁进她嘴里。见她眉头舒展,在床头坐下,眸光沉沉地望着她。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屋子里掌了灯。
坐在灯下的男人目光下视,垂下来的长睫歇落在他如玉一般的面颊上,点漆似的眸子里簇着摇曳的火苗。
怪瘆人的……
躺在衾被里,乌泱泱的漆黑发丝披下来,只露出一截雪白下巴尖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嘴上却道:“驸马这样瞧本宫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把将她抱坐在怀里,像是教训小孩子一般,将她摁在腿上,高高扬起手,轻轻落下。
只听“啪”一声响,谢柔嘉顿时整个人呆住。
他竟然敢动手打她!
羞得满面通红的少女自他怀里起身,破口大骂,“裴季泽,你如今简直,你简直不要脸!”
她如今都已经十八了,竟然被人这样按在腿上打屁股!
裴季泽抬起眼睫望着她,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道:“微臣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殿下拿自己的身子来做赌注。今日这一巴掌,只是给殿下一个教训。”
“你凭什么教训我!”像是炸毛了一样的少女一脸羞愤瞪着他,“你是我阿耶还是我兄长?谁给你的权力教训我,简直是胆大包天!”
怪不得他这段日子只字不提她假孕之事,原来就是等着她癸水结束以后再同她秋后算账。
“就凭我还是殿下的夫君!”裴季泽站起身来,“我们一日未和离,殿下就算再瞧我不顺眼,也得忍着!”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下了二楼,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才到书房门口,就瞧见自己的弟弟正站在廊庑下,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裴季泽神色缓和些,“怎这么晚还不睡?”
裴少旻笑,“原来阿兄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会有蛮不讲理的时候。”
裴季泽没作声,径直入了书房,待吃了两口茶,才道:“你都听见了。”
“这院子实在太小,嫂嫂又气急,”他笑意越发深,“我就是不想听见也难。只是不知阿兄做了什么,嫂嫂要用怀孕这样大的事情戏耍阿兄?”
人前那样倨傲矜持的金枝玉叶,在房内同兄长吵架时,竟跟个小姑娘似的。
当真有趣。
裴季泽连吃了两口茶,才道:“她气我恨我也就罢了,竟然拿自己身子来同我赌气,简直是不可理喻。”
裴少旻还是头一回听他抱怨,笑,“阿兄聪明一世,却偏偏在爱嫂嫂这件事上爱得那样笨。”
裴季泽沉默片刻,问:“何为爱得太笨?”
裴少旻道:“阿兄事事待嫂嫂体贴入微,如父如兄,却偏偏不似夫君。有时我瞧着兄长宠嫂嫂,如同宠阿念。兴许,嫂嫂心里也如是想,认为阿兄只是拿她当妹妹。”
裴季泽微微蹙眉,“难道要待她差些,才算是待她好?”
“自然不是,”裴少旻同他分析,“端看公主嫂嫂自幼到大的玩伴,萧承则与卫卫九郎,哪一个嫂嫂不是在人前护着。尤其是卫九郎,嫂嫂简直爱护到极致,便是旁人称呼他一声靖王,嫂嫂都要同人不高兴。阿兄岂不闻这世间的女子皆有一颗怜爱幼小之心。适当时,何不叫嫂嫂也怜惜阿兄。”
裴季泽喉结微微滚动,“她如今恨我入骨,绝不会怜惜我。更何况她心中从最在意的也……”说到这儿,住口不言。
“阿兄这话又错了,一个女子愿意恨一个男子,说明这个男子还在她心里。”裴少旻分析,“真正可怕的不是恨,是漠视。一个女子完全地漠视一个男子,到那时才是真正求而不得。”
顿了顿,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更何况阿兄如今都已经是嫂嫂的夫君,究竟还要嫉妒卫九郎到几时?嫂嫂便是待他再好,心里如何把他放在阿兄前头,可也只是将他当作兄长而已。”
听到“兄长”二字,裴季泽轻轻揉捏着眉心不作声。
裴少旻道:“阿兄处理政事这样得心应手,怎一碰到嫂嫂的事情这样棘手。”
“那怎么相同。”裴季泽想起那个心底指不定怎么气他的女子,起身要回房去,又被自己的弟弟叫住。
他笑道:“方才吵成那样,今夜嫂嫂恐怕不会让阿兄入房,阿兄不如就试试我说的法子。”
裴季泽不置可否。
回到房门口时,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
他伸手推门,竟没推动。
门从里头闩住。
裴季泽在寒风里头站了约有两刻钟的功夫,再次回了书房。
此处不过是临时租赁的屋子,到底不比家里头,书房内没有床,好在方才裴少旻离开时留了炭盆。
这一夜裴季泽在书房瞧了一夜的公文。
次日天不亮被冻醒的男人再次回了卧房。
门仍是推不开。
裴季泽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瞧了好一会儿,转身又回了书房盥洗。
这会儿也已经起来的裴少旻见到自家兄长眼下一圈乌青,心思稍稍一转,笑,“嫂嫂昨夜该不会真没让阿兄入房吧?”
裴季泽神色淡淡,“并无这样的事,是我自己想起昨夜一些公文未处理。”
裴少旻弯着眼睛笑。
一旁的锦书锦墨相互对视一眼,也低下头笑。
这时谢柔嘉入饭厅,一见他也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裴少旻找了个借口出门去。
饭厅内只剩下他二人。
端坐在那儿的少女正小口小口抿着粥。
他将一笼蒸饺拿到她面前,沉默片刻,道:“身子可觉得好些?”
她理都未理。
饭毕,她起身离开。
裴季泽见状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屋子。
谢柔嘉刚在榻上坐下,他也在她身旁坐下,
他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一块替儿茶顺毛。
顺着顺着,大手就顺到那只雪白小手的手背上。
她瞪他一眼,“放手!”
根本不肯放的男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委屈道:“柔柔怎可以拿那种事情来骗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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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霸道拒绝:“我不许。”
谢柔嘉难得心平气和,“来之前驸马说需要本宫才能在江南站稳脚, 眼下旁人根本不知晓本宫的存在, 驸马就已经成为整个鄂州的主心骨。全鄂州的百姓提及驸马皆要道一声裴青天, 就连府上的厨子出去买菜,那些百姓们只要知晓是裴御史家的,连钱都不肯收,说明本宫在不在这儿, 都无关紧要。”
这是实话。
无论她有多讨厌裴季泽都好,都不得不承认裴季泽是一个极有能力的好官。
“怎不关紧要,”他将她抱得更紧, “殿下只要待在这儿, 微臣心里便踏实。微臣心里踏实了,做起事情来更加得心应手。更何况如今赈济款项虽已经有了,江南道的粮商们趁机坐地起价,如今, 裴季泽正需要殿下的支持。”
这还是谢柔嘉头一回听他主动提及鄂州之困。
更是头一回自他口中听到“担心”二字。
听得眉尖紧蹙的少女一脸担忧, “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还未有具体的计划, ”今日格外柔弱的男人松开她, “不过眼下就有一件事情亟待解决。”
“何事?”谢柔嘉郑重承诺, “若是本宫能帮上忙, 立刻替驸马办了。”
他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有些滚烫的脸颊上, “昨夜,他们的裴青天被自家娘子关在门外, 不慎感染风寒, 劳烦殿下先替他们照顾一二, 可好?”
谢柔嘉原本还以为他要有大事同自己商议,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一番不正经的话来。
她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被他摁在怀里打屁股的情景来,顿时恼羞,“活该!”
“我知晓是我活该,我不该动手打人。”他捉着她的手,“要不,我给殿下打回来。”
“谁要打你!”她起身要走,却被他抱着顺势躺下。
“我头有些晕,”他顺势抱着她躺下,“陪我躺一会儿。”
他面颊着实滚烫,谢柔嘉懒得与他争。
谢柔嘉本以为他睡一觉醒来后便会好,谁知到了晚间他竟发起高热来。
谢柔嘉生怕他烧出什么好歹来,按照医师所交代,拿帕子湿了水替他擦拭身子。
指尖才触碰到他的额头,被他一把捉住手。烧得糊里糊涂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地呢喃着。
谢柔嘉本不欲探听他的秘密,可他紧紧地抓着她不放,她只好勉为其难地低下头,把耳朵递到他唇边。
“阿娘……”
谢柔嘉一时怔住。
裴季泽七岁上便没了母亲,可她认识他十几年,他几乎不曾主动在她面前提及过自己的母亲。
她本以为他早已淡忘,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在睡梦中叫自己的母亲。
仔细想想,从来都是裴季泽照顾她的情绪,她对他知之甚少。
正愣神,这会儿退烧了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柔柔没走?”他轻声问。
谢柔嘉“嗯”了一声,“没走。”
“那就好,”像是疲累到极点的男人又阖上眼睫,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柔柔别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谢柔嘉应了声“好”,直到他彻底入睡后,方抽出自己的手。
她才下楼,就碰见站在院中的裴少旻。
裴少旻一见她下来,忙迎上前,急问:“阿兄如何?”
谢柔嘉道:“已经退热。”
裴少旻放下心来,敛衽向她作了一揖,“多谢公主嫂嫂。”
谢柔嘉矜持颔首,“举手之劳。”
裴少旻道:“我能拜托嫂嫂一件事吗?”
谢柔嘉扬起雪白的下巴,一脸矜持,“若是我力所能及,必定帮你办了。”
“嫂嫂这几日能待阿兄好一些吗?”裴少旻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心疼,“阿兄每回生病时,心中十分挂念母亲。”
谢柔嘉闻言心中微微诧异。
眼前的少年与裴季泽一母同胞,可提及自己的母亲倒像是提及一个陌生人。
“嫂嫂一定很奇怪吧?”心思通透的少年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笑得苦涩,“我一出世,母亲便因我去了,自打我记事来,守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姨母。”顿了顿,又道:“于我而言,姨母便是我的阿娘。”
“我很抱歉自己会这样,但我,确实毫无印象。这个家里,阿兄就连缅怀都是孤寂的。所以这十几年来,他几乎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母亲,唯有生病时才会不自觉地念叨。”
其实谢柔嘉成婚后没两日就发现,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裴季泽对待裴夫人尊敬有加却亲昵不足,而裴夫人与裴少旻像一对真正的母子。
她沉默片刻,道:“我尽量。”
得了保证的裴少旻放心地告辞离去。
谢柔嘉在院中站了片刻后又回了屋子。
床上的男人还睡着,如同蛾翼一般的睫毛服帖得垂在下眼睑。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微微蹙着浓黑的眉。
这样脆弱的裴季泽实在少见,谢柔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他抚平眉心。
待他睡颜舒缓些,她才脱衣上床。
翌日一早,谢柔嘉醒来时躺在身侧的裴季泽已经不见。
她想起他昨夜病成那样,忍不住问:“驸马去哪儿了?”
一旁的黛黛道:“今日一大早鄂州刺史郑和与登州刺史安道上门拜访,说是有要事。此刻驸马还在书房内与他们议事。”
谢柔嘉问:“他病好了?”
黛黛摇头,“奴婢也瞧不大出来。”
谢柔嘉眉尖微蹙,“这怎瞧不出?”
黛黛茫然,“驸马那个人,便是再不舒服,也不大叫人瞧出来,公主一向不也知晓吗?”
谢柔嘉一时语塞。
确实如此。
她盥洗完后,穿了一件绯红翻领男袍下了二楼。
才到书房门口,果然听见里头说话的声音。
谢柔嘉透过窗子瞧了一眼。
此刻时辰尚早,霜气重,极寒冷,暗沉沉的书房内点了炭火。
坐在炭盆前的裴季泽身上披着一件墨狐大氅,一张洁白似玉的脸颊上泛着一抹绯色,不知是由于炭火熏烤,还是仍发热。
他手里拿着一纸公文,眸光下视,垂下来的长睫歇落在洁白的下眼睑处,比起一旁正激动说话的郑刺史,神情过分显得平和冲淡。
其实仔细想象,裴季泽大部分都是这副模样,有好几回不高兴,都是被她气的。
这时他也瞧见她了,神色更加舒缓,“时辰尚早,外头冷得很,怎不多睡儿?”
谢柔嘉在郑远与安道和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走到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可是出了要紧事?”
裴季泽颔首,“今日一早,各地传来消息,粮商们像是商议好的,不仅将粮食的价格提高三成,还限量供应粮食,引起多地百姓恐慌,甚至出现小规模□□。”
谢柔嘉闻言冷哼一声,“这些个黑心的商人也不怕这些钱上沾血!”
“别担心,”裴季泽握住她的手,“此事前些日子我就命阿旻留意。”
谢柔嘉这才惊觉他掌心滚烫,“怎还这样烫?可吃药?”
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意的男人道:“待会儿就吃。”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一旁的郑远与安道和相互对视一眼,更加坐立不安。
这时裴少旻匆匆入内。
裴季泽道:“今儿就先到这儿吧。”
郑远迟疑,“如今粮仓内的粮食已经撑不了几日,可要减少每日熬粥的米粮?”
裴季泽摇头,“照旧即可。”
这段日子以来,他事事深谋远虑,算无遗策,郑远与安道和二人早已习惯以他马首是瞻,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还没走出院子,郑远忍不住道:“这裴御史政务上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干起这种糊涂事来!”
那日河道发生的情景,几乎都传遍整个鄂州,眼下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虽说并不是有孕,只是来了癸水,可若是传到安乐公主耳朵里,该如何是好。
安道和不置可否,眼神里也藏着浓浓的忧虑。
书房里。
裴季泽问:“叫你查的事情如何?”
裴少旻道:“与阿兄猜测的一致,此事与岳阳侯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个岳阳侯与江家其他人不相同,在外名声极好,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我派人查了许久,竟然连他什么模样都没查到。”
裴季泽沉吟片刻,吩咐裴少旻,“你先去派人营造我已经购得大量粮食的假象。”
裴少旻对于自家哥哥的安排一向无异议,即刻去办。
待书房空下来,裴季泽看向谢柔嘉,“微臣想要劳烦殿下帮忙做件事。”
谢柔嘉立刻道:“驸马请说,我必定竭力替你办了!”
裴季泽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殿下莫要如此紧张,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甚少笑。
这一笑,犹如冰雪融化,尤其是那对含情眸,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谢柔嘉偏过脸去,“我哪里紧张,不过是想要尽快解决此事而已。”
他朝她伸出手,“殿下附耳过来。”
谢柔嘉起身走到他跟前,才稍稍俯下身,被他圈住腰搂坐在腿上。
他眼下还在高热,就连腿部的肌肉都滚烫。
谢柔嘉被烫得立刻起身,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也不知他一个病人哪里来的力气,她挣了几回却怎么都挣不动。
像是也被感染风寒的少女微红着面颊瞪他,“有事说事!”
“殿下离得太远,”他用自己滚烫的脸颊轻轻蹭着她柔滑的面颊,嗓音沙哑,“微臣如今身子虚,没什么气力,想要这样同殿下说说话。”
谢柔嘉见他确实病得厉害,没有挣脱。
只听嗓音喑哑的男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待微臣病好,想要同殿下做真正的夫妻,可以吗?”
谢柔嘉没想到裴季泽竟在生病时惦记着这种事情!
她好似被他传染风寒,脸颊隐隐发烫,恼羞,“驸马若是真憋得实在厉害,我这就去替驸马寻两个女子回来,好好服侍驸马!”说着就要自他怀里起来。
裴季泽却不肯松手,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道:“裴季泽并非此意。”
谢柔嘉轻“呵”一声,“那驸马究竟何意?”
方才同人议事时还淡然自若的男人微微红了耳朵,拿着一对因为高热而微微泛红的含情眸望着她,“裴季泽只是想殿下同殿下长长久久地做夫妻,心里并非想着那种事情。只要殿下肯像现在留下,裴季泽怎样都愿意。”
两人成婚以来,他还是头一回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低。
可谢柔嘉已经瞧清楚他的为人,并不上他的当。
她沉默片刻,故意拿话刺他,“虽说我有孕是假,可不代表我没有别的男人,裴季泽,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怀上一个孩子。”
他听了果然不作声,松开圈在她腰间的手。
谢柔嘉瞧着他的神情,不知怎的想起他烧得糊里糊涂时唤“阿娘”的情景来。
她想起自己答应裴少旻这几日要好好地待他,不再拿话刺他
她自他怀里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裙,命人摆早饭。
用饭时,裴少旻见气氛不大对,忍不住觑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嫂嫂,却见早上关系还挺好的二人都冷着一张脸,心中有些奇怪。
饭毕,裴季泽回书房处理公文,锦书端了药进来,想要服侍裴季泽吃药。
正在看公文的裴季泽神情蔫蔫,“搁那儿就好。”
锦书劝道:“医师说药凉了,药性没那么好。”
他道:“我瞧完这个就会吃。”
锦书只好将药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裴少旻这时起身告辞,临走前向正替儿茶顺毛的谢柔嘉作了一辑,道:“劳烦嫂嫂瞧着阿兄将药吃了。”
谢柔嘉左右闲来无事,随口应了下来。
书房内再次空下来,谢柔嘉见裴季泽迟迟没有吃药,道:“药都要凉了,驸马怎还不吃?”
仍在看公文的男人头也未抬,“若是病死岂不更好,这样也遂了殿下的意。”
谢柔嘉愣了一下,问:“驸马这是在同我置气?”
他抿唇不言。
谢柔嘉盯着他瞧了片刻,笑,“如今驸马是鄂州百姓的主心骨,驸马身子康健与否,关系着整个鄂州的生死存亡,本宫身为大胤的公主,心里自然也极为关心驸马。若是驸马瞧本宫不顺眼,本宫出去便是。”言罢要出门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巴巴望着她,“别恼,我吃就是。”
谢柔嘉又坐回去,见他仍是不动,向他投去狐疑的眼神。
他扶着额头,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否病得狠了,微臣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怕不小心砸了药,不知能否劳烦殿下喂药。”
早上抱她时怎不见浑身无力?
算了算了,跟一病人计较,实在小气。
谢柔嘉端起药碗,用汤匙勺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他这才张开嘴,像是吃毒药一般,皱着眉头将那口药含了进去。
裴季泽不知服侍她吃了多少回药,她还是头一回服侍裴季泽用药。
本以为裴季泽这种人不会怕吃药,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怕苦。
她忍不住道:“从前见驸马吃药也并没有这般难受。”
水红色的嘴角还挂着一滴药汁的男人抬起眼睫望着她,神色淡然,“因为微臣也想被人这样照顾。”
谢柔嘉手一抖,手里的药碗差点没掉到地上去。
裴季泽此人,果然有毒!
谢柔嘉快速地喂他用完药,闲来无聊,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前几日叫黛黛买的话本子来看。
只是黛黛也不知是不是买错,里头的一些描写着实露骨,尤其是一些男女之事上,看得谢柔嘉十分不自在。
可写话本子的人十分懂得吊人胃口,又忍不住想要往下看。
正看得投入,一只洁白的大手突然搭在她面前。
谢柔嘉慌忙将书收起来,“何事?”
眉目若雪的郎君打量她一眼,“瞧什么书这么入神?”
谢柔嘉面不改色撒谎,“不过是一些山水游记。”
好在他没再问,将手中一本批注好的公文搁到一旁,又重新拿了一本。
书房里这会儿炭火烧得正旺,许是觉得热,他将身上的墨狐大氅解下来,露出里头一件家常的雪白襕衫。
谢柔嘉的眸光越过话本子落在他交叠的雪白领口处。
这段日子两人虽同床共枕,他守节似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一寸多余的皮肉都不肯露出来。
若是忽略他偶尔说出来的极端不正经的话,简直是再端正不过的高洁君子。
她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到裴季泽与人敦伦时,是否也是这副淡然若水的神情。
应该不至于吧。
她曾听沈四郎说过,没有哪几个男人到了床上还十分正经的,都跟禽兽似的。
她的眸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腰上。
虽没见过,可他替自己暖脚时,能感受到腰部肌肉十分劲瘦有力。
正想得入神,他突然从书里抬起长睫,问:“殿下总这样瞧我做什么?”
谢柔嘉立刻收回视线,灌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只是想着驸马身子几时能养好,毕竟还有许多事情等着驸马去做。”
他“嗯”了一声,“我觉得现在已经好了些,想要出去府衙瞧瞧。”说着扶着桌子起身,还没走一步,高大的身形就晃了晃。
谢柔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这才察觉他肌肤仍然滚烫,制止,“天大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裴季泽顺势将她搂在怀里,眼睫低垂,嗓音微微沙哑,“殿下这是在关心微臣吗?”
谢柔嘉道:“我这是在替鄂州百姓关心裴青天。”
“无妨,”他将她搂得更紧,“微臣假装殿下是在关心微臣。”
他当真是!
谢柔嘉道:“屋子里热,我出去透透气!”不待他作声,从他滚烫的怀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