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琇的乳娘把新生儿照顾得很好,目前为止,喂了些糖水都没发生呛咳,非常用心。
裴莹看了一直墙上的挂钟,迅速做好记录。
正在这时,新生儿尿了,量不算大,却把杨家提前准备的尿布和小薄毯都湿透了。
乳娘赶紧撤掉,打算换新的。
裴莹看着乳娘熟练地换尿布,然后准备拿去盥洗室洗干净,却没什么地方可以晾干,又想着留观室还有七位孕妇,尿布、小薄毯和婴儿床的小垫子,按照这样的使用速度,全院的空地都不够晾晒的。
乳娘换好尿布,怕新生儿冻着,又拿出新的薄被盖上裹好。
十分钟后,裴莹拿来了一包新生儿用的纸尿裤,教乳娘怎么使用,总之,在他们出院以前,先用纸尿裤来保持医院的干净整洁。
乳娘和杨琇本以为被一整天的震惊给惊麻了,望着包了纸尿裤的新生儿,听裴莹说这个不会漏时,仍然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
裴莹看着她们的表情,补充道:“等你康复后出院,再换回尿布,这只是权宜之计。”
事实就是事实,接下来的时间,杨琇和乳娘看着纸尿裤外的显色带由黄变绿,纸尿裤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鼓……确实没有漏到新被子上,而换下的纸尿裤被要求放在指定的污物桶里。
真是太神奇了!
杨琇这边的一切,韩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既惦记着丰盛的月子餐,又惦记着纸尿裤。
裴莹当然不可能偏心,也掏出一包纸尿裤给了韩芸,同时鼓励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床上活动,尽快通气(肠蠕动恢复),才能吃东西,是不是?”
韩芸本来不算饿,被飞来医馆式的月子餐引诱得特别饿,恨不得能立刻通气,小心翼翼地活动着。
裴莹按照自己的节奏,定时按压宫底,看子宫收缩的情况,一忙就是整晚。
新生儿吃得量少,次数较多,一饿就哭,声音洪亮。
新生儿的胃呈水平状态,如果喝下的糖水或奶不拍嗝出来,还会吐奶,像杨琇家的兔唇儿又特别容易呛咳,特别折腾负责照顾的人。
第二天早晨,杨琇和韩芸都没睡好,即使有汪阿姨和乳娘的大力协助,喂孩子也是非常累人的活儿。
忙活了整晚的汪阿姨和乳娘,两人都累得够呛。
裴莹靠两杯咖啡硬撑到交班,下班后眯着眼睛,游魂似的回到值班房,倒头就睡。
而两位产妇没有休息的时候,更没有换班这一说。
杨琇发愁自己的兔唇儿子,等出院下山以后回家,该如何向家人说明?
韩莹的问题则最直接和迫切,因为折腾了一晚上,还没通气,肚子发胀,整个人都堵得慌。
另外,分娩以后,体内的激素水平会有较大的波动,直接表现为容易出汗和焦虑,甚至于多疑。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还有更多的困难与挑战在前面。
在留观室的贵女们对杨琇和韩芸住在产房,非常好奇,特别想去看一眼,可是急诊护士长周洁不同意她们乱跑。
早晨,妇产科谭主任带着医生和护士,到急诊二楼的留观室查房,一大群白大褂里有一个人格外显眼,就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莲生,她作为译语人,一起行动。
莲生是宫中女官,又是皇后的贴身女婢,样貌仪态俱佳,说话声音悦耳,也是冰雪聪明、学习拼命的优秀学员。
妇产科的医护们学习大郢语都非常认真,但听到金珠按照谭主任的要求询问孕妇时,就被她极为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惊呆了,竟然没半点口音。
而贵女孕妇们在医护之中看到金珠,听到她的询问,既惊讶又多了一些安心。
等医护们查完房,贵女孕妇们悄悄拉住莲生:“如果你去产房,替我们瞧一瞧杨琇与韩芸。”
莲生做事说话都很有分寸,向她们点头行礼后离开。
贵女孕妇们又按照谭主任的要求,开始爬楼梯锻炼身体。
医院的门卫小屋,强哥带着王一一和盲童在吃早饭,盲童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熟悉医馆,现在已经到了不需要一一带路,就可以走遍急诊和门诊的所有地方。
强哥吃着吃着,眼角余光看到监控显示屏上的人像,哟,又有病人上山?嗯,真是个好消息。
再仔细一看,好嘛,这不是崔盛的阿耶,工部侍郎秦盛吗?
哎哟喂!瞧秦观那亦步亦趋的恭敬模样,再看他身后膀大腰圆、衣饰华丽的老人,以及身后数量惊人的婢女和仆从。
强哥拿起对讲机:“急诊,郑院长和金老在不在?”
“在,什么事?”金老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之前出院的工部侍郎秦观来了,好像他爹也一起来了,现在离门卫五十米远。”
郑院长刚好在抢救大厅,而中医科安主任每天例行带医护们来看一下崔盛,一是看他开颅手术后的情况;二是,检查他全身器官功能恢复的程度。
对讲机的大音量让医护们一惊,秦观上山可能是因为复查时间到了,如果他带着他爹上山,那十之八九是为了崔五娘和离、秦盛改姓为崔盛。
无论哪一个原因,秦观在医护人员心目中都是大写的渣男,连带着对秦国公都带了一些成见。
崔盛听懂了,虽然内心插慌,但表面还是不动如山。
而身为秦国公上山事件的核心人物,崔五娘却去了眼科门诊临时病房,照看刘阿婆。
医护们暗藏的八卦欲望达到了空前的程度,既希望发生些什么,又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大家各自安好才是真的好。
郑院长和金老走到门卫。
强哥打开蓝铁皮门,就收到了一封笔力苍劲的拜贴,转交到金老手中。
金老打开一看,是秦国公的亲笔信,先是对秦观大闹抢救大厅表示歉意;然后对飞来医馆的医护们表达了由衷地尊敬和感谢;最后表示,崔五娘和秦盛在医馆的时间也不少了,打算把他们接回国公府。
强哥不认识大郢字,就算站在金老身边,也完全看不懂。
郑院长也是一样。
金老把拜贴内容转告郑院长,然后对王强说:“开门让我出去,有话要说。”
王强把门打开,郑院长和金老一起出了门。
秦观赶紧告诉阿耶,这两位就是飞来医馆的大医仙,威望很高。
秦国公是从一品的大员,当然不可能向郑院长和金老这样没品级的行礼,只是等着他们同意放行,自己就可以把儿媳和孙子接回家。
皇后和太子两人住在抢救大厅,金老可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国公而感到慌乱。
“现在可以进了吧?”秦观大摇大把、背负双手,迈着方正的官步向里走。
万万没想到,金老忽然伸手拦住:“且慢。”
秦观自从服了药,头疼缓解了许多,暴躁的脾气也改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既温和又有礼:“不知大医仙还有何事?”
在郑院长和金老眼里,秦观总算有侍郎该有的风度。
金老不紧不慢:“崔盛手术后第九日,正是身体恢复的重要阶段,需要保持平静的心态。”
秦观隐约感觉到一丝逐客的意味,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又说:“医仙,上山看望妻儿,还请放行。”
金老还是不同意,全院的医护在崔盛身上花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决定不能在今天功亏一篑:“崔小郎君与崔五娘,都在恢复的紧要关头,再过几日等病情平稳,伤口恢复好,自然可以下山。”
秦国公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上一趟飞来峰,却拦着不让进,而两位大医仙对秦观非常不满,想来之前可能闹得不愉快。
正在这时,有热闹必须看的魏璋,又神龙摆尾似的出现了:“见过秦国公,见过侍郎大人。”
秦国公从骨子里看不上整日游手好闲的“闲散魏七郎”,被金老拦下本来就不高兴,结果现在还有个魏七随便插嘴:“你是何人?”
魏璋毫不在意:“秦国公,秦侍郎上次大闹急诊,半夜怪叫惊醒崔盛……对崔五娘恶言相向……飞来医馆不欢迎这样的病人家属,请回。”
秦国公简直不敢相信,看向秦观,厉声问:“这是真的?”
秦观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知子莫若父,秦国公立刻知道这些都是真事,怒气上脸,一甩衣袖:“你站在外面,我进去!”
秦观特别小声:“阿耶,儿是上山还药盒,并且开新药的,不然会断药的。”
“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说,这药不能随便停,必须每日按时按点吃。”
郑院长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金老,稍微一指门诊方向。
金老立刻会意:“既然如此,秦侍郎,秦国公请进!”
一行人浩浩荡荡,被金老和郑院长带去了门诊,早有大郢译语人上前,把秦观带去了内分泌科。
而秦国公急着看儿媳和嫡长孙,只能指望金老松口:“大医仙,我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生病以后,常常会大发脾气,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我只是想见崔五娘和盛儿,再问一问其他事。”
正在这时,崔五娘坐自动扶梯下到一楼,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秦国公,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秦国公热情地迎上去:“崔五娘,盛儿近来身体如何?阿翁很是挂念,特意上山来探望,备了无数礼物感谢飞来医馆。”
崔五娘知道秦国公对自己的好,但也知道他上山为的是崔家助力和崔盛,认真行礼后,特别平静地说出事实:
“秦国公,奴已经签了和离书,盛儿也改姓了崔,从此以后,秦崔两家再无瓜葛。”
秦国公气得满脸通红,之前在国公府数次顶撞自己,不让盛儿继续喝药,这样的性子如何当好一家主母,但看到大厅的医护们,秉持家丑不可外扬,仍然和颜悦色地劝。
崔五娘不得不再次申明立场:“等盛儿康复以后,奴会下山办好和离事宜,盛儿也会跟着奴住在崔家。”
秦国公万万没想到在飞来医馆,崔五娘竟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斥责的话脱口而出:
“你们崔家到底是怎样教养女子的?”
“怎么可以威逼郎君签和离书?!”
崔五娘这些日子在飞来医馆,重新找回了自信,觉得这种口舌之争毫无意义,转身就走。
第91章 人在做,天在看
崔五娘突然转身:“秦国公, 奴的阿耶品级与你相当,奴的阿娘是诰命夫人,奴的阿兄们都是将军, 崔家的家教如何, 容不得你批评!”
如果是平时, 医院的医护们大概率听不懂这些,可偏偏今儿是译语人全面铺开的第一日,每个都非常称职地同声传译。
医院的医护们女性居多,听完翻译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放肆!你怎么敢?!”秦国公脑袋嗡嗡的。
崔五娘一改平日的温良恭俭, 直视秦国公:“我上过战场,舞得了双剑,写得书法,出嫁时皇后按公主制添妆, 我为何不敢?!”
“自从我嫁入秦家,尊敬长辈, 体恤孤寡,教养儿子,侍奉公婆,做得无可挑剔, 我凭什么不敢?!”
“倒是你们秦家的家风差劲得很,子嗣众多却毫无担当,女子出嫁后仍回家横竖挑拨, 还觊觎皇后贵妃给我的赏赐……整日地欺软怕硬,一家子成天的勾心斗角。”
“秦国公你在朝堂之上的名声极好,也不知道子女为何是这等模样?”
“莫非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国公被气得后退了三步, 伸手指向崔五娘:“你,你, 你……”
崔五娘呵呵:“秦国公,这么点话你就受不了了?在我眼疾时,你和秦侍郎两人是如何对我的?怎么?贵人多忘事么?”
以前崔五娘嫁入秦国公府以后,每次发生争执,尤其是有外人在旁时,她必定低头,“识大体”三个字是阿娘再三的教诲,不能让旁人瞧了笑话。
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秦国公气急败坏:“你这个……”
可惜,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皇后扶着女官的前臂走进门诊大楼:“秦国公,这里是飞来医馆……成何体统?”
秦国公再怎么气,一见到皇后立刻行礼,行礼完比后迅速收敛,老奸巨滑地改变策略:“皇后殿下,秦盛是秦家嫡长孙,岂有随意改姓的道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崔五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我偷偷减了药量,秦盛早死了!只记得他是你家嫡长孙,无非是其他的不成器,上不了台面!”
秦观去内分泌科测了血压,又领了单子到一楼的抽血大厅做检查,然后就看到崔五娘对自己的亲阿耶出言不逊。
秦国公府的颜面被扒得干净,秦观恼羞成怒,冲过去就要对崔五娘动手。
崔五娘早有察觉,借力打力,一个过肩摔,秦观摔得特别难看,还滑得好远:“就你也敢和我动手?”
皇后望着秦观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两眼血红得恨不得要撕了崔五娘:“秦侍郎,本宫真心疼爱的崔五娘,出嫁时按公主制添妆的贵女,你们秦家竟敢如此轻贱?”
秦侍郎一惊,立刻低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璋走到电子屏前:“皇后殿下,再让您瞧一个飞来医馆专有的……保证您没见过的……”
皇后知道魏璋主意多,而且现在也清楚,他根本不是什么闲散魏七郎:“本宫等着。”
魏璋拿出一个手机,用蓝牙连接电子屏,找出视频,然后环顾四周:“来一个译语人。”
大型电子屏上播放一个视频,是中医科安主任与中医科医护讨论秦家药方的场景,很明显这算是教学视频——
中医医生们围在一起翻看药方,顺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安主任,这组药方伤肝。”
“这组药方伤肾。”
“他真的喝了这么多药吗?按说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魏璋把这段讨论视频放完,译语人也同声传译完毕,秦国公和秦观的脸色变了又变。
崔五娘是后来才上山的,皇后上山就更加后面,都是第一次看,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魏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插话:“秦国公,这不算什么,真的,你真该看看当初秦观大闹抢救大厅的疯癫模样,要不是这里医术了得,秦盛就死第二次了。”
秦观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认错,大声呵斥:“你胡说。”
魏璋一伸手,又点开另一个视频,这个视频的主要位置是金老,而后面就是秦观与崔五娘和离时场景——
“和离是吗?好!你阿翁死了!你阿兄们都在边关!你快瞎了,去年又撞坏了腿,再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美人,离开秦家大宅怎么生活?靠你那些不中用的女卒吗?”
“阿耶,您放心,阿娘有我。”
“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什么?!我与你阿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阿耶,现在的我身体也折损了,还有那样的病,是国都城的笑柄,对秦家联姻没有任何益处,何必假惺惺地留我?”
“你们离开秦家等着流落街头吗?我们秦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按大郢律令,和离后的女子带走自己的嫁妆,与夫家再无瓜葛。我这个废物跟阿娘姓就是了,保证不丢秦家颜面。”
视频的范围之外又传来声音:“秦侍郎这意思,是秦家舍不得崔家阿兄们手中的军权?”
“胡说!”秦观拿起和离书接过崔五娘手中的笔,署上自己的姓名与日期,连笔带纸都扔到地上。
秦国公和秦观也是第一次见、第一次听,震惊了足足十秒才回过神来,飞来医馆的物品实在太可怕了!
秦国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脸都没地儿搁。
秦观既想不明白,自己一家三口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屏上,更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译语人努力翻译,飞来医馆的医护们听明白以后,看向秦国公和秦观的眼神都带着鄙夷,看来从古到今,渣男都如出一辙。
秦国公抬手就给了秦观响亮的一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混帐出来?秦盛是秦家骨肉,又是嫡长孙,你怎么可以不付他的诊费,你怎么当阿耶的?”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秦观立刻跪下:“儿知错,当时只是怒气上头……”
秦国公抬手又一巴掌:“一日夫妻百日恩,崔五娘是侍奉到你阿娘去世的贤妻,即使得眼疾,即使和离,秦家都应该支付所有花销……”
秦观左右脸上都有手指印,脸火辣辣地疼,却不敢争辩。
魏璋笑而不语,这段视频是护士长在护士站里录的,只是单纯地拿来当听力考试。
视频是魏璋无意中发现的,后来才知道,飞来医馆几乎人人都有的手机,录了不知道多少大郢人的日常。
原因都是要学大郢语,练听力。
当初拍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学习视频还被开发出了新功能。
就像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现代社会却是“人在做,天眼在看,天网在找。”
事实上,魏璋不止发现了手机的录音和录视频功能,还发现了医院各处的监控,这些称为什么?
铁证如山!
尤其是清晰度还不错,一目了然,能少听很多诡辩。
不论给太子看,还是下山送到京兆府做陈堂证供,绝对能令人信服。
秦国公这时觉得所有的眼神都带着鄙夷,所有人都在议论秦国公府苛待儿媳……而一切都因为……自己有许多子嗣却无人能堪大用。
本来这次上山要是说和崔五娘,并带回康复的秦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国公望着跪得端正的秦观,长叹一口气,然后向崔五娘与皇后承诺:“崔五娘,你和盛儿在飞来医馆的花销,都由秦国公府结算。”
“五日内,必定筹集油面粮油上山,放心。”
秦国公向皇后行礼抬头:“皇后殿下,不知太子殿下现在如何?”
皇后就知道秦国公上山另有图谋,但还是带着愉悦回答:“太子殿下昨日起已安好,现在与崔盛一样,都在恢复期,不见任何人。”
秦国公忽然明白,为什么平日很难见到的皇后为何会忽然现身,这是为了阻止自己与太子见面,可是他有太多事情要禀报。
皇后颇为失望地看了一眼宝刀未老的秦国公,而秦观太过平庸,哪天秦国公撒手而去,秦家用不了多久就像一盘散沙,风吹即无。
正在这时,魏璋示意秦国公去无人角落,四下张望,然后拿出三张化验单,是三胎流产的孕妇张卉的血生化报告单,就像心理医生莫然猜测的,她体内多项重金属指标超标,而且还超了不少。
秦国公怔住,等魏璋回答。
“这名女子少见的怀了三胎,但半路夭折了,她的阿娘和阿婆去寺庙求香灰……现在初步判断是香灰中含有毒物,女子的流产与香灰有关。”
秦国公的眼睛转了一圈:“你要做我什么?”
魏璋笑:“我一个寻常平民,调查此事多有不便。”
秦国公半信半疑地反问:“魏七郎君,你是自愿留在这儿?
魏璋不置可否地打哈哈:“秦国公,你是否愿意铲掉大小般若寺?”
秦国公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魏璋。
魏璋抬眼,望进秦国公的内心:“秦观也就那样,国公还有极好的前程。”
第92章 这么多
谁也不知道魏璋是怎么做到的, 一刻钟不到的时候,秦国公神色如常地走回抢救大厅,经过保持跪姿的秦观身旁:“下山。”
仿佛刚才气到发抖的人, 不是秦国公。
又似乎刚才被崔五娘过肩摔的人也不是秦观, 起身跟着秦国公大步走出门诊大楼, 那端方的步态和挺真的腰背,之前的争执翻脸到动手似乎是医护们的幻觉。
皇后拉着崔五娘去影像科外的空地,去看心心念念的大熊猫和小熊猫。
留下内心震撼、表面冷静的医护人员们,不约而同地想:“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
而译语人组,作为见过大世面的大郢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朝堂之上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的大臣们比比皆是, 可一下朝就约好去平康坊的更是不在少数。
门诊大楼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眼科临时病房、急诊留观和产房的医护们有条不紊地救治病患, 同时安排痊愈的病人出院,只希望能尽快完成第八项任务。
三天后,眼科门诊第三批病人出院,三批一百五十名病人, 总共留下六人需要长期治疗,当然胡姬古丽已经完全康复,算是医院外聘老师。
至此, 眼科门诊再次回到之前的冷清状态,医护们闲有闲的工作法;忙有忙的度过妙招,主打一个弹性大、适合力超强。
门诊大楼电子屏上的红色字体不断变化, 最后定格:“飞来医馆第八项任务,完成146/166, 完成87.9%。”
郑院长和金老望着高挂的显示屏,两人互看一眼,怎么才能凑齐这二十人?
金老坐在电动轮椅上叹气:“郑老头,你说这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做?”
郑院长摇头:“我现在是摸石头过河,能向走一步是一步,哪顾得上想这些?按实习的小姑娘说的,完成任务治病救人,就可以得到奖励。”
“越往后,难度越大,奖励越多。”
幸亏局域网不是医院生活必需品,不然……郑院长不敢想,但是吧,说来也怪,自从血糖血压和血脂下降以后,以前那些要掉不掉的头发,现在长得稳稳当当。
郑院长自我安慰,看,忙是忙了点,操心得也有点多,但也不是没好处的是吧?
金老拿出挺厚的记事本,把电子屏上的红色字体记录下来,同时记录现代与大郢的时间作为对照,试图来推出些什么,可写了没多少又搁了笔,放回轮椅的储物盒里。
没事,不着急,反正时间多的是。
临近中午,门卫保安老李刚啃了一大口鲜嫩的鸡腿肉,就有人敲小窗,递进来一个纸条。
老李拿着纸条一路飞奔到抢救大厅,交到郑院长和金老手上。
金老看着纸条直皱眉:“这么多?”
郑院长乐呵呵地看向崔五娘:“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只要崔盛出院以前把诊费送来就行了。哦,不,昨日秦国公说了,你们的诊费由秦家支付,你家付的,我不收。”
崔五娘张了张嘴,先是欲言又止,过一会儿才回答:“郑院长,我和盛儿的诊费数额不小,阿兄们带着阿娘在守边关,奴打算下山后去国都城置换的。”$1??
郑院长楞住,哎呀,想岔了,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崔五娘倒是有些尴尬,因为飞来医馆有一种无法详说的力量,就是住这里时间长就觉得自己是医馆的人,一点也不着急回家。
所以,她差点忘记用米面粮油充诊费的事情,天呐!
郑院长不客气地盯着金老:“哎,你别说话留半句,什么这么多?”
金老把纸条交到郑院长手里:“第一批眼疾病患们回到国都城,就引发了不小的轰动;等第二批眼疾病人康复回城,百姓们对飞来医馆的医术有了全新的认识。”
“前天第三批眼疾病人回国都城的时候,原来住在寺庙悲田坊的百姓们或家属收拾包袱,都上打算山来求医。”
“这不,病人来了,从山脚下一直排到半山腰,负责守卫的崔家军问,让不让上山?”
“让!”郑院长金老异口同声。
金老这时才注意到纸条背面还有消息,一眼扫完就有些尴尬:“郑老头,这次来的都是贫苦百姓,卫生习惯很差,病情复杂多变。”
郑院长乐呵呵地:“能比桃庄的还差?”
金老叹气:“要是医院外面可以建屋子,病人们赶这么大老远的路,如果病得不重可以住外面;或者,可以把康复病人和家属移到医院外面,妥善安置。”
“那样,住院部就能恢复正常的接收病人水平,来多少病人都不怕。”
金老按大郢格式写了小纸条,交给保安老李。
老条又一路飞奔去了门卫,交给等候多时的崔家军。
一直到未时,电子挂钟指向下午一点,保安老李看到梯索口出来不少大郢百姓,衣饰好坏都有。
保安老李却在这时看到奇怪的病人,人高马大,这病人非常不愿意与其他人一起走,走路躲躲闪闪,看起来鬼鬼祟祟。
病人们走进门卫,还是这位奇怪的病人,仗着力大身不亏,直接挤到门边,扯着嗓子:“开门,快开门!”
保安老李听不懂,以为病人急着上茅房,人有三急嘛,可以理解。
门打开以后,保安老李目瞪口呆地看着奇怪的病人,明明是一张络腮胡子的大圆脸,衣饰闪闪发亮,看起来家中非富即贵,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比前两天上山的孕妇们还要引人注目,这是怀孕了?
奇怪的病人恭敬地向保安老李递了拜贴,然后等回答。
老李坚决执行郑院长的要求,将病人们领进门诊大厅。
这位“大肚胡子”男,十根手指有六根戴着戒指,一见到金老和郑院长,赶紧恭敬行礼,偏偏肚子太大,根本蹲不下来。
门诊大厅的译语人都暗中庆幸,幸亏“大肚”胡子男蹲不下来,不然,真怕他恭敬行礼时把衣服撑破了,这样丢的还是大郢的脸。
门诊大厅的医护们面面相觑,这位胡子男是什么情况?
一时间,每位医护的脑海里不自觉得地筛选,畸胎瘤?肝硬化腹水?寄生虫病?或者……特别单纯的肥胖?
前台和导诊服务难得犹豫了,这……该往哪个科室带?
安排在门诊前台的译语人认识,告诉前台和导诊服务:“他姓殷名富,外号殷大铜钱,钱多妾多子女多。”
但在大郢,商人再有钱都和贩夫走卒一样,生病了也只能找在各坊游荡的闾阎医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