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草与猪肺同煮,便能清肺止咳。
古代猪肉相对来说算是便宜的了,那么猪肺只会更便宜,若是能去一趟集市,她便去问一问。
但前提是,得先把那两片银叶子换了银钱再说,且那么点银子肯定是经不起花销的,还得抠抠搜搜的来盘算。
虞滢收了心思,继续拔了好些草药后,也差不多跟着那罗氏到了河边。
早间有人起来出门干活,看到虞滢的时候都面露诧异。
这个村子叫陵水村,大多村民都是被流放后安居在此处的。即便有些人被赦免了,可以离开岭南了,但因没有银子,也只能在此处扎根了。
伏危到陵水村一个月,而虞滢嫁入这陵水村也有半个月了。
关于这伏家二郎,陵水村的村民只在人来那日见了一会,而这伏家新妇倒是见了几回。
这伏家新妇因脸上长了好些黑斑,有些貌丑,但隐约觉得若是能去掉那些黑斑,估计也是个清丽美人。
至于伏家新妇的性子……
前些天还偷了粮食逃跑,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虞滢没有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摘好了草药后,她也就站在远处盯着罗氏。
无论如何,在她刚来那两日,她一直卧榻在床,罗氏并没有对她不管不顾,将心比心,她也做不来冷眼旁观。
天色渐亮,罗氏把衣物洗好了,虞滢便先她一步回了。
回到了院中,她放下了草药,又出去找了两块比较圆润干净的石头,回来时,罗氏也回来了。
虞滢用了半瓢水简单冲洗了一下石头和草药,然后开始捣药。
石头相碰的声音传入了屋中,伏安把窗上的草帘给撩起,揉着眼睛探头出来,看到虞滢在捣药,满脸疑惑。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还是听着祖母的话,不去搭理她。
虞滢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瞧,把草药捣得半烂后,抬头往大的那间茅草屋望去。
与伏安相对了一眼,正欲收回目光时,她在伏安身后瞧到了个身影。
因屋中昏暗,所以那人的面容她瞧得不真切,只隐约能看得到那人的轮廓。
——是个成年男人的轮廓。
不用做他想,这个成年男人就是男主伏危。
虽看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得出来,男主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大概很平静,很沉默。
片刻后,虞滢还是移开了视线。
现在贸然说要去看一看他的腿伤,恐怕罗氏连门都不会让她进去,只会觉得她想要害她儿子,所以先观察观察再说。
她的注意力回到草药上。
按理说这草药需得蒸热一下再敷到患处,药效也才会更佳,但看了眼那简陋得连锅都没有的火架子后,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只用布巾裹着草药。
回了屋,把草药覆在了红肿的脚踝上。
没有蒸热的草药,效果会差很多,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这药需得敷一个时辰左右再换一次药。
因她一宿没睡,迷迷糊糊间便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早过了一时辰。
她换了一次药后,已快晌午,虞滢找了一个比较长的粗树枝,把多余的细树枝折断后当做拐杖。
她从屋中出来,发现罗氏和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中,也不知去了何处,她把薄衾和脏衣服取了出来,慢腾腾走去河边搓洗。
路上也遇上了一些人,但因村民只顾着眼下的温饱,见了她,也没人上前来打招呼。
这些村民早已被贫困的生活给消磨没了精神气,现在不过是剩下一口气的行尸走肉罢了。人人都眼神呆滞,面色麻木,毫无生气。
虞滢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怕自己也变成他们一样,所以只能另谋出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她到了河边,简单的搓洗了衣物后便回去了。
回了院中,把罗氏晾着的衣物往一旁拨了拨,腾出了些许的地方晾她的衣裳和被衾。
金阳一日比一日烈,今日更是格外的炙热,估摸着晚间就能晒干。
虞滢也把今早采的草药晒在地上,她看了眼又破又乱的院子,叹了一口气。
许是罗氏眼睛不好,孩子又小,所以没能好好收拾。
院子杂草丛生,地上皆是凌乱的树枝树叶,还有一些摘回来没有煮,已经蔫了吧唧的野菜。
颇为爱干净的虞滢琢磨了片刻后,还是蹲下,连拔带挖的把杂草给除了,起身拿了墙角下的扫帚把院中的落叶扫到了火架子旁做一堆,好在晚间烧火用。
花了小半个时辰,她累得头昏眼花才作罢,但总算是把院子收拾干净了。
正欲回茅草屋休息,另一间茅草屋忽然传出男人低低沉沉的咳嗽声。
虞滢脚步一顿,望向了男主所在的茅草屋。
她四下望了一圈,并未看到祖孙三人的身影。
思索片刻后,她脚步一转,杵着树杆慢慢的走到了茅草屋门前。
她呼了一口气后,隔着草帘往屋中出声询问:“我能进去吗?”
等了片刻后,屋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虞滢想起小说里边有提起过,说男主回到伏家的前几个月,几乎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沉默的坐在榻上,没有什么生气。
这么个情况,想他回应她,怕是很困难。
犹豫了一会后,虞滢还是不请自入。
她掀开了草帘,才踏入第一步,便闻到了刺鼻草药的气味。
因刚在太阳底下做活,屋中昏暗,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屋中所有的东西,包括人都是有重影的。
适应了好一会后,屋中的陈设才逐渐清晰。
比起她住的屋子,这屋子显然好了些。
屋中一张草席卷着靠在墙上,应是祖孙三人睡觉用的席子。
其他的家具便是一张小竹桌,四张长竹凳,还有一张能躺两人的竹床。
无一例外,这些竹制的家具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破。
唯一的一张竹床上,坐了个男人。
虞滢抬眸望去,与一双漆黑清冷的眸子对上了目光。
她愣了一下。
原本,她以为看到的是狼狈不堪,颓废萎靡不振的男主。
可眼前倚靠墙壁而坐,气质冷清,干净整洁,眸中犹如覆着一层寒冰的男主却是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哪怕面容削瘦苍白,带着病气,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衣,可依旧遮掩不住他原本俊美的长相与颀长挺拔的身形。
这男主倒是有几分病美人的感觉。
他就坐在竹床上,无论是眼神,还是神色,亦或者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皆是清清冷冷的。
有一些人的气质,无论环境的恶劣,还是不幸的遭遇,都是无法改变得了的。
虞滢觉得,男主就是其中之一。
虞滢的视线从俊美的长相上移开,落在了被薄衾盖着的双腿上。
屋中沉默了片刻。
她干巴巴的开了口:“我出生杏林世家,多少会些医术,说不定能帮你把腿给治好,可要帮忙?”
伏危面色清冷,脸上的神色并未因她这一句话有任何变化,他移开了目光,闭上了双目,没有给她半分多余的反应。
她缓步上前,停在竹榻旁。
她明知男主是不会给她反应的,但还是开口询问:“我现在要检查一下你的腿伤,你若是不同意的话就说,你若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这句话通用古今,虽然无赖,但胜在有用。
直到虞滢掀开薄衾的时候,一直闭着双目的伏危睁开了双目,看向她,眼神依旧冷淡,隐约间还有几分厌恶。
只要他不出声,虞滢就当没看见那厌恶,也当他没有拒绝。
她低下头伸手去掀薄衾的时候,她的手腕蓦然被抓住。
虞滢一怔,看向那捏住了自己手腕的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略一迟疑后,她抬起头,与男主那双寡淡冷漠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她思索了几息后,把现在的情况与他说了:“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懂些许医术,你要么趁着你的腿才断不久,还有救的可能,让我试一试。要么你就这么过一辈子。”
伏危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出去。”
虞滢眉心微蹙,也知原主劣迹斑斑,很难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想帮他的。
对男主也用不了强的,现在也只能先回去想一想,再做其他的打算。
思及此,虞滢也没有多做劝说,只要求:“好,你现在松开我,我便出去。”
男主原先文武双全,现如今看着病弱,但手上的暗劲却不小。
几息之后,伏危松开了她的手,继而闭上眼眸假寐。
虞滢看了眼被抓得泛红了的手腕,再看了眼那赏心悦目的男主,撇了撇嘴后才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祖孙三人背着背篓从外回来,入了院子,伏安与妹妹伏宁眼眸圆睁,惊讶地望着干净了许多的院子。
罗氏感觉到两个孙子不走了,便问:“怎么了?”
伏安惊道:“有人帮我们收拾了院子,野草拔了,树叶也扫了。”
罗氏闻言,微微皱眉。
有人给他们收拾了院子?
这陵水村可没有那么多的善心人。
若是真有人收拾了院子,那只有可能是余氏。
但一想到余氏来伏家半个月了,衣服是指使伏安洗的,吃的也是让伏安端到屋子里去的,这般懒惰的人,可能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二郎所在的茅草屋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瞧着熟悉,不是那余氏还能有谁?!
罗氏想起余氏的恶劣,心下一紧,脸色紧张了起来,大声一喝:“你进去做什么?!”
虞滢才出茅草屋,猛然听到这声音,被吓了一跳。
虞滢缓了几息,看到回来的祖孙三人,愣了一下,
随即面色逐渐沉静了下来,她镇定的以原主的口吻说道:“当然是给你那残废的儿子治腿。我既然都走不了了,那我可不想要一个瘸腿的丈夫。但很显然他就是残废也不想让我给他治。”
说到这,一转头往茅草屋看了眼,故作不悦的说:“现在你们什么法子都没了,还不如让我死马当活马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现在的结果。”
说话间,虞滢转回视线看了眼表情略一愣怔的罗氏,收回目光,她拿起门前的树干,杵着走回了小茅草屋。
罗氏回过神来,想到余氏有可能欺负了小儿子,慌急的拿着长竹探路,快步的往茅草屋而去。
入了屋中后,罗氏看不清,也不知道小儿子的情况,忙问:“那余氏没对你使坏吧?!”
伏危睁开了眼,眼神淡漠,冷冷的吐出“没有”二字。
罗氏闻言,也就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的,下回我让伏安在家中陪着你。”
伏危没有再开口,那张脸依旧冷冷清清,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伏安看了眼小叔,不禁又想起先前的小叔。
之前的小叔很凶,不仅辱骂奶奶,还总是欺负阿爹,让阿爹顶替他去做苦役。而且他也会趁着阿爹和奶奶不在的时候欺负他和妹妹。
虽然他对现在这个长得好看,话也不多的小叔没有什么感情。但对比之前的小叔,他还是更愿意接受现在的小叔,起码这个小叔不会辱骂奶奶,也不会打骂他和妹妹。
罗氏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儿子相处,问清楚了,便说了句去做午饭后就出了屋子。
所谓的午饭,除了野草汤就野草饼。
先前倒是存了几钱银子,但是都给小儿子治腿用了。
起初,罗氏在听说自己的儿子被抱错了,她不能接受,甚至心下抗拒。
可后来又听说亲生儿子被打断了腿,这指使的人可能是那抱错了二十年的儿子,罗氏心底顿时五味杂陈了起来。
罗氏知道养子凶狠的性子,知道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后,也绝了对养子的念想,心底下只全余对亲生儿子的愧疚。
因愧疚,所以她花去全部积蓄,只想治好亲儿子的腿,可却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见起色。
若是有机会能治好亲生儿子的腿,便是让她豁出老命,她都愿意。
捏着野菜团子的罗氏不禁想起方才余氏所说。
——最坏的结果就是现在的结果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那余氏的父亲是做太医的,虽然误诊了一次,可并不能否定他以前的劳绩。
这余氏身在那样的世家中,耳目渲染之下,医术或许比玉县那些赤脚大夫都要来得好。
陵水村归苍梧郡玉县管辖。
苍梧郡蛮荒,玉县更是苍梧郡最蛮荒的地方,有些本事的人也不会来这般荒凉的地方,所以县城的大夫也不过是三会七不会,只会医治些小风寒小发热的。
一但治不了的,先刮一层油水,待油水刮得差不多了,就会让人准备身后事。
大家又怎会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德行?
若非是走投无路,谁又会去抓这根本无用的救命稻草?
现在又有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罗氏不知该不该抓。
野菜饼子做好后,罗氏让孙子端进去儿子,她犹豫了半晌,还是端了两个野菜饼子摸索进了原来自己住的屋子。
虞滢正在换脚上的药,门口传来动静,她转头望去,瞧到是罗氏的时候,她没有太过意外。
方才在屋前说的话,便是故意说给罗氏听的。
若罗氏真在意亲生的儿子,今日不来寻她,明日也会来寻她。
罗氏把木碗放在了柴火上,踌躇了片刻,才询问出声:“你真能治好二郎的腿?”
虞滢换了药后,开了口:“要我治他,也是要有条件的。”
她要是不求回报,罗氏必然不可能信她。
果然,罗氏听到这话,心底下的怀疑少了些,可转念一想家底空空,她眼又瞎,能有什么可以和余氏谈条件的?
原本是警惕,现在却已成了忐忑,罗氏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一文钱也没有,有的只这两间破茅草屋,你想要的,我可能满足不了你。”
虞滢一笑:“我不指望你能拿出银子,我要的是这个家的话事权,做这个家的当家。”
唯有这伏家能配合,或许才能慢慢改善现在贫困的处境。
罗氏皱了皱眉头,纳闷道:“我们家现在这情况,做不做当家,又有什么区别?”
“与你没有区别,但与我有区别,若你能应我,我不仅能帮治二郎的腿,兴许也能治你的眼睛。”
虞滢自小在中医馆长大,祖父把能教的医术都教给了她。在学期间,她所知道的知识远超同期。
再者大学期间,每年暑假虞滢都会回自家医馆帮忙。因经常看到有一些眼睛或是腿脚不好的老人到中医馆做理疗,所以她对老人眼疾这一块也比较擅长。
罗氏又是一愣,好一会后,才道:“给二郎治腿就行,我怎样都无所谓。”
虞滢思索了一下,以原主的口吻说道:“那不行,你若真瞎了,以后谁来伺候我?再说了,你以后瞎了,还要我伺候不成?”
罗氏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出去吧,等我休息好了,明日再给你们俩瞧一瞧。”
罗氏琢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继而转身出了屋子。
罗氏离开了屋子,虞滢也暗暗呼出了一口浊气。
想给人治病,不曾想劝人治病竟比对症下药还要费心神。
这时肚子饿得“咕噜”出声,虞滢看了眼柴火上放着的碗,一脚踩着草鞋单脚跳去,看到干巴巴的野草饼,她还是没有挑剔的拿了一个起来。
虽然她不挑剔,但这野草饼子实在是太难吃了。
不仅干巴巴的,除了苦味外,没有半点其他的味道,还有点割喉咙。
原本还想着慢慢改善日子,但现在看来,待她休养好脚后,一定要进城一趟才行。
先把银叶子换成流通的银钱后,再去买一些生活必须的东西回来。
盐定是要的,不然这日日啃草一样的日子,没有半点盐分的补充,她的身体也会像伏家祖孙三人那样亏空了,往后就是想养好也难以调理得回来。
黄昏时分,伏安给小叔端了擦身体的凉水进屋,然后就出去了。
小叔不让人帮忙,他都是自己擦洗的,便是早间也会自己把胡子刮了,除了吃食和腿脚不好外,都不会让人太过操心。
大概在屋外守了小半个时辰后,听到扣床的两声“咚咚”声后,伏安才掀开帘子入了屋中把水端出去。
罗氏听到了倒水的声音后,知道儿子已经擦洗好了,便摸索着进了屋子。
她在竹凳上坐了下来,伏危也坐在竹床上,母子二人沉默了无言。
片刻后,罗氏才迟疑的开了口:“二郎,若不然就让那余氏给你治一治腿吧?”
伏危转头望向了头发花白的老妇,沉默半晌后,才开了口:“你想如何便如何。”
他的声音冷淡,没有半分起伏,更没有半点儿的情绪。
这般冷漠,好似要治的不是他的腿一般。
夜深人静时分。
正在睡梦中的虞滢忽然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孤寂的漆黑,屋外还断断续续地传来狼嚎声。
这吓人的野兽声,不仅让虞滢瞬间清醒,同时也在提醒着她现在身在何处。
方才,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正与祖父祖母,父母,还有妹妹一块过中秋。
他们有说有笑的赏着月,这时祖父向她指了指天上明月。
虞滢顺着方向望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惊恐的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了,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梦到这里,虞滢瞬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想起亲人,虞滢的双眼酸涩,逐渐红了眼眶。
压抑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泪如雨下,她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半宿未眠,直到天色微亮,悲伤渐渐褪去,她收拾好情绪后起床。
一早,罗氏早早就候在了虞滢的门外。
虞滢撩开草帘出来时,便见罗氏站在门外,许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所以她从屋中出来时,罗氏也没有注意到。
虞滢拿起倚在门口处当拐杖用的棍子,轻敲了敲地面。
罗氏闻声回神,转而面向虞滢,因一双眼睛很是浑浊,再者早间昏暗,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罗氏开了口,低声说道:“二郎答应让你给治腿了。”
虞滢还是有一丝意外的,没想到男主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点了头,应:“那就等天亮些,我再去看看。”
伏家没有油灯,入了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没法查看男主的病情。
罗氏呼出一口气,随而转了身,拿着竹竿摸索着,朝着院中的火架旁走去,准备做早饭。
虞滢看了眼罗氏的背影,收回目光抬头望向还有寥寥繁星的微亮天空,想起昨晚那个梦,轻叹了一口气,把所有愁绪都埋藏到心底。
天色微亮,外边也有村民开始去做农活。虞滢瞧了眼已消肿一半的脚,思索了一会,索性拿了摆放在院子里的背篓,出去寻些野菜和草药。
古代医疗水平差,单单一个风寒都能要人命,得亏她祖父是老中医,她才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了中医学专业。也因此,她今日也能有些本事傍身,就是到了这贫瘠落后的古代,也更能自救。
时下,她得出去采些草药晒干,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罗氏听到声音,耳朵动了动,面露疑惑往声响处望去。
因视物不清,所以不知那余氏在做什么。
虞滢背着背篓,拄着棍子走出了院子。
乡间小道周边看着杂草丛生,但这些杂草几乎都是能入药的草药,她每发现一样草药,都会采上一些。
但平常所见的野菜却是没有看到,应是村民都摘了。
天色已渐渐明亮,虞滢一下没注意,越走越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山脚下。
她本该停下脚步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浅入山中。
珍贵一些的草药只长在山中,多采一些也是有备无患的。
再者,她以前随着祖父进山认识草药的时候,常听祖父说以前的山里,满山都是宝。
她想入山看看有什么可以能挣到银子的宝。
她想要改变现在的处境,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积极起来。
有过进山经验的虞滢用棍子挥打野草,一是为了开路,二是为了驱赶草丛中的蛇虫。
不过小半个时辰,虞滢倒是有了好些收获。
除了一些乡间小道见不得的草药,她还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小片的姚金娘。
所谓的姚金娘,在岭南这边俗称捻子。捻子为紫黑色的野果子,指头大的一个,顶端似花,成熟期的果子特甜。
她摘了已熟透的,摘了一刻,应有一斤多一点她就没有继续摘了。
除了野果,她还寻到了红菇。
她来的那几日下了大雨,适合菌类生长。
而古代人或许以为颜色鲜艳的菌类皆有毒,所以这红艳的红菇根本无人采。
吃了多日没有半点味道的野菜后,看到这红菇,虞滢差些感动哭了。
即便是无油无盐,也没有肉搭配,就是单炖红菇汤,也会有淡淡的鲜味,不知比炖野菜好吃了多少。
而且这红菇晒干了后,也能当存粮。
在这贫困的处境之下,虞滢就像是一个仓鼠,巴不得把能吃的都收集起来。
虞滢把附近的一片红菇都采了,约莫采得两斤左右。
怕村民见了怀疑她要毒害伏家一家子,她把红菇放到了背篓的最底下,用野菜遮住。
山中猛兽多,她不敢太贪,所以没有深入,采摘得差不多了,她就转身离去。
她从山中出来,天色已经大亮,有约莫四十来岁的村妇见她从山中出来,脸色一变。
虞滢低头从那村妇身边走过,村妇看了眼她背篓里边的野菜野草,眉头紧皱。
虞滢从旁走过片刻后,那村妇脸上的神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身朝着那背影说道:“伏家的新妇,山里危险,你最好不要进去。”
虞滢脚步顿下,转过身看向村妇。
人家到底是好心,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提醒。”
道了谢后,她复而转身回去。
村妇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原本以为这伏家的新妇是不好相与的,但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礼貌。
虞滢回到了伏家,祖孙三人都站在了院子中,似乎在等她。
她什么都没有说,把背篓放下后。想到他们有可能要用背篓,她也就把背篓中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伏安和伏宁看着她倒出来的东西。
有他们认识的野菜野果,也有他们不认识的野草。
在看到红艳的蕈时,伏安脸色蓦然一白,他冲了过来,用脚把那些蕈踢走,嚷道:“这蕈有毒,不能吃的。”
眼见他要把红菇都糟蹋了,虞滢连忙拦住了他,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一旁,低斥道:“有没有毒,我比你更清楚。”
伏安挣扎着手,朝着祖母喊道:“奶奶,这个坏女人想要毒死我们,她摘了有毒的红色蕈!”
虞滢被他吵得头疼,松开了他的手,却拦着他,以免他继续糟蹋红菇。
沉着脸,故作凶色:“我没说要给你们吃,这是我自己吃的。”
伏安一脸不信,瞪着她:“你就是想要把我们都毒死!”
虞滢也不继续与他解释,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罗氏,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地上的红菇收拾起来,说道:“你们做饭的时候盯着就是了,莫要动我这些红菇。”
这些都是口粮呀,要是万一哪天天灾断粮了,还能撑一撑。
罗氏还要余氏救儿子,所以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站在虞滢这边,她呵斥了孙子一声:“伏安,别胡闹。”
伏安:“可是她……”
“过来!”罗氏重声喊道。
伏安不情不愿的回到祖母的身边,但一双眼却是紧紧的盯着虞滢。
虞滢用裙摆搂着红菇,然后进了屋中,都放在了地上。
掀开草帘从屋中出来后,她看向伏安,警告道:“别动我的东西。”
伏安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原本就有些怕原主的,被虞滢声色俱厉的一警告,心下一怯,连脚下都控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虞滢警告了大的,再看那小小一个的小姑娘。却见那双怯怯的大眼睛里边写满着对她的害怕。
她一看过去,小姑娘立刻躲到了罗氏身后,紧紧地拽着她祖母的衣摆,好不胆小。
这小姑娘胆小得还没伏安一半的胆量,别说是进她的屋子了,估摸着连她的屋子都是绕着走的。
虞滢捋起了袖子,瘸着脚走到了水缸前,舀了半瓢水洗手。
水缸里的水只有小半缸,从未满过。
昨日她就发现了,这水都是伏安小半盆的从河边端回来的。
昨日伏安大概往返约莫有十回。
天气炎热得紧,他那张面黄肌瘦的脸都是汗水,通红通红的,一身衣裳都能拧出水来,若是再往返一回,虞滢都怕他会中暑晕倒。
因是那还未满十岁的孩子打回来的,所以现在虞滢用起水来,总有些罪恶感,打算一会给男主看了腿后,再去打一些水回来。
洗了手后,虞滢看向罗氏:“我现在进屋去瞧一瞧二郎。”
罗氏点了点头,然后对两个孙子说:“你们在屋外等着。”
伏安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罗氏叮嘱后,便慢腾腾地摸索着进屋。
虞滢紧随其后进去。
屋中因没有把窗口的草帘撩起,所以略显昏暗。
虞滢看向竹床上那神色清冷的男主。
她们进来了,哪怕前方只是一方茅草墙,他也依旧不为所动地望着前方。
他那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似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一般,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