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时自带滤镜—— by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4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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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戡并没给谭幼瑾回答的时间,他中止了令旁边小姑娘痴迷的魔术,直愣愣地看着谭幼瑾的眼睛,一点儿没躲:“谭师姐,我有个问题也很想请教你。我拥有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东西,每时每刻都想拿出来炫耀,让别人知道这是我的。你觉得这是个缺点吗?”
他知道,谭幼瑾是人,不是个物品,他知道一旦他太宣誓他的占有欲,她或许就不是他的了。当他想说“你是我的”,他一般会颠倒一下语序,说“我是你的”。也许占有的同时就是被占有,两者并不是那么清。
于戡的目光再一次充当了牙齿的作用,它要咬去所有别的遮蔽,剖开她的心看一看。
他一秒都没移开看向她的目光,等着谭幼瑾的答案。
她反问:“让别人知道,会让你感觉更好吗?”
“会。”于戡的回答很直白,“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也许有人觉得我不配有,但我会证明那是错的。”他继续反问谭幼瑾:“如果真喜欢一个东西,却不肯示人,是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吗?”
谭幼瑾突然意识到,当于戡在问“我难道见不得光么”的时候,不是调侃,而是真的很介意。他并没她想象的那样自信。
“当然不是。”她这四个字说得很斩截,相比怕其他人怀疑,她更不想让于戡误会。
“那是为什么?”
于戡笑着问:“还是觉得不给别人看,这东西想不要就不要?”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不想要也没事儿。他这个问题用在物品而不是人上面,并不是那么有逻辑。于戡一直有一种感觉,谭幼瑾随时准备从这段感情抽身出来。不公开也可以使抽身更方便。想到这一点,他简直有点儿恨她。
谭幼瑾说不出话,她不是想不要就不要,而是她随时做好了这感情消失的准备。她可以离开于戡,于戡也可以离开她。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在培养的都是自己离开谁都能活得好的能力。可对于于戡,她说不出口,即使他后来会变,但现在的他确实是相信永远的。
她并没有因为这段感情可能走不到头就不把它当回事,反而因为随时可能结束,不想有一点外在因素破坏这感情的纯粹。她可不想周主任跑到于戡面前扯那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理论。如果周主任这么说,她一定会站在于戡这边。如果他俩能长久地在一起,周主任的反对反而会成为一桩笑谈,并无什么杀伤力。但是如果这段关系没那么长久,周主任将会在以后的所有时间里,论证她对于戡的喜欢是个错误,众多类似案例里的一个,偏偏当事人总认为自己是个例外。
这些她都不能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讲给于戡听。
于戡把谭幼瑾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他打量了一下谭幼瑾旁边男人的脸,起身绕到谭幼瑾身边,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说:“原来你觉得可靠的脸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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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一个男人?◎
于戡的声音只够谭幼瑾听见, 一个个字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背挺得很直,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她沉默了几秒, 没直接回答于戡的问题, 而是笑着对于戡说:“一会儿再说吧, 我现在要走,你开车捎我一段。”她的声音比于戡声音大, 足以让桌上每个人都听见。
距离隔得远, 周主任并没看到自己女儿提前离开。要到半小时之后,周主任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她这次相亲安排得很失败, 最重要的不是这次没成。周主任在选女婿上并不执着于某一个人,只要满足她要求的某一类青年都可以。这个不行, 还有下个,绝不是非哪个男人不可。问题是她的女儿提前跟于戡走了, 走的时候于戡揽着谭幼瑾的肩膀, 什么关系明摆着。而她却毫不知情, 还给女儿介绍相亲。
当着别人的面, 周主任只好把这口气咽下去。她勉强笑道:“幼瑾做事向来不愿让我担心, 一件事有了十成的把握才会告诉我。想来对这男孩子还在考察,现在还没确定关系。这事怪我, 没提前跟她说, 总想着不以相亲的名义见面会自然一些。”
周主任心里骂于戡骂得狠,嘴上却一直在说他的好话:“这男孩子一向追幼瑾追得紧, 人又不坏, 幼瑾想要给他个机会试试也正常。”其他人都附和周主任, 夸这男孩子长得好。
有人问这男孩子的家长是做什么的, 一是好奇,二是周主任对男方的父母从来都是有要求的。周主任忍着不耐说道:“这个我不清楚,还远没到那个阶段。”
周主任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她没向其他人说于戡的不好。女儿和她口中的烂人在一起了,传出去无论对女儿的名声,还是全家的家声都不是好事。
谭幼瑾不喜欢也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亲密,她甚至有点儿浪漫过敏,但是她克制住了把于戡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的冲动。她的右肩简直被他箍疼了,直到走到地下停车场车前,他才松开她。
她坐到副驾,于戡扳过她的脸,去亲她的嘴。谭幼瑾感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蛮力和遏制不住的欲望,仿佛亲吻只是一个前奏,她拍拍他的手:“先回去好么。”于戡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比谁都喜欢你。”
她比谁都知道。
谭幼瑾打开车窗,让外面的空气进来。她目光盯着窗外,直到外面的风把她耳根的红给吹散了,她才有余心去想今天的事。
于戡近来的经济状况很可疑。她原以为于戡换这车不过是喜新厌旧,自己的旧车开烦了,卖了,买了辆别人的旧车开。现在她有点儿怀疑,这车不一定是买的。
谭幼瑾心里拿不准,故意问道:“你这辆车长租的话一个月租金多少?”她边说边去观察于戡的表情,在他脸上发现一种被看穿的错愕。她很确认这辆车是他租的。如果是他买的,不会是这种反应。
但于戡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绕到了她身上:“这车可能不太适合你,等你驾照下来,我再帮你选一辆。”
如果她不是很早就认识他,她很难不把他当成一个假充有钱人的骗子,把租来的豪车充作自己的。他们那次断交很不愉快,但至少她知道了一点,于戡不屑骗她的钱。
她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又增加了婚庆业务?”
于戡依旧嘴硬,说他是观察生活的同时顺便挣钱。重点还是在为创作积累素材,赚钱只是顺带的。
怕她不信,于戡又补了一句:“我现在不缺钱。”
谭幼瑾“哦”了一声,并没有戳破他的谎话。他在努力地骗她,她却为他感到有点儿心酸。她带着笑看窗外,竭力表现得并没有看出来他在说谎。
于戡没问他之前问的问题,谭幼瑾和他一起走,就表明了态度。
但是谭幼瑾还记得,进到家,于戡顺势抱住她,蹭她的脸。谭幼瑾拿手指去描摹他的轮廓,手指停在他的鼻子上,“你这样好看,简直让我有自卑感。”
面对夸奖,于戡远没有谭幼瑾熟练,谭幼瑾每次都跟听惯了赞美似的,很熟练地笑纳并且说谢谢。他抓住谭幼瑾的手指头狠狠咬了一下,好像谭幼瑾在说不疼不痒的客气话。
谭幼瑾踮起脚摘掉于戡的帽子,去抚平他的头发,她把他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把他的眼睛当镜子照,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吗?”
谭幼瑾的电话铃声响时,于戡的手去自己背后找谭幼瑾的手,她刚才环抱他的手不像之前那么紧了。他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指挤入谭幼瑾的指缝,与她手指交叉,他本来轻轻地吻着她的嘴角,此刻蛮横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狠狠堵住了她的嘴,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但是于戡始终拗不过谭幼瑾。他像以前一样,看着谭幼瑾拿着手机走进她的卧室,关上了门,把他隔绝在了门外。
周主任忍不住在电话里质问道:“你和于戡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幼瑾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不去理自己发烫的耳根:“就您想的那回事。”谭幼瑾从不怀疑她母亲的想象力。
她这样坦白,周主任准备的话反而失去了用武之地。
周主任省略了所有的委婉词汇,毫无修饰地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之前给你介绍那么多人,你一个人都不见。”
谭幼瑾笑,声音比平时高了些:“他哪点我都看上了。”
她停顿了一下,恢复了原来的声调:您给我介绍的那些人,我也不觉得他们会对我本人多感兴趣。至少于戡不会因为您能辅导未来孩子的功课选择和我在一起。”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怎么可以不考虑对方父母?”周主任很自信自己选择正经男人的眼光,此刻被质疑,有些恼怒,“于戡不考虑,那是他根本没考虑过跟你长远发展。你也不小了,没多少时间陪他浪费。你不会真以为于戡会和你结婚吧。”不小但也不够老,如果再老个十岁二十岁,浪费也就浪费了,反正不像现在是结婚生育的黄金期。
谭幼瑾反问:“他就算真想和我结婚,您也不会满意吧。”
周主任当然不满意,她可不想和于戡父亲那样的人做亲家。不过她不屑道:“要是他真跟你求婚,我倒高看他一眼,就怕你看错了他。”除了自己的女儿,周主任尊重任何女人不结婚的自由,反正对她毫无影响;但是一个男的如果谈恋爱从不考虑结婚,周主任马上会在心里认定这个男人缺乏责任感,一点儿都不靠谱。
“您为什么认为我对结婚有执念呢?我做别的事,都想要一个结果,但偏偏这件不是,光和他在一起我就很快乐。”
周主任自认很熟悉这类恋情的套路:“为什么现在这么多年轻男人为什么喜欢比他们大的女人谈恋爱?不就是不愿意承担责任罢了。连不结婚都有现成的理由,遇到你这种人,更是连借口都不用找。”
谭幼瑾笑,周主任法制节目看得不多,真能靠感情从女人手里骗到大钱的男人,未必在长相年龄上有什么优势,但一般都打着想要结婚的幌子。只有假称是长期关系才能骗取长期投入。
“您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当成一个受害者。无论年龄还是阅历,我们俩里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被骗,那应该是他吧。”
“男人和女人怎么一样?”
“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对我现在的感受负责。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觉得是浪费。反正没有他,我也不会选择别人。”
“你真是……”剩下的四个字“鬼迷心窍”周主任没说出口。
“我不希望您干涉,如果您非要介入这件事,我依然爱您,但是我永远不会尊重您了。”自从她成年后,对父母说“爱”仿佛都成了艰难的事,但她一直感谢母亲的付出。她觉得她爱母亲,也该让她知道。
周主任愤怒和震惊交织在一起:“就为了一个男人?”
“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好坏我完全能对结果负责。”谭幼瑾深吸一口气,反问,“这么多年,我有做错过一件事,让您给我收拾过烂摊子吗?”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谭幼瑾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避免行差踏错,对安全感的过度追求,就是为了不让她的母亲有机会说出“如果你要是听我的,就会……”她不光没让母亲收拾过烂摊子,连做错也不太敢。即使她选择了一条与母亲的期待截然相反的路,她也一刻没有停止过向她母亲证明自己。但现在,她厌倦了这种证明自己不出错的游戏。
没有两个字,周主任没有说出来。但事实上确实是没有。从对话一开始,周主任没有停止过震惊,女儿上大学后他们关系并没以前那样紧密,一个人十多年有很大的变化,她对女儿的印象始终是十多年前的,不合群,轻信别人容易被人骗。但事实上,女儿脱离她庇护的这些年并没被人骗过,事业也正常发展。
“我从不来觉得您是要控制我,您只是把我当成了您人生的一部分,觉得我做错了选择您就会受害、就有收尾的义务,为了能够掌握您自己的人生,您必须按照您的标准时刻纠偏我。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完全能对我自己负责。”谭幼瑾很了解她的母亲,但她的母亲却不太了解她。
两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还是周主任先开了口:“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种事?算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你以后要是觉得不靠谱,也没必要强撑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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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依旧发前一百。马上就结局啦,再不发就没机会了。

◎装阔◎
教师节, 周主任收到了两个快递,一个收件人是她,一个是老谭,都是于戡寄来的。她的快递拆开是一支钢笔。看品牌, 如果不是于戡买假货糊弄她, 那还是挺破费的。和钢笔一起来的还有一张贺卡, 称呼她为周老师,倒不过界。
她对于戡虽不满意, 但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在那里, 知道越反对反而越把这俩人推到一起,一心只想着抵抗外敌的人会暂时忘了内部矛盾。倒不如不干涉, 静等着他们内部出问题。两个家庭背景年龄阅历都不一致的人出矛盾是迟早的事,她只需要等着, 做一个先知的慈母就可以,到时谭幼瑾自会钦佩她的先见之明, 也不会影响母女关系。当然周主任选择这样被动的等待也是无奈之举, 就算女儿撞了南墙自会回头, 也接受得起撞南墙的代价, 但她更希望女儿能够听她的建议, 不必撞南墙就直接走在康庄大道上。但谭幼瑾拒绝她介入,她也只能等着女儿自己清醒。
看到钢笔的一瞬间, 周主任首先怀疑这是女儿送的, 为于戡讨她的好。据她对于戡的有限了解,他也不像是个懂礼数的人, 转学这么多年从没在教师节给自己寄过一张贺卡, 连短信都没发过一条。谭幼瑾和他的关系连长期关系都未必是, 于戡会花钱来讨好她?她甚至觉得像于戡这种根本不尊师重教的人心里根本不会有教师节这个概念。但这节日对她们一家三口很重要, 小时候女儿给她和老谭过,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要过这个节。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谭幼瑾假借于戡之名送她的。
谭幼瑾接到周主任电话的时候刚出办公室,她和于戡约好十分钟之后于戡来接她一起去吃饭。
周主任没有直接戳穿女儿,省略了前情,尽量对女儿表示共情:“你希望你们的感情得到父母的祝福,这我完全能理解。但是作假就没意思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假装他是,时间长了,你难道不痛苦吗?”
谭幼瑾实在不知道母亲会突然说这些:“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周主任以为女儿在装傻:“你送的钢笔我很喜欢,如果你能署上你的真名,我会更高兴。”
“钢笔?您是不是弄错了?”她上次送她母亲钢笔还是几年前她母亲生日的时候。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为这种人不值得。”
周主任说话一向直白斩截,现在为了照顾女儿的心情故意不把话说得遮遮掩掩,以至谭幼瑾花了三分钟时间才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还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这礼物是于戡送您的,我完全不知情。我不会把差不多又贵的礼物送您第二次。如果他征询我的意见,我会让他只送您一张贺卡,省得增加您心理负担。。”
她觉得于戡实在是幼稚,就因为周主任怀疑他子承父业吃女人软饭,所以他要送她高价礼物表明他不是那样的人,明明他现在经济状况也不怎么样。于戡问过谭幼瑾她母亲对他的印象,她不愿让他尴尬,就说不错,她母亲真实的评价于戡绝不会想听,但她觉得于戡其实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真的是于戡送的?”
“您觉得哪个傻子会花高价买礼物送您,署别人的名字?”谭幼瑾心里笑话于戡,这样逞强能证明什么呢?他榨干自己的精力赚钱送人礼物,名字写得清清楚楚,可她母亲却毫不相信。
“他送这礼物是什么意思?你们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周主任说完马上声明自己无意介入他俩,“你别误会,我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们的关系,决定了我怎么处理这礼物。”周主任在探女儿的口风。如果不是长期关系,于戡何必送她礼物?周主任心情很复杂,她当然不想于戡做她的女婿,可是于戡如果只是和谭幼瑾随便处处,完全不想结婚,她更无法忍受。
“您不用想那么多。这礼物,您要喜欢呢,就留下,不想收的话,交给我我还给他。他应该也能明白您的意思。”她不需要母亲违背本心接纳于戡,只要不干涉就可以。
周主任还是不能十分相信女儿的话,她此时想着把礼物直接退回去就丧失了介入这件事的契机,便换了口气:“这礼物太贵了,不过直接退回去也够不礼貌的,毕竟这是于戡的一片心意。你找个时间,我请你们吃饭,也顺便谢谢他。”
“您?请他吃饭?”谭幼瑾了解自己母亲,她不会因为一个礼物就对他扭转印象。
“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谭幼瑾提醒母亲:“我对于戡说,您对他印象很不错。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说了谎。”
“你对他这么说?”她对于戡印象不错?要是她光从节目里看到于戡,没准会对他印象不错。偏偏她认识他太早了,了解他家的根底。周主任莎剧看多了,越发觉得谭幼瑾在两头做戏,对于戡说她对他印象很好,假借于戡之名送她礼物骗她以为于戡想发展长期关系。周主任假装不知情,笑着说:“他主动表达善意,即使出于礼貌,我也不可能当面让他难堪。我只是想谢谢他,你不会这点都怀疑妈妈吧。”
“我当然不怀疑您这点,我更不怀疑您之前说的不干涉我俩的事。您一向说话算话,我从不怀疑您说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母亲不要食言。
周主任接收到了谭幼瑾传达的信息,昧着自己的心意笑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说了算,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把把关。”她此时早已恢复了理智,当局者迷,她兼职做学生德育工作多年,却在自己女儿身上犯了错误。对于母亲介绍的和自己找的人,大多天然会偏向她自己找的那个,即使不好也要辩护,尤其对于一个十几岁就走出家庭闹独立的人更是如此。一味地说于戡不好只会激起谭幼瑾的逆反,愈发要证明他好,毕竟否定于戡就是在否定谭幼瑾识人的能力。周主任决定收敛起自己的不满,于戡不好,那就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谭幼瑾比约好的时间迟到了两分钟,于戡已经在那里等她。她进到车,发现了于戡送她的礼物。她取出花里的卡片,正面是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在笑,阳光很好,短暂地在照片上为她塑了个金身,背面一行字祝她节日快乐。这还是于戡第一次祝她教师节快乐。周主任怀疑礼物不是于戡送的,倒也有那么一点儿理由,他好像从不把这个节日当回事。以前她是他挂名老师的时候,他甚至没给她发过一条祝福短信。她坐在副驾,于戡载她去一家人均消费很贵的餐厅。
谭幼瑾主动提起礼物的事:“你送我爸妈礼物,怎么没让我帮忙参谋一下?”
于戡笑:“我怕你选得太好,他们不相信是我送的,以为我冒了你的名义。”这离真相有点儿距离。事实是,他在这方面很了解谭幼瑾,大概除了谈婚论嫁,谭幼瑾不认为任何有和对方父母联系的必要,而现在,她并不认为两人到了那阶段。他自己也对联系周主任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他觉得他至少应该向谭幼瑾的父母表明,这段关系对他很重要。
他知道周主任一向对他没什么好感。他能转学到附中还是周主任帮的忙,周主任是他爸当时女朋友的老同学。周主任一直认为她对他们父子俩的事很有话语权。周主任直白地看不起他爸,看向他的目光也很意味深长,好像在十几岁的他身上就看出了以后占女人便宜的潜质。他爸分手后,他坚持转了学。如果周主任和谭幼瑾没关系,那她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甚至不觉得被周主任欣赏是什么好事。但是有谭幼瑾这一层,他希望周主任至少不要太讨厌他。如果她母亲一直认为她和一个烂人在一起,并且谭幼瑾就算不受影响,应该也不会多开心。
谭幼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母亲现在还认为于戡送的礼物其实是她送的。
谭幼瑾提议去另一家餐厅。一家她觉得不错,人均消费却低很多的餐厅。
“咱们下次下去。今天还是去这家,定金已经付了,不去就浪费了。”
路口红灯,谭幼瑾的眼睛盯着那抹红,等红变成绿,她看着窗外的人群话却是对于戡说的:“你不觉得你对我有些生分吗?我带你去的那些小饭馆,我很少带别人去,因为环境太简陋,要是不喜欢菜的口味,很容易以为我为省钱故意怠慢。但我知道即使你不喜欢,也不会这么看我。但你对我好像没这种信任,好像你选一个没那么贵的地方,我就要怀疑你的诚意。”谭幼瑾也不觉得于戡多喜欢这些高价餐厅,如果他手头宽裕,贵的便宜的无所谓,但是现在他的消费能力明显高过了他的经济水平。
她一开始觉得于戡并没怎么受他父母的影响,毕竟于戡做事和周主任描述的他父亲很不一样。现在她发现于戡其实受他父亲影响很大,矫枉过正也是受影响的表示。而她直接激化出了他的这一面,换一个人相处,他未必这样。她长他几岁,她家又熟悉他爸的历史,为了证明不图她的钱,反而每次一定要抢着买单,明明钱上紧张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送她贵重礼物,现在这送礼名单还加上了她父母。
“我从来没这么想你。”于戡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必想着为我省钱。”
他在钱上受的挫折大多是谭幼瑾带来的,虽然谭幼瑾完全无意使他感到压力。只有当着她的面,他才会觉得没钱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她最开始投资他的时候,他用她的投资用得很理所应当,觉得把短片拍好就算很对得起她。随着他向她投注的目光越来越多,钱也开始有了别的意思。但谭幼瑾却没变化,自始至终把他当成一个没什么钱的穷学生。他帮她带杯咖啡,她都要把钱转给他。花穷学生的钱是件很有道德压力的事,每一块钱都让她觉得烫手。
“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一个人只有一百块,还要拿走他九十九块,你会因此觉得你自己不善良。但是有一千万给你花五百万,你会觉得刚刚好。我希望你觉得刚刚好。”
谭幼瑾的眼睛看着窗外不动,好几年前,她、于戡还有其他几个学生在一起聊天,一个女生说男生最重要的是对她好,不需物质上多丰盈,只要“一百块给她花九十九块就可以。”那女生突然把话题抛给了谭幼瑾,问她怎么看。谭幼瑾当时说:“一个人只有一百,我还要花他九十九,我会觉得我不善良。”女生以为谭幼瑾在批评她,很是尴尬,但谭幼瑾接着加了一句,“不过,有一千万给我花五百万,我可能会觉得刚刚好。”这句加上之后,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笑话,“善良”的人不和只有一百块的男人谈恋爱,只花有钱人的钱。
“那其实是一句玩笑话。”她没想到于戡还会记得,记得还当了真,所以不肯对她说实话。于戡不是一百块钱给她花九十九,他是用这一百块钱给他租来的车加油,开着这车去接私活儿,然后把接活儿挣来的钱全都花在她身上。
“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于戡觉得这玩笑话至少有一半是真心话。他有点儿怀疑谭幼瑾知道他现在的经济状况了。但于戡并没改变他车子行驶的方向,按照计划带谭幼瑾去了他预定的餐厅。
【??作者有话说】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 于戡从未让谭幼瑾买过单,这次也不例外。
短期关系并不需要太坦诚,过于坦诚反而会损害快乐,但回家路上, 谭幼瑾很希望于戡能够更坦诚一些, 她问于戡:“你是想让我了解全部的你, 还是只了解你觉得好的那部分?”
谭幼瑾这次她主动把选择权交给了于戡:“无论你选哪个,我都可以, 不过你的选择决定了我对待你的方式。如果你只想把你觉得好的一面展示给我, 那么出于礼貌,我也不好把我的缺点暴露给你。”
于戡对于谭幼瑾的话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他第一时间感觉一定是他的经济情况暴露了。这感觉很像是当年他抢着买单结果付款时显示余额不足。
谭幼瑾盯着于戡的侧脸,等着他的回答。外面很吵, 一个司机因为超车问题问候另一个司机的家属,主要是对方的母亲, 然后开始彼此问候, 其中一个因问候语匮乏忍不住骂道:“嘴这么脏, 你他妈的没妈吗?有种下来!”
于戡从他母亲那里受到的最深刻的教育是, 一个男人要给他的爱人买单。他的母亲通过多年来对他父亲在经济上不作为的羞辱, 在他的脑子里灌注了这一观点。但于戡不知道,一个母亲对丈夫的要求和对儿子的要求很可能并非同一标准, 世事弄人, 她的前夫并没被她的羞辱改变,真正被她影响的是她的儿子。
如果谭幼瑾只是单纯地认为他穷, 因穷看不起他, 于戡反而会释然, 这样一个人他也不在乎她想什么;但是偏偏谭幼瑾会因他穷而体谅他, 当年她对他的爱意视而不见,却对他的窘迫有敏锐的觉察,那次他因余额不足没法马上付款,谭幼瑾意识到了他的尴尬,为了平衡他的尴尬,马上举了她自己的一件尴尬事。他宁愿她钝感一些。
于戡从不觉得表现得比自己实际更有钱,是在骗谭幼瑾。只把强大的一面展示给自己的爱人,可能是怕暴露脆弱困窘会磨损爱人对自己的爱意;也可能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理所当然要把最好的一面给人,坏的自己消化。于戡是后者,即使谭幼瑾知道他窘迫也不降低对他喜欢的浓度,他也不觉得有让她知道自己的必要。他的快乐分享给她,会指数增长;他的不快让她知道了,也会指数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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