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时自带滤镜—— by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4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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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向谭幼瑾展示自己好的部分,却想了解她更多:“你所谓的缺点,可能在我眼里是极大的优点。你不能替我决定,剥夺我对你优点的知情权。”
谭幼瑾笑:“你嘴里哪来的这么多漂亮话?”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一句漂亮话也不会说。她出钱投资他拍短片,让他学会控制成本,他很不客气地反驳她,完全不在乎她是否会撤回她的投资。
“我真这么觉得,不一定只有难听的话才是真话。“
谭幼瑾反问他:“那你凭什么认为你所谓的缺点在我眼里不是优点呢?”
于戡突然笑了。甲之蜜糖乙之□□,高矮胖瘦都有固定受众,敏感的另一个说法是感知力强,钝感可以说成是心宽。如果谭幼瑾因他而生了强烈的嫉妒心,他反而会很高兴,认为这是爱他的缘故。一个人认知里的缺点,在另一个人看来可能就是颇具吸引力的特点。但是缺钱好像就只是缺钱。
于戡努力对自己的问题轻描淡写:“相信我,我只是暂时遇到了一点小困难,很快我就会解决。”
谭幼瑾没有再追问下去,于戡已经给了她答案。她说过选择权在他。
于戡收敛了她可能会不喜欢的边边角角,尽可能表现得像个为她专门打造的标准情人——一个温柔的人。但离得这么近,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他的本相。他总是忍不住咬她,一开始很轻,但最后总是留下一个个印子。他在她身上尽可能留下他的印迹,但他说的话却很温顺,他对她说:“我是你的,你要我么?”他的眼神是另一种意思,不要也得要。
于戡等谭幼瑾睡下,后半夜又开车回工作室剪他的片子。前几版剪辑他都不满意。他一连几天都待在工作室,只每天跟谭幼瑾通话。谭幼瑾倒很关心于戡的片子,不过一句都没问过。她既怕自己被爱迷昏了理智,远离客观,评价电影时不是想这电影好不好,而是想为了这片子导演费了多少心有多少天不睡觉;又怕直接看出了不好,生活和工作扯在一起的后果是,对一个人工作上的否定很容易被理解为对整个人的否定。和同行业的人恋爱就是有这点坏处。
于戡这样忙,谭幼瑾正好帮他拒掉了周主任的约饭邀请。又不是谈婚论嫁,谭幼瑾不觉得有见面的必要。而且周主任请于戡吃饭,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感谢他。
周主任因为谭幼瑾的拒绝更加断定礼物是谭幼以于戡之名送给她的。
于戡接到周主任电话的时候,刚往嘴里灌了大半杯咖啡,他这几天睡眠时间从不超过四个小时。他按接听键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周主任主动联系他并不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自从他知道周主任是谭幼瑾的母亲之后,就莫名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他没等周主任自报家门,就主动称呼她为周老师。
周主任倒有点儿意外,她还以为这寄件人的手机号是谭幼瑾的另一个号码,没想到真是于戡。但她还是不太相信礼物是于戡送的,继续试探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钢笔的玫瑰金笔尖很漂亮。”她故意说错了一个细节,如果礼物不是于戡亲自选的,他很难注意到这里面的问题。
“但我送您的钢笔应该是白金笔尖。”
周主任几乎要相信这礼物真是于戡送的了,她做恍然状:“是白金笔尖,我明明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说错了。”如果礼物真是于戡送的,周主任倒有点相信于戡想要发展长期关系,只是随便谈谈只会刻意躲着她,哪会特意送她礼物?可如果礼物真是于戡送的,那么谭幼瑾为什么会拒绝她吃饭的邀请?如果女儿真把于戡纳入了长期规划并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好,难道不应该希望于戡和她见面破除她的偏见吗?除非于戡有别的问题。
因为确认了礼物是于戡送的,周主任马上决定这礼物不能收。她既不把他当作未来女婿的合适人选,当然不能收他这么贵的礼物。周主任没在电话里提要退礼物,反而直接向于戡发出了吃饭的邀请。
出乎周主任的意料,于戡答应得很爽快,主动提出这顿饭他来请。周主任觉得蹊跷,于戡想要和她见面,反而是谭幼瑾在拒绝。她此前一向觉得谭幼瑾把这段感情看得很要紧,是于戡不做长远打算。
于戡晚上和谭幼瑾通话的时候,特意提到了这事:“这周日,我请你母亲吃饭,你觉得哪家馆子比较好?”
“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步。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第三人怎么看并不影响咱们的关系。”谭幼瑾不认为于戡会喜欢自己的母亲,他这么主动示好当然是因为她。但即使这样,不过换来了一个周主任对他进行家庭访问的机会。
“但以后总要来往的吧,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见。”
“一辈子?”谭幼瑾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倒是很有诱惑力。
谭幼瑾在心里笑于戡,实在太像一个情感骗子。谭幼瑾长期看法制节目,发现一个男骗子想要通过情感骗女人,通常会使用两件套:假装有钱;假装想要长期关系。一般后者更通俗的表达方式是想要结婚。她自己对结婚并无执念,她从母亲的表现发现,确实是很有些人把想结婚当作一种极大的诚意和爱意。即使周主任并不想于戡成为她的女婿,攻击两人的感情自认为最有杀伤力的一句也是,你以为他想要和你结婚?
谭幼瑾觉得自己完了,面对一个骗子,她想的不是这骗子会不会伤害她,而是戳穿这骗子的谎言,会不会伤害这骗子。她不忍心,但周主任一定非常忍心。于戡的骗术不算拙劣,但要存心找他的漏洞,也不是找不出。这些漏洞最终都会成为周主任论证于戡家“上梁不正下梁歪”。
和周主任通话时,谭幼瑾问:“您又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吃饭呢?他要是误会了您打算怎么解释?”
周主任试探道:“要是你们有长久打算的话,现在见见面也正常。”
“如果您觉得长久打算是结婚的话,那我现在确实没这打算。”
“到底是你没有还是他没有?”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不过既然他送您礼物,还主动请您吃饭,可能是有一些吧。但我是真没有。我不光不想和他结婚,我也不想和任何人结婚,我不觉得我能付起结婚的责任。除掉赡养父母,我不想照顾任何人。如果我结婚了,对方贫穷或者疾病,我想做的只有分手。”
周主任对女儿表达的感情观简直根本不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陌生人有苦难你看不过去都要帮一帮。”
“那都不过是举手之劳,长期的被依赖我可受不了。”
“你跟于戡也这么说?”周主任一时失语,她不觉得哪个想正常发展一段感情的男人能接受这番言论。在这方面她很老派,认为夫妻间有彼此扶助的义务。婚前睁眼,婚后认命,是周主任的择偶哲学。为了避免婚后陷入那种悲惨境地,周主任认为婚前一定要擦亮眼睛选择健康有前途的男人。但如果这个健康有前途的男人婚后不那么健康也没那么有前途了,还是要共患难的。怎么可以一有困难就跑开?周主任不信女儿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个理由确实能解释谭幼瑾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谭幼瑾笑道:“谁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留一点儿体面。我没想到我不说清楚,他就误会了。不过您也说过他年轻熬得起,陪我熬一熬也没什么。”
周主任深吸一口气,她勉强先相信女儿就是这么想的,但她不能接受女儿对婚姻的理解:“为什么不会一起变得更好?你说的这些糟心事儿发生概率并不高。再说夫妻间是彼此照顾,你虚弱孤单的时候,也需要人来陪伴照顾,这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周主任一时忘了女儿现在交往的对象是于戡,目前如果考虑结婚,也只能是和他。但现在她只想纠正女儿对结婚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见面◎
周主任追到节目最后一集, 发现女儿之前确实没骗她,节目开始时,谭幼瑾是单身,节目结束时, 依然是。他们确实没因节目在一起。谭幼瑾因为拒绝于戡还引发了一些追求公平的人士对她的不满。公平派观众怀着朴素的价值观认为, 一分耕耘就该一分收获, 感情也应如此,因于戡的痴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有人在弹幕上质问谭幼瑾:你这个人难道没有心吗?既然一脸对恋爱不感兴趣, 为什么要来上恋综?
微表情派则通过各种面部表情分析为谭幼瑾辩护,此派认为谭幼瑾早已芳心暗许, 只是面硬心软。因为谭幼瑾现在和于戡在一起了,周主任仔细阅读了这一派的分析, 越看分析越相信两人在节目里已经彼此有情。周主任把于戡和女儿在节目里的cut看了两遍,倒没发现于戡有什么她无法忍受的缺陷。
和周主任见面这天, 谭幼瑾发现于戡气质和之前不大一样, 他今天这打扮气质让人勉强相信他每天会按时上下班, 之前他给她的感觉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坐班。
于戡为了见周主任还特意买了件新衬衫, 他衣柜里一水的黑白灰的T恤里仅有的一件衬衫, 因为许久不穿皱巴巴的。他把自己努力打扮得像是周主任眼里的谭幼瑾同龄人。
这次看女儿和于戡一起,周主任倒没感觉两人有什么太大的不般配。
周主任昨天受了点刺激, 竟发现了于戡的一样好处。去年有人要把一个二婚的四十岁男人介绍给谭幼瑾, 那男人的履历确实很漂亮,但周主任觉得男的事业再成功, 年纪到底大了些, 超过了她能接受的五岁年龄差, 还是二婚, 问都没问女儿,直接拒绝了。这位“青年才俊”很快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结了婚,昨天介绍人特意跟周主任提起这女孩子现在怀孕了,又说二十来岁正是女人的生育黄金期,过了三十身体就开始下降……本来周主任一直跟谭幼瑾宣扬这一套,但此时从别人嘴里听到,周主任觉得极其刺耳,对方很清楚她的女儿过了三十还未结婚,当她面贬低她的女儿就是在贬低她,她顺着那人的话接道,既然三十岁能力就开始下降,那男人都过四十了,是得抓紧要孩子。
周主任回家跟老谭抱怨,二十多岁的男人都不嫌你女儿大,四十岁的男的也好意思。老谭也生气,但对着周主任说:“你之前也不这么说小瑾吗?现在才知道这话难听。你这人,自嘲可以,但有人要附和你,你就要翻脸了。”周主任从不自嘲,她反驳道:“我可从没在外人面前说过咱们女儿的任何不好。”
老谭这次休假,本想要和她一起来,周主任直接拒绝了,“咱们都来,搞得像见家长一样,八字都没一撇。”
谭幼瑾听着于戡对周主任的客套话,仿佛身边坐了另一个人。
周主任先是感谢了于戡的好意,经过谭幼瑾之前的提醒,她问题问得很委婉:“后天就中秋节了,一般中秋节你会和父母一起过吗?”
“我自己过。”于戡知道周主任问题旨在于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他也没遮掩,“我母亲再婚后想过新生活,不想和过去有太多牵扯,我们现在很少联系;至于我父亲,现在也有他自己的新家庭,我们交集不多,我一般不太去打扰他。”
他说得很坦白,一句谎话都没说,但又不够坦白,因为没有一点细节,连她母亲是否和他同一城市都没说。周主任心里说这算是一个什么家庭,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父母,然而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出于礼貌,以及女儿在这儿她甚至没追问她想要了解的细节。周主任笑着问起于戡的工作:“我听人说,你现在在给人拍婚礼。”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主任的亲戚。她猜于戡工作不会太顺利,才会去拍婚礼赚钱。不过到底是自力更生。
于戡没解释他为什么去拍婚礼,只说:“就那一次,没想到那么巧。”
“哦,那你还在拍网络电影?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有只在网上放的电影。我这个人过时了,对新兴事物不太了解,只在电影院看电影。我本来想了解一下你的作品,但是屏幕一小,就觉得不适应,所以现在还没看。”
周主任这话不知是外行,还是故意羞辱。于戡的片子不在院线放当然不是因为他不想。谭幼瑾本能地想让这个话题滑过去,她还没说话,就听于戡说:“我也这么觉得,等以后我的电影上了院线,我再请您去看。”
周主任自认很有问问题的技巧,问得委婉而不露骨。她委婉地问了于戡有无不良嗜好,有无负债,有无家庭遗传病。
谭幼瑾本想阻止母亲,如果于戡的父母这样问她,她会马上拿包走人。但于戡比她的涵养好很多,每一个问题于戡都准确提炼出了周主任的意思,并尽可能简练地给出了答案,关于他自己的情况,于戡说的全部是实话,不好的略去了不提。
周主任主动跟于戡谈起了她的感情观,笑着试探道:“像我这一代人,年轻时同人谈恋爱都是奔着一辈子在一起。现在的年轻人好像开放多了,大概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太古板。”
于戡回道:“我和您的想法一样,我和人谈恋爱也是奔着一辈子在一起。”他说完看向谭幼瑾,谭幼瑾沉默,比她年轻的比她年老的都比她想得长远。当着第三人的面,听于戡表白,竟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当着摄像机,听于戡表达对她的喜欢,她倒没这种感觉,那时候总觉得有点儿假。其实于戡那时候当众对她说那些话也没那么自然,但那些话换个地方她又不会听。
于戡看着谭幼瑾继续说:“更正式的话我想放到另一个场合再说。现在说太随便了。”他一直有长远打算,但求婚这种郑重的事他还是想等他经济情况更好之后再提。
周主任终于相信,两个人中更不愿结婚的是谭幼瑾。但是谭幼瑾给出的那些不想结婚的理由,周主任觉得并不足够说服她。
她笑着问道:“你们平时在一起消费是AA?”仿佛“九斤老太”附身,周主任开始把女儿不肯结婚的理由完全归结于世风日下,男人一代不如一代,见惯了老谭工资奖金津贴全部收入上交,回到家就尽量承担全部家务,是轻易瞧不上一般男人的。她给女儿介绍的那些男人,也未必做得到。但是看不上她介绍的,却选了于戡……选于戡,但是不想结婚,周主任猜大概是谭幼瑾的理智战胜了情感,知道于戡是一个不适合结婚的人选。
于戡对这个问题并不觉得意外。刚从苏颦嘴里知道周主任是谭幼瑾的母亲,且周主任对谭幼瑾的影响很大时,他刻意躲过了中午和谭幼瑾的那次见面,明明那时候他每天都想见她。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想要更有钱,没钱这件事变得难以启齿。那时候即使谭幼瑾爱他,他也会觉得难以启齿,因为他,让她母亲怀疑她看人的眼光。
谭幼瑾抢在于戡前面说道:“我们在一起,从来都是他主动买单。我偶尔要买一次单,他简直要和我吵起来。”她特意改变了对母亲的称呼:“周老师,请您告诉您这位曾经的学生,即使他不是每次买单,也不会有人认为他小气。我的话现在缺乏效力,还得您亲自说。”
谭幼瑾无意在母亲跟前展示她多么欣赏一个男人,她不喜欢这种戏码。她根本就不赞成这次见面。但今天于戡为她坐在这里,她就不能让他受委屈。她突然想让他知道她不公开他俩的事绝不是觉得他丢她的脸。
她玩笑似的对母亲提起他们当年:“我光明正大地投资他的短片,不知怎么就有了传言,他不想被别人以为他骗我的钱,把我的投资一分不少还给了我,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得多看不起我智商的人,才会认为我会被他骗。我很不欣赏他这一点,别人怎么想他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怎么想他更重要。”
她目光转向于戡:“你低估了我对你的信任,不是一件事有了好结果我才会相信你的能力。如果这样,我当年也不会投资你的片子,毕竟钱花完了才能看到成片。而且,别人怎么看你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我没那么没主见。我比谁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主任莫名觉得谭幼瑾最后两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谭幼瑾表面上批评于戡,实则是在维护他。周主任从没见谭幼瑾在自己面前这样维护一个男人。从来都是她推销哪个年轻男人,谭幼瑾当听不见。她来之前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她本来是找于戡的漏洞,此刻却被迫在听女儿说于戡多么靠谱。
周主任对于戡算不上满意,他的短板很明显,比如他的家庭、他的职业以及他的年龄。但除去这些不能改变的东西她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他不轻浮也不油滑,除去他父母的部分,她问的那些关键问题他既不躲闪,也不避重就轻,都算坦白地答了。他是一个想长久的态度。
周主任今天带来了于戡送的礼物,她本来想趁这个机会还给他,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此刻她却犹豫了。她无法把于戡从女儿的生活里驱逐出去,就算真驱逐了,女儿也不会接受她介绍的男人,除非她能接受自己女儿一直单身下去。最后周主任决定,礼物暂时收下,未来如果两人分了再还给他。
这顿饭于戡买的单,谭幼瑾没说什么,倒是周主任对此表达了不满:“说好是我请你吃饭,你这样我更不好意思说你礼物了。”
谭幼瑾知道母亲说的是真话,但是如果于戡不买单,周主任恐怕也会有别的不满。
周主任的车限号,打车来的。于戡坚持开车送周主任回家。周主任觉得这车对于一个兼职婚礼拍照赚钱的年轻人过于奢侈了。她倒没想到于戡的车是租来的,第一时间觉得这是他父亲送他的。她以自己的心揣测于戡的父亲,总觉得他会在经济上资助自己目前唯一的孩子。如果她不了解于戡的父亲,她会觉得于戡接受父母的资助很正常,偏偏她了解。如果于戡花他父亲的钱对自己大方,她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周主任不好问得太露骨,只好迂回道:“现在去4S店看车,导购动不动就推荐分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风气。你买这车的时候,导购有跟你推荐分期吗?”
谭幼瑾希望于戡对自己能够更坦白,此时却怕周主任看出他没能坦白的部分,让他难堪。她抢在于戡前面问周主任:“您准备买辆什么车?”
“你不是马上要拿驾照了吗?我和你爸商量买辆车送你。“周主任不甘心话题被岔开,貌似随意地把话头转向了于戡,“诶,小于,你这车是自己买的还是父母送的?”
“我租的。”于戡知道谭幼瑾已经识破了他,他再当着她的面掩饰就没意思了。于戡下一句话是对谭幼瑾说的,“等你拿到驾照,咱们多租几辆开开,看你喜欢哪个。”
于戡不忍心周主任绞尽脑汁迂回提问,直接赠送给了她许多答案,包括房子是他分期买的,贷款是他自己在还。
于戡这么直白,周主任反倒沉默了,好像她并不是很关心这些问题的答案。
等把周主任送到小区,谭幼瑾让于戡先回去。她说她想和母亲再待会儿。
“于戡看起来比他爸靠谱。不过,”周主任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女儿,“恋爱初期的表现可能只是鱼饵,长时间相处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色。你还是要多考察一下。”
谭幼瑾笑道:“要没考察过我能和他在一起吗?”
“结婚和恋爱的标准完全两码事。”周主任截断了谭幼瑾的话,“别说你不准备结婚,你现在年轻,觉得自己一切都可以,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可你老了……”
谭幼瑾反驳道:“老了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您又不是不知道男女的平均寿命,最后走的大半是老太太。”
“可于戡比你小……“于戡再怎样,这个年龄和身体以后也轮不到谭幼瑾照顾。但她说到一半就把话咽了回去,这样说好像一定要撮合他俩。
谭幼瑾听到这忍不住笑了:“人也不能太自私,我这人比较崇尚公平,我不想照顾别人,也不想麻烦别人照顾我。”相比病了没人照顾,她更怕病了麻烦护工之外的人长时间照护她,那关系太沉重。她小时候生病受母亲请假照护都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
【??作者有话说】
本章前一百评论有红包,明晚见。

中秋节这天晚上, 谭幼瑾和父母一起在阳台赏月吃月饼。
周主任见缝插针地宣传她的理论:“人还是要成家,否则像我和你爸这个年纪一个人过节实在是太寂寞。一家人在一起多么好。”但她对于戡还不是十分的满意,并不觉得女儿应该在这棵树上吊死,马上补充道, “不过选择和谁成家还是要好好考虑,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对于母亲的说教, 大多时候谭幼瑾并不反驳,只是沉默, 任它滑过去。她吃着月饼, 想到了不用到某个年纪就一个人过节的于戡。她不是个特别有节日仪式感的人,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过节有多凄惨。但是想到于戡中秋节可能一个人, 她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陪他。
老谭一向觉得女儿无意婚恋,和自己长时间缺席家庭生活有很大关系。因为自己总不在家, 所以女儿觉得婚姻可有可无。听到周主任这么说,他先是表达了对周主任多年来照顾家庭的感谢, 又向妻子和女儿表达了歉意, 抱歉以前没为这个家庭付出更多。
周主任现在也将女儿不结婚归结于老谭在家庭生活中的缺位, 不过对老谭还是以肯定为主:“你爸对这个家庭其实付出了很多, 他每月的工资包括各种津贴奖金都全部交给我支配, 虽然他不在你身边,但是一回家就带你出去玩, 给你辅导功课……我们也共享了他努力工作的成果。一个父亲或者一个丈夫最大的失职就是让他的家人因为他抬不起头, 你的父亲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上从来没有让我觉得丢脸过。”周主任努力论证,老谭这个男人在家里还是很有必要的。
谭幼瑾无法说出口, 父亲对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对亲密关系的态度源自她和母亲的相处。于是她笑着对母亲说:“在您眼里, 恐怕没哪个男人比得上我爸。”
一阵鸟叫打断了聊天, 谭幼瑾的手机响了。是于戡打来的,一开始没声音,谭幼瑾还以为是信号不好,通话时间进行到二十九秒的时候,她才听到那边说话,于戡问她:“你的月饼是什么馅儿的?”
“五仁。”即使在五仁月饼被集体讨伐的那些年里,谭幼瑾过中秋节也只吃五仁月饼。她反问他:“你呢?”
于戡顿了顿,才说:“和你一样。”其实他根本没吃月饼,他一个人并不讲究这些,就像他端午节不吃粽子,元宵节不吃云霄,中秋节他也不吃月饼。
周主任的目光转到女儿身上,想大过节的这时候谁打电话过来。
晚上十点钟,周主任劝谭幼瑾:“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
老谭也劝她:“大过节的,就在家里住一晚。”
谭幼瑾拒绝了父母让她留宿的建议,坚持要回自己家。家里过节收到太多月饼,谭幼瑾临走前,周主任愣是给她手里塞了两盒月饼。
谭幼瑾提着月饼被父母送到小区门口,她打的网约车还没来,却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她对着父母说:“车来了,你们回去吧。”
周主任见于戡的车停在这里,以为谭幼瑾是和于戡约好的。周主任确认,于戡没骗她,确实他不和父母一起过节。她觉得于戡有点儿不够大气,既然都到楼下了,还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下来打个招呼。
谭幼瑾走上前去敲于戡的车窗,于戡抬眼看她。
谭幼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意外:“你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他是在等她,但是没想到她会来。
谭幼瑾打开月饼盒,拿出一块月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于戡,她咬了一口月饼:“今天是我第一次吃五仁之外的月饼。”
这天晚上,于戡带谭幼瑾去看他片子的最新剪辑版,看到一半,谭幼瑾就知道于戡为什么现在经济这么紧张了。这样一个片子,他以前的网大投资商绝不会投。主角小时候被一个据说从不失算的大师预言,他的人生还算顺利,唯独在感情上不幸。为了避免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幸,即使对于那些他颇有好感的人,他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付出,生怕被伤害欺骗。他等待着不幸,却又竭力规避,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看着他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生子,和他毫无交集,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浅尝辄止。当他老了,回首过去,他在感情上既没被人欺骗过,也没被伤害过,他不屑地嘲笑那个大师的预言,在嘲笑中他突然感觉到了被预言的那种不幸,他确实什么都没失去,但他什么也没得到,而他的一生,很快就要过去了。
于戡对他的主角毫无同情,这倒在谭幼瑾的意料之中,对人生充满激情和憧憬的人,很难理解追求安稳的保守派,一般将后者简单理解为懦弱。她不理解的是,于戡为什么要自己花钱拍一个他不赞同的人生,光是为了讽刺这成本太大了。
谭幼瑾问于戡:“你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片子呢?”如果不是于戡早就拍了,她几乎怀疑于戡有点儿在影射她。这部片子并不讨巧,对于投资商来说不够商业,但对于文艺片,它又太商业化了,于戡网大拍多了,已经习惯了隔几分钟就制造悬念,让观众期待主角到底会遇到什么不幸。毕竟网大的收益是和完播率挂钩的。但吸引谭幼瑾看下去的不是他所制造的那些悬念。
“你问之前,我还真没想过。”节目录到最后,谭幼瑾拒绝了他,他没和节目组一起回去,而是独自在录节目的城市待了一晚,走到他和谭幼瑾录节目时去过的旧货市场,随便在书摊上翻,翻到了一本几十年前的日记,日记的主人老来回忆过去,拼命证明他过往的选择正确,但是如果真不后悔,用不着每页都要论证自己是对的。直到尾页,日记的主人仍在坚持他不后悔。于戡尊重了他在日记里的意愿,没让主角在片子里说一个悔字,只有一个长镜头,主角老了遇上他年轻时喜欢的人牵着别人的手,她不认得他了,他还认得她,也没打招呼,只是看着她牵着别人的手离他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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