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还把那几个禛武宗弟子的修为都吸掉了!”纱羊哼了一声,“这?你无法抵赖吧。”
“是,那又如何。”司樾不以为意,“我替你们清理门户,何罪之有呀。”
“清理门户?”纱羊不解,稍一思索,她猛地睁大眼睛,“你、你是说……”
司樾哈哈一笑,翻了个身,闭上眼午睡了。
恒子箫出了门,避开?府中的家丁往洪员外的院子走去。
这?里本是最精致的地方,可闹鬼之后,除了来的几名禛武宗弟子外,就再?没有人?敢过来,洪员外和他夫人?都被转去了别苑养病。
没了人?,倒是方便了恒子箫潜入。
他按着?剑,翻进了院内。
院分前后,前院就是传说中出现二三十架骷髅的地方。
恒子箫细细探去,院子地上铺着?青石砖,没有草木遮挡,可谓一览无遗。
他蹲下来摸了摸地。
听说骷髅身上的血把整个院子都染红了,可这?他手下的青石砖干干净净,别说是血,连一点潮湿都没有。
恒子箫在前院没什么发现,将目光投去了洪员外的屋子。
他试探性?地推开?门,转移洪员外事?出突然,十分匆忙,房门果然忘了落锁,叫他顺利地走进了屋里。
甫一进屋,恒子箫便被洪员外的财力所震惊。
屋里所挂皆是丝绸,月门上悬了一方小磨盘似的玉璧,墙上挂着?一副字画,定睛看?去,落款是有名的大家张隶。
许是几日?没住人?了,屋里比院里更阴冷些。
恒子箫四?处搜寻,直到?内室,他一眼就朝床上看?去。
这?间屋子精美奢华,处处都被收拾得十分仔细,唯独床上凌乱,褥子上有许多褶皱,像是被人?蹭出来的。
他上前一看?,忽然在床角看?见了一支耳环。
想起?当初在洪员外书房外听见的淫词艳语,恒子箫一阵厌恶,立即移开?视线,可那耳环的样式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又望了过去,两指将其捏了起?来。
这?是一支红琉璃耳环。
像这?样艳丽娇俏的耳环,应当是年轻姑娘家的。
自己怎么会对姑娘家的耳环感到?眼熟?
师父和师姐都不戴耳饰;
裴玉门里,他只和五长?老、主峰的几位女?弟子有过接触,她们也不曾戴过这?样的耳环;
下山以来他再?没和女?孩有过接触,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恒子箫目光微瞥,电光石火间,他蓦地想起?来时师父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她说——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呢。」
无怪他当时觉得这?句话耳熟!
施粥后的第二日?,师父带他去客栈吃早饭,隔壁那桌人?家的母亲劝女?儿不要外出时,那女?儿就是这?么答的!
一字不差。
恒子箫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红琉璃耳环上。
那日?虽只是一瞥,可他记忆向来不错,这?正是那天姑娘所戴之物!
确认了这?一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为何几天前就离开?洛城的女?孩会把耳饰留在洪员外屋里。
或是洪府的姨太太们也有这?样的耳环,可恒子箫想起?那日?,师父曾两次劝说对方从东门走。
胡老爷一家本是从东边来,到?西边去,怎么会再?从东门离开?,师父那主意实在奇怪,故而他们一家没有听进。
恒子箫眯眸,师父为何要让他们从东门走呢……
他记得,当时师父说的是——“西门不太平啊”。
恒子箫睁眸,当即收起?耳环,往屋后跑去。
他出了后院,沿着?门外的小径一路探去。
这?后面是一片花园,草木茂密,假山重叠,看?不出什么来。
恒子箫甩了甩头,屏气凝神,静下心来聆听。
他一边缓步慢走,一边注意着?周围,又一边细细静听。
待到?一处假山,他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哭声。
恒子箫左右环顾,既没看?见人?影,也没看?见房屋等可藏身之处。
他不由得轻声呼喊,“胡小姐……胡小姐?”
连叫几声后,那哭声一歇,紧接着?传来一声,“谁!”
“胡小姐,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假山下面!”
恒子箫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巨大的假山,他观察了一番,走进假山道里。
漆黑的通道中,胡清瞳的声音越来越近。
走到?中央,恒子箫收回前脚,低下头来。
他的脚力尚可,觉出底下触感不对,遂蹲了下来,在黑暗之中摩挲着?下方的石路。
好?一会儿的工夫,恒子箫摸到?一处弯钩,他拉着?那弯钩起?来,竟带起?了一块石砖。
石砖下是一方囚室,拉开?之后,底下正是梨花带雨仰头望他的胡清瞳!
“是你!”胡清瞳见了恒子箫,猛地一骇,往后退去,惊恐地喊,“你想做什么!”
“嘘!”恒子箫比了个噤声,他本想问胡清瞳底下是否有人?,见她如此惧怕自己,想来这?下面也再?没有埋伏了。
他从勾起?的石砖空档处跃了下去,落进了囚室里。
胡清瞳愈加恐惧,直退到?了墙角,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你们还想做什么!”
她认得出这?是那天施粥时牵狗的少年,他既参与了施粥,那必是洪员外的手下!
“胡小姐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恒子箫从怀里取出那支耳环,“这?可是你的东西?”
“是我的。”胡清瞳脸上戒备不减,“你别过来!”
她绝不相信这?洪府里的任何人?!
恒子箫目光微转,他没时间和这?惊慌失措的女?孩解释前因后果,只道要害,“胡小姐可还记得,你们出城那日?,我师父两度劝告你们不要走西门。”
胡清瞳瞬间睁大了美眸,“这?么、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害我们!”
恒子箫道,“胡小姐,我是偷偷潜入的,时间紧迫,无暇细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尽管把事?情告诉我,我也好?救你出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都是坏人?!是恶魔!”
几日?不见,胡清瞳憔悴万分,唯独一双眼睛里嵌满血丝。
此时她瞪着?恒子箫,露出两分惊弓之鸟的模样来,精神已是到?了极限。
恒子箫眉间一皱,只得耐着?性?子道,“你冷静些,好?好?想想,我若和洪员外一伙儿,怎么会不知道你藏在哪里?若是一伙儿,还来问你这?些做什么,直接把你带走就是。”
他劝说许久,胡清瞳终于安静了一些。
“你真的,真的是来救我的?”
恒子箫点头,“我立誓。”
胡清瞳缓了缓,又警惕地盯着?他,“那你可知道,那天你去施粥,是为了什么?”
恒子箫眼睑半垂,敛下两分幽光,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复又抬眸看?她,“我不知道,我只是来这?里做工,若胡小姐知道什么内情,请直言相告。”
胡清瞳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直勾勾地盯着?恒子箫。
“好?,那你听好?了。”她一字一句,哭泣似地道,“我被抓到?这?里,不是为劫色,而是为了……剥皮…吃肉。”
“师父!师父!”恒子箫推开?院门,径直跑到?司樾身边。
司樾翻了个身,掀开?一只眼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师父,出大事?了!”恒子箫蹲在司樾身前,“胡小姐被抓了!”
“这?洪府名为施粥,实则是吸引满城的人?过来,抓取肉质鲜美者,把他们当做菜人?来买卖!”
他已彻底明?白,何为菜人?。
“此处地界,人?人?追捧菜人?。洛城内外,人?肉买卖不计其数。大到?洪员外这?等豪商所经营之酒楼,小到?那日?我们所去的菜市西口。”
他一股脑儿地把胡清瞳告诉他的话都转达给司樾,“凡庆典集会,那洪员外都会让犬师带狗上街,狗冲人?叫,一声为三品菜人?,可卖八十两;二声为二品,可得一百两;三声以上是为极品,可得二三百两。”
“那些狗吃的也非牛肉,而是人?肉!为的就是让它们能分辨出谁的肉好?,谁的肉坏。”
“那天秋哥儿所说,府中即将要办宴会宴请官员、大商,宴上所用就是胡小姐的肉!”
纱羊听得目瞪口呆,司樾从床上坐起?来,“这?些,都是那胡小姐告诉你的?”
恒子箫点头,“是。”
“她一个路过的商人?之女?,怎么会知道呢。”
“胡小姐说,洪员外抓她来后,见她长?得美丽,遂心生?邪念,想在吃她之前……”恒子箫顿了顿,终是说不出那些词来,便直接越过,“她向洪员外求饶,洪员外觉得她已是将死之人?,便把这?些事?告诉了她。”
司樾笑道,“空口无凭,若真是这?样,这?么多年来,就没一个人?报官?”
“那胡小姐也威胁洪员外,说她爹会报官,可洪员外却大言不惭地说,从地方知县到?朝廷大员,都吃过他供的菜人?,每年菜人?所得的利润,官员们也有分红。”恒子箫说着?,不由得拧起?眉来,满目憎恶,“他根本不怕普通百姓报官。”
“何况我想,洛城和四?周城镇都好?吃人?,各类菜人?铺子不计其数,那各地每年的税收里,菜人?一项必占不少。”他对司樾道,“官官相护,如此庞大的产业,岂是一两个人?前去状告就能解决的。”
纱羊看?向司樾,她眼中的神情已无法言述。
司樾点点头,“照这?么说,确实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师父……”恒子箫一惊,没想到?司樾会这?么说,“难道,我们就真的不管了吗?”
“你自己也说了,官官相护,我们又能怎么办。”司樾一摊手,“难道不成?你还想溜进皇宫,直接对着?皇帝告状?”
她摆手,“省省吧,那皇宫有龙气护着?,你一个刚筑基的小子是溜不进去的。”
恒子箫低头,他知道司樾这?话没错。
他这?样的小修士最多也就是找到?知府,再?多也就是拦一下钦差,可这?些人?都和菜人?买卖有关,又怎么会愿意理案呢。
恒子箫抿着?唇,难道,就真的这?样装作不知么……
他虽不认识那些被杀害的菜人?,可每每想起?那晚上的所见所闻、想起?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便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晦涩之间,他头顶忽然被人?拍了一掌,恒子箫抬头,见司樾指着?他笑,“傻小子,还没转过弯儿来?”
恒子箫不解,茫然地看?着?她。
“你见不到?皇帝,可有两个人?行啊。”
在司樾笑吟吟的目光下,恒子箫恍然大悟。
他眼睛一亮,起?身道,“师父,我这?就给他们去信!”
赵尘瑄白日里没有治愈成受伤的弟子, 到了晚上,他势必要将这里?的鬼怪除去。
子时不到,他便携着两个?弟子在洪老爷院中严阵以待。
两个弟子在地上画了金刚阵, 空中挂了缚鬼索, 四角插了定?魂剑, 他自己则手提宝剑,立在屋顶。
司樾和恒子箫找了另一边的屋顶观摩。
她坐在屋脊上,仰着头看白衣飘飘的赵尘瑄,笑道, “赵峰主?, 您脸色不好啊,那几个?受伤的弟子救回?来了吗?”
赵尘瑄脸色一变,这话直戳他的痛处。
病房里?的那些事?,真叫人觉得是见了鬼了。
他活了两百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诡异的情况。
赵尘瑄不知这个?司樾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可?她此?时眉眼含笑,四肢放松, 浑然没?有半点紧张之感。
“司仙子难道不怕?”他没?有回?答, 反问过去。
“不是有您这个?大峰主?在前头顶着么。”司樾道, “难不成堂堂禛武宗的峰主?还解决不了几个?小鬼?”
赵尘瑄笑了笑, 没?有接话。
他不说话, 司樾继续道,“只是奇怪, 这洪员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怎么会招致邪祟?赵峰主?可?有什么头绪没?有?”
赵尘瑄半瞌下眼睑,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司樾睨着他, “那您可?要小心了。”
赵尘瑄余光瞥向她。
黑夜之中,这女人平平无奇,柳枝扎发,一身任何女修士都不会穿的麻布短衣,只那双黑中带紫的眼睛让他很不舒服,似和她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
不止是这个?女人让他不舒服,她身后立着的少年也让赵尘瑄隐约有些反感。
这反感不止他有,恒子箫也有。
打从他头一回?见到赵尘瑄,心中便翻江倒海般生出许多?暴戾,似怨恨、似仇视又?似悲愤……总之不是什么好心情。
他从未见过赵尘瑄,和他无冤无仇,实在不知这些情绪由何而来。
恒子箫提着剑,立在司樾身旁的屋脊上,司樾拍拍他的脚,指向赵尘瑄,“这可?是大修士,好好看,好好学。”
“是。”恒子箫应了,目光从赵尘瑄身上挪开,转移到下方的院子里?。
洪府里?空了一半,夜间愈显沉寂。
时间逼至三更?,众人警戒着四周,将空气压得愈发安静。
“赵峰主?。”这寂静之中,忽然响起司樾的声音,赵尘瑄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看向她。
“您一会儿真不要我帮忙?”司樾望着他,“要不您求求我,咱们一块儿?”
赵尘瑄没?料到这个?节骨眼上司樾还在大放厥词。
他定?了定?神,道,“斩妖除魔是我等天职,赵某若是不敌,又?怎敢再劳烦仙子,只求不要连累您就是了。”
“大丈夫之言呐——”司樾鼓掌,“好!”
恒子箫看着师父脸上流露的敬佩,忍不住别?过头去。
他一点儿没?听出哪里?好了,只觉此?人惺惺作态。
一边不想放过师父这个?战力;一边又?自持甚高,不愿折下腰来请她。
赵尘瑄的确对司樾十分好奇。
他看不透司樾的境界,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平凡的女人会比他的境界更?高,猜想或是她身上有隐匿境界的宝物,或是变幻了容貌。
他看不透司樾,姑且以礼相待,不敢得罪。
这番对话之后不过多?时,倏尔两旁拂风,树叶摇曳,发出沙沙之音。
驻在下方的两名弟子立即提神,他们抬头一看,空中挂着的缚鬼索已嗡嗡颤动起来!
赵尘瑄眸色一凛,手中宝剑亮出法?光。
骤然间,地上法?阵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这金光不过瞬息便被一股浓重的黑雾吞没?。
黑红色的血雾弥漫了整个?院落,这雾气黏稠近水,紧接着,一个?个?骷髅从地下冒了出来。
正是府中下人所描述的那样?,一共二十七尊骷髅,森白的骨头上挂着一片片碎肉,站立行走时,那碎肉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每掉下一块肉来,四周血雾便更?浓重一份。
赵尘瑄扬声道,“动手!”
底下两名弟子立即拉下空中的缚鬼索,法?索落下,刚落到骷髅身上便化为了水,全然无用!
赵尘瑄祭出宝剑,闪耀着金色法?光的长剑飞至空中,幻化出千百剑影。
“灭!”他厉喝一声,千百道金剑化作剑雨,不停歇地朝着院中骷髅刺下。
可?就如缚鬼索的下场一般。
四周血雾愈浓,金剑没?入雾中,竟被血雾化为铁水,没?能伤到骷髅们分毫!
赵尘瑄眉间一紧,剑指一抬,喝道,“九九归一——”
空中余下的剑影并作一块,合为一柄三丈长、一丈宽的巨剑。
这焕发着金光的巨剑立于空中,宛如金阳一般,在夜色和血雾间破出一束光亮来。
他剑指挥下,巨剑随之轰然砸下。
这一剑力量不小,刺入院中,将四周的血雾纷纷荡开,激出了一圈清明地带。
赵尘瑄刚松了口气,忽而,那落下的长剑竟自己动了起来!
它脱离了他的掌控,飞回?天上,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朝着赵尘瑄面门刺来!
赵尘瑄大惊,使劲拦它,可?不管他如何掐诀,那剑都不听使唤,径直奔着赵尘瑄,欲噬主?杀之。
赵尘瑄控制不住,眼见巨剑刺来,当即后退飞去。
他前脚刚飞离屋顶,那巨剑后脚便刺了过来,把屋顶破出了一道一丈宽的剑痕。
恒子箫上前一步拔出剑来,护在司樾身侧。
司樾看着那剑擦过屋顶,又?追着空中的赵尘瑄而去。
赵尘瑄脸色极为难看,从袖中抽出一道长鞭,打在剑上,偏斜了剑尖,随即纵身前去,踏着剑身疾步奔向剑尾。
他一掌拍在剑吞处,发出十成十的功力,终于换得那剑金光一荡,变回?了原本的大小。
赵尘瑄刚控住了自己的剑,远处院下便传来两声尖叫,“师尊!”“师尊救我!”
赵尘瑄急忙赶去,只见那些骷髅将自己的两个?弟子团团围住,渗血的骨爪抓住了他们的手脚,如五马分尸般撕扯。
两人的灵气正从体?内流失,通过骨爪传到那些骷髅体?内。
赵尘瑄不敢再轻易送剑,他持剑刺入骷髅之中,强大的灵气震开了抓着两人的骷髅。
两人获救,立刻痛哭流涕地爬起来,躲到了赵尘瑄身后。
“师尊,我们身上的法?器都对它们不起效!”“师尊,这可?如何是好。”
赵尘瑄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凝重地盯着四面八方的骷髅。
方才那一剑,自己使力不少,可?竟连一个?骷髅都没?有震碎,只是将它们堪堪震退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小鬼,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微微咬牙。
这种买卖本就伤天害理,姓洪的居然连丧葬费都不愿出,直接把尸体?往乱葬岗一丢。
时间久了,焉能不招致邪气?
他此?番压下去便罢,压不下去,把这事?捅到长老、门主?那里?,他刚获得的峰主?之位便又?要交还回?去了!
赵尘瑄稍稍俯身,虎口一拧,将全部灵气灌入剑内。
庞大的灵气逼得剑身嗡嗡轻颤,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长喝一声,朝前横扫,一道强悍的剑气破发而出,呈弧形向外推去。
这一招果然霸道,将十数只骷髅都打到了院墙上。
赵尘瑄转身再挥,却有两只娇小的骷髅纵身一跃,飞过他扫出的剑气,从天而降,跳到了赵尘瑄身后的屋檐上。
赵尘瑄猛地回?头,正对上了屋定?四只空洞的骷髅眼窝。
两只骷髅一张嘴,吐出黏稠的黑血来。
那黑血落地,将地板上侵蚀出一阵白烟,它们口中发出咯咯嗬嗬的尖笑,继而猛地跳起,往赵尘瑄身上扑去。
赵尘瑄迅速抬剑抵挡,四只骨爪落在剑上,发出金属相碰的叮——声。
他眯眸,这两尊骷髅看着只有六七岁孩童大小,死死抓在剑上,不管赵尘瑄如何用力都不肯松手,口中还发着凄厉诡异的娇笑。
该死!他不免又?在心里?骂了遍洪员外。
他已叮嘱过他婴孩怨气重,不可?下手,那肥猪居然还是卖了!
他挡着这两个?骷髅,后面的二十多?尊骷髅以整顿恢复,朝着他后背扑来。
赵尘瑄腹背受敌,额上冒出了冷汗。
“赵峰主?啊。”那屋檐上又?露出一对黑暗的眼眸来,司樾趴在上面,低头看他,“还行吗?”
赵尘瑄双眸微睁,这司樾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这么多?骷髅,竟没?有一个?对她下手!
似是听见了他这心音,司樾哈哈一笑,指着下面的骷髅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理我作甚?”
“仙子……”赵尘瑄咬着牙,猛地将剑上的两尊小骷髅甩开,他也顾不得说体?面话了,“还请助我一臂之力,赵某感激不尽!”
他只来得及匆匆说完这一句,便忙着转身抵御后面的二十几只骷髅。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司樾趴在屋顶上,看下面的热闹,“不是说,不连累我就行了么。”
赵尘瑄无力还嘴,他稍不留神,袖口不知被哪个?骷髅撕下一角来。
混战之中,两个?弟子被挤散开去,口中唤道,“师尊!师尊!”“师尊救命啊!”
赵尘瑄焦头烂额,这骷髅剑砍不断骨,符灭不了形,他只能一次次将其弹开,根本伤不到它们分毫。
他自顾不暇,哪还要精力去管旁人,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不见两个?弟子的喊叫了。
他们被骨爪抓住,吸干了身上的灵气,脸色灰白地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吸走灵气后,骷髅倒也不伤他们,调转回?身,纷纷朝着赵尘瑄而去。
赵尘瑄一人被二十多?尊骷髅包围。恒子箫只见血雾之中,不停有金色的剑光闪过,随即又?被浓重的血雾吞没?。
“师父…”恒子箫低声唤着司樾。双拳难敌四手,再这么下去,赵尘瑄恐怕也要不行了。
司樾仰头看了眼天色。
她从屋顶上起身,掸了掸衣服。
乌云之中,透出一缕月光,这月光照进了院子里?,如烈日之于冰雪。
被月光触及的血雾竟渐渐消去。
司樾对恒子箫道,“走罢。”
她从房顶跃出院外,恒子箫跟在她的后面,临走前瞥了眼还在奋战的赵尘瑄。
望着那抹身影,恒子箫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他愈发烦躁,不知为何,自己总是会对这个?男人生出莫名其妙的情绪来。
他讨厌这样?的魂不守舍。
两人提前离开,回?去的路上,恒子箫问司樾:“师父,作恶的是洪员外,为何要禛武宗的弟子们替他受过?”
司樾瞥向他,“当真如此??”
恒子箫一愣,“修行之人,总不至于也参与其中吧……”
为了一点钱财,沾上这样?的事?,实在不划算。
“他们确实没?有参与这桩生意,却给了洪员外其他的东西。”司樾道。
“其他的东西?”
司樾转头看他,“你可?去城西乱葬岗瞧过?”
恒子箫摇头,“不曾。”
“走,”司樾出了洪府,“随我看看去。”
天上乌云褪去,皓月凌空,显露出全副月光。
慢慢的,那打斗之声消退了下去,整个?洪府归于了寂静。
恒子箫遛狗的地方离乱葬岗只有三里?地,但他一直没?去那个?地方看过。
这是他头一回?来乱葬岗,虽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乱葬岗是何模样?,可?眼前的这一处,令恒子箫大为震惊。
他震惊的不是尸骨累累,而是漫山遍野的尸骨周围,拉了一圈麻绳,绳上挂着数百张符箓!
“你看看吧。”司樾抱胸立在一旁,“看看这些尸体?有什么异处。”
恒子箫跨过系着符箓的绳子,拨开了就近的一卷草席。
草席之内裹着的不是僵尸、腐尸,而是如洪员外院子里?一样?的骷髅!
骷髅上沾着碎肉,那肉色尚红。
恒子箫猛地惊起,看向司樾。
显然,这便是一具菜人的尸体?。
司樾对他扬了扬下巴,“再看。”
恒子箫强忍着惊惧,又?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察看这具白骨。
蚊蝇盘绕其上,蛆虫在骨间筑巢,一只肥胖的蛆虫从骷髅的眼窝里?爬出,恒子箫定?睛一看,那漆黑的眼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往里?一掏,摸到了一群蠕动的黏软之物,想来又?是一窝蛆虫。
强忍着不适,他在蛆虫之间,摸到了一片纸。
拉出一看,是个?黄色的纸卷。
恒子箫将其展开,正是一张驱邪符!
“师父!”他拿着那张符起身,回?头看向司樾,“难道禛武宗明知道洪员外做人肉买卖,还给他提供了驱邪符?”
司樾笑道,“你以为呢。”
她抬起头,张开双臂,“看看这里?罢。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可?那洪员外却财源广进,整个?洛城都欣欣向荣。”
恒子箫倏地浑身发冷,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
若非这些符纸镇压了怨魂,洪员外和洛城早被厉鬼缠上,哪有如今的富贵泰平。
他涩然开口,“禛武宗……为何要助纣为虐?”
司樾没?有回?答他,可?他自己也大致能够猜到。
赵尘瑄无力阻止偌大的菜人产业,可?放任下去,他所管辖的契地里?就会厉鬼横出,哀鸿遍地,使长老、门主?、更?使朝廷对他心生不满。
与其一次次地派人来斩妖除魔,不如提前布置,把这些鬼怪扼死在摇篮里?。
如此?,他既得清闲,又?能做一笔符箓买卖,所有做菜人生意的商人都要从他手里?买符、请他的弟子去镇邪、安魂。
除了钱财之外,洛城四周的富商们还会写表彰给禛武宗、给朝廷,夸奖赵尘瑄降魔有道,使他赚足了名声。
名利双收,赵尘瑄何乐而不为呢。
恒子箫回?头,望着无垠的尸骨和数百张黄符。
半数的符箓他都识得,都在这洪府遛狗闲暇时画过。
风一过,那黄符在冢周翻飞摇曳。
恒子箫瞌眸,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凉。
为这些活时被千刀万剐、死后还要被贴上符纸的菜人;也为他的裴玉门。
他终于是明白,为什么裴玉门上下一心、勤勤恳恳,却难改清苦的境地。
他替自己的师门抱不平,又?为自己的师门感到骄傲,也为这冠冕堂皇的修真界感到极度羞耻。
恒子箫把符纸扔去一旁,跨过绳子回?到了司樾身边。
他明白了司樾为何要收走那些禛武宗弟子的修为。
修道者?,所修道不正,那便从头修来。
“师父,”他仰望着司樾,“这里?的事?,您为何全都知晓?”
从替他接下悬赏令的那一刻,司樾便已洞悉了一切,所以才引着他来,抽丝剥茧地让他看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