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师父灭过世—— by江枫愁眠
江枫愁眠  发于:2024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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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画的这些线歪歪扭扭的,我也没法往上添。”纱羊道,“不然你重做一个,等我画好了你再?施法。”
“师姐,不必了。”恒子箫道,“我记得罗盘的布局,不必再?画出来,这个就够了。”
罗盘这东西许多书上都有提及,恒子箫很?早便默过了罗盘图。
听他这么说,纱羊愈加心疼,愧疚地同他道歉,“对不起?啊子箫,我之前都没想到这事儿……”
恒子箫忙道,“师姐何?出此言,我此前待在山上,本?就用不到罗盘,与?师姐无关。”
纱羊知道恒子箫懂事。
拜师那天,她便和他说过,自己不是人类,许有思虑不周之处,他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或是直接买来就是。
可这么多年下来,恒子箫从?没提过一样物件,所得的钱也全部存下来,孝敬了司樾。
如罗盘这样再?基础不过的必要之物,别的弟子都是师父给予后,对着实物学习的,恒子箫却?只能自己一个人照着书上的图来记忆,连实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纱羊实在是觉得对不起?他。
若不是白?笙世俗心较重,在修仙上没有大?的建树,否则确实比司樾更合适当师父。
话又说回?来了,那司樾在修仙上就有什么建树吗——别说建树了,她直接是逆着生长!
纱羊忍不住叹气,既然要来引导恶魔飞升,干嘛就不能派个普通的仙神呢。
可再?一想,偶然司樾说的话、做的事里,又确有两分更甚仙神的意味。
纱羊说不清这感觉,她没见过几个仙神,可总觉得司樾的确比百花田里的那些仙子仙君们要高深莫测。
恒子箫得了司樾亲手制作的罗盘,说是罗盘,不如说是司南。
但他揣测,师父在这个时候赐他物什,必不会只是指南指北那么简单。
他准备按照纱羊所说,找到机会带着罗盘再?去何?冢探探。
公鸡报晓后,岑寂了一晚的何?家村陆陆续续升起?炊烟。
恒子箫因?觉村长不待见他们,遂没有去村里化缘。
这四周无店无贩,他便去到屋子后的山上看?了看?。
今天又是个阴雨天,虽然雨不大?,但许是附近发了大?水,山间鸟兽都迁走隐匿起?来,恒子箫一无所获,放过了树上的几只山鸟,只捡了些木头回?来。
他回?到屋里,用储物器里存的米肉给司樾做了一锅瘦肉粥。
司樾只管吃,只有纱羊问:“子箫,还有多少粮食?”
恒子箫舀粥的手一顿,回?道,“还好。”
纱羊见他自己不吃,只给司樾,幽幽地叹了口气,“还好你已经筑基,可以?辟谷,否则这天灾人祸的,粮也不好买。”
这一点恒子箫深有感触,他们一路南下,越往南走,城镇上的粮价就越高。
不出所料,前头果然出了灾。
“师父,”恒子箫对着司樾道,“趁着大?水还没来,我现在就去镇上买点米肉。”
“不可!”纱羊立即阻拦,“你师父只是口欲而?已,她本?也用不着吃东西。”
“现在这个时候,每一粒米都可以?救人性命。子箫,你别忘了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救人的,这顿之后你别再?做饭了,把食物留下来,过几天送给有需要的人去。”
恒子箫迟疑地看?向司樾。
他愿意救人,可师父才是第一位。
司樾正吹着碗里的肉粥,对上他的目光,笑道,“除了肉,我生平还有一项嗜好,你是知道的。”
恒子箫当然知道。
能让师父展颜的,非财帛莫属。
司樾道,“来时城门口的告示上在招劳役,你也不必买菜了,就赚点钱回?来给我罢。”
恒子箫应下,“是。”
“也好,”纱羊也赞同,“筑堤防水是件好事,只是辛苦,你就去体验一下。”
恒子箫应了,把锅盖盖上,戴上斗笠,往山下走去。
昨晚他探查了附近地形,何?家村建在山北,山东、山西两侧开垦出了梯田,两侧梯田稍高于村庄,与?村子形成凹字布局。
何?家村的梯田里种了不少水稻,恒子箫一路走来,见到了上山农忙的农夫农妇。
有道是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此时四月初,离忙时尚有两旬左右,众人也还算是悠闲。
恒子箫和那些村民擦肩而?过时,对方只是扫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往西去。
然而?走着走着,恒子箫倏地停下脚步,觉出了不对劲。
他找了一隐蔽之处,爬上高树,眺望两侧梯田。
见田中弯着几个农民,或是拔草,或是施肥,远远望去,正是一副悠然平常的农家景色。
这再?平常不过的景色却?让恒子箫皱起?了眉。
他跳下树来,回?到路上。
前方又有扛着锄头的村民路过,他立即上前两步,主动?唤道,“老乡!”
对方驻足,警惕地打量了一番恒子箫,“你是谁?”
“我是路过借宿的。”
恒子箫有些后悔昨晚冒然告诉村长自己是修士,此时想改口也为时已晚,恐怕瞒不了多久,“我从?城里来,看?见了张贴的告示。”
“告示?”
“对,”恒子箫点头,“彭城发了水,眼看?就要冲过来了,县衙要大?家做好准备。”
“这我已经知道了。”对方说完就要走。
“欸,”恒子箫又叫住他,“老乡,洪水要来了,你怎么带着锄头,却?不带刀呢。”
“我带刀做什么?”
“自然是收稻了。”恒子箫道,“水一来,田里岂不遭殃,不如趁现在赶紧收下,多少是一点儿。”
那人却?是不屑一笑,“我们村的事,你这个外地人不懂。倒是你,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我们村,算你走运。”
“这话是怎么说的?”恒子箫问。
“我也没法和你解释,反正我在这儿种了三十年的地了,也经历过几次大?水,该不该收稻,我比你懂。”
说完,他便离去了。
恒子箫望着他的背影,愈加确信这何?家村非同寻常。
他不免望向西方,莫非那槐真是一棵神槐,庇佑了这方百姓?
不管如何?,他还是要找机会再?去看?看?。
恒子箫出了村,回?到城里,去河道聘了工,与?其他工人一起?将沙土装进袋里,垒在河边。
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原还戴着斗笠,干起?活儿来发现行动?不便,遂把斗笠摘了,在暴雨下继续干活儿。
不止恒子箫如此,其他工人皆是如此,没有人穿戴雨具。
干了一个上午的活儿,中午河道给每人发了一碗粥、两个馒头,让他们在棚子下休息一个时辰。
年长的工头把食物递给恒子箫,打量了他一眼,“小兄弟看?着眼生,打哪儿来?”
恒子箫接过碗,“路过这里,在何?家村借居。”
“何?家村?”这三个字一出,四周吃饭的壮丁都望了过来,工头也奇怪,“我听说那里不欢迎生人,你是怎么住进去的?”
“有这回?事?”恒子箫不好解释,装作不知,“我交了点钱,他们就让我住了。”
“这倒是稀奇事。”
恒子箫立刻顺着话往上问:“为何?这么说?”
工头欲言又止,可耐不住旁边有多嘴的,马上就回?了恒子箫,“你不知道,那何?家村怪得很?,里面的人独来独往,很?不喜欢与?别人接触。”
“这还不是最怪的,”另有人喝着粥道,“最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遭过一次天灾。”
“从?来没有?”
“据说是有一棵神槐庇佑他们。”
恒子箫了然,这说的便是何?家冢上的那棵了。
工头坐在了恒子箫旁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听着旁人七嘴八舌。
“我听说这何?家村的来历很?不一般。”
“当年有几名猎户,因?猎法高超,被同乡人排挤,辗转来到了城西郊外。他们在那里安居,常常打到奇珍异兽,很?快富裕起?来,建立了一个小村,便是最开始的何?家村。”
“猎户们的首领,也就是第一任村长的儿子,生得力大?无比,三岁便能挽弓。他十九岁那年去到西边的山上打猎,却?在山顶遇见了一名女?子。”
恒子箫静静地听着,就见那人神神秘秘道,“那女?子长得十分美?丽,村长的儿子与?她一见钟情,结为了夫妻。婚后对那女?子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所得打得的兽皮鸟羽再?也不卖了,全都作成衣服送给妻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长的儿子成了村长,日渐衰老,可那女?子却?容貌依旧。”
“到他死时,女?子才告诉他,原来她是一棵槐树幻化的人。丈夫死后,她伤心欲绝,离开村子回?到了山上,并把丈夫葬在了自己脚下。”
“打这以?后,何?家村所有人都葬在了那棵槐树所处的山上,那槐树也尽心尽力地庇护丈夫的后人,使何?家村三百年不受天灾。”
恒子箫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还有这么一桩美?谈。”
“这事不知真假,但何?家村的确三百年不曾受灾了。”工人道,“许多人都想去祭拜那棵槐树,可何?家村的人不肯,听说要拜树必须交钱,一次就得五两银子。他们靠这个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呢。”
“说到这事,眼下不就有水灾了么。”旁人问恒子箫,“那何?家村又来了不少拜树的人吧,他们又要发财了。”
“这我倒不清楚。我昨晚才到的那儿。”
恒子箫吃完了饭,又和工友们打听了一番四周的新?闻,下午又是淋着暴雨埋头抗沙袋。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回?去的路上也懒得再?穿雨具,就这么顶着大?雨走回?了何?家村。
出城数里,恒子箫远远地望见了何?家村村口那棵槐树。
他捏了捏发酸的肩,长舒一口气,这一天下来又急又忙,也不轻松。
他尚且如此,那些凡人只怕是更累。
好在此时雨停了,看?样子今晚应当不会起?汛……
恒子箫脚步一顿,蓦地抬头望天。
雨停了?
他出城门时还是倾盆大?雨,这雨是何?时停的?
他又想起?早上,早上出村时还是细雨绵绵,出村后不到两刻钟雨便突然大?了起?来。
那时他还没有细想,如今想来,昨天到达何?家村时也是无雨。
这四周仿佛是被人下了一层结界,把大?雨隔绝在外,就如师父的停云峰一般。
难道真是那棵槐树显灵?
若真是棵庇护一方黎民的神树,那他昨晚实在不敬,该去赔罪。
恒子箫脚步一转,不急着回?去见师父,打算现在就去那棵槐树下看?看?。

恒子箫念了遍清洁咒, 去除了身上的泥水,就往西面走去。
天已透黑,何家村四周虽没有大雨, 可天上的乌云还在, 透不出一丝光来。
这和停云峰的结界相?比, 要差上许多。
恒子箫这一回穿过槐树林,见上冢山的路口守着两名村民。
恒子箫尚不能隐身,遂绕道山后,再御剑上山。
他?来到那棵槐树下, 见鼎里又添了一些残香。
看来那些工人的说辞不假, 至少的确有人来祭拜。
再次见到这棵巨槐,恒子箫依旧是皱起了眉。
哪怕他?怀抱着?瞻拜神树的想法而来,可在见到树后,还是没法生出敬畏,有的只是后背生寒。
正凝神仰望着?树上的槐花, 忽然间,一团红光从他?胸前亮起。
恒子箫一愣, 低头看着?自己闪烁着?红光的胸口, 连忙伸手?探入衣内。
他?放在衣襟里的只有一支储物器, 那罗盘则被他?放在储物器里。
恒子箫将罗盘取出一看, 巴掌大小的木盘上红光闪烁, 指针正指着?对面的槐树。
罗盘对槐树有所反应,可红光又意味着?什么?
槐叶和槐花摇曳作响, 叶子相?碰,发出阴冷的沙沙声?。
成千上万的白色槐穗晃晃悠悠, 仿若无常手?中的铃铛摇魂。
恒子箫转身就跑。
从小到大,但凡直觉不对, 他?绝不多停,立刻就跑。
他?没有原路返回,花了许多时?间,绕开了那片槐林,从东侧绕行回到屋里。
“回来了。”纱羊早早在门外迎他?,“怎么这么晚,累着?了吧。”
恒子箫摇头,“不累的,师姐。”
他?和纱羊进屋,将今天所做所闻都告诉了两人,最后询问司樾该如何?处置那棵槐树。
“人家也没招你,”司樾道,“何?必急着?除掉她。”
恒子箫蹙眉,“我总觉得那树阴气?太重……”
司樾笑?道,“以貌取人了不是?人家爱长?阴气?就长?阴气?,爱长?阳气?就长?阳气?。你要杀她,总该有个理由,看不顺眼就要除掉,那成什么样子。”
恒子箫没想到自己竟被扣上以貌取人的帽子。
可仔细一想,的确如师父所说,那棵槐树既没有害他?也没有害人,倒是他?——两次见那槐树,两次都动了杀心。
恒子箫一怔。
初到洪府时?,他?就为自己偶尔的暴躁而深感震惊,洪府时?他?尚能自省,这一次,却是动了杀念而浑然不觉。
无凭无据,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判其生死……
“是,弟子轻率了。”恒子箫当即低头,感谢司樾的提醒。
他?心生后怕,可心底似乎还有一丝杀意固执地不肯散去。
那一丝飘飘忽忽的杀意告诉他?:那树绝非善类,既不能妄动,便找来证据将其诛杀。
“若真庇佑了此处三百年不受天灾,那真是棵好树,”和恒子箫不同,纱羊一下子就接受了,“南方湿润,那棵树又是老?树了,树里吸多了水,的确是阴气?重一些,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树底下好乘凉,凡是巨树,总有几分阴寒之气?的。”
司樾瞥向恒子箫,见他?眼角尤带两分冷意,遂道,“你也还是头一回遇上有精魂的东西,要是惦念不忘,就去查吧,是好是坏都是教训,趁我还在,你小子总归不至于?丧命。”
“是。”这一声?应得比先?前要爽快,脱口之后,连恒子箫自己都觉出了不妥。
他?还是杀意不减。
“不过大水就要来了,”纱羊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防洪要紧。”
恒子箫应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先?去河道筑堤。
他?连着?两天出入村子,何?家村的村民都知?道了他?这个人,尤其是离他?们所住屋子最近的一家,那家是个寡妇带着?个女儿——光听这个,便知?生活不易。
村长?给恒子箫司樾的是最偏僻的屋子,那孤儿寡母住的便是整个何?家村里,除恒子箫司樾外最冷僻的地儿。
母亲年近四十,女儿才十一二岁,她们在东西两侧山上没有田,只有自家院前院后的两块薄地,加起来不到七分,且都是母亲自己开垦出来的,没法种植稻谷,只能是种点菜、埋点地瓜。
恒子箫今天下山时?,正好看见女儿在喂鸡,她母亲则把痰盂搬出来,加了水浇灌菜地。
昨天恒子箫出来时?,她们娘俩也是这个模样,当时?双方对视一眼,恒子箫对她们点了点头,便走了。
许是这对母女门口很少有人经过,又或许是她们的经历使她们对人格外警惕,总之,当恒子箫一出现在娘俩视野里时?,她们便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恒子箫本想像昨天那样,稍一点头就走开,可想起那棵槐树,又有了新的念头。
他?朝着?母女俩走去,那母亲放下手?里的瓢,站直了身体,紧盯着?他?。
“婶婶,”恒子箫放柔声?音,免得吓到她,“您有鸡蛋吗,我想问您买几个。”
女人双手?在衣服两侧擦了擦,“你要几个?”
“两个。”
“芳儿,”女人转头,对着?女儿道,“拿两个蛋。”
恒子箫取出两文钱,“婶婶要是方便,帮我煮了吧,我吃了好去做工。”
女人只从他?手?里拿了一个铜板,又犹豫了一下,“我再给你一个。”
大灾之时?,一文钱买三个蛋实在老?实。
恒子箫道,“不必了,我已吃了一轮,两个就行。”
女孩回屋给他?煮蛋,这时?间就剩下女人和恒子箫站在外头,她显得尴尬而局促。
“婶婶,”恒子箫开了口,指了指上面,“我们是前天晚上到这儿借住的,昨天忙着?收拾,没有来打招呼,我姓恒,您怎么称呼?”
“夫家姓梁。”女人道。
“姓梁?”
“他?是随祖父来的何?家村,我嫁过来后,生下女儿,他?便去了。”
几句话?寥寥交代了梁婶的半辈子,恒子箫道,“孤儿寡母的,实在不易。我听说何?家村有神槐庇佑,免去了天灾,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女人提了提嘴角,勉强露出个笑?来,随后低下头看向菜地,没有说话?。
“娘。”叫做芳儿的小姑娘拿着?两个蛋,走到梁婶身后,怯怯地看了眼恒子箫,把蛋递给母亲,“煮好了。”
梁婶接过,再转交给恒子箫。
恒子箫道了谢,又道,“梁婶,我白日里去城里帮忙镇灾,傍晚回来,您要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梁婶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并不善谈。
恒子箫不多勉强,拿了蛋就走。
他?目光扫过女人身后的女孩。
在这乡村野外,小姑娘长?得水灵清秀,仿佛一棵淋了水的小青菜。
这一眼之后,恒子箫便下山去了。
走出何?家村的地界,果然又是暴雨倾盆,总归是要湿的,他?便不戴雨具,直接淋着?雨去了河道边。
河里的水线较之昨天离开时?涨了不少,在何?家村无雨的时?候,城里下了一夜的雨,两边河堤怕是撑不了两天了。
恒子箫与众人在雨下火急火燎地搬了一天沙袋,他?回去时?仰头看着?天上一停不停地大雨,疲惫地叹出口气?来。
据说管辖此处地界的琭海宗已派出了所有水木灵根的弟子前往彭城等地帮忙镇灾。
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因为鹿城尚未被淹,恒子箫来了河道两日,都没有见到其他?修士。
看着?日益冷清的街道、人们脸上的惶然,还有那滔滔不绝的大水,他?不免想起了小时?候经历的那场旱灾。
那时?候全县百姓日日求雨,而这里的人却日日乞晴。
恒子箫心中叹息,雷霆雨露都能要了凡人性命,普通百姓活在这世上真是不易。
他?今日没再去何?家冢,回来得尚早,梁家母女还未睡下,和他?又打了个照面。
两人看着?浑身湿透的恒子箫朝山上而归,第?二天一早,又见他?下来。
甫一看见他?,梁婶便放下了手?里的瓢。
她走进屋里,拿了个蛋,端了碗姜汤,小声?地唤道,“恒…小兄弟”
恒子箫扭头,有些意外她会主?动叫自己。
他?朝着?梁婶走去,“梁婶,您叫我?”
“吃吧。”梁婶把东西一递,在恒子箫茫然的目光下,轻声?道,“你赚的是血汗钱,我不能多拿你。”
她见恒子箫早出晚归,又是浑身湿透的回来,以为他?生活艰难,昨天的钱拿着?也不安了。
恒子箫一笑?,“梁婶,您误会了,我虽去河道做工,可不是靠着?这事生活的。只是和师父云游至此,想为此处百姓尽一份力,您不必关照我。”
梁婶一愣,没有把东西收回来,只是看着?他?,“云游…你是和尚,不,你是道士?”
恒子箫点头。
梁婶望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变了,说不出的复杂。
她顿了顿,又问:“那、那你们,为何?非要住在这里……”
这句话?让恒子箫生出了疑心。
他?细细端详梁婶的神态,拿捏着?措辞,试探道,“怎么了梁婶,可是我们住在这儿,惹得您和其他?村民不方便了?”
“不、那倒没有…”梁婶皱了皱眉,又道,“我没什么关系。”
她之后补充的那句话?似在暗示——她是没什么关系,可其他?人未必。
恒子箫目光微转,继而一笑?,“那就好,没妨碍到您就好,反正我们住在山上,也不再和其他?人打交道了。”
他?喝了姜汤,把碗还给梁婶,“多谢您。”
恒子箫以为,梁婶是个戒心很强的女人,因而不敢多和她说话?。
晚上回来时?,梁婶抱着?女儿坐在屋口,看着?路过的恒子箫。
恒子箫浑身滴水,头发粘在脖颈和衣服上,落汤鸡似地一步步沉缓地走回来,疲惫不堪。
对上梁婶的目光,他?略一点头算作招呼。
梁婶避开视线,没有回他?的礼。
恒子箫想,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也许这两天还是多话?了些。
梁婶早上说的话?似有隐情,她许是知?道些什么,自己应该耐心点,等熟络之后再从她口里套话?。
转天早上,恒子箫出门时?盘算着?今天不能再和梁婶搭话?了,免得惹她戒备。
可他?下来时?,竟见向来冷清的梁婶家里围了不少村民,连村长?都在。
屋里一片漆黑,村长?坐在对着?门的厅堂里,梁婶揽着?女儿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似在听他?训话?。
恒子箫刚一出现,就有村民看见了他?。
有两个男人走过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往梁婶屋里看。
“你要干什么?”
恒子箫道,“进城。”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喝道,“快走,不许停留!”
恒子箫环视一圈周围,这里没有合适的藏身处,他?尚不能隐身,看来是无法藏在一旁偷听了,只能事后向梁婶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绕过两人,往山下走去,两个男人始终跟在他?身后,一路紧盯着?他?,直到他?出了村子还不放松,在村口守了一会儿才回去。
梁婶家里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可城里发生的事却一览无遗。
昨晚河水暴涨,冲出了河道,将两岸淹了一片。
两岸的百姓自贴出告示后便陆续搬走,可还有些人没来得及跑,在睡梦中被水冲走。
城中官兵急着?疏散人群,恒子箫今日不再垒沙袋了,改去安顿转移的百姓。
撤离的百姓被聚集在了高地上,要扎棚、造饭、清点伤亡,恒子箫上午扎了十一二个棚子,中午帮着?生火。
下了一个月的雨,柴炭全都湿透,生不起火就做不了饭,一个坡上几百号人都饿着?肚子。
恒子箫顾不了许多,表明了修士的身份,帮着?造饭的几个妇女升起火来。
作为筑基修士,他?虽使不出三昧真火,可凝神用力后的火焰也比凡火强一些,勉强能点燃潮湿的木头。
一连点了十来只灶,来不及擦一把汗,又有人叫他?去搬运伤员,帮人包扎。
今天的活儿虽不比扛沙袋重,却让恒子箫喘不过气?来。
他?筋疲力尽地回村,忙了一天,把梁婶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回去的时?候,梁婶家门口的村民都已散了,许是早上被耽搁了活儿,梁婶今天晚上还坐在门口纺线。
恒子箫路过时?,看了梁婶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他?微微一愣,见梁婶双眼红肿,似是哭过了一般。
两人对视之后,梁婶又垂下头来,继续手?里的活计。
恒子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问她:“梁婶,今天早上……”
坐在纺车后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近距离之下,她双眼的红意更?加明显,神情也有些许憔悴。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恒子箫的话?,恒子箫左右看了看,问:“这么晚了,怎么不见你女儿?”
梁婶每日都是和芳儿在一块儿的,今天却没有见到。
恒子箫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梁婶忽地低下头,捂住了嘴。
“梁婶……”
女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抬袖揩了揩双眼,对恒子箫道,“你和你师父什么时?候走?”
“城里被水淹了,情况很不好。”恒子箫道,“我们等局势稳定一些再走吧。”
他?头发淌下水来,本就偏白的皮肤被雨一浇,像是雨花石润了水,温润鲜明。
恒子箫说完,见梁婶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他?迟疑地偏头,“梁婶,怎么了?”
梁婶蓦地回神,摇了摇头,“快走吧小道长?。镇灾有官府,有琭海宗,你帮了这几日的忙,已经足够了,快些走吧。”
“梁婶,不妨事的。”恒子箫笑?道,“我和师父都已辟谷,不必吃饭,大水来了也能御剑离地,还有谁比我们这样的修士更?适合镇灾呢。”
“不、不……”梁婶却是摇头,说话?间,眼睛又泛起了红,“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
她吞吞吐吐着?,怊怅而伤感地低语,“只是你、你生得太美了些,容易招惹祸事啊……”

“师父…”恒子箫回到小屋里, 施了?清洁咒,脱去外套。
“嗯?”司樾靠在床上解一个九连环。
他问司樾:“一个男人要是长得美,会招惹什么祸事吗?”
“这是什么话。”纱羊端着茶出来, 放到恒子箫身前的桌上。
司樾一边解一边道, “无非是?被?拉去做男宠、做炉鼎, 和?女人一样。”
恒子箫把衣服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算美吗?”
司樾吭的一声笑了?出来,身子一缩, 把怀里的铁环碰得叮当作?响, 几?个解出来的掉下了?床。
“当然,”纱羊连忙对恒子箫道,“你当然美,裴玉门这些年?收的孩子里有谁比你更俊呢。”
恒子箫知道纱羊一向是?给他说好话的,不能全信。
看着闷笑不止的司樾, 他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丢脸, 自己或许不该问这问题。
“怎么, ”司樾笑够了?, 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睨着他, “有谁夸你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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