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咧嘴,哼笑一声,“不然,怎么我是师父呢。”
翌日午时, 恒子箫窗外飞来了一只泛着青光的纸鹤。
他拆开,眉梢一喜,转身对司樾和纱羊道, “师父, 宁楟枫回信了。”
“是吗。”纱羊飞过去?, “他说了什么?”
恒子箫走回屋里读给她们听。
「恒弟,见信如面
所言洛城菜人?一事我与蓝瑚已经知晓。
天?下竟有如此残忍之骇闻,而天?下官官吏竟也?熟视无?睹,更有甚者竟以此牟利, 实令人?愤懑痛恨!
家父已于今日早朝后奏明圣上, 圣上震怒,派大理?寺少卿黄世安、刑部左侍郎秦文二人?秘密前往洛城调查洪府一案,不?日便?将抵达,望弟从中协助。」
“这么多年过去?,宁楟枫倒是不?改秉性?。”纱羊听?了, 感慨道,“真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恒子箫读完信, 面上倒没有收信时那么高兴了。
司樾挑眉, “事情有了进展, 你怎么又不?高兴?”
恒子箫摇头, 他只是有些担心……
宁父是在早朝后单独向皇帝汇报的;
皇帝是秘密派人?来的;
调查的也?不?是整个洛城, 只是一个洪府。
宁楟枫这封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却无?处不?在暗示他——这件事只能是敲山震虎, 不?能釜底抽薪、连根拔起。
恒子箫看向纱羊,师姐似乎没有读懂这一点暗示。
她双手合十, 拍出一声脆响,“太好了, 御史一来,这件事就被?捅到皇帝那里了,皇帝知道的案子,一定会认真审查的,我们也?就不?需要再待在这里天?天?遛狗了!”
说完,她又忙问:“那个胡小姐怎么样了,留她在地牢里是不?是不?太安全,要不?我们还是把她救出来吧?”
“不?急,”司樾道,“现在这府里没人?有空顾得上她,她安全着呢。要是把她救出来,等?御史来了,还有什么可给他们看的?”
“那倒也?是。”纱羊道,“可光光一个胡小姐,能算作人?证吗?”
恒子箫道,“师姐,昨天?晚上师父领我去?看了城西?乱葬岗,那里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
恒子箫正要描述,门?外忽然传来管家敲门?的声音,“两位,我们家公子有请!”
恒子箫看向司樾,司樾起身,掸掸衣服,“走吧,看看那赵峰主有什么指教。”
“我也?要去?!”纱羊抓住了司樾的衣领,“昨天?我没去?,错过了好多事情,今天?我可得跟着看看。”
司樾没有拒绝,三人?一块儿出门?,被?管家领着,去?到了昨日安置禛武宗弟子们的房间。
房里的床上多添了两个面色发青的修士,正是赵尘瑄带来的两个弟子。
昨晚之后,他们的功力亦是被?全部吸走,变得和凡人?无?异。
房里没看见洪少爷,只有赵尘瑄面色憔悴地坐在桌旁。
见了司樾和恒子箫,他抬起眸来,这一瞬间,眸中露出了两分阴戾的冷意?。
纱羊浑身发毛,立即缩去?了司樾背后,可下一刻,赵尘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起身对着司樾致意?,唤了声,“司仙子。”
司樾走去?床边一看,“真惨呐……啧。”
她又扭头看向赵尘瑄,笑道,“赵峰主倒是荣光依旧,不?愧是元婴大能,那些小鬼奈何不?得你呀。”
赵尘瑄苦笑着摆手,“非我之功,昨夜危急时刻,有月光倾下。那些骷髅见了月光,竟如潮退去?,否则……我此时也?得躺在床上了。”
“噢?这么说那些小鬼害怕月光?”
赵尘瑄颔首,“我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顺着这话往下说,而是意?味深长地打量司樾,“司仙子,昨晚可好,没有受伤吧?”
“好好好,”司樾大笑着,用脚勾出一个凳子坐下,“我有什么不?好的。”
赵尘瑄扫了眼门?外,双手负后,敛眸整理?了番神色,继而抬眸,对着司樾一笑,“司仙子,有一件事赵某百思不?得其解,还请赐教。”
“哦?”
男人?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司樾的脸,“此间妖魔伤人?无?数,凡修士皆被?其吸干功力,为何独独无?视您和您的弟子呢。”
他唇角一勾,俯下身来,“司仙子若是有什么辟邪之法,还请不?吝赐教。”
恒子箫眯眸,心底那份对赵尘瑄的厌恶憎恨愈掀起了一个高浪。
此前他不?知缘由,如今是知道了——必是皆因赵尘瑄无?礼!
如今他这话的意?思是盯上了师父,要对师父不?利!
“我当什么事,”司樾笑道,“这话昨夜不?就告诉过你了么。”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吸我呀。”她一摊手,“人?有人?法,鬼有鬼法,妖魔鬼怪取人?性?命也?是要讲道理?的嘛。”
“司仙子这么说,”赵尘瑄偏头,脸上笑着,盯着她的双眼里却毫无?笑意?,“莫非,赵某就和他们有冤有仇了?”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赵尘瑄轻笑一声,背过身去?。
片刻,他背对着司樾道,“司仙子,可有兴趣入我禛武宗?”
“没兴趣。”
“仙子不?先听?听?条件?”赵尘瑄一挥手,桌上多出一支木箱。
他单手将木箱掀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灵叶。
“哇……”纱羊不?自觉地叹出了声。
“以仙子的能力,这不?过是沧海一粟。”他笑道,“仙子若是愿意?,赵某愿力荐仙子为天?云峰副峰主一职,往后峰内仙器、法宝、灵草、灵果全都?与仙子同享,仙子意?下如何?”
司樾望着桌上的木盒,站起来,伸手搭上了盒子。
“这给我?”她挑眉望向赵尘瑄。
赵尘瑄笑着点头,“不?成敬意?。”
“诶呀,啊哈哈哈哈……”司樾把木盒收入囊中,“这多不?好意?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司樾!”纱羊叫了她一声。
司樾道,“不?过副峰主嘛就算了,你以后只分享钱给我就行。”
赵尘瑄一顿,“那不?知仙子,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赵尘瑄心里冷嗤,面上道,“仙子既然不?愿和赵某回去?,日后往来恐怕不?便?,不?如一次性?说清楚,做个了断。”
“也?好。”司樾打量了赵尘瑄一眼,“那你身上带了多少,就给多少吧啊。”
“好。”赵尘瑄又摸出两张钱票拍在桌上,“这是两万灵叶,请仙子收下。”
司樾抬手去?拿,被?赵尘瑄按住了手背。
“仙子,”他看着司樾,一字一句道,“拿了这些,你我就是朋友了。望仙子保守秘密,否则,您日后在修真界行走也?不?方?便?。”
“说得可真吓人?呐。”司樾从他手下把钱票抽了出来,揣进怀里,“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最清楚了。”
“如此,就好。”
“师父……”恒子箫蹙眉望着司樾,司樾却只看着赵尘瑄,“那么赵峰主、赵朋友,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呢。”
赵尘瑄道,“这也?不?难,既然知道了那些小鬼惧怕月光,我便?等?一个月夜,将它们一网打尽。”
“好。”司樾喝道,“那就祝您旗开得胜了。”
她带着一大票灵叶走了,回到屋里,把那木箱搬出来,坐在床上一片片地数。
“司樾!”纱羊掀了她的木盒,怒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干什么干什么,”司樾扶住木盒,搂住灵叶堆,“这可是钱!你怎能对钱如此不?敬!”
“我看你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纱羊一脚踢开她怀里的灵叶,“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怎么能为了这点钱就、就和赵尘瑄沆瀣一气,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师姐,”恒子箫劝道,“师父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一定另有用意?。”
“看看,”司樾下巴指向恒子箫,“还是亲手养大的贴心。”
“什么亲手养大,你也?好意?思说这话!”纱羊揪住她的头发,“你说,你为什么要答应赵尘瑄给他保守秘密!”
司樾皱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纱羊吃惊地看着她,“那你刚才…”
“人?家又没说要我给他保守秘密。”司樾搂着灵叶道,“你呀,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不?是说了吗,就是想和我交个朋友。”
纱羊瞪大了眼睛,“你、你真觉得这些钱,是因为他想和你交朋友?”
“怎么了,这些钱能和我交个朋友还不?划算?”司樾哼笑一声,“搁从前,十倍、百倍都?不?够。”
纱羊心塞得说不?出话来,“我单以为你可恨,没想到你还这么不?要脸!罢了罢了,你是无?所谓,可赵尘瑄在修真界多得是人?脉,到时候子箫可怎么办呢,他总有单独行走的一天?呀。”
“那他不?去?修真界不?就得了。”司樾理?直气壮道。
纱羊快被?她气死了。
司樾敲着木盒,“反正我不?收,他也?得恨我,那不?如收了再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说不?过你!”纱羊飞到恒子箫身旁,“子箫,你来告诉她什么是仁义礼智信!”
恒子箫扭头看向纱羊,“师姐……师父说的不?无?道理?。”
“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纱羊一跺脚,飞去?了后院,不?想和这人?共处一室。
她飞走了,留下恒子箫站在床边,听?司樾继续数钱。
“师父。”恒子箫坐在床边,轻声问道,“那些骷髅真的怕月光么?”
司樾抬头,丢了个灵叶给他,冲他一笑,“你倒是聪明。”
“师父步步为营,我不?过是跟着看罢了。”恒子箫接过了那片灵叶,从司樾狡黠的笑容里,落实了心中猜想。
司樾独独放过了赵尘瑄,没有吸走他的功力,是不?想打草惊蛇。
若是赵尘瑄这等?元婴大能都?倒下了,那禛武宗上下必引起轩然大波。
一旦禛武宗发现赵尘瑄所做勾当,为保门?派名誉,定会全力善后,撤去?所有痕迹,使菜人?一事再无?法得见天?日。
这是其一。
其二,皇上已派钦差秘密调查此事,但人?力不?比法力,从皇城到洛城尚需几?日工夫。
司樾诱使赵尘瑄排算月夜,目的是把他拖在这里,抓一个现行。
从一开始,司樾便?安排好了一切。
恒子箫愈发心惊,师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测算无?遗……
“不?止要跟着看,还要跟着学。”司樾对他道,“那小虫说得不?错,我只能带你一段,你终归是要独自上路的。往后遇到事了,我不?在身边,你得自己处理?。”
“是。”恒子箫道,“洛城一行,弟子受益匪浅。”
他心里明白,司樾在这里停留月余,就是专为了让他看、让他学的。
经此一事,他也?的确学到许多,心中对司樾愈发敬慕。
“钦差一来,姓赵的就要和我们翻脸了。”司樾道,“你修为太浅,要是落入他的手里可就麻烦了。我想了想,之后就不?回修真界了,好歹等?你破了金丹、有独当一面之力了再回去?。”
恒子箫一愣,“金丹之前,都?在凡俗界吗?”
“凡界怎么了,”司樾笑道,“凡界也?多得是你小子该学的事哩。”
“弟子明白。”恒子箫低头,“弟子一定尽快突破金丹。”
司樾摆手,“修行这事儿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早晚会到的。”
恒子箫点头。又想起白笙和他提的三年后有青年大会。
他三年内怕是到不?了金丹、回不?了修真界,如此,这一届的大会只能作罢了。
虽然可惜,但师父说得不?错,凡尘界里也?有很多东西?是他要学的,留在凡界,一样能够增长见识、积累经验。
司樾收了赵尘瑄的钱后,便?再也?没有找过赵尘瑄。
赵尘瑄心里满意?。
他调查了一番,司樾遛狗时要经过城西?乱葬岗,她大约是从那里发现了端倪,以此来要挟他。
乱葬岗周围贴些符纸并不?为奇,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正好让她撞见了洪府闹鬼一事,再加上别?的蛛丝马迹,这才漏了陷。
赵尘瑄不?是没有被?敲响警钟,可到了这个地步,他既不?能立刻阻止洛城内外的菜人?买卖,也?不?能把乱葬岗的符都?收了。
不?收符尚且出了这么多骷髅,要是把符收了,那便?真是乌云压城,群魔乱舞了。
他心烦得不?行,洛城这事儿已是骑虎难下,只求尽快降服闹事的小鬼,别?把事捅到门?主那里去?。
门?主倒还有商量的余地,讨厌的是岳景天?那个老顽固,一身的清高,偏禛武宗又仰仗着他第一剑修的名号,所以宗门?上下都?对他惟命是从。
若被?岳景天?知道了,他就不?止是被?革除职位那么简单,怕是不?仅要被?废掉半生功力、押去?刑台笞掉半条命,还会被?赶出禛武宗去?。
若真如此,倒不?如死了算了。
赵尘瑄在房里来回踱步,心脏突突地跳,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望向床上两个昏迷不?醒的弟子,走去?了他们身边,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们。
此事非同小可,以防万一,他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务必把自己摘出去?。
男人?手腕一翻,指尖多了两颗漆黑的丹药。
他将丹药送入两名弟子口中,右手掐咒,细长的凤眸里闪过一道狠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也?怪不?得他了。
半晌,一顶青色轿子落在了县衙门口。
捕快掀了轿帘,县令从轿中走出, 还未站直身子, 在门口等待了一个时辰的男人便快步走了过?来。
“老爷、县老爷!”他跑到轿前, 县令一见?他便啧了一声,“怎么又是你。”
“老?爷,”胡老?爷弯着腰求道,“我?女儿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县令越过?他便走, 胡老?爷连忙拦他, 从袖子里颤巍巍地取出一包银子来,“老?爷,行行好,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县令瞅了他一眼,把银子接过?, 脸色稍霁,语气却依旧不软。
“这洛城每天来来往往多少人?失踪的也?不只你女儿一个, 你急别?人就不急了?”他睨着胡老?爷, “这才?几天呐, 你再耐心等等罢。”
说罢, 便迈步进了县衙。
“老?爷!等不得啊老?爷!”胡老?爷追过?去, 被门口的捕快拦下,呵斥道, “衙门重地,不得擅闯!”
胡老?爷急得在门外哭。
他沮丧焦心地转过?身来, 踉跄地走下台阶,几日的工夫, 瘦得神形憔悴。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
正灰心丧气、欲哭无泪之时,胡老?爷面前跑过?一群快马。
就见?一匹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带刀的官兵,前头的是一身朝服、戴着乌纱的官员。
胡老?爷一愣,快步走下台阶踮脚望去。
他没看?见?朝服上的花纹,只见?一片紫影,乃是五品以上官员的朝服。
这一早晨,洛城西?的街道上响起了一片凌厉的马蹄。
这不寻常的声音惊动了四周百姓,众人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就见?那官马朝着西?边跑去,大队人马去了洪府,小队去了洪员外养病的别?苑。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管家一开门就见?数十官兵涌了进来,他急忙阻拦,却见?马上下来一位身着紫袍的官员,手捧圣旨,对他喝道,“让开,奉旨查抄!关闭四门,任何人不得离开!”
官兵入府,如狼入羊群,将洪府上下都?惊动了起来。
来人持着圣旨走入洪府之内,将洪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控制住,不过?多时,在别?苑养病的洪老?爷与其?夫人也?被押了过?来。
他被丢在阶下,嘴唇乌紫。
一抬头,在望见?四周无数的带刀官兵和上方的紫衣后,肥胖的身躯一抖,噗通跪下。
不等圣旨宣读,洪员外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洪府一案铁证如山,结得极快。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下来一看?,被恒子箫带去见?了胡清瞳。
除此之外,两人亦在城西?乱葬岗发现了一处地牢,里面关着六.七个和胡清瞳一样被洪府抓来的平民。
有了这诸多的证人,二人又去了洪家的酒楼,和小二对上暗号后,确有人肉菜肴。
两人将见?闻上报皇帝,皇帝立即命其?查抄洪府,革了洛城知州和两名知县,将其?与洪员一并逮捕,入大理寺审理。
洪府被封的当?天下午,司樾和恒子箫便带着胡清瞳出来,找到了胡老?爷和胡夫人。
“爹!”胡清瞳被关了将近十日,如今终于得见?天日。
她哭着扑进爹娘怀里,“娘!我?好怕……他们要刮我?的肉、剥我?的皮…我?还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二老?抱着女儿已是痛哭流涕,“清瞳,我?苦命的孩子,这下终于是回来了……”
胡老?爷半是哭半是笑地连连颔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听说,那洪府已被查抄,洪员外也?被逮捕了,你安心,不会有人再害你了。”
三人哭作一团,好一会儿,胡老?爷才?想起去和送女儿回来的人道谢。
一抬眸,门口早已无人。
他们追出门外,四处寻找,都?不见?踪影。
洪府被抄了,那遛狗的任务自然也?就做不下去了。
恒子箫和纱羊收拾行李,随着司樾出城,离开了洛城。
路上,恒子箫问司樾,“师父,洪家一案,朝廷雷厉风行,看?来皇帝果真不想把事情?闹大。”
“想来也?真是心寒,”纱羊亦有些失落,“他明知道这里的百姓被人买卖、杀害,却不往下深究,虽然处理了一个洪员外,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个洪员外呢。”
司樾道,“君王之道在于制衡,不在于肃清。肃清,那是官员的活儿,他何必和自己的部下抢事儿干。”
纱羊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睨着她,“你很懂嘛。”
碍于恒子箫在场,她没有继续挖苦司樾,转而道,“不过?洪府这事儿处理得也?足够敲山震虎了。知州、知县被抓,虽然知府还在,但想来也?不敢再这么放肆下去,即便不能肃清,总归能收敛许多。”
纱羊说着,又是叹息一声,“菜人买卖也?不知持续了多少年,这偌大的洛城竟无一人举报——出个好官怎么就那么难。”
“那是自然。”司樾伸了个懒腰,“屠城者?多如草芥,不足挂齿;能爱护一方者?,那才?叫做英雄豪杰。”
司樾只是随口一句感叹,可恒子箫却莫名有种直觉,似乎这话是在专说给?他听的。
一行人出了城,走了不过?几里,便被人拦下。
“司仙子。”
赵尘瑄立于郊外的槐树之下,冷笑着望着司樾,“真是恭候多时了。”
昨晚满月,他刚收拾了那些骷髅,今早正要启程,官兵就涌入了洪府。
时间如此凑巧,除司樾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动手的时间,也?再没有第?三个人会把这事捅出去。
“噢?”司樾眉梢一挑,讶然道,“我?何德何能,让赵峰主恭候呀。”
“少来这套。”赵尘瑄的语气冷了下来,“是你报的官不是!”
司樾摇头:“不是。”
“那还能是谁!”
“是他!”司樾指向恒子箫,“皆是此人通风报信!”
纱羊瞪大了眼睛,就连赵尘瑄脸上都?露出两分惊愕,没想到司樾会如此荒诞地把责任推到一个小孩身上。
恒子箫却是一点头,“是我?。”
“笑话!”赵尘瑄的脸色愈沉,“司樾,你想仔细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司樾看?向恒子箫,“听见?了吗,想仔细了!”
她这态度令赵尘瑄忍无可忍,司樾既已报官,下一步就是要向仙盟举报。
他绝不能允许事态朝这个方向而去。
男人广袖下的手指微动,忽而间右手一甩,三道寒光射出,正对着司樾面门!
“小心!”纱羊惊叫起来。
元婴出手速度极快,恒子箫根本来不及看?清。
司樾侧身后退半步,待回正身时,她左手上已夹了三枚细针。
“下流啊下流,”她似笑非笑地睨着赵尘瑄,晃了晃指间的针,“赵峰主,暗器非君子所?为。”
“师父!”恒子箫这才?看?清来者?是何,那针尖上泛着幽幽的绿芒,竟是淬满了毒!
这赵尘瑄果然小人!
“少废话!”赵尘瑄提气运功,朝着司樾掠去,待到她身前时,一掌打出十成十的功力。
司樾抬手与他对掌,两股真气碰在一块,赵尘瑄四周飞沙走石,掀了一阵狂风。
纱羊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赵尘瑄是疯了不成?竟然和司樾硬碰硬。
不过?此处也?只有她知道司樾是谁,赵尘瑄不知司樾身份,想杀她也?在情?理之中。
赵尘瑄这一掌来得快,收得也?快。
不过?半瞬,赵尘瑄骤然抽身,他连退数丈,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恨恨地看?了司樾一眼,甩出法器,消失在了原地。
“师父!”恒子箫立即扶住司樾,“您如何?”
司樾头发都?没扬起一根,她望着赵尘瑄消失的地方,笑着叹了口气。
“我?没事,倒是你,麻烦了。”
负伤的赵尘瑄回到了禛武宗,他没有去自己的停云峰,直奔主峰而去,要求见?宗主。
房门打开,甫一见?到禛武宗宗主,赵尘瑄便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尘瑄!”宗主大惊,连忙扶他进屋,“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赵尘瑄踉跄地进了门,正要说话,猛地看?见?一旁座上正坐着那第?一剑修岳景天!
岳景天一身白袍,腿长肩阔,面色冷然,见?他浑身是血也?不改神态,只作冷眼旁观。
他一言不发,赵尘瑄却不禁垂下了目光,心中发虚,不敢与他对视。
“尘瑄,来,小心。”宗主扶着他坐下,取出一丸弹药送入他的口中,帮他疗伤调息。
待血止住,赵尘瑄才?面色苍白地拱手,“多谢宗主。”
“别?说这些了,”宗主扣住他的肩膀,肃然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是谁敢伤我?禛武宗的峰主?”
赵尘瑄脸上露出两分难色,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说话,宗族催促道,“有什么就说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赵尘瑄犹豫片刻,倏地对着宗主跪下,“宗主!弟子辜负您所?望,罪不可赦,请革去我?峰主之职!”
“这是怎么说的,”宗主一惊,“你先起来,把话讲明白。”
赵尘瑄跪地不起,满面痛色,“几日前,洛城洪府闹鬼,一连打伤了数位弟子,弟子觉得事有蹊跷,便下山察看?。”
“我?到洪府之后,在那里结识了一对裴玉门的师徒。听他们说,他们是应洪员外之邀,替他遛狗的犬师。
“两人修为不俗,那弟子不过?十六七岁,已有筑基的境界,师父更是高深莫测,连弟子都?看?不出她的道行。”
宗主微微皱眉,“连你都?看?不出,岂非到了化神的境界?”
“弟子不知。只是心里奇怪,如此境界,为何会甘做凡人的犬师?”
宗主点头,看?向一旁的岳景天,“这确实?奇怪。”
“弟子当?天便布下阵法,预备除鬼,不想那鬼好生厉害,将我?带去的两个徒儿也?一并打伤,连我?也?差点……”
赵尘瑄话音一转,“更奇怪的是,能鬼如此厉害,却独独不伤那对师徒的性命。”
“今日,朝廷派人来抄洪府,弟子这才?知道,原来那洪员外圈养恶犬,以恶犬捕抓百姓,做的是买卖人肉的生意?!日久天长,自然生出厉鬼。”
“弟子立即责问两名徒儿,随后才?知,他们平日里收受洪府好处,派了手下弟子月月都?去洪府消灾镇邪!”
宗主一拍扶手,“竟有这种事!”
赵尘瑄立即磕头,“此事皆是弟子用人不察之过?!我?已将两个孽徒绑送镇安司,听后发落。”
“只是…只是……非弟子袒护,他二人也?不过?是筑基的修为,哪里能镇下如此多的冤魂?”赵尘瑄惨白着脸色,又咳嗽了两声,“弟子对其?再三逼问,才?得知,背后是有高人指点,授予符箓。”
“什么高人!”
“他二人也?不知其?姓名,”赵尘瑄咬牙,“可此前种种痕迹,弟子实?在不能不怀疑裴玉门的那对为洪员外驯养恶犬的师徒。于是便找到他们,想问个清楚。不料……”
他话音未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宗主拧眉,“不料他们要杀你灭口?”
赵尘瑄没有回答,只是叩首,“弟子自知罪无可赦,还请宗主赐罪于我?!”
“若对方真是化神期的高手,那这事你也?是有心无力,怪不得你。”宗族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你可知那对师徒的姓名?”
赵尘瑄暗中勾了勾唇角,“回宗主,那师父叫作司樾。”
“我?记下了。”宗主颔首,“你且回去养病,有什么事,等你病好再说。”
赵尘瑄躬身,“多谢宗主。”
他退了出去,关上门,宗主望向一旁喝茶的岳景天,“您看?这事……”
“司樾。”岳景天搁下茶盏,剑眉之下是一对锐利黑眸,“久闻大名。”
经他提醒,宗主也?想了起来,“十几年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多少元婴高手前去讨教,都?被她一挥袖打下了山。十年前她又接了一个金令,那令不好做,若她不去,本该是你的。”
他目光远去,“这么多年了,这人怎么下山就弄了个犬师的活儿。”
岳景天起身,不作评论,只道,“她若回了修真界,立即派人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