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堂是裴玉门主要新生力量,由山长亲自授课。
头两个月,比起如何修仙,裴莘院的重点放在了识字上。
他们收来的孩子大多没有好好上过学,因此裴莘院不得不从基础教起,一边教识字,一边给他们讲述修真界的历史。
如今的修真界排得上名号的仙门共二十一所——裴玉门排行十九。余下小宗不计其数。
排名前三的大宗分别为昇昊、禛武、珖月。
这三大宗族每一个拎出来都有颠倒凡尘的力量。
具体而言,三大宗内元婴老祖不在少数,甚至有炼虚、合体期的大能坐镇。
相较之下,裴玉门只有门主和五位长老达到了金丹期,其余皆是筑基、练气的弟子。
也无怪宁楟枫和蓝瑚言辞间对裴玉门略有轻视,毕竟对于收到了三大宗邀请的他们来说,金丹期的修行者实在有些不够看。
如裴玉门这样的小宗,主要收入来自于契地、灵果仙草的种植和仙盟发布的悬赏令。
所谓契地,指的是各家正规仙门在凡俗界划分的区域。
譬如恒乞儿所在的沫春县便是裴玉门的契地。
正常情况下,仙门只能在自己的契地内收徒,并在鬼神妖魔之事上保证该区域的安宁和平。
契地的划分由仙盟商议确定,随后通知朝廷,朝廷会根据各区域的综合情况支付所属仙门一定补贴。
三大宗瓜分了尘世最繁华、最重要的城邦,拿的朝廷也最多。
像裴玉门这样的小宗,管的都是些县城乡下,所得补贴根本不够生活,因此还需耕种灵田,靠作物来获得一些收益。
除了这两块收入外,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收益来源于仙盟发布的悬赏令。
悬赏的种类繁多,有的是跑腿,有的是帮忙照顾灵田、照顾老人病人,有的是帮忙押镖,也有的是探索秘境、取得秘宝和斩杀妖邪。
“我裴玉门中,当今门主的大弟子白笙年仅五十便已达到了筑基末期,接过白银悬赏两张,驱鬼九尊、斩妖十三头、捕邪修二十余人,即便是三大宗内,这等年纪的弟子也少有出白笙右者。”
山长讲着,甲堂里不少孩子露出了钦佩的神情,但也有人面不改色。
“先生,”一句温柔的声音响起,第一排的蓝瑚挽袖抬手,问道,“那司樾真人呢?”
山长一愣,继而笑道,“你和楟枫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我裴玉门中的确还有一位真人,名为司樾。”
蓝瑚柔声追问道,“先生能与我们讲讲她吗?”
“司樾真人……”山长捋了捋胡子,眯眸回忆道,“说来惭愧,二十年间,我一共只见过司樾真人两次,不止是我,整个裴玉门中,除门主和白笙外,几乎没有人和司樾真人说过话。”
他思忖着点头道,“也好,明日上午司樾真人便会来裴莘院与大家会面。她可难得踏出停云峰,趁此机会,我先和你们讲讲司樾真人的事情,若有谁能成为司樾真人的弟子,那日后…”
山长隐去了后半句话,徒留三分感慨,接着便和诸生讲起了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裴玉门的司樾。
修真界关于司樾的传言不多,但一个比一个玄乎。
有人说她是炼虚期的大能,有人说她只是裴玉门营造的一个噱头,还有人说她是裴玉门召唤出来的远古大妖。
没有人知道司樾师承何处、是何方人士。
二十年前,一位衣着简朴的女人凭空出现在了裴玉门,开口就说要当裴玉门的弟子。
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加之她态度蛮横,裴玉门认定她是来闹事的。
门主和几位长老先后出手,司樾空手立于原地,只一挥袖,便寸步不移地将他们全部打飞出去。
闹了半日裴玉门才明白,原来真是天降绝世高人。
于是给司樾单独开辟了一座停云峰,给予她同门主相等的地位。
彼时门主也战战兢兢地请教了司樾的修为,司樾说:“你看着定吧。”
这话说得门主一头雾水,以为是高人不愿透露,便不再过问。
二十年间,裴玉门多得是质疑司樾能力的人,他们前去停云峰挑战,无一例外地被打下了山去。
深不可测的司樾令裴玉门上下愈发敬畏。
出了这样的人物,各门各派自然好奇,不少大能前去会友切磋。
据传,他们和裴玉门诸生一样,全部被司樾一挥手打下了山。
这后半部分不知是泰斗们碍于面子不愿透露,还是裴玉门杜撰,总之仙盟榜上并无司樾的排名,她的实力到底如何也就不得而知。
外面人不清楚,可裴玉门是知道的。
司樾确有真才实学,那些传言并不虚假,可惜不管是仙门比武还是悬赏接单,司樾从来不参与。
可怜裴玉门白白养了司樾二十年,也没能沾到“大能”的一点光彩,依旧是个半死不活的末流。
“恒大!”山长说着说着,余光一瞥,又见恒乞儿在那儿偷摸吃东西,于是飞出戒尺,重重敲上了他的手腕,怒道,“出去罚站!”
开堂三日,恒乞儿已经在走廊上站了三天。
第二天开始,他在宿舍边上扯了根草,把头发扎了起来。
被罚站不要紧,饿几顿也不要紧,但他喜欢这里,他不想被逐出去,于是乖乖听话,扎起了头发。
山长似乎看出了他的软肋,在恒乞儿走出门时,又补了句,“你今晚必须沐浴,若明日你身上还沾着泥灰,我便将你赶下山去!”
明日司樾真人莅临裴莘院,是这些孩子们莫大的机缘,其他孩子不用操心,必然会收拾妥当,在司樾真人面前好好表现,唯独恒大——山长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做修仙。
又听见“赶出”这个词,恒乞儿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慌乱。
他扎起头发后虽然两旁垂了不少散发,但总算能看见脸了。
出人意料的是,恒乞儿的五官比他的行为要端正许多。
自被巫婆拉去烈日下刺符后,恒乞儿便避着阳光出门。
常年不晒太阳的皮肤偏白,和成天在烈日中狂跑的孩子很不一样。
肤白,且发黑。
恒乞儿的头发、眼睛都黑得滴水,他的行为粗鲁却有一双秀丽的眼,据说恒乞儿的娘亲是一位给自己赎了身的娼.妇,如此想来,她该是貌美的。
甲堂的学生对于恒乞儿被骂已习以为常。
中午吃饭时,蓝瑚与她的侍女紫竹照旧和宁楟枫、凌五坐在一处。
他们倒也没有不和其他孩子结交的意思,只是四人的气场令其他孩子本能避了开去,没人敢上去搭话,四人也不至于纡尊降贵地伏低做小。
“今日山长所言,司樾真人的事不像杜撰。”蓝瑚对宁楟枫道,“我来之前只信五分,如今倒有七分了。”
宁楟枫认同蓝瑚的话。
裴玉门人丁凋敝,可从未拿司樾做幌子招生。这一点就让人信了三分。
今日山长所言,若是假的,他不会露出那般感慨,当比介绍门主、五大长老和白笙时更加浮夸才对。
不过裴玉门的反应只是表象,真正驱使宁楟枫来这里的还是他的父亲。
宁楟枫父亲的一位好友,修为已达元婴,十五年前曾亲自拜访过司樾。
如传言那样,他被司樾打下了停云峰。
细节未曾透露,但不管是传说中的“一挥手”还是血战惨胜,总归是司樾赢了。
后来不论他们给司樾下帖还是携礼求见,都未能再见到真容。
有传言,被司樾打败的对手此生都再无法登上停云峰。
这件事引起了宁楟枫兄父对司樾的兴趣,宁楟枫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同样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司樾,宁楟枫面上压抑着,内里早已没了吃饭上学的心思,只盼望着时间快一点过去。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足足一年了。
吃过午饭,孩子们继续回去上学,下午的课业结束后,恒乞儿惦记着不沐浴就要被赶出去的事情,连晚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地往澡堂去。
进了澡堂,他呆在了原地。
裴莘院给孩子们建的澡堂非常简单,一个热水池子边上围了一圈桶。
从池里舀水搓洗,洗净身体后可以进池子泡泡。
恒乞儿对洗澡的概念只停留在夏天跳进河里,自有了被投井的记忆,他便连河也没下过。
澡堂内闷热潮湿,那冒着缕缕热气的水池将他又扯回了那个夏天。
浓郁的水汽缠绕在他鼻间,他无可抑制地僵硬了全身。
洗澡,比他想象中更加恐怖,也更加困难。
他不想洗澡,可他也不想离开这里。
恒乞儿握紧了拳,挪动着走上前去。
他弯腰下,在池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嗬——”他被水里的脸吓出了一声抽气。
里面的人分外陌生,连他都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
恒乞儿颤颤巍巍地伸手,手指刚一入水,在荡出一圈水纹后,那细微的水声立刻在他耳边发出爆炸般的轰鸣!
「壬午月……阴阳交相愕而忤,邪阴藏于盛阳,祸旱于世。」
「展开此子血肉经脉,于阳极时曝晒,引地火烤尽残阴……」
恒乞儿抱着头,跌跪在池边大口喘息。
他的胸腔被挤压,冰冷的水混合着那天的闷雷闪电灌了进来,背上的符咒散发着灼灼痛楚,每个针眼都活了起来,再溯了那场酷刑。
“呃…”他推着池沿疯狂地跑了出去,两手捂着耳朵,恍惚天上惊雷阵阵,劈得他肝胆俱裂。
不……不……不!
恒乞儿仓皇失措地逃出,鼻孔、喉咙乃至肺部全都是澡堂中的那股闷热的水汽。
他想了起来,他背上刻着符咒,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洗澡?
若是被人发现了他是个灾星,那他的结局只有一条死路。
在路人惊诧的注视下,恒乞儿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宿舍。
他钻进了被子下,弓着身,抱着膝盖,一会儿捂住口鼻,一会儿反手去摸后背,两只枯柴似的手顾此失彼,慌乱的动作中带着微微的战栗。
三天半的梦幻生活令他松懈了警惕,那一池子热水将恒乞儿拉回了现实。
他是个灾星,在诸多仙人的地方迟早会暴露身份。
恒乞儿几乎是立刻就想逃跑,可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多,三个书堂都下了学,孩子们结伴而归,或吃晚饭或前往澡堂。
说话声、笑声、脚步声混做一团,堵得恒乞儿愈发窒息。
他的心脏随着众人的脚步而跳,噗通噗通,这个人迈一步、那个人跨一步,密集如雷雨的脚步全都朝他涌来。
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直接踩在了恒乞儿的背上、通过那密密麻麻的针孔碾进了他的骨子里。
“呜…”他闷在被子下,喉咙发出了短促的呜咽和大口抽气的嘶嘶声,最终也没有踏出房门。
停云峰——裴玉门的九座仙峰中,停云峰是最小也最偏僻的峰。
二十年前,停云峰是整个裴玉门的杂物间,也是用来关禁闭的地方,直到司樾真人横空出世,裴玉门便将那里收拾妥当,安置了司樾。
停云峰没有弟子和下人,只有门主可以随意出入,此外,他的大弟子每个月也会过去一趟听取司樾的需求。
偌大的峰头只有一人住着,可并不冷清,相反,停云峰是裴玉门九座仙峰中最美的一座。
正月隆冬,停云峰入口两侧开满了梅花,细雪压枝,衬得梅骨铮铮。
雪只在入口处试探徘徊,穿过梅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惊人的翠绿。
杨柳依依,梅花竞放。
层林中央是一潭小湖,湖中水波粼粼,全然不似寒冬时景。
“司樾——司樾——”
苞芽般脆嫩的声音回响在花林丛中,只见那杏花林间有一小人,约巴掌大,背后附了一双透明狭长的蜻蜓翅膀,正在花枝间左顾右盼、大声呼喊:“司樾——你在哪!”
她飞跃半个林子,最终停在了一树青柏前,仰头望着树杈。
“好啊你,”小蜻蜓双手叉腰,“我喊了你那么半天,原来你就藏在这儿!你存心耍我是不是!”
她目光所指,有一麻衣布鞋的女人躺在树杈上。
定睛望去,那女人和树枝并不相挨,中间竟虚虚地隔了半寸。
听见那脆嫩嫩地指责,女人背过身,换了个面躺,毫无搭理之意。
“司樾——!”小蜻蜓猛地飞到她面前,扯着女人墨色的长发喊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闭着眼睛的女人懒懒地掀起了一只眼。
树间掩映的阳光落进那只眼中,照得瞳孔黑中带紫,幽深奇异。
“啊?”她一开口,是一副和仙境毫不相配的邋遢嗓音,“你的癸水日?”
“不是!”小蜻蜓抓着她的头发,甩马绳似地甩了起来,“蜻蜓才没有癸水!你好好想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好好好,你的诞辰是吧。”女人地挥手,将小东西挥开,“但是啊旺财,诞辰这种东西,只有未及笄的小屁孩才会暗暗期待,你都过了几百个诞辰了,就不要再折腾身边的人了。成熟女人的礼物只在战场和庆功宴上,别那么幼稚。”
“胡扯什么!”小蜻蜓抱胸,“说了多少次,我不叫旺财!我叫纱羊!纱——羊——都二十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的名字!”
“对于蜻蜓来说,这名字太敷衍了。”女人背过身又闭上了眼,“我可是看你可怜才帮你想了个有个性的名字,你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
“我不需要!”纱羊再度绕到她眼前,“别睡了,你真的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等女人回话,她直接公布了答案,“今天可是小魔头来裴玉门的日子!我们的任务终于可以开始了!”
二十年前,煌烀界出现一大魔,一年之内屠杀了整个世界。
文昭司君发现之后,奉啻骊老祖之命,倒拨天物时镜,令煌烀界的时间回到了大魔出世之前,又派司樾和纱羊下界,意图引导大魔向善,挽救小世界的毁灭。
所谓小世界,是对应大世界的说法。
天地初分后,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
天界之上,住仙、神、佛;地界往下乃是冥界;两界中间混沌处则居住着妖魔精怪。
大世界,便是这天界、冥界和混沌三大世界。
天界和冥界中间的区域并不稳定,偶有气场摩擦产生裂缝。
混沌中的鸟兽、种子误入其中,便在裂缝里产生了生命。
这就是小世界。
一开始,天界为了防止混沌势力坐大,便用灵土灵水捏造了神子,派其驻扎小世界中,管理、镇守裂缝中的生命。
至今为止,混沌共产生小世界三十六处,天界尚找不出关闭裂缝的方法,便不断往小世界里派出神子。
日久天长,神子在领地内生息繁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体内的灵气逐渐稀释,寿命越来越短,可数量却越来越多。
天神们便将这一种族称为,人。
混沌界的生命流入了小世界,灵气也渗入了小世界。
当人类体内的灵土灵水消耗完毕后,仙神们便赐予了他们汲取灵气的修行之道。
修成正果的人类则能回到天界,位列仙班,成为真正的仙神。
煌烀界,便是那三十六小世界的其中一处。
至于纱羊,她本是六重天百花田中的一只小蜻蜓,吸取仙露、修炼三百年终于化为人形。
虽然年纪不大,却未来可期。
六重天百花田的蜻蜓一族,唯有每一代的最强者才能被冠上纱羊的名号。
纱羊修得人形、冠上纱羊称号的那一日,文昭司君座下仙童来访,带她上了九重天,交给她引导煌烀魔的任务。
能为文昭司君所用,纱羊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兴奋,然而,当得知自己结伴同行的人后,纱羊差点昏死在昭露殿门口。
这个名字曾一度响彻天庭,纵然已是三千多年前的往事,但连纱羊这只不过三百岁的小蜻蜓也听说过司樾的大名。
在文昭司君地引荐下,她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来到了司樾面前。
彼时的女人穿着一身麻袋似的血衣,一头及膝长发散乱地垂在身边。
透过发隙,纱羊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对黑紫色的眼睛。
对视的那一眼,极度惶恐的纱羊彻底昏厥了过去,睡了整整一天。
她不明白文昭司君为什么要派她去和司樾打交道。
像她这样刚刚化形的小仙,连司樾的一根头发丝都扛不住,还有什么结伴的必要?
不过,害怕和恐惧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这二十年相处下来,别说一根头发丝了,如今的纱羊敢直接把司樾拔秃噜皮。
传说中的女人并没有传说中的穷凶极恶,相反,她极好相处。
这并非在夸奖司樾亲切体贴,她和亲切体贴没有任何亲缘,只是终日都懒洋洋的,像是只永远不会发怒的老虎,除了晒太阳、睡觉、钓鱼、看闲书,其他的什么都不甚在意。
言归正传,两人来到煌烀界已有二十年。
虽然在大世界里不过是二十天的光景,但纱羊早已摩拳擦掌。
这些年无事可做,身为百花田的小仙子,她已经把停云峰翻种了个遍,再这么无聊下去,她只能把这里的花花草草拔了重种了。
“司樾,我们快走!”闲得发慌的小蜻蜓扑扇着翅膀,拽着司樾的头发往后飞,“快去找到小魔头,把他接到身边,引导向善!”
“司樾——司樾——你快起来——”
“再不走就来不及给小魔头留第一印象了!”
“吵死了。”司樾皱了皱眉,闭着眼撑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哪有神仙赶着去看凡人的,跌不跌份?”
“跌就跌,”纱羊回嘴道,“只要能完成任务,我才不在乎这些。”
被吵了半晌,司樾不情愿地睁了眼。
她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枝杈上,“你真是不懂啊,这样急喇喇地跑过去,见到了人又怎么样?他只会觉得你是只可疑的巨型虫。”
“你说的有理,但很失礼!我很不喜欢!”
“有道是,人在脆弱的时候看见的事物往往印象深刻,那时候听见的话也会直击心房。”
“喔……”纱羊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
“我想想……”司樾望向天空,“比如,等他打碎了碗、考试被发现作弊、误闯女生澡堂的时候。”
“这算是什么最脆弱的时候,最后一项也太离谱了!”
“用大人的思维去揣测孩子是一种傲慢,不好,不好。”司樾碰了碰纱羊的左胸,“仔细回忆一下,你内心深处最窘迫的,难道不都是幼时发生的小事么?”
“比如在空中吃苍蝇的时候没有抓紧,苍蝇的头掉了下去,砸到了路过的花仙子,第二天对方就成了你的新上司;
“再比如,和同伴出游的时候只顾着聊天,结果只有你一个人撞到了树上,旁边还路过了你暗恋的雄性。”
“我才没有做过这些事!”纱羊瞪大了眼睛,“这也太难堪了!”
“难堪吧——”司樾道,“总而言之,我会看准时机出手的。”
“好吧,时机先不提,”纱羊暂退了一步,“你打算怎么直击他的心房?”
司樾摸了摸下巴,“常言道,幼崽的上辈子都是獬豸,能够识破一切谎言。”
“这是什么常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是我们那一辈的常言。”司樾道,“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不就行了。”
纱羊愣了愣,“告诉他什么?”
“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就告诉他,他上辈子杀人放火,毁了整个世界,气得满天仙神吹胡子瞪眼,要是再敢这么叛逆,就等着魂飞魄散罢。”
纱羊又愣了愣。
半晌,她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司樾,你真是这么想的?”
司樾挑眉,“有什么不对?”
“我们在这里等了足足二十年,难道就是为了去和一个六岁的孩子说‘你上辈子毁灭了世界,这辈子好好做人’?你觉得这些话能有什么效果!”
司樾目光微移,“好好做人的效果?”
“才不会!他只会觉得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别担心,我还有后手。”
“什么后手?”
司樾嘴角一斜,“把陷害他的人全灭了。”
“你以为你是谁!”纱羊尖叫道,“杀害千条人命,你还想再被关进灵台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拍开在耳边吵吵的小蜻蜓,司樾退让道,“那就给他找个灵泉仙洞什么的,锁上五百年,应该差不多就成仙了。”
“那还不如按照前世的命运,让他成为白笙的弟子呢!”
司樾点头,“好,那就让他做白笙的弟子。”
“不对——”纱羊气得在空中跺脚,“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好好引导这个魔头,给他关怀和爱,让他走上仙途的!白笙虽然人好,但是根本不具备引导他飞升的能力,你快点去收他为徒,让他成仙!”
“好任性啊你。”司樾蹙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让步那么多次了,一毛不拔的话是不会有人和你做朋友的。我看这里大家就各退一步——把白笙和他一起关进仙洞里。”
“气死我了,你还想不想回去!”
司樾掏了掏耳朵,“想是想,可要我教人成仙……我自己都没成过仙,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这倒是句实话。”纱羊冷静下来,点着下巴,疑惑道,“为什么啻骊老祖会让你来办这件事呢,你自己都没有仙骨、没习过仙术,怎么还能让别人成仙?”
司樾目光暗了两分。
“算了,不管那么多,你教不了他的,我来教就是了。”纱羊拍了拍胸脯道,“剑术法术归你,思想品德诗书礼义归我,我可是吸食花露长大的仙子,六根清净天真无邪,他一定会受到我的影响变成大善人的!”
“那你当他师父。”
纱羊道,“我在这里无名无分的,人家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叫我一声师姐。”
“好,那你和白笙和他一起关进仙洞。”
“不要给我扯臊——!”纱羊抓住司樾的头发来回晃,“收个徒弟而已,你又没什么损失,干嘛那么不情愿。”
司樾道,“麻烦。”
纱羊飞到她脸前,“你仔细想想,等他成仙后,你不就有了个神仙徒弟了吗?以后在天上行走也方便点。万一他有出息,成了神君,那以后你再犯事,还有人替你求求情。”
司樾闭上眼躺了回去,“不需要。”
纱羊气得在空中跺脚,“你这是什么态度!”
司樾没有搭腔,直接装聋作哑,油盐不进。
“好啊,你不做任务我来做。”纱羊指着她道,“我现在就叫白笙过来。我数三声,你不说话的话,就当你同意了。”
“一——”
“二——”
“三……司樾、司樾!”她又叫了两声,女人闭着眼,没有任何开口的迹象。
纱羊一把扯下司樾的三根头发,气愤地扬了。
白笙刚带恒家村的三个孩子上山,便听说司樾要找他。
他匆匆赶去了停云峰,听见纱羊的声音,“白笙,这里——!”
纱羊在杏树下对白笙招手,白笙见了,唤一声“纱羊师姐”,快步走了过去。
纱羊把白笙叫到了司樾所在的树下,虽然司樾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但任务的主要实施者是她,凡事还是要在她面前商议的。
白笙走到树下,对着上面的司樾作了一揖,“师叔,弟子来晚了。”
“白笙,”纱羊飞到他面前,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叫你来的。”
白笙侧过身来,对着纱羊微微低头,并不改态度,“师姐有何吩咐。”
纱羊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白笙,我问你,今日你去恒家村带回了几个孩子?”
白笙一顿,瞥了眼上方。
司樾师叔来到裴玉门的二十年间从不过问门内事物,更别提招生这样的小事。
小小一个村子,怎么会引起师叔师姐的注意?
他心下疑惑,面上恭敬答了,“一共三人。双灵根一名,三灵根两名。”
纱羊眼睛一亮,追着问:“那个双灵根是不是没有名字?”
她这般指名道姓,令白笙愈加惊讶。
见白笙起了疑,纱羊连忙补充道,“实不相瞒,你师叔算了一卦,昨晚摇光星亮,定是修真界出了不得了的人才。”
“摇光是北斗中最东边的星,我们想,裴玉门契地最东北处是恒家村,所以一定就在恒家村的那三个孩子当中。”
树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喘笑,“摇光星……”
纱羊砰的红了脸。
她也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说瞎话,但她总不能照实说——要是恒乞儿真能引发什么星象,恐怕廉贞、贪狼、巨门、七杀、破军都得动了。
“竟是如此。”白笙倒是给面,他道,“那孩子确实很不寻常……师叔是打算见见他吗?”
“没错!”纱羊连连点头,“不止见他,你师叔还要收他为徒呢。”
“收徒?”白笙顿时震惊了,“这孩子确实资质尚可,但也只是双灵根而已,师叔竟要亲自教导吗?”
“对啊,”司樾睁了只眼,居高临下地睨向纱羊,“区区双灵根,竟要本尊亲自教导吗?”
纱羊瞠了她一眼,小世界的人不知道,她们还能不知道吗,几灵根有什么所谓,这女人就是在故意气她。
“什么本尊——”她叉腰道,“现在哪还有人会用这么俗的自称。”
“什么,”司樾摸了摸鼻子,“竟然已经不盛行了吗,我小时候还想着长大要用用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迟疑害羞……”
“所以现在也别害羞,快去把那个瑶光星收了吧!别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