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捧着他的脸,拇指在他两个眼睛上揉圈,“看看你,眼睛都?红了,至于么。搓搓,搓搓,快消了,一会儿人家出来看见了,还以为你得了红眼病嘞。”
恒子箫被?她搓揉了一会儿眼睛,落在眼睑上的指腹冰冰凉凉,隐约间,一股清爽的凉气从眼睛传到了脑子里,连着那股心火也降了下来。
他低吟一声,“师父……”
这声音委屈又愧疚,若不是?因为他,师父也不必来凡界受这些人的气。
司樾收了手,那管家正好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对着两人清了清嗓子,道,“老爷事物繁忙,没空见人,就?由?我来同你们讲。”
恒子箫别过眼去,冷着脸不想看这些人。
他旁边的司樾倒是?积极地搭茬儿,“您讲。”
管家给几人简单讲了讲情况,“既然是?有法力的修士,处理几条狗应该没什么难处,你们每天卯、亥这两个时辰带它们去城外遛一圈,每条狗每天都?要遛满两个时辰,遛完关进?笼子里。其余的事譬如吃喝等用不着你们管,一日?两餐会有人送来喂,你们开个门?就?好。”
他说完又指着恒子箫和司樾道,“这些狗可?是?老爷的宝贝,每一条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比宝马还贵,磕了碰了都?得赔,你们小心着点儿。”
“我说大人,”司樾道,“这些狗如此凶悍,要是?在外咬住人不放,我们是?救人呢还是?纵着呢。”
“所以才?让你们卯时、亥时去外面遛啊,不就?是?为了避人么。”管家皱着眉,斜了她一眼,“该不该救人,你自己不会看着办么。”
司樾道:“我不会才?问您嘛。”
“啧,”管家越发嫌弃,“这还要我明?说吗!都?和你说了,这狗比宝马贵。你自己估量估量,是?宝马贵还是?被?咬的那个人贵不就?行了,这还要问我!”
“噢~您这么说我就?懂了。”
“真是?的。”管家又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接着把?笼子钥匙扔给了他们,又道,“给狗送饭的人会把?你们的饭也送过来,工钱一月一结,你们要走时提前半个月说。”
“行。”司樾接过钥匙,“您放心吧啊。”
拿了钥匙,他们回了那间小屋。
卯时已过,今天只用遛亥时那一时辰。
“你们回来了,”两人离开时,纱羊在屋里收拾东西,“怎么样,这里的人还好相处吗?”
司樾往她铺上褥子的通铺上一躺,“难说。”
纱羊不解,“好相处就?好相处,不好相处就?不好相处,什么叫难说?”
她又看向?恒子箫,恒子箫犹有些气不过,抿了抿唇,生硬道,“他们……对师父很不恭敬。”
“哦?”纱羊却是?笑了,很感兴趣,“怎么个不恭敬法儿!”
她亮着眼睛看着恒子箫,有些幸灾乐祸,恒子箫愈加不高兴了,摇了摇头,没有说。
他又生气又纳闷,坐到司樾脚边问她,“师父,这里的人为何对修士没有一点敬畏?”
他还记得,当时恒家村的人对裴玉门?弟子是?百般尊敬千般讨好。
恒家村有孩子被?选入仙门?时,连县衙里都?来了人祝贺。怎么这里的两个管家都?拿鼻孔看人?
“这样的杂活累活,有点修为的修士哪里看得上,能看得上的都?是?些小喽啰,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司樾伸手,从床头的果盘里拿了颗灵果啃,笑道,“他们不是?不尊敬修士,只是?不尊敬你我这样的小修士。”
恒子箫更加不解,“能出来接悬赏令的,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境界是?不算高,但?也不至于这样被?轻视。”
“非也非也——”司樾嚼着灵果,“筑基出门?,这是?正经仙门?才?有的规矩,怕的是?弟子受伤、影响心境,可?那些不正规的门?派或是?散修们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么说,还有很多修士练气期就?出来做悬赏了?”
司樾嗯了一声。
恒子箫听了,心中愈发感念裴玉门?的养育之恩。
纱羊把?手里的抹布一折,“听你们这么说,这里的人是?看不起我们咯。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悬赏令多得是?,换一张就?是?了。”
恒子箫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昨天晚上的那个西院管家,还是?今天早上的总管,他们看师父的眼神?都?让他很是?愤怒。
“看看,看看。”司樾笑道,“头一张令、头一天就?要放弃,这么回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纱羊道,“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是?他们先不尊重我们,他们才?该丢人。”
“出来做工自然不比在山上当王自在,这才?哪到哪,往后多得是?冷脸白眼的。”司樾道,“你还是?趁早放下你的仙子架子,打这以后,可?都?没从前的好日?子过咯。”
纱羊哼了一声,继续擦柜子去了。
恒子箫起身,“师姐,我来做吧。”
他两人花了天工夫,把?这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焕然一新。
纱羊让恒子箫从他的储物器里取了一个书?柜,往上面放了些书?,又把?他的案牍摆了出来,放在窗下最亮的位置。
她给房里挂了副山水卷轴图,又在桌上点了香,驱走这里的狗味儿,接着摆了些兰草、文竹,让这简陋的屋子一下子有了书?香气。
上午果然有人来给狗送饭,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换作秋哥儿。
他和恒子箫司樾认识后,咦了一声,“今天这些狗怎么这么安静?”
恒子箫打开后门?,让他进?了关狗的院子里。
笼中的狗一见恒子箫,便紧紧地盯着他,有的夹着尾巴一声不吭,有的只喉咙里滚着泡泡似地低吼,比起昨天不知安静了多少?。
“不知道。”恒子箫理直气壮地问秋哥儿,“它们从前不安静么?”
“别提了,白天叫夜里也叫,这四周有点钱的人都?搬走了,原本西院住满了姨娘奶奶,现在也全都?搬去东院了,西院里只剩下人。”
恒子箫又问:“既然这样吵,还养着它们做什么?”
秋哥儿提着两个桶去了笼子前,从桶里抓了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丢尽笼子里,“说是?看家护院。可?我听人说,好像是?它们的鼻子特别灵,能给老爷的生意帮上忙,还有些人会来借这些狗,租价不菲呢。”
他丢完了肉,提着空桶对恒子箫道,“我走了,晚上再来,你遛它们可?小心点,之前的师傅全被?咬伤了,有一个直接断了一条胳膊,还有一个少?了半条腿肉。要我说,你们还是?趁早换个生计吧。”
恒子箫对他道了句多谢,送他离开。
他一转过身,那些狗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昨天晚上天黑,看不真切,如今一看,这些狗的眼神?着实骇人,比村里那条拴着的狗要凶恶太多。
恒子箫皱了皱眉,总觉得说不上来的诡异。
屋里传来司樾的叫声,“唉——狗吃肉,人吃粥,造孽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恒子箫扫了圈笼子里的狗,对上那双冰冷的黑眸,蠢蠢欲动的狗们又安静了些。
他进?屋去找司樾,就?见司樾拿着筷子敲着碗,对桌上的饭菜长吁短叹。
男孩送来的是?两碗冷粥,一盘炒白菜。
恒子箫一看这饭菜就?知道师父不高兴,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对司樾道,“师父,离亥时还早,我去菜市上买点米面肉菜回来,再买一口锅,以后还是?我在院里做饭吧。”
“好好好!”司樾立刻点头,“你快去,多买点肉。”
恒子箫就?要出门?,纱羊拦住他,“你没有凡币,怎么买呀。”
“师兄说,钱铺里能兑,”恒子箫道,“我去兑一点来。”
“这麻烦劲儿的,”纱羊越过他看向?司樾,“你要吃,你出钱。快把?钱给他,我和他一块儿去。”
她不放心恒子箫一个人外出,跟着他一起走了。
洪府在城西,要从西口进?入菜市。
穿过菜市西的时候,恒子箫又看见了那家贴着“菜人”的店铺。
今天还是?白天,这家店依旧没有摆菜,也没有客人,连门?上贴的“菜人”两字也被?撤了,看起来像是?生意做不下去要关店的模样。
他匆匆路过,去摊上买了几斤猪肉,包了一只烧鹅,又买了点米糕。
他一边买,一边又想起在洪府受的气。
这里的人对师父如此态度,就?算是?十万灵叶一个月,恒子箫也不愿意待着。
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走,是?要他修忍辱么?
还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师父……
恒子箫一边想着,一边思索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路过一家丧葬店,忽而停下,对纱羊道,“师姐,我想去那里看看。”
纱羊自是?应允。
她见恒子箫买了一沓空白的黄纸、一盒朱砂,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山上画还不够吗?到了外面也要画?你又不是?符修。”
画符是?仙家子弟的基本功,也是?仙门?弟子常打的零工。
恒子箫从前除了在停云峰做杂事外,也去主峰领过画符的差事。
“在山上时我还是?练气,能画的符箓数量有限,如今我筑基了,能画的符也多了。”
恒子箫对纱羊道,“反正在这里除了两个时辰的遛狗外,其他时候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画符既是?学了本领,又能寄回去卖钱补贴师门?,何乐不为。”
“唉,子箫,”纱羊一叹,“你师父能有你万分之一的勤快就?好了。”
恒子箫道,“我现在只是?弟子,兴许师父当弟子时,比我还勤快。”
“得了吧,”纱羊不信,“我根本想不到她勤快的样子。她要是?当过弟子,那也一定是?把?师父气得半死的弟子!”
两人买全东西,满载而归。
回了洪府西院,恒子箫在后门?支起了一个煤炉锅,正对着院子里那些狗。
他稍作整理,开始生火造饭。
傍晚秋哥儿又来喂狗,也给他们送饭。
一进?屋,他立刻闻到了饭菜香。
秋哥儿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红烧肉,走不动道了。
“来,”司樾招呼他,“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点。”
他有些腼腆又期待地问:“我、我也能一起吗……”
“坐罢。”司樾让恒子箫给他添了副碗筷,“交个朋友。”
秋哥儿立刻坐了下来。
他看不见纱羊,纱羊也就?不好动筷,只能坐在司樾手边看着。
秋哥儿甫一端起饭碗,立即低头扒了一大口白米饭,司樾给他夹了块肉,他含含糊糊地说谢谢,香得几乎流眼泪。
恒子箫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刚来裴玉门?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恐怕也是?这幅模样。
三?人吃完了饭,秋哥儿把?所有剩菜都?扫了。
看着眼前的空盘,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白吃了人家的肉和米,他摸了摸肚子,低声道,“司姨,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还是?走吧,别在这儿做了。”
“这是?为什么,”司樾剔着牙,“这里多自在啊,工钱还高。”
“可?不就?是?因为聘不到人,工钱才?高的么。”秋哥儿好心劝她,“你不知道,在你们之前来了无数的犬师,没有一个待过半年,全都?是?血淋淋的走的,连训过军犬的师傅都?奈何不得这些狗,你们可?别为了这点钱,落个终生残疾。”
“有这么夸张?”
“你不信?”
司樾摇头,“不信。要真是?如此,你家员外赔伤钱都?得赔出去几套宅子,这些狗能值那么多钱么。”
“这些狗可?比宅子值钱!”秋哥儿说,“听说老爷做的一项买卖,可?以通过这些狗的鼻子分出货物好坏来,他自己用这些狗,别的商人也问他借这些狗,借一条,一天就?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司樾咋舌,“八条就?是?八十两,十天就?是?八百两!”
“是?啊是?啊!不然怎么说这狗比宅子值钱呢。”
恒子箫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听着两人对话。
他听见司樾又问,“我知道这细犬和狼犬的鼻子灵,可?细犬和狼犬又不是?你家员外独有的,别的商人何不自己去买一条呢?”
“听说员外专门?训过它们,和普通的狗有些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秋哥儿挠了挠头,“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给他们送饭。”
“那你们员外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都?做,珠宝、绫罗、茶叶、酒楼,能做的都?做。”
他说完又劝道,“司姨,你管这许多做什么,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你和萧哥儿才?两个人,要怎么遛那么多狗啊。”
司樾笑道,“两个人八条狗,一人四条嘛。”
“唉,”小小的秋哥儿叹了口老气横秋的气,“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要是?你们两个人就?能控住八条恶狗,那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师傅做不下去了。”
“我就?不信,”司樾吐出牙签来,“真就?没人能降住这些狗了?”
“真的,我是?这儿的家奴,出生在这儿,没见过哪个师傅能待上半年还不见血的…”秋哥儿话语一顿,“诶,还真有一个!”
“谁?”
“是?我小的时候,这批狗刚来。当时带它们的师父倒是?做了两年,可?两年后他就?回去了。”
司樾问:“他也被?咬伤了?”
“那倒没有,那时候这些狗还没这么疯呢。”秋哥儿道,“他好端端地来,又好端端地走了,我娘说,是?老爷赶的他。”
“也不知老爷为什么要赶他,除了他,从此以后就?再没师傅能做下去了。”
他看了眼天色,叫了一声站起来,“我得回去了,司姨、萧哥儿,谢谢你们请我吃饭。我说的都?是?真话,趁着还没到遛狗的时辰,快些走吧,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纱羊听了秋哥儿说的那些话, 有些担心恒子箫。
开铁笼时她躲在司樾的衣服里?,紧张地盯着那些狗,仰头对司樾道, “要不然还是算了…”
“几只凡狗, 它们不怕你?就罢了, 你?怎么还能怕它们。”司樾催促道,“快快快,开!”
恒子箫颔首,拿着狗绳去了第一个笼子, 他甫一靠近, 笼子里?的狗就有了反应。
这?是条皮毛油光水滑的狼犬,站起来?差点和恒子箫一边大,它伏下身子,咬着牙瞪着恒子箫。
从这?条狗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一旦恒子箫打开笼子, 它就会立刻冲出来?,届时可就不好抓了。
恒子箫开门?的手一顿, 他不能?就这?样开门?。
左手掐诀, 隔着铁笼, 恒子箫发出一道软骨术。
笼子里?龇牙咧嘴的狗顿时四肢跪地, 发出惊慌而凄惨的叫声。
他这?才开了门?, 正?要上前套绳,手伸到狗头边, 中了软骨术的狼狗倏地甩头张嘴,恒子箫迅速收手, 若非反应及时,他的手腕此时已被叼在了狗嘴里?。
“好凶的狗。”纱羊瑟缩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厉害。”
司樾抱着胸,“所以?人?家十?两一天?啊。”
恒子箫将软骨术加重了一筹,如此才得以?将狗绳套上。
他如法炮制了其他七条狗,可既然是遛狗,就必须得把软骨术解开。
看着手里?的八条绳子,恒子箫有些犯难。
这?若是解了,八条人?高似的恶狗不知会变得如何麻烦。
他扭头看了眼司樾,司樾抬了抬下巴,“别?管我。”
她这?么说了,恒子箫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
他拍出腰间佩剑,靛青色的长剑飞出,落在他脚下,将他升至半空。
离地一丈高时,狗绳到了极限,恒子箫左手掐诀,解开了八条狗身上的法术。
软骨术一消失,笼中的狗立刻冲了出来?。
纱羊低呼一身,抱紧了司樾,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大狗们并?不在乎司樾,它们冲到院子中央,只仰着头对着半空中的恒子箫狂叫。
这?声音别?说在半夜,就是白天?也大得出奇,吵得人?心脏难受。
八条狗叫不到恒子箫下来?,有的开始上跳,有的绕着圈子跑,寻找合适的角度进攻。
足有半丈高的细犬跳起来?,险些撞开恒子箫的剑,地上的狗又拉扯着他,把他往四面八方拽去。
恒子箫在半空中摇晃摆动,他扎稳脚步,将狗绳在左手上绕了两圈,随后猛力朝后院口拉去。
受到拉扯的狗们亦是伏低上身,四爪抓地,定在原地不肯挪动。
这?八条一人?高的狗同时用起力来?,比八个?人?还要厉害。
恒子箫硬拽不动,低喝一声,八道细雷自半空砸下,分?别?打在狗尾后的地上。
骤然下落的雷电让狗吓了一跳,纷纷往前窜去,恒子箫终于能?够往前移出两步了。
他御剑空中,左手绕着狗绳,右手成爪,五指绕着劈啪作响的电流,双眸盯着下方的狗。
那双黑眸里?的冷峻不言而喻,即便是狗也能?看懂其中戾气,只是还不服气。
恒子箫五指一收,几道微不可察的雷电再度降下,这?一次径直打在了狗身上。
他用了最小的力,令狗被击中的地方又痛又麻,一时间连力都使不上。
狗嘴里?的咆哮狂吠终于变成了嘤嘤呜呜的求饶,恒子箫一扯狗绳,沉声冷喝,“走!”
他御着剑,把八条狗扯出了院子,往城外飞去。
顺利出了城,几条狗虽时不时打量一眼上面的恒子箫,隐隐约约露出些不死心外,大体还算是乖。
纱羊松了口气,对司樾道,“想不到子箫还挺有当犬师的天?赋。”
司樾慢悠悠地走在狗群后,最后面的一只狼狗凑过来?闻了闻她,随后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哇呜,”纱羊惊道,“不止是鱼,连狗都嫌弃你?,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啊。”
司樾睨了她一眼,烦得很。
恒子箫拉着狗在城外小树林溜达了一圈。
难得出来?放风,这?些狗也不纠缠着恒子箫了,这?条往那儿跑,那条往这?儿跑,八条狗往八个?方向撒欢,堪比五马分?尸,差点把他从剑上扯下来?。
到底是十?两一天?的狗,恒子箫不敢伤了它们,只在快要撑不住时才一扯狗绳,用雷电碰一碰最闹腾的那一只,口中再发出些喝声威慑。
一个?时辰快要结束,他带着狗往回走。
送进笼子里?又花了好一番工夫,最后只能?是用雷电赶进去。
把狗挨个?关好,恒子箫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一块猪肉,分?了八份喂给它们。
“咦,”纱羊惊道,“它们不是有秋哥儿喂饭么,你?怎么还再喂一次?”
恒子箫蹲在笼子前,拿着肉伸进笼里?,盯着里?面的那双狗眼,示意它别?咬他,一边回了纱羊的话,“往后还得相处,也不能?一直这?样势不两立,我喂点吃的,看看它们愿不愿意和我交好。”
那狗看懂了恒子箫的眼神,可并?不打算听话,姿态间还是有咬他的架势。
它一动,恒子箫便抬起了另只手,指尖缠绕着蓝紫色雷电。
一看到这?东西,原本还蠢蠢欲动的狗顿时呜咽一声,从他手里?叼了肉趴去角落里?。
纱羊看着,这?一幕的恒子箫面无表情,为了震慑这?些恶狗,他的眉眼间透着锋利的冷意,气势也变得强硬。
这?令纱羊十?分?担忧。
让恒子箫仁义向善很难,需要旁人?时刻提醒,偏偏这?样的“恶”事,他却轻车就熟,不需要教,天?生就会。
从前在山上,环境单纯,恒子箫才能?勉强保持一颗单纯的心;
如今下了山,头一次任务就有些危险。
纱羊真怕恒子箫再多经历一些事后,马上故态复萌,发展出杀心。
天?物?时镜虽然能?将时间倒流,可发生过的事情总归还是发生了的。
那些事情天?界全然通晓,冥界亦有记载,只是煌烀界里?的生灵不知道而已。
整个?煌烀界都被恒子箫屠杀殆尽,只留下百余人?,这?么多的冤魂煞气全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若不是倒拨了天?物?时镜,恒子箫就是轮回一百世、一千世,都得被那些煞气催生成魔。
纱羊愁眉不展,司樾说得不错,渡人?难,渡魔更难,恐怕也真只有佛菩萨才能?让魔彻底放下屠刀了。
院子里?,恒子箫喂完了肉,站起来?,对纱羊道,“师姐,我们进去吧。”
纱羊这?才回神,“哦、啊,好。”
恒子箫第一天?遛狗还算顺利,至少没有见血——双方都没有见。
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些狗大抵是明白恒子箫不好惹了,便也不再攻击他,看见他来?,还会摇摇尾巴,毕竟恒子箫来?笼子前只做两件事——遛狗、喂肉。
对狗来?说,全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时间一长,他在狗眼里?算得上半只喜鹊。
一个?月下来?,管家给了他上个?月的月钱,领钱的时候其他下人?和管家都诧异地打量着他,对他一点没受伤的事感到万分?惊奇。
恒子箫任由他们看,拿了钱回去,先交给师父。
“好徒儿好徒儿,”司樾点着桌上的碎银眉开眼笑,“不过嘛,无功不受禄,事情都是你?在做,我也不好意思全占了,这?样,三七开,你?三我七。”
她拨出一点银子给恒子箫,恒子箫本想说不必,纱羊一把按住司樾拨银的手指,瞪着她,“吃饭的钱呢?你?天?天?顿顿都要吃肉,该不会让他从这?‘三’里?再给你?出吃饭的钱吧?”
司樾啧了一声,又拨了一点出去,“好好好,那四。”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一个?月要吃多少钱吗?今天?酱鸭明天?熏鱼后天?猪蹄,”纱羊不依,喊道,“六!”
“不行不行,四!”
“六!”
“四!”
“六!”
“…五!五行了吧!”
纱羊喊,“不行!”
“师姐……”恒子箫上来?劝架,“不用了,已经够了。”
司樾立刻指着恒子箫道,“他说够了!”
纱羊瞪了眼恒子箫,气他不识好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恒子箫收了钱,留三作为下个?月的饭前,剩下的存起来?,打算凑整后寄回裴玉门?里?。
裴玉门?弟子接的前十?张悬赏令不需要上缴分?成,但?他还是准备给门?里?留下一部分?来?。
“司姨,萧哥儿。”秋哥儿提着桶来?给狗喂饭,恒子箫把钱收好,去给他开门?。
一开门?,他的目光便立即落在了秋哥儿挑着的两个?桶里?。
那桶里?的肉和以?往不同,有一股古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淡,与普通的猪肉、牛肉无甚分?别?,可不知为何,恒子箫就是闻得出来?!
“呦,瞧你?乐的,领了多少月钱啊。”身后传来?司樾的声音,这?声音令恒子箫从肉里?骤然回神,让开了进门?的道儿。
秋哥儿嘿嘿一笑,挑着两个?桶进屋,“哪能?和你?们比呀。”
不需要恒子箫带他,他自己熟稔地开了后门?,去到院子里?喂狗了。
恒子箫望着那两个?桶,皱了眉,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他看着秋哥儿照旧把肉丢尽笼子里?,只是今天?这?些狗格外兴奋,叫个?不停。
“它们似乎很喜欢,”恒子箫盯着桶里?黏腻的肉,“这?是什么肉?”
“牛肉呗,上品的好牛肉。”秋哥儿道,“这?些狗真是好福气,我都没吃过两回牛肉呢。”
恒子箫还是盯着桶,“以?前没见它们吃过这?种。”
“哦,每次老爷要用它们,或是有人?来?借狗,它们办事前就会吃上几天?的牛肉。”秋哥儿又是一句感叹,“同样是给老爷办事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回牛肉。”
“老爷要用它们了?”恒子箫问。
“是啊,”秋哥儿喂完了肉,看向他,笑道,“你?这?个?月天?天?遛它们,老爷听说这?些狗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就要带他们出去了。具体哪天?我也不知道,管家会来?和你?说的。”
他说完又道,“萧哥儿,你?真厉害,连着一个?月,一点皮毛伤都没有。从前那些师傅头两天?就得见血。不过你?也别?得意,我还是劝你?找到下家了就快走,这?些狗疯得很,你?常在河边走,哪能?一直不湿鞋呢。”
恒子箫点点头,“知道了,多谢你?。”
“那我走了。”秋哥儿挑着木桶要离开,恒子箫待他转过身时,捡了一点桶里?的碎肉末。
他将那肉捻在指尖,看着的确和牛肉无异。
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厉害,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和兴奋在心脏里?鼓动。
他低下头,嗅了嗅那点碎肉,兴奋感愈加强烈。
恒子箫张嘴,正?要将那肉送进嘴里?,一阵风吹来?,蓦地将肉吹到了地上。
看着掉在地上的肉,恒子箫一愣,心中的躁动也平复了下来?。
“哈,我可怜的徒儿哟——”院口传来?司樾的笑叹。
恒子箫抬头看去,见司樾正?倚在后门?的门?框旁,笑望着他,“我是克扣了一点,你?也不至于去和狗抢食罢。”
“好了好了,”她从兜里?又掏出一钱银子来?,丢给恒子箫,“瞧你?那可怜样,拿去,别?再和狗抢了。”
银子正?中恒子箫胸口,敲在了他心上。
咚的一下。
他连忙接下,正?要解释,司樾却已打着哈欠进屋睡觉了。
恒子箫拿着飞来?的银子,看了眼掉在地上的肉,又扭头看想大快朵颐的狗们。
这?空中依旧充斥着令他躁动的腥味。
他甩了甩头,不管这?莫名其妙的躁气,拿着银子,跟着司樾回屋了。
秋哥儿的话不假,第二天?管家就找上了门?,告诉恒子箫和司樾,“老爷后日?要在城关施粥三日?,那里?人?多,以?防万一,叫你?们带上狗守在一侧,免得有不长眼的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