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乞儿看了他?一眼,这人站在最?前面,居然还知道自己在看师父,看来他?真的很关注师父。
恒乞儿不免想,他?是先来的,他?应该当师兄。
可宁楟枫现在叫他?恒弟,那他?们?拜师后到底该怎么称呼对方……
“啊,真人。”带队的山长让孩子们?原地待命,自己走到司樾身边,对她躬身,“真人,您的位置在上边,我先带您过去?。”
司樾颔首,斜眸看了眼甲堂的前几个孩子。
纱羊则坦率许多。她对几人挥手,“我们?先过去?了,你们?别紧张,放松一点?,晚上回来我做好吃的给你们?。”
四个孩子抱拳应是。司樾便和?纱羊去?了前面。
她走出几步,突然有人喊她,“司樾司樾!”
顿足回眸,是乙堂的孩子,当初请司樾去?斗虫的那几个,也是和?司樾混得最?熟的几个。
山长听了称呼,立刻竖起了眉,正要呵斥他?们?不尊师重道,司樾就已走了过去?。
“怎么?”她问。
几个孩子看着他?,“我们?要是通过了考核,拜你为师可好?”
“司樾、司樾!”丙堂的孩子也开?始叫她了,“要是入了选,拜你为师行吗?”
司樾通通摆手,“我不收徒。”
“可其他?仙长我们?又不认识,”孩子们?为难道,“我们?就认识你,和?你玩得最?好。”
纱羊一笑,“你还挺受欢迎。”
“怕什么,”司樾对他?们?说,“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让你们?认人的。认识认识就认识了。”
远处的恒乞儿几人见?了这一幕,蓝瑚不禁笑道,“你们?说,该不会最?后所有弟子都选了真人吧。”
宁楟枫亦是忍俊不禁,“那才?有意思?呢。”
他?们?笑个不停,恒乞儿却?抿紧了唇。
宁楟枫蓝瑚凌五紫竹就罢了,他?实在不想再多出旁人……
可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事,师父素日里就和?那些学子打成?一片,若是他?们?选她,她八成?也不会当众拒绝。
恒乞儿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明知道师门兴旺是好事,却?总是自私地想,要是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就好了。
他?努力张口说话了,可依旧比不上其他?人那样讨喜,人一多,便像是隐了身似的。
宁楟枫和?蓝瑚都是体贴的人,常常故意把话头抛给他?,好让他?参与进来。
可换作其他?人呢,日子久了,兴许师父都会忘了他?……
那厢司樾和?学子们?打完了招呼,便跟山长走了。
山长引着她去?前面的高台,那里九个座位里有一席是给山长的。
裴莘院也是一座峰头,山长也是一峰之主。
山长请司樾在中央的椅子坐下,她相邻的那一把是门主的。
这是司樾第一次排座次,门里对她十分敬重,仅次于门主。
安置了她,山长又回到了下方。
乙堂的先生接替他?管理孩子,山长自己则站在鼎前,操持礼仪。
司樾纱羊入了座,纱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道,“虽说裴玉门是个小门派,只有百来号人,可聚在一起时,还是挺热闹的嘛。诶,你快看你快看!那里有几个小孩子,应该是前两届通过考核的学子吧,他?们?真小!”
司樾睨了眼不过巴掌大的纱羊,惊奇在这个场上,一只小虫是怎么说出这等大话来的。
司樾和?底下的孩子们?都在等,等着时辰,等着剩下八个空位来人。
她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身体没了规矩,扳着脚腕,上炕似的盘腿坐在了椅上。
“咦,”纱羊看着她不耐烦的姿势,“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巧,都不说想要回去?的话。”
“你管呢。”司樾抓了把瓜子,放进嘴里磕,“我闲。”
纱羊偏头,“你该不是为了那些与你相好的孩子们?吧?”
司樾抬眸看了她一眼,纱羊顿时心中了然,她笑道,“你还挺讲哥们?义气。”
她自己也闲着无?事,只能打量下方,见?下方那五个孩子正望着她,便也挥挥手和?他?们?打招呼。
“你瞧,小魔头在看你呢。”纱羊推了推司樾,“你也给他?鼓鼓劲儿罢。”
“都没开?始,鼓什么劲儿。”司樾胳膊抵着膝盖,手掌撑着脸,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对着恒乞儿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恒乞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学堂里正念书的孩子见?到了突然来看望他?的娘,又像是少女得知了心上人的消息,那张冷淡的脸都明媚了两分。
“他?还真是喜欢你啊。”纱羊抱胸,话里有点?醋意,明明她才?是对恒乞儿最?上心的人。
“嗳,这就是怀胎十月,落子归父。总是付出多的不讨好。”司樾笑道,“他?这般不识好心,我都替你委屈。”
“大奸似忠。”纱羊不吃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别说他?不喜欢我,就算他?恨我,我也会好好待他?!这可是司君亲自给我的任务!”
计谋被识破,司樾收了和?善的笑,阴暗地嘁了一声,“狗腿子。”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吃狗腿!”
小半个时辰过去?,场上终于布置妥当,各人都归了位,八峰派来的弟子们?在场外?围成?了一圈,中间场上孩子们?站得有些累了,只等前方八个空座落下人来。
忽而间,一声嘹亮的通报响起,只听锣旁的丙堂先生张口唱道,“沐莺峰峰主,五长老金洛羽到——”
这一声突然响起的通传把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的孩子们?吓了一跳。
他?们?抬头向?上,就见?天边飞来一束碧色的法光。
一面青色纱绢团扇上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仙子,她自东方而来,盈盈落在了前排的座上。
学子们?呆呆地睁着眼,见?那仙女绿裙白纱,柔美仙逸,正应了孩子们?心中对仙子的想象!
五长老金洛羽在台上对着孩子们?一笑,恍然间,似百花齐放。
“哇,是仙子——好美的仙子。”
“来了一年了,终于见?到一个仙子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仙子,要是她做我师父该多好。”
“我也想选她……”
半个时辰前,说话的这些人还在央求司樾收他?们?为徒,说自己只和?司樾好。
司樾扭头看向?那仙子,纱羊不等司樾说话,便开?始宽慰她,“童言无?忌,你这么大的人,还要在乎孩子的话么。”
“我本也不是什么仙子,我才?不在乎!”司樾哼了一声,双手揣袖,像是个被赶出来的叫花子似的蹲着,“只是这些叛徒,可恨!”
先前还围着她又是玩游戏,又是聊八卦是非,好得恨不得永远伴在一起,美人一来,谁都不把她放眼里了。
她就说,八九岁的孩子都是毛虫,见?到美人就开?始蠕动蠕动。
司樾忿忿不平,她不看人家仙子了,人家仙子却?对着她行了半礼,“洛羽见?过师姐。”
司樾扭头,看了眼身后,身后无?人,遂又看向?纱羊这个裴玉门的公共师姐,“怎么,她还要拜你?”
“师姐是你!”纱羊推推她,小声道“你和?门主同辈,她也是门主的同辈,本该排算年龄的,你又不说自己几岁。人家敬你,就管你叫师姐了。”
“哦。”
“哦什么,快起来回礼呀,姐妹之间要互礼的。”
司樾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显然在说:要我拜她?
她太久没有动作,那边金洛羽未免尴尬,没有呆站着,只对她扯出一个笑来,便去?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哎呀,”纱羊嗔了一声,“你看你,那么多人看着,多不懂礼数呀。”
司樾对她道,“懂个屁。我拜佛就罢了,现在还要拜人?论资排辈,她祖宗的祖宗也该对我三叩九…”话未说完,她就被纱羊强塞了一颗核桃。
“知道你委屈,可来都来了,戏就做全罢。”防止她再说话抱怨,纱羊另只手也拿了核桃往司樾嘴里塞,“来,我亲手剥的,不错吧。”
两人在台上小动作不断,另一边,丙堂先生又报起了名字。
各路峰主不论境界高低,先来的就先报名。
这名字是唱给孩子们?听的,让他?们?认识认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至于司樾——她已经和?各堂孩子打成?一片,用不着报名,也用不着隆重登场了。
恒乞儿仰头望着天上划过的各色法光,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白笙带他?来裴莘院时,也是这般御剑的。
凌五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笑了笑,“遨游天际,的确是所有修士最?初的愿望。”
恒乞儿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若不御剑,从?停云峰到裴莘院,往返一趟便要整日的工夫,如此?一来,探望山长都成?了难事。
山长对他?有教育之恩,他?离开?裴莘院后,是必要常常回来探望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御剑呢……
天幕上划过一道白光,四长老随后御剑而来,他?一身白衣道袍,剑眉星目,是时下最?受追捧的相貌。
司樾看着下面激动的小女孩们?,有一个对上了司樾的眼,对着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又眨眨眼,露出个“抱歉”的表情。
司樾一拍扶手,“走!都走!让我当个孤家寡人,免了那些吵闹!”
“消消气,”纱羊顺了顺她的胸口,“至少我和?小魔头还在,我俩想跑都跑不走呀。”
“怎么,你们?很想跑吗。”司樾睨她。
“嘿嘿……”
裴玉门共九位峰主,除司樾外?,有六位达到了金丹期,那便是门主和?五位长老,剩下两位还在突破瓶颈,其中一位筑基末期的便是裴莘院的山长。
裴玉门晋升长老的流程十分朴素,一方峰主只要升至金丹期,便可成?为长老。
目下裴玉门还没有元婴期的高手,门内修为最?高的是大长老和?门主,两人同为金丹末期,但岁数也不小。
众所周知,修士的境界越高,寿命越长,容貌也就相对更?加年轻。
裴玉门的五位长老对比自身年龄而言,境界不算太高,驻颜效果也就一般,只有年纪最?小的五长老和?四长老还算青春靓丽,自三长老往上,便都是中老年的模样。
于是乎,除了两位长老外?,场上最?瞩目的便是白笙了。
白笙侍奉在门主左右,当门主莅临,落在首座上时,他?便立在门主身后,对着司樾微微低头。
场下传来了窃窃私语,“是大师兄!”“大师兄怎么看起来更?年轻了?”
裴莘院的孩子们?这一年接触到的弟子中,辈分最?高、名望最?盛的便数白笙。
司樾打量了对她行礼的白笙一眼,发觉他?已从?筑基末期突破到了金丹。
不止是司樾,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发现了。
注意到周围的视线,门主十分得意,偏又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他?捋了捋白须,状似随口感叹一句,“我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两边长老立即拱手庆贺,“白笙不愧为我门长徒,几日不见?,竟已获得金丹,真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想当年,门主便是我们?几个里天资最?佳、修行最?快的,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我裴玉门能有白笙这样的孩子,未来也就无?可担忧了。”
“欸,”门主接受了所有人的道喜之后,才?施施然道,“他?还年轻,多得是要学的,诸位长老不可高赞。”
他?这般说完,又瞥向?身旁还没有开?过口夸过奖的司樾,“司樾真人,您说呢?”
司樾咧嘴一笑,“这么大喜的日子,我看我就别说话了罢。”
门主飘飘然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也真是忘乎所以了,竟然会去?触司樾这个霉头。
这家伙指定没有好话,还是让她闭嘴的好。
山长站在炉鼎旁,等着八位峰主到齐,稍作寒暄后,便对着丙堂先生使?了眼色。
先生一敲大锣,铛——的一声震响,如罡气一般,将场上的一切杂音全都屏退清除。
仿佛一出乱糟糟的戏,前一刻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顷刻间生旦净末丑角通通离场,台上一下子空出来,变得格外?安静,透出了两分肃穆。
底下的孩子们?站直了身体,周围的八峰弟子收敛了神色,上方的几人也不再说话,将目光都投向?了场上。
“焚香——”
一声唱词响起,首座的门主傅洛山起身,朝着下方的炉鼎走去?。
山长手中拿着三支长香,每一支都有三尺长。
待门主行至鼎前,他?躬身交付,由门主举香,面对诸生而拜。
“行礼——”
场上所有学子、弟子都拱手拜礼,三拜之后,门主同山长一起,将那三根粗大的香插进了鼎内,飘起了三缕袅袅香烟。
恒乞儿在行礼后抬头,他?望向?台上的司樾。
隔着炉鼎、隔着几缕缥缈的香,方才?还近在咫尺的司樾,忽然间好似离他?远去?。
她盘腿支头坐在上方,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一起,都离他?很远。
恒乞儿一直知道自己的师父很厉害,也曾沮丧过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追赶不及,可如今站在台下,她坐着高台,恒乞儿才?突然生出一股遥不可及的敬畏来。
山长和?门主在鼎前宣布,“武试,开?始——”
这庄严的声音传遍全场,恒乞儿站在鼎下回想钓鱼的师父、带他?吃面的师父,可一抬眸,看见?高台上面色无?波,不含半点?笑意的司樾后,落差感便愈不可弥补。
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像他?这样的村童,真的有资格做她的弟子么……
司樾打了?个哈欠, 这倒霉的考试终于开始,早知要等上?那么久,她就晚点来了?。
孩子们往后退去, 排排坐下。
由乙堂先生报名, 报到?一组上?去两?个, 其余在?原地坐等。
每场比试一刻钟,一刻钟内,击倒对方头、颈、左胸和腹部者获胜,若一刻钟内没有?决出胜负, 便以台上九位评审的打分选出分高者晋级。
赛场上?同性对手有?之, 异性对手也有?之。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比男孩矮,甚至更高一些,因此孩子们不分性别全部打乱。
几人之中,蓝瑚是第一个上?场的,她的对手就是个男孩。
她站起?身, 紫竹给她理了?理衣衫,眉宇间的担忧溢于?言表。
“没事的, ”蓝瑚轻声安慰道, “左不过念诀就是了?。”
蓝瑚的身体并不强健, 在?裴莘院的女孩中都不算出挑。
她上?了?场, 走出两?步后被宁楟枫叫住, “欸,你别勉强自己。”
蓝瑚回眸看了?他一眼, 掩唇莞尔,没有?说话。
她不为取胜, 只是绝不能输,否则蓝家?的面?子、她的面?子就都没处放了?。
两?个孩子行至场中央, 相互行礼,便开始比试。
蓝瑚不善进攻,被动接了?两?剑后就有?些吃力,脚步也不太稳。
台上?的纱羊见了?,飞到?司樾耳边同她讲,“我?看命簿上?记载,蓝瑚幼时体弱多病,每年都要大病一场,觉醒了?灵根后才好转,可就是这样,她的身体还是要比普通人弱一些。”
司樾嗯了?一声,支着头一颗一颗地吃葡萄干,也不知听没听见。
“对了?,说起?命簿!”纱羊抓住司樾的领子,“我?昨日?一查,你猜怎的!”
“怎的了?。”
“蓝瑚和宁楟枫的命改了?!”纱羊低声叫了?起?来,“他们寿终正寝了?!”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司樾瞥了?她一眼,“被啻骊文昭照顾着,纵是不改,阎王又哪敢收他们的魂,死了?也得送回来。”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纱羊叉腰,“这么大的喜事,净泼冷水,就不能高兴高兴么。”
“好,”司樾又伸手去抓瓜子,“高兴,高兴极了?。”
纱羊心中不悦,这可是她们二十一年以来的第一项大成果,难道不值得庆祝么。
台下的蓝瑚不敌对方,她周旋到?了?半刻钟时,终于?念了?诀。
有?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蓝瑚体术不精,法?术却施得极好,在?控制力上?比恒乞儿更加精妙。
两?根藤蔓从地上?悄然钻出,圈住了?对面?男孩的脚。
他一个不小?心栽倒在?地,便让蓝瑚用剑压住了?脖子。
丙堂先生一敲锣,场边的乙堂先生扬声宣判道,“蓝瑚,胜!”
双方再度行礼,男孩看了?眼蓝瑚,小?声问:“原来你已经练气了?,干嘛不一开始就用呢。”
蓝瑚没有?答话,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对着他低了?低头,便转身离去了?。
八岁的男孩看不懂她的意思,心尖却倏地一跳,只觉得蓝瑚的背影如那戏台上?的小?姐,步步生莲,流云一般轻巧。
第一场的比试,几个孩子都晋了?级。
弟子来收取评审的打分,不管好坏,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分数。
司樾的表让纱羊评了?,七十六个孩子,也就四张纸,纱羊交了?评分表后,有?些心虚地问司樾,“我?给他们五个都评了?十分,会不会太过了?……”
他们邻座的二长老闻言,哈哈一笑,“无妨无妨,那五个去停云峰修行的孩子担得起?、担得起?。”
纱羊转过身来,“您也给他们评了?十分?”
老妪点头,“差也不多。”
这一天从早比到?黑天,一众孩子中,五人的表现可圈可点,除蓝瑚外,其他四人并没有?用上?法?力,如其他孩子一样,以剑术取胜。
第二天的两?轮比赛,上?午进行三十八决十九,下午进行最?后一轮的十九决九。
恒乞儿因是院里第一个练气的,打入前十九后,有?直接入选权,不必再参加决赛。
他下午不必比试,山长便把他排到?了?上?午的最?后一组。
宁楟枫的场次比较早,报到?他时,他提着剑起?身,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后面?的恒乞儿。
“真?是可惜了?,若能和你打一回该有?多好。”
恒乞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明天演完舞狮,有?的是时候。”
宁楟枫是决计不会落选的,回去后有?的是较量的机会,何必在?这时候可惜?
要是他们此时对上?了?,总有?一个要被淘汰,那才是可惜呢。
宁楟枫眼睑微垂,听见先生叫他,便转身去了?场上?。
凌五目送着宁楟枫,又回头看了?眼恒乞儿。
无怪主人开不了?口,恒大说这些话时总是如此自然、如此懵懂,主人又是副外刚内柔的心肠,那一声恒弟,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看。
宁楟枫的对手是个高个子的男孩,比他大一岁。
两?人行礼之后,对方知晓宁楟枫的名声,欲先下手为强,毫不客气地先攻过来。
宁楟枫侧步让开,对方的剑自他胸前刺过,宁楟枫手中木剑一转,只用剑柄顶在?了?对方右肘的尺神经上?。
“啊!”男孩右臂一阵剧烈的酸麻,宁楟枫手腕一转,翘起?的剑尖又敲在?了?他的腕下。
咔啦一声,男孩发麻的手被打中,剑脱了?手,掉在?地上?。
宁楟枫退步扭身,带剑横于?他颈间,随即退下,对他拱手行礼,“承让。”
台上?几名评审纷纷喝彩,且交头接耳起?来。
“这就是宁家?的小?公子?”
“干脆利落、彬彬有?礼,好,真?不愧是名门世家?。”
“是啊,多好的孩子,”门主捋着胡须,余光盯着司樾,“可惜、真?是可惜了?。”
司樾咬着梨,看不见。
宁楟枫回到?了?下方,蓝瑚的第二场竟对上?了?紫竹。
恒乞儿一惊,果见两?人上?场后,紫竹对着蓝瑚一躬身,道,“我?认输。”
紫竹的剑术不差,在?学院里算得上?佼佼者。
乙堂先生反复确认后,紫竹都坚持认输。
她们回来时,恒乞儿看向宁楟枫,本指望他说些什么,可他竟什么也没说,只是调侃了?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
恒乞儿愣怔地看着紫竹,他当然明白,就算紫竹不主动认输,也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打败蓝瑚。
只是她就这样认输了?,岂不是很难成为裴玉门的弟子了?么……
他有?心想问,又觉得自己和紫竹不相熟,不好开口;
既见宁楟枫和蓝瑚两?人面?上?都没有?焦急,想来是有?别的出路——
或是紫竹的文试分数足以弥补武试,又或是她不需要成为正式弟子,可以侍女的身份待在?停云峰。
总之,既然其他人都面?色如常,那大抵是不影响什么的。
紫竹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关心。
虽然如此,可恒乞儿心中总有?一股不安。
许多蛛丝马迹连接起?来,让他虽一时看不清结局,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忐忑。
这一上?午过去,当乙堂先生报到?他的名字时,意味着第二轮比赛要结束了?。
“你倒是轻松,比完这场就没事了?。”宁楟枫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最?后一场了?,给我?们开开眼罢,真?人首徒。”
蓝瑚紫竹也跟着笑,凌五笑着推了?他一把,“对啊,给我?们开开眼罢。”
恒乞儿被推得趔趄了?两?步,这气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回头看了?眼坐着的四人,提剑走上?场去。
纵然被撺掇着开眼,可恒乞儿最?后一场依旧没有?使用法?力。
他按照山长这一年所教的剑式,配合最?近一段时间大幅提升的脚力,以敏捷取了?胜。
座上?的评委频频点头,称赞恒乞儿基本功扎实,可不知是否是的错觉,恒乞儿回来后,却在?宁楟枫脸上?看见了?两?分失望,好似他输了?似的。
这一天下来,恒乞儿心中七上?八下,乱糟糟堵得慌。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下午起?,他愈发频繁地观察四人的脸色,仿佛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两?篇真?经似的。
下午的比赛,宁楟枫和凌五顺利胜出,可蓝瑚遇上?了?位同样练气的学生,一刻钟里没能分出胜负。
九位评审给出的分数里,判对方晋级。
蓝瑚输了?。
这倒也无妨,恒乞儿想,蓝瑚文试成绩必然不错,不缺这一场。
至于?宁楟枫、凌五,更是不用担心,只有?紫竹运气不好,在?第二轮就下了?场,恐怕有?些危险。
恒乞儿下午没有?比赛,心里不断排算着四人的分数。
他未曾发觉,他最?该算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分、想想自己会不会落选。
谁还记得最?开始时,恒乞儿是如此敌视宁楟枫、蓝瑚,生怕他们抢走司樾,直到?几天前他都还对此耿耿于?怀。
可这一年,他们同吃同睡同学同玩,打过、吵过,又嬉戏过、同苦过,甚至还经历了?生死。
他想起?几天前做的那个荒唐梦。
他能杀婷珠、能杀恒铁生,却在?梦里对宁楟枫下不了?手。
梦中他不知缘由,梦醒之后,他听见宁楟枫喊他“恒弟”,听见蓝瑚喊他“兄弟”。
到?了?最?后的关头,恒乞儿舍不得和人分享师父,却也舍不得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的姊弟朋友。
他终是接受了?四人的存在?,盼望他们能留在?停云峰,盼望着来年也一起?读书、练剑、通宵打牌,盼望着再玩一次冰上?飞床。
两场考试都落了幕。
孩子们的分数还需统计, 等明天迎新会结束时,山长会将前十名单独留下?,询问他?们的意愿, 剩下?的孩子便在后日一早由门内弟子送回家中?。
对五人来说, 这两场考试不过是走个过场, 尤其是宁楟枫和恒乞儿,他们的难关还在那张狮皮上。
演出前夕,几人一回到停云峰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练习。
最?后?一个晚上?,每一寸光阴都极其宝贵。
蓝瑚问了司樾的入寝时间, 司樾摆手, “练你们的,吵不醒我。”
“多谢真人。”蓝瑚拜过她后?,便匆匆忙忙让紫竹和凌五带上?乐器前往湖边。
宁楟枫和恒乞儿已穿好了狮皮,只等蓝瑚三人就位,开始了最?后?的排练。
敲敲打打的声音一直到子时, 纱羊怕他?们饿,便端了两盘糕点送去。
去的路上?她撞上?了在蓝瑚房里转悠的花影。
这是两人头一次单独对上?。
黑暗的夜里, 纱羊背后?那嗡嗡作响的翅膀显得格外勾猫。
花影伏在门槛后?, 趴了下?来, 圆润的屁股左摇右摆, 瞳孔放大?, 盯住了空中?的纱羊。
“你、你想干什么!”纱羊汗毛直竖,大?声喝道?, “乳臭未干的小东西,牙都没长齐, 还?想扑我?你知道?我是谁么?只怕你有那个胃口?,也?没那个福气!”
她吼了一顿, 可那双圆溜溜的猫眼依旧盯着她不放。
纱羊想跑,又觉得跌份;
想过去,又真的有些害怕,于是和一只奶猫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不知僵持了多久,身后?倏地传来一闷笑。
纱羊猛地扭头,就见司樾倚着门框,含着牙签,戏谑地望着她们。
“你还?幸灾乐祸地看戏!”纱羊顿时大?叫起来,“快让你的野猫滚回去!”
“呦呦呦,”司樾又忍不住笑了,“堂堂六重天仙子,还?怕一只猫崽子不成?”
“谁说我怕了!”纱羊瞪大?了眼睛,“我只是讨厌她!否则本仙略施仙法,就能让她当?场毙命!”
“好大?的口?气,”司樾抬了抬下?巴,“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纱羊说着,对着门槛后?的小猫吐出一口?仙气,让她昏睡过去。
花影实在太小,纱羊斟酌了又斟酌,减量不少,生怕这一口?气把猫吹死。
然而?这仙气拂到猫脸上?,只让花影打了个喷嚏,甩了甩头,便没了作用。
纱羊一惊,加大?了功力,又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