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汤?”
“对,蓝瑚特地给?你熬的。”
几个孩子都进了屋子,这座小院又归于了平常。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纱羊带来的煌烀界命簿长卷内,有两处闪过了一道微光,隐隐约约地改了几行字,末尾写作:
[宁楟枫,善终]
[蓝瑚,善终]
鸿蒙玄域一事, 事发时,孩子们害怕得厉害,可平复得也快。
裴玉门还笼罩在魔猪的阴影里时, 停云峰的几人已恢复了日常的训练, 只是吃饭碰头时才后怕地提上几句当时的事。
“门里到现在也没个交代, ”宁楟枫有些担忧,“我们倒是无事,只怕家里人知?道了,要为难山长和?门主。”
纱羊听了, 也有些心惊胆战, “可不是么,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样的事。门主虽说要查,可也没什么头绪,恐怕对方背后的来历不是裴玉门能招惹的。”
说到?这里,几人都看向了鼓着腮帮子还?夹菜不停的司樾。
司樾筷头一顿, 左右看了看,“都看我干嘛。”
“司樾, 你和?那东西交了手, ”纱羊替孩子们问了出来, “那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什么来历, 又怎么会出现在?秘境里?”
“是什么妖怪要用我说么,一看不就知?道了。”司樾夹起了一块红烧猪肉, 在?几人眼前抖了抖。
“连山长都不敌它,”凌五道, “它是有金丹的修为么?”
司樾把?肉塞嘴里,“你说是就是吧。”
“这叫什么话。”纱羊打了下?她的手, “你认真点。”
司樾诶呀一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都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你们操心也无用。我看,还?是多吃几口肉要紧。”说完她又去夹了一块。
几人面面相觑,可司樾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们不过是刚刚练气的孩子,要是连金丹期的门主和?长老们都束手无策,那他们又能查出什么。
“真人说的是,多想无益。”宁楟枫也夹了块肉,放到?了恒乞儿碗里,“恒弟,你可得多吃点才行。”
自?恒乞儿醒来后,他就从“恒大”变成了“恒弟”,从“恒同窗”变成了“恒兄弟”。
初听时不适应,可听了两天?,恒乞儿便也习惯了。
他吃了宁楟枫给他的肉,接着便只吃碗里的饭,再不去夹菜。
不管是和?司樾还?是和?众人一起吃饭,恒乞儿一直保留着不主动夹菜的习惯。
不管桌上的菜多好、他有多饿,只要别人不给他,他就不吃,只吃自?己碗里的。
“唉,”宁楟枫一次性给他多夹了几块,“在?停云峰我们是客,不好意思便罢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吃快吃。”
恒乞儿看着碗上冒起来的肉,油滋滋,晶亮亮,他咽了口唾沫,瞄向对面的司樾和?纱羊。
纱羊道,“宁楟枫说得对,你总是在?饭桌上客气。菜端出来就是给人吃的,有的人已经定了型、不长身子了,还?拼命捡好的吃、和?小的抢着吃——你倒是该和?这样的人多学学才是。”
恒乞儿的目光越发拘谨了。
他盯着司樾看了一会儿,见她浑然不觉那话说的是自?己,且没有任何异样,便立即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饭,恒乞儿照旧和?宁楟枫练那梅花桩。
“本以为只是个游戏,没想到?竟救了命。”
练了一上午,三人在?湖边吃饭时,宁楟枫感叹,“若不是跳了这梅花桩,恐怕我都出不了竹林、见不到?你了。”
这“你”指的是凌五,凌五正给宁楟枫揉腿。
宁楟枫感叹后,又担忧起来,“虽然如此,我已许久没有练剑,只怕到?时候丢人现眼……”
凌五知?道,他怕的不是在?裴玉门的结业考核上丢人,就算宁楟枫久不碰剑了,裴莘院里也没几个他的对手。
他怕的是之后去三大仙宗里丢人。
“主人,我看您的腿结实了不少,”凌五出言安慰道,“您平时练剑练得勤,却没怎么顾过腿。记得您头一次挑战司樾真人、还?有后面几次,不都总是摔倒么。我看这也是个好机会,把?您这双腿给补上。”
宁楟枫一愣,随即笑道,“你说得对。”
他第一次挑战司樾时,就当众摔倒闹了笑话。这是下?盘不稳的缘故。
从前家里的师傅只教他扎马步,来了裴莘院,山长又是从头教起,腿的部?分又只是扎马步,平地上站着不动他学会了,可却没人教他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用脚抓地。
宁楟枫看向湖上的几根木桩,放下?碗筷,拉着恒乞儿起来,“来,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接着练。”
恒乞儿还?在?啃馍,倏地被他拖走,赶紧把?剩下?的馍塞进嘴里。
宁楟枫的心态有了极大的转变,一开始只是为了让最后的时光不留遗憾,如今却开始思索起了梅花桩对提高剑术的意义。
过了几天?,两人终于?完成了这一套舞狮的动作,孩子们再请司樾来看。
司樾看完,摸了摸下?巴,看她这表情,几个孩子便心里犯怵,知?道又让她不满意了。
“我说,”司樾看着几个孩子,“你们见过狮子是怎么跑跳的吗?”
几人摇头,那哪是七.八岁的孩子能见识的场面。
“那猫呢,猫总见过吧?”
几人还?是摇头。
紫竹在?司樾诧异的眼神下?,开口道,“宅子里不许养猫。妈妈说,那东西身上虱子多,又要捉老鼠,脏得很。何况各院主子养鸟的不少,猫在?院子里,怕会伤了主子们的爱鸟。”
凌五和?宁楟枫跟着点头,他们家也是这么说的。
恒乞儿同样没怎么见过。
恒家村是裴玉门最东北处,气候寒冷,到?了冬天?人都不一定熬得过去,何况动物。
或许是有的,但他没怎么见过,毕竟恒乞儿家里穷得连老鼠都没有,若有老鼠,他先得抓起来吃了,自?然也就不会有猫来了。
“那怪不得了。”司樾颔首,指着梅花桩道,“你们这演的也不知?是什么狮子。”
“若是扮演初次跳桩的小狮子,就干脆别蹦。猫儿到?了生地,都是小心翼翼地伸爪,垂着尾巴、缩着身子走的;若是扮演已经会跳桩的大狮子,就开心点,别好似老得骨头都僵了。”
纱羊骂道,“你的要求也太?多了!”
几人沮丧又茫然地盯着她,既难过又没得到?司樾的认可,又茫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等?司樾走后,宁楟枫一叹,“其实我们也知?道,动作上不够熟。”
套上狮皮后,他们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不落水”上,哪有余力去想什么狮子、什么灵动。
“只剩几日了,”蓝瑚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
恒乞儿看了司樾离去的方向一眼,转身走去了桩边。
见他如此,宁楟枫一哂,“还?能如何,只能再练了。”
两个孩子又操练起来,蓝瑚在?节目上清闲,主动揽下?了恒乞儿和?宁楟枫的功课。
紫竹和?凌五本是想帮忙的,蓝瑚却说,“你们两个谁能模仿他们的笔迹?”两人便无话可说了。
抄经书容易,可要用别人的笔迹抄,那便不是易事了。
光是临摹两人的字迹就花了蓝瑚不少时候。
几个孩子各去忙碌。
第二?天?早上,在?他们吃早饭时,司樾从山下?回来,怀里鼓鼓囊囊。
“真人!”几人起身问好,惊奇她今日竟没有睡到?晌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纱羊问出了他们不敢问的话,“我都不知?道你不在?屋子里。”
司樾哼了一声,“这是什么话。”
“实话。”纱羊又问,“你一大早上去哪了?”
司樾走到?桌边,伸手把?衣襟展开。
几个孩子好奇地望去,紧接着,那掀开的一角里赫然露出了一对尖尖的耳朵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呀!”紫竹惊喜地叫了起来,“是猫!”
“嗳——”司樾得意地笑着,把?那布包彻底打开,一只白底黄斑纹的小猫露出了脑袋。
“这叫雪地金缕,也叫绣虎。没有狮子,拿只小虎来凑合凑合罢。”
那黄白小猫约莫两个月大,身子还?未长好,耳朵大,脸蛋尖,一双眼睛中央黑,外圈紫,翘着一支金簪似的竖直尾巴,毫不怕生,上了桌就开始嗅闻各个盘子。
紫竹欢喜道,“小姐,它好有趣儿。”
蓝瑚亦是亮着眼睛点头。
这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面前,孩子们都欢喜极了,唯独纱羊不太?高兴,“这东西是哪来的?”
“捡来的。”司樾坐在?了桌旁,夹了块肉丢在?了小猫边上。
那绣虎立即低下?头凑过去闻,闻了以后张口试探地咬。
纱羊别过脸去,对这猫很不待见,比对鸟更不待见。
鸟吃虫是为了活命,可猫既不需要虫子来果腹,偏偏总喜欢扑虫下?来,拆了翅膀玩弄——这比鸟可恶,直到?了可恨的地步!
可孩子们围在?一起,喜欢得不行,她也不能说什么扫兴的话来,只能抱着胸,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好了好了,”司樾用筷子敲敲碗边,“都吃了吗,吃完了就带着它去玩儿罢。”
“嗳!”那猫已经落到?了蓝瑚怀里,宁楟枫正伸手摸它的头,恒乞儿也歪着头看,可他眼里不是欢喜,而是习惯性的警戒。
倒不是蓝瑚抱的猫,而是被水木属性的温和?吸引,小猫自?己跳上了她的腿。
几个孩子带着猫跑了。
蓝瑚抱着猫走出了几丈,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往桌边望去,迟疑地看向了纱羊。
孩子们一走,纱羊马上对着司樾嚷嚷,“我绝不允许家里养猫!”
听了这话,蓝瑚立刻往旁边的花树后面藏了藏身形。
司樾捻着桌上的菜吃,“堂堂六重天?的仙子,连只猫都容不下??”
“没错!百花田里绝不允许猫进入!不只是我,所有小仙子都是这样!我容得下?鸟容得下?鱼,但绝容不下?猫!”
见她如此义愤填膺,司樾嘿嘿了一声,“瞧你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谁让你抱只猫来!”纱羊更气了,司樾根本不明白对于?小虫来说,猫有多么讨厌!
鸟和?鱼,吃虫便吃了,可猫呢,明明不用吃,却要将他们凌迟处死后吃一半丢一半。
她撑开翅膀,瞪着司樾,全?身上下?都在?表明,她和?猫势不两立!
“我不过是看他们连猫都没见过却要舞狮,荒唐得紧,所以才捡了只来,让他们看看猫到?底是怎么跑、怎么跳的。”司樾解释道,“你只管安心,还?有几天?他们就走了,到?时候让那两个丫头把?猫也一起带走。”
“真的?”
“真的。”
纱羊这才消了点气,掰着手指数,“这么说,那东西还?要在?这里待上七天??”
“是咯。”
纱羊鼓了鼓脸,极不情愿道,“好吧,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躲着它就是了。”
司樾的这片心意,几个孩子们也都能领会。
“小姐,快来呀!”
远处传来呼唤,花树后的蓝瑚一颤,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抱着猫往他们几个那儿去了。
他们带着小猫去了花林里玩。
“小姐你看,它、它会爬树呢!”
“仔细摔着它!”
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瘦小的猫伸出前肢,抱着树干往上爬。
紫竹在?底下?虚托着它,宁楟枫道,“咱们也别总是‘它’、‘它’、‘它’的,得取个名字呀。”
“真人不是说,它叫绣虎么。”
凌五笑了起来,“绣虎说的是它的品种。”
“原来如此,”紫竹扭头,“小姐,您说它叫什么好?”
小猫已爬到?了枝上,低着头想要下?来。
可上来容易,下?去却畏高,于?是那几只小脚不安地前后踩踏,探头探脑、踟蹰地寻找出路。
宁楟枫一愣,扯了扯恒乞儿,“这可是定势?”
恒乞儿亦是一愣,见到?了真物,他恍然大悟。
宁楟枫道出了他心里的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猫儿停下?的时候该是踌躇不前的!因为踌躇无措,所以才要定下?来!”
蓝瑚一笑,“真人这只猫可真比仙丹,才来了半刻钟呢,就叫二?爷醍醐灌顶了。”
宁楟枫笑了笑,露出两分腼腆来。
“你方才既说取名儿,想来必是有了。”蓝瑚扯回了话题,牵着袖子,伸出手来,“请吧。”
宁楟枫左手握拳,虚掩在?唇前,想了想后,又转身看了圈四周。
四周皆是绚烂的花树,他一抬头,小猫正伸出一只前爪拨弄着枝上的桃花。
宁楟枫福至心灵,开口道,“有一句蝶恋花,‘闲折海榴过翠径,雪猫戏扑风花影’——叫它花影如何?”
“花影…花影……”蓝瑚低低念了两遍,也抬头看向那只小猫,“好,它身上花斑朵朵,叫花影再合适不过。”
得到?了蓝瑚的认可,宁楟枫看向恒乞儿,“恒弟,你说呢?”
恒乞儿无所谓猫叫什么,他都没有名字,哪还?管猫有没有名儿呢。
但这是师父带来的,他便认真地想了想,“嗯,过了年,就是春了。”
这词写的是春日的景色,他觉得出处不错,合时宜,寓意又好。
可听了这话,蓝瑚和?宁楟枫却是脸上笑意一收,一个半瞌下?眼睑,一个抿了抿唇。
过了年,他们却再也看不见停云峰的春景了……
宁楟枫看了恒乞儿一眼。
总是这样,每每他下?定决心,准备和?恒乞儿说时,他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他不忍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恒乞儿左右看了看。
两人的情绪并?没有外露多少,可他还?是感知?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
“小姐,它似乎想要下?来了。”紫竹轻轻开口,望向那只试图下?树的猫。
蓝瑚立刻开口挽回气氛,“啊…那就抱它下?来吧,许是饿了,给它弄点吃的。”
“好。”
“恒兄弟,你别站在?后头。”蓝瑚一回头,抱着猫往恒乞儿那儿走去,“既是真人抱来的,你这个做大师兄的怎么能不抱抱它呢。”
恒乞儿连连摇头,双脚也往后退去,全?身心都在?抗拒。
“害羞什么,”宁楟枫顶住他,撺掇道,“看,它在?看你呢。”
恒乞儿低头,发现那只猫儿果然在?看他。
黑漆漆的圆眼,周边一圈紫色的环,他愣了愣,总觉得这眼睛似曾相识——
师父……
恒乞儿一怔,这眼睛和?师父像极了!
他愣怔的这一瞬,蓝瑚便侧过身,把?猫放到?了恒乞儿手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恒乞儿惊得差点把?它甩到?地上。
“仔细点,它可乖了。”
对着师父的那双眼睛,恒乞儿不敢放肆,僵着身子,伸直了双手,毕恭毕敬地托着它,脸上全?是无措和?惶恐。
恒乞儿饿的时候杀过鸟、捕过鼠,却还?是头一回碰猫。
小猫不胖,方才爬树时,恒乞儿清晰地看见了它皮下?的肋骨,他本以为会是个瘦骨嶙峋的触感,却没想到?,它连骨头都是软的。
软软热热的一团,在?恒乞儿手中扭动着站起身来。
恒乞儿大睁着眼睛,见那小猫在?他手上调转身子,对着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四颗奶牙,发出“喵——”的一声叫。
恒乞儿全?身一抖,被烫着似的赶忙把?它还?给蓝瑚,惊恐地向后退去,再不肯靠近了。
几人笑了起来,凌五道,“究竟你是猫还?是它是?怎么胆子比猫还?小。”
恒乞儿脸色微白,掌心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这世?上竟有骨头都是软的东西,偏又长得像极了师父。
他实不敢碰,怕稍一用力就捏死了这位猫师父。
停云峰上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小花猫。
它不似训过的鸟儿会什么把戏, 也不似狗那样亲人,连叫也不怎么叫,可这么一只小生灵来到了?孩子们身?边, 却带来了一份新奇而欢喜的生动。
几人都鲜少接触猫, 怕弄伤了?它, 加之司樾告诉他们,猫不喜欢和人太近,于是除了?给它在蓝瑚屋里安了个窝、一日喂三餐外,再不敢做多余的事, 只悄悄跟在后?面, 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纱羊对于自己?的花园里闯进来一只猫的事情十分恼火,连着两日都没有露面。
她?不在,小猫便去?扑其他的虫子。
五个孩子蹲在树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猫儿是怎么扑虫的, 又?看?它在花林间如何玩耍嬉戏。
从前他们不动舞狮为何总是摇头摆尾,在看?见真正的猫儿后?, 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有花瓣落在它头上?, 几个孩子便看?见了?它是如何甩掉花瓣、如何舔毛、又?如何追着尾巴转圈圈。
有猎物出现, 它便伏下身?子, 腰肢轻晃, 屁股扭动,继而猛地往前蹿去?。
摆头、跑动、舔腿、追尾、定?势。这五个基本势, 从人的动作移到了?猫的身?上?,活灵活现, 煞是逼真。
观察了?两日小猫,宁楟枫提出要改动作。
“要熟练地在梅花桩上?跑跳, 恐怕是来不及了?。”宁楟枫和恒乞儿商量,“不如前半截多加定?势,表露小猫对桩子的好奇和迟疑,后?半截再开始跑动。如此一来,我们在桩上?也有个熟悉的时间。”
恒乞儿点头,“嗯。”
“你别光‘嗯’啊,”宁楟枫道,“要有什么想说的,你也可以告诉我。”
恒乞儿没什么想说的,但他记得一年前来裴玉门时,白笙嘱咐他要多说话——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吃了?苦头。
他想了?想,回忆着那只猫,慢慢开了?口,“我想……跳完桩子后?再绕回来。最后?一幕,让狮子的前爪搭在第?一阶梅花桩上?。”
宁楟枫照着他所说的,在脑中排演了?一遍,随即眼睛一亮,“妙呀!猫儿探索了?梅花桩后?,觉得有趣,于是想再玩一遍!好,好,活灵活现,就这么办。”
两人操练起?来,距离除夕前夜只剩下五天,且还有两天要回学?院考试。
文试定?在了?第?二天,山长接了?孩子们回去?,考半日的工夫。
下半日回来后?,宁楟枫和恒乞儿马不停蹄地又?去?练,全副心思都扑在了?舞狮上?,连结业考的结果都不甚在意了?。
饭桌上?只剩下司樾、蓝瑚、紫竹、凌五和那只跳上?了?两个男孩空位的猫儿。
蓝瑚侧着身?,筷子夹了?鸡肉喂它。
她?偏着头,打量着小猫吃饭的模样,虽没怎么见过猫,但蓝瑚总觉得这只小猫的眼睛有点特殊……
她?悄悄抬眸,望向了?扒饭的司樾。
是了?,这只猫的眼睛和司樾有点像……
“怎么,”司樾注意到她?的视线,“你也有好吃的要喂我?”
蓝瑚笑?道,“真人想吃什么?”
“有好的尽管拿来,”司樾剔着牙,“我不挑。”
蓝瑚一敛眸,她?摸着小猫黄澄澄、毛茸茸的头,嘴角微抿,“我有芙蓉玉雪糕,真人可吃得?”
“吃得吃得。”司樾说。
“我有海棠甜春羹,真人可吃得?”
“吃得吃得。”
“我还有梅煎松雪茶,真人可吃得?”
“吃得,都吃得。”
蓝瑚望向司樾,“这些东西做起?来容易,只是材料还得问主人讨。”
司樾的目光随她?瞥了?眼猫,继而长叹一声,“小小年纪,谁把你变得这么漂亮的?”
蓝瑚羞赧地垂头,“真人待我们用心,可也没有为客驱主的道理,若是这样,我们反而心中不安了?。”
“好了?好了?,你这个大好人。”司樾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一会儿让她?来找你。”
蓝瑚和紫竹起?身?送她?,“多谢真人。”
司樾果不食言,临睡前把纱羊找了?回来。
小蜻蜓叩了?叩蓝瑚的门,门一打开,她?下意识往那猫窝望去?。
见窝和房里都没有猫,这才舒缓了?脸色,松了?口气。
“怎么了??”纱羊问,“听说你们要问我讨什么东西?”
“师姐来了?,快里面坐。”蓝瑚起?身?,紫竹去?给纱羊倒了?水。
“不用客气,有事就说吧。”纱羊道。
“师姐,去?年冬天,我们在裴莘院里采了?两罐青松雪。”
蓝瑚陪着纱羊在炕上?坐下,“这几天乱糟糟的,又?是排练、又?是备考、又?是遇上?了?妖魔,我想着,把那两罐雪启开,煎一壶梅茶给大家?尝。”
“原来是要梅花。蓝瑚,你真好心。”纱羊道,“我也很久没有喝雪水了?,可这凡…这里的雪不干净,你们看?不见,我的眼睛是能看?见的,那雪里全都是尘埃,脏得很,不如取冰来煎。”
“脏?”紫竹有点不高兴,“那可都是小姐和我选的高枝上?的雪,一点儿也不脏。”
蓝瑚推推她?,让她?别使性儿,又?对纱羊道,“这么晚了?,去?哪里取冰呢?”
凡尘里的雪不管多高,都是脏的。纱羊不便和两人解释,遂顺着蓝瑚的话往下道,“这个好办,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飞出窗外,两人还奇怪她?去?哪里,转眼间纱羊便抱着一大盆冰球回来了?。
“真的是冰。”蓝瑚和紫竹接来一看?,惊道,“颗颗通透饱满,这是哪里来的?”
“司樾凝的。”纱羊道,“你们还要梅花不是?走吧,我带你们去?采。”
“嗳!”
两人跟纱羊去?了?花林里,半个时辰挑挑拣拣,折了?几支梅回来,坐在屋里一起?把花从枝上?分到盘中。
这个时候宁楟枫和恒乞儿练完了?梅花桩,和凌五一道回屋。
见姑娘们的房门打开着,里面亮着光,传来说笑?,宁楟枫遂上?前叩了?叩门框。
“在做什么呢?”他问。
“宁公子回来了?。”紫竹起?身?迎他,后?面炕上?传来蓝瑚的笑?声,“进来罢,有好东西给你们吃。”
宁楟枫转头看?向恒乞儿和凌五,“走,去?看?看?。”
三人进了?屋,就见炕前烧着小炉,炉上?在煮水。
蓝瑚在炕上?坐着,炕桌上?斜着几支梅花和几个碟子,她?正择下花来,把梅分进碟中,手边的窗台上?还摆了?一盆冰球。
三人进屋,看?见了?炕桌上?同在择花的纱羊,纷纷唱喏,“师姐。”
纱羊手上?动作不停,扭头对他们道,“蓝瑚和紫竹在煎茶,你们去?洗洗手吧。”
紫竹端了?水盆来,凌五从她?手里接过,让宁楟枫和恒乞儿净了?过手,再靠近炕桌。
“怎么折了?那么多?”宁楟枫翻了?下桌上?的梅花枝条,那枝条上?是各色的梅花,有的红,有的白,色彩斑驳,好不漂亮。“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今晚的茶已经在煮了?,”蓝瑚细嫩的指尖将花掐下,放到玉瓷碟里,“剩下的是要晒干,存着往后?吃的。”
宁楟枫了?然,“原来如此。”
他侧身?坐在了?炕边,“那这次吃的是什么?”他问完一抬头,发现恒乞儿还站在门口,遂起?身?坐去?了?蓝瑚的对面,对恒乞儿招手,“诶,恒弟,坐啊,品茗哪能站着。”
站在女儿闺房里,恒乞儿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见宁楟枫离开了?蓝瑚,单独坐在了?另一侧,他才如释重负地走过去?,挨着宁楟枫坐下。
紫竹倒完两人的洗手水,回进屋来,打量了?眼炕上?。
她?本是坐在蓝瑚对面的,现在被两个男孩占了?,便去?了?蓝瑚那一侧,挨着主人一块儿择花。
蓝瑚没有关心座次的变动,手上?不停,回了?宁楟枫的话,“香气已经出来了?,你们不如自己?猜猜,那壶里是什么花。”
宁楟枫嗅了?嗅,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凌五笑?道,“别说闻了?,就算是喝我也喝不出分别来啊。”
“你这么说,这茶给你喝可真是委屈了?。”紫竹笑?话他,“告诉你吧,那炉子上?是白梅煎冰。”
“煎冰?”宁楟枫疑惑道,“不是煎雪吗?”
“本是煎雪的,”纱羊道,“但这里的雪脏,就用冰了?。”
恒乞儿看?着她?们择花,又?看?向了?那顶炉子。
他头一回知道“茶”这个字,还是宁楟枫借给他的书上?写的。
他问宁楟枫茶是什么,宁楟枫告诉他,就是用沸水煮一种叶子,煮出来的汤有一股心旷神怡的清香。
说完宁楟枫便让凌五煮了?他们带来的茶,恒乞儿喝了?两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没有糖甜,没有肉香,但又?比白水有点滋味。
今天是他头一回见到用梅花煎茶。
发现他正盯着花和炉子看?,宁楟枫也想了?起?来从前的事。
“恒弟,你还没有喝过梅花茶吧。之前的绿茶你说苦,这梅花茶可不再苦了?,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
恒乞儿顶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他,宁楟枫也不知怎的,每次被这双眼睛一看?,就忍不住说起?话来。
“虽然味道比绿茶更加清淡,但不同的梅、不同的雪,搭配起?来味道又?各有不同。”他从桌上?折下一朵红梅来,“我不通茶道,也说不上?来什么,但要我说来,还是红梅煎雪最好。”
“红梅煎雪……”恒乞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红梅煎雪,那炉子里的是白梅煎雪。”
凌五哦了?一声,指向那黄梅,“这就是黄梅煎雪?”
“错了?错了?,”宁楟枫道,“这叫金梅煎雪。”
“那这是粉梅煎雪。”
“又?错了?。”紫竹学?着宁楟枫的样子,冲他笑?道,“这是春梅煎雪。”
凌五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恒乞儿却还是一脸迷茫。
纱羊对他解释,“你知道翡翠分春彩么?春是紫色,彩是绿色,像这样粉紫色就算作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