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紫竹,我怕什么?。”紫竹笑道,继而偏头,“这是什么?竹子?”
蓝瑚上前,扶着竹竿绕了一圈,“这是罗汉竹,只是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粗的罗汉竹。”
普通的罗汉竹只有婴儿小臂粗细,可这里的足有成年男子腕粗。
两边密竹不见边际,竹子极密,许多地方不容下脚,独中间有一条窄道可容人行走。
宁楟枫见那?路湿滑逼仄,不容易走,便道,“蓝瑚,你和紫竹去找地方架锅生火,凌五,你陪着她们。我和恒大去采竹笋,一会?儿再碰头。”
蓝瑚有些迟疑,宁楟枫下巴指了指那?小道,对?她说,“这路不好走,枝杈又杂,你和紫竹去了,仔细划破裙子。”
蓝瑚闻言,便颔首同意了,“你们也?小心点,别摔着了。”
“嗯。”宁楟枫又叮嘱凌五道,“保护好她们。”
“放心吧主人。”
几?人便分头行动,蓝瑚带着两人去了别处找地方架锅。
这里植物茂密,又无空地,他们便去远处寻找合适的地方。
剩下宁楟枫和恒乞儿沿着那?条小道往竹林深处走去。
这片竹林不知生长了多少时间,竹子高耸入云,粗壮繁密,纵看见了笋,也?被竹子挡住,很难过?去。
宁楟枫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找了半日才?装了三五根笋,口中道,“早知道这路这么?难走,就不该贪嘴来?。”
他又扭头望向身后,两人走了不少的路,现在已看不见来?时的路口。
“几?时了?”他问。
恒乞儿摇头,这茂密的竹叶把太?阳都遮住了,看不见天色。
“我们出?来?也?好一会?儿了,会?不会?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
恒乞儿想了想,“应当还有两刻钟。”
听了这话,宁楟枫停了脚步,“只有两刻了?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恒乞儿不反对?。
两人转身,正要折返,恒乞儿倏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楟枫在他身后问,“为什么?不走?”
恒乞儿抬着头,望了望四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正要询问宁楟枫有没?有听见,那?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一道无端的狂风卷来?,四周竹叶沙沙作响,竹竿都弯折了下来?。
两人回头,那?狂风愈盛,下一刻,恒乞儿没?来?由?地心脏一缩,大喊:“蹲下!”
他自?己先蹲了下来?,宁楟枫紧接其后,两人蹲在地上,自?觉头上飞过?去什么?东西,呼吸之间,待他们抬头时,四周的罗汉竹赫然断开?,往两边倒下。
一阵灰色的厉风从他们头顶飞过?,风如?镰刀割麦般,将数百根竹子齐齐斩断!
那?遮天蔽日的竹子纷纷倒下,露出?了被阴云覆盖的天穹。
两个孩子顿时脸色煞白,他们躲在残余的竹根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吼——!
霍然间,一声暴戾的兽吼响起。
他们惊恐地骋目望去。
见百丈外有一庞然大物,端的是野猪的模样,却比普通的野猪要大上三五倍,嘴前顶着一对?镰刀般的獠牙,光是那?獠牙就有人臂长短。
不仅如?此?,那?野猪身上散发着黑色的诡烟,一眼望去便是邪气冲天。
它正在烦躁地刨土,一边刨一边又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吼叫。
那?根本不是猪的叫声,比虎啸还要可怖。
宁楟枫惊恐地和恒乞儿对?视。
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说这里只有几?头温顺的凡兽么?,怎么?出?来?个浑身冒黑气的邪物!
恒乞儿哪里知道。他趴了下来?,秉着呼吸,躲在竹根间,小心翼翼地往前爬。
管它是什么?东西,为今之计,脱身要紧!
见他这般,宁楟枫也?学着他的模样,蹑手蹑脚地往前爬。
可这地上都是竹叶,他们一动,难免发出?声响。
这声音本不大,那?妖兽离他们也?还远,但恒乞儿随即后背一颤,只觉得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他瞳孔放大了两分,呼吸都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短短几?息后,随着一声暴怒的兽吼,恒乞儿猛地起身,站在裸露的竹根间,拼了命地往前跑。
宁楟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起身。
他一回头,赫然看见那?庞大的妖兽瞪着一双通红如?血的眼睛朝他们这边奔来?。
那?笨重的身体每一次迈步都震得土地发颤。
猪鼻喷吐着臭气,铜头把密密麻麻的断竹撞开?,铁蹄踩在上面,一落便踩断一片竹。
一 双血色的眼睛正盯着两人,宁楟枫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待一回神,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在恒乞儿后买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两人跑出?了一段路后,不仅没?有甩掉妖兽,反而距离愈小。
恒乞儿大睁着眼睛,放声大喊,“山长——山长——”
宁楟枫被他点醒,一边跑一边喊,“山长——山长!”
山长还没?来?,那?妖兽却要来?了。
两人不敢扭头,只觉得灼热的呼吸喷在了后背,火烧一样灼痛。
脚下只有这么?一条窄窄直径,他们是想跑也?跑不快、跑不好。
宁楟枫脸色发白,已有些呼吸不上,恒乞儿比他冷静些,可也?是六神无主。
他想要绕开?野猪,却又没?有其他的路,这么?直来?直往的一条道,他们速度比妖兽慢,早晚是要被追上的。
电光火石之间,恒乞儿的脚自?发动了起来?,他忽地纵身一跃,踩上了旁边断裂的竹子。
那?竹子被野猪的妖风斩断,露出?两寸多长的截面。
他踩着那?竹子的断面,在断开?的竹子上连跳数次,往别处跑去了。
宁楟枫已经没?了思绪,只顾着跟着恒乞儿,恒乞儿跳上了竹子,他也?跟着跳了上去。
那?竹子的截面比两人的脚掌稍窄,但他们踩在上面,不知为何十分稳当,又十分熟稔。
恒乞儿跳出?几?丈后,蓦地一愣。
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这片竹林、这些齐齐断开?的竹子,不正是稍小一些的梅花桩么?!
他的脑子转不动了,可长满过?血泡的脚却是记忆到了骨子里,替他做出?了反应。
见那?妖兽又朝他们冲来?,恒乞儿急忙回头,对?着屁股后的宁楟枫喊,“分开?!分开?!”
宁楟枫一顿,愣愣地点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下意识听着恒乞儿的话,和他分开?。
两人分头在这片偌大的竹林上不停跳跃。
那?妖兽停了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掉头,冲着块头比较大的宁楟枫追去了。
恒乞儿这才?得以停下,稍歇一口气。
他站在竹上喘着粗气,看了看被妖兽追的宁楟枫,又看了看远处的安全去处。
走……还是留。
想起宁楟枫借给他的书,凌五送他的发绳。
恒乞儿一咬牙,于竹上立稳不动。
他从怀中拿出?弹弓、取出?石子,灵气裹于石子上,对?着野猪屁股拉开?了弓。
得亏宁楟枫每日勤修苦练, 身强体健,又是风灵根,这才没有立即被魔猪追上。
他在竹子上纵横跳跃, 脚尖一点便蹿了出去, 脚跟都不必着地, 任这竹子比司樾的梅花桩要窄、任这竹子不太平实,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都算不得什么了。
宁楟枫真如一只轻燕,在竹上轻盈快速地飞蹿, 甚至显出了几分轻功的意味。
虽然如此, 他可不是风轻云淡,相反,宁楟枫惊慌失措,恐惧到了极点。
他额上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一双眼睛睁得极大, 小脸又青又白,连回?头?都不敢。
什么沉稳对敌, 什么剑势、什么练气, 在被如此庞大的?妖魔追赶时, 这些东西并非抛却脑后, 而是实在用不出来。
宁楟枫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不掉下去的?, 脑子里什么也没法想?,只记得害怕和跑。
他的?目标大, 魔猪只追着他,地上横七竖八地拦满了断住也不避让, 那四蹄带着巨大的?身躯落下,把?竹子踩得咔咔断裂, 这声音落在宁楟枫耳里,和自己的?骨头?被猪嘴啃食时一模一样。
恒乞儿立在后方的?竹上,凝气于指尖上的?石子,对准了魔猪的?屁股射去一子。
那汇集了恒乞儿全部力量的?石子弹在猪臀上,像是击中了一堵铁墙,附着着坚硬猪毛的?猪皮又黑又油,别说见?血,就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虽没有伤,但魔猪还是感觉到了这小小的?挑衅。
它转过?身来,看见?了远处拿弹弓的?恒乞儿,前蹄就地刨了两下,便对着恒乞儿嚎叫着冲来。
恒乞儿呼吸发颤,射完一子后,立即去拿第二子,准备射向魔猪的?眼睛。
他极力稳住手?,让自己冷静,可当那巨大邪恶的?魔猪朝他奔来,大地的?震颤、魔猪身上的?恶臭,以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都如泰山一般,无形地压制住了恒乞儿。
他掏石子的?手?指一抖,夹在两指间的?石头?顿时滚落下地。
他急急忙忙再去拿一颗,那魔猪已近在咫尺,大张猪嘴,露出无比腥臭的?血盆大口,如深渊一般,大到可将恒乞儿整个吞下!
恒乞儿僵在原地,他听见?了宁楟枫喊他跑,可他跑不了,骨头?筋脉都化作一股酸水,酸软无力,叫他连心脏都跳不动了。
那巨口几?乎包裹住了他,刹那间,一道金光刺来,一把?散发着法光的?长剑抵在了猪口的?上颚下舌之?间,叫它合不拢嘴、咬不下去。
紧接着,恒乞儿腰间被人一揽,被带离了猪口。
他抬头?一看,正是赶来的?山长救了他!
山长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带着恒乞儿去了宁楟枫处,两个孩子一对眼,皆是死里逃生的?后怕。
山长来了。
平日里清瘦的?山长,此时身影何其伟岸!
他挡在两人身前,手?上捏着剑诀,皱眉盯着痛苦甩头?的?魔猪,对两个孩子低语一声,“快走!”
宁楟枫和恒乞儿一愣。
此时他们?并不理解山长这一声快走的?意义,只道是山长担心他们?的?安全,便转身跑去。
可两人还没跑过?两丈,便倏地听见?一声异响。
他们?回?头?,那魔猪身上的?黑气竟蓦地蹿升了不少!
如果说先前只是“散发”,那么此时,魔猪身上的?黑气就如火焰一般在它身上剧烈燃烧。
山长的?剑竖在它的?嘴里,魔猪合不了嘴、吐不出剑,被剑尖刺破舌头?,痛得跺蹄甩头?,发出一声声疯狂凄厉的?吼叫。
它越是用力合嘴,那剑越是刺入舌头?。
忽而,它似是痛得受不住了,仰头?冲天,从喉中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高鸣。
蓦然间,一圈黑色的?风刃从它喉中冲出,那风刃割断了口中的?剑,又朝四周扩散出去。
风刃所过?,飞沙走石,绿竹扬起。
山长脸色一变,双手?同时抵于身前,集力筑起一道护墙,扭头?对着宁楟枫、恒乞儿喝道,“还不快走!”
“山长!”宁楟枫和恒乞儿一怔,这一回?,他们?都从山长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件事——
这头?魔猪,是连山长都没法抵挡住的?大魔。
忽而间,一声“楟枫哥哥!”自远处响起。
宁楟枫望去,就见?蓝瑚三人惊恐地站在竹林外。
面?对眼前的?情形,他们?同样无力也无措。
疼痛激怒了魔猪,它不再追逐,只仰着头?,一边前肢刨地,一边愤怒地嚎叫。
一圈又一圈的?黑色风浪自它为中心扩开,山长死死抵挡着,给自己和身后的?几?个孩子清出一道安全地。
他同样听见?了蓝瑚的?声音,遂加重了语气,“还等什么!带上其他学?子,快走!”
他脚前移出了两道痕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被黑风击退。
山长没有进攻,他为几?个孩子抵挡风浪已拼尽了全力,再没有余力去攻击魔猪,即便有,恐怕他也不是这妖魔的?对手?。
“可是您…”宁楟枫舍不下山长,恒乞儿更不能舍下。
山长对他来说,比宁楟枫更加重要,他是除白笙外第二个真心待他的?长辈。
恒乞儿摸上腰间的?木剑,他不走。
“我已通知?门主和长老,他们?马上就来。”山长后脚一斜,定住了身形,“不要碍事,走!”
听了这话?,宁楟枫才理智回?笼。可恒乞儿还盯着那魔猪。
“门主马上就到,你?我只会碍事,快走!”他抓住恒乞儿的?肩膀,把?他摇醒,随后便朝着蓝瑚的?方向而去,一边从竹上跳过?,一边对他们?喊,“快跑!”
恒乞儿听进了宁楟枫的?话?,又看了眼仿佛被黑风吞没的?山长,一咬牙,转身跟着宁楟枫而去。
见?几?个孩子开始跑了,山长心下稍稍松气。
可事不遂人愿,他愿意一直在这里抵挡黑风,魔猪却不愿意。
它嚎叫几?次都没见?血,便低下头?,不再白费力气。
嚎叫声渐渐止住,那肥硕的?身子一伏,骤然间,它高高跃起,遮天蔽日,径直跃过?山长,落到了几?个逃命的?孩子身前。
一声巨响,它重重落地,大地几?乎被震开,四周扬尘纷飞。
几?个孩子猛地定住脚步,就见?几?尺之?外,一头?小船似的?黑色魔猪立在他们?之?前,嗜血的?猪眼正紧盯着他们?。
魔猪的?阴影投下,几?乎把?五个孩子全都拢了进去。
这样近的?距离,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方才恒乞儿的?感受,一时间呆呆地软了手?脚,没了思绪。
“孽畜!”山长眦目欲裂,立即动身赶去孩子们?身边。然他刚一提气,五脏六腑便火烧似的?疼痛,令他膝盖一软,半跪了下去。
那数波强劲的?黑风到底还是伤了他。
他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且几?十年来都在教书育人,不擅除妖,又上了年纪,实在力不从心。
魔猪再无阻拦,低下头?,露出一对镰刀似的?獠牙,对着孩子们?冲去。
几?人这才想?起跑来,他们?仓皇地往两边奔逃,但听“啊——”一声痛呼,也不知?是谁。
恒乞儿脸上一热,被什么湿热黏稠的?东西溅到,接着鼻腔里就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小姐!”“蓝瑚!”随着宁楟枫嘶声的?高呼,恒乞儿奔跑间回?眸看去,方才痛呼的?正是蓝瑚!
她的?整个右肩鲜血淋漓,血如泉涌。
隔着衣物看不见?到底伤了多?少,但那血很快流满全身,把?她半边身子全部染红。
蓝瑚身娇体贵,是五人中跑得最慢的?,魔猪的?那一冲,獠牙差点没把?她整个胳膊撅下来。
宁楟枫脚下一转,飞扑去蓝瑚身边,揽住了面?色惨白的?她。
魔猪一冲不成,回?过?身来,刨了刨地,再度冲撞。
它对准了受伤的?蓝瑚,蓝瑚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刺激了它,令那双眼睛愈加猩红可怖。
“小姐!”紫竹跪在蓝瑚身边,想?要扯她走,可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浸透衣服后,连土地都浸湿了。
紫竹动也不敢动,走也不能走,急得哭了出来。
蓝瑚动弹不得,那魔猪冲来,宁楟枫红着眼,拔出身侧木剑,吼道,“孽畜!我和你?拼了!”
他举剑上前,对着魔猪刺去,魔猪巨口一张,咬住了剑身,像是啃竹笋似的?,咔嚓咔嚓地把?那木剑咬断吞下。
宁楟枫一愣,下一刻,猪鼻一拱,把?他拦腰挑起,甩飞出去二三丈。
“主人!”凌五心焦如焚,想?要去救宁楟枫,却被巨大的?魔猪拦着。
紫竹抱着唇色发白、失血过?多?的?蓝瑚,哆哆嗦嗦地浑身发抖。
凌五拿着剑,挡在两人之?前,却也是螳臂当车,毫无办法。
恒乞儿看着这一切,嘴角一痒,舔了舔,才发现是刚才蓝瑚被刺伤时溅到他脸上的?血。
那血在他舌尖上化开,余下的?还沾在恒乞儿的?脸上,飘进了他的?鼻腔。
鲜血的?味道忽地让恒乞儿一阵恍惚,冥冥之?中,他好像在哪里闻过?这样的?血……
还不等他细想?,那撅开宁楟枫的?魔猪又朝着蓝瑚冲来。
恒乞儿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孩和强忍着举剑的?凌五。
他咽了口唾沫,伸手?进外衣内侧,拔出一把?黑色的?匕首。
那匕首通体漆黑,如黑鲫背色;
匕首上烙有金色鱼纹,在白日里熠熠生辉,又似金鲤一般。
它出现在阳光下,纹样折射出暗沉的?金光。
停云峰上。
躺着摇椅睡觉的?女人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对黑中带紫、紫至发黑的?眸子来。
恒乞儿双手?握着匕首冲上前去,但听锵——的?一声响,他用匕首抵在了魔猪的?右獠牙下。
匕首和獠牙相撞,发出金石之?声。瘦小的?恒乞儿竟没有被撞飞!
一层奇幻的?金纹从匕首上荡开,替他抵消了魔猪的?力量。
身后三人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巨大的?魔猪和瘦小的?恒乞儿形成了鲜明对比。
恒乞儿咬着牙,纵有宝物加持,他的?手?臂依旧被震得生疼,仿佛骨头?都要断了。
魔猪后退两步,它似是有些畏惧那层金光,也不和恒乞儿硬碰硬,绕了半圈,换了地方继续朝着蓝瑚冲去。
“小心!”凌五高喊,恒乞儿急忙转去另一侧抵挡魔猪。
他握着那匕首,手?掌里都是黏腻的?冷汗,待魔猪冲来,他心下一横,紧闭双眼,不管不顾地往前刺去——
“睁眼,睁眼——”
黑暗之?中,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一贯的?懒淡,一贯的?拖沓。
“闭着眼还能刺得中么。”
恒乞儿猛地睁开眼睛。
黑发黑眸,柳枝扎发,一身麻衣的?女人赫然站在他身旁。
她伸着一只手?,控着魔猪的?鼻子。
那巨大可怖的?魔猪就这样定在了她身前,一动也不能动了。
“司樾真人!”身后的?凌五紫竹激动地高喊出声。
“嗳。”司樾抓着猪鼻的?五指一收,那小船大的?魔猪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叫,下一刻,全身都化为黑烟,消融在了空中!
风一过?,最后一点黑色也被吹散。
那几?乎杀死孩子们?、又击溃老山长的?妖魔,就在司樾五指的?一收一放间,化为了灰烬。
四周一片狼藉,到处是折断的?绿竹,可再不见?半点巨兽的?身影,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恒乞儿望着司樾,他呆呆地望着,眼鼻忽而一酸,低下头?来,小小地唤了声,“师父……”
这一声,哭似的?。
司樾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手?下一轻。
恒乞儿全身脱力,一闭眼,昏了过?去。
他脱了力,可右手?还死死握着那把?金鳞匕。
最后的?意识里,只留下一句:师父……
恒乞儿眼睛一闭, 软倒了下去,司樾伸手,抓住了恒乞儿的肩膀。
他昏了过去, 另一边紫竹哭着喊道, “真人、真人!救救我家小姐!”
司樾弯腰, 把恒乞儿放在地上,朝着浑身是血的蓝瑚走去。
蓝瑚的嘴唇已经发灰,肩膀被?獠牙刮掉了半截,没了肉, 连骨头都被?撞碎半根。
司樾蹲在蓝瑚身前?, 隔着衣服看?了眼她伤处,蓝瑚虚弱地唤了声,“真人……”
“别别别。”司樾抬手,让她别动,那手掌覆在了蓝瑚的伤处, 淡淡的紫芒散发而出。
“一副柔弱的样子,性?格倒是厉害。”她一边给蓝瑚治疗, 一边笑道, “痛可忍, 苦也要会咽才好。”
蓝瑚外柔内刚, 看?似世故圆滑, 可前?世却?因丈夫被?杀、宗门被?屠而在地牢里吞金自杀。
她到底是名门大家出身,读过书, 是有脾气的。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调侃小姐。”紫竹哭道, “小姐她如何,这手还能好吗?以后还能弹琴吗?”
“你自己?看?, ”司樾收手,“还痛么。”
说话间,蓝瑚的血已然?止住,她动了动肩膀,竟已没有半分痛苦。
她坐了起身,另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衣服下面已光滑一片,和原来并?无差别。
蓝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才顾上害怕,湿着眼睛对着司樾道,“多谢真人。”
司樾摆手,又去看?被?撞晕的宁楟枫和受伤的山长。
这一趟踏青,本是为了放松高兴,却?把孩子和老师都折腾得受了伤。
门主和几位长老赶到后,紧忙安顿了山长和甲堂的学生,停了第二天的课,门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鸿蒙玄域里怎么会有妖魔?”
大长老眉头紧皱,对着白笙道,“去年山下出现?水鬼,还能说是偶然?,可鸿蒙玄域一直存放在我?峰内……这件事不寻常,白笙啊,让各峰严查自身,找几位长老来和我?一起制作护身符箓,发给所有弟子和山下百姓,再派人手到附近巡查,一日两?巡。”
白笙领命,“是。”
接连两?件祸事,裴玉门的管事们不得不提高重视。
该做的都吩咐下去后,大长老又对门主道,“所幸这一次有司樾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否备礼去停云峰?”
傅洛山的脸色十分复杂,往常这些命令应该是他下的,可今日他迟迟没有说话。
“大哥?”二长老看?出了些端倪,“莫非您知道这妖魔的来历?”
傅洛山长叹一声,“我?怎会知晓。”
“我?想也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停云峰,一面感谢司樾出手,一面向她打听那妖魔的来头。”
几人纷纷称是,独门主傅洛山一拍扶手,“谢什么,她既是裴玉门的峰主,做这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还要什么谢礼。”
二三长老都惊讶地看?着他,“大哥?”
傅洛山挥手,“好了好了,你们先去吧,不必去谢她,这件事我?会查。”
几位峰主只得离开,白笙送走?他们后,迟疑地看?了向皱眉不展的傅洛山。
白笙眸光微移,片刻后又垂下了视线,只拱手道,“师父,那弟子就去了。”
傅洛山嗯了一声,随即抬眸看?向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对司樾如此刻薄?”
白笙低头达到,“一年前?,门里有一十万灵叶的进项。我?问您怎么填,您说,是司樾师叔斩杀魔狼所得。”
“你果然?聪明。”
门主仰头,长叹一声,“无功不受禄啊……水鬼那次,我?还道是偶然?,如今看?来……唉,她那时向我?立下保证,眼下也的确没出什么大乱子,可到底愧对山长和学生。尤其是宁蓝两?家,这、这该如何向他们家里交代?”
“左不过赔礼道歉。”白笙对他躬身拱手,“师父,就由我?去两?家走?一趟,向他们负荆请罪。”
“你?”傅洛山看?向他,“唉,只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白笙一笑,“和十万灵叶相比,算不得委屈。”
这一厢议事,另一边的停云峰上,几个孩子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纱羊听说后,震惊地追问司樾,“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裴玉门的秘境里?命簿上可没有记载这样的事啊!”
司樾的出现?是一场意外,如果没有她在,山长和恒乞儿不死也是重伤,如此就一定?会被?命簿记下。
司樾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蓝瑚低低的啜泣。
炕上躺着宁楟枫和恒乞儿,宁楟枫被?撅飞出去后,后脑撞了地,昏迷不醒。
恒乞儿虽没有大碍,可一直也没醒来。
蓝瑚坐在炕边,挽着帕子捂着嘴,眼眶通红地守着宁楟枫,低着头哭泣。
当初入学,宁楟枫和恒乞儿争夺司樾。
那时她还在心里埋怨宁楟枫,觉得他心浮气躁、不堪重用,不曾想是她误会了他。
今日面对那穷凶极恶的妖魔,宁楟枫本已跑远了,却?在看?见她受伤时,毫不犹豫地折返回?来,为她冲上去搏命。
她原还在为不能拜司樾为师而遗憾,可这一遭后,她是再难舍下宁楟枫了。
“不用担心,”司樾被?这细细的哭声弄得耳朵发痒,“他的伤可比你轻多了,我?已化开了他头里的瘀血,第二天准醒。”
“是啊,蓝瑚。”纱羊也暂且放下自己?的惊诧,先去安慰蓝瑚,“你们也都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们呢。”
天色已晚,蓝瑚也不能一直待在司樾的房里。
她揩了揩眼睛,站起身来,和紫竹对着两?人一拜,“有劳,若是他们醒了,还请来叫我?。”
“你放心。”纱羊送她们出去,也推了推隐忍泪意的凌五,“你也回?去休息罢,明天你主人才要你服侍呢。”
凌五摇头,求道,“让我?留下吧。”
纱羊看?了眼司樾,司樾摆手,“多一个不多。”
“好吧,”纱羊道,“那你就留下吧。”
安顿了几个孩子,到了后半夜,凌五也靠着炕,在地上睡着了。
纱羊给他拿了条被?子盖上,飞到在司樾身边,轻声问:“你真的不知道?”
司樾在摇椅上打盹,纱羊推了推她,“司樾,醒醒,和我?说话。”
“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妖魔出世了?”她在司樾耳边问:“或者是哪个门派起了野心、练了邪术,在骚.扰别的门派?”
司樾还是闭着眼,睡得昏昏沉沉,没有回?话。
“司樾、司樾——”纱羊又推了推她,却?引得凌五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顾忌着几个孩子,纱羊不敢闹出大的动静,只得作罢。
眼下这屋里就她一个人醒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纱羊飞了两?圈,无事可做,便?飞到了司樾腿上,蜷成一团,也睡去了。
这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一根红烛流着蜡泪。
在纱羊沉睡后,摇椅上的司樾缓缓睁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