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乞儿卯着头,一个?劲地往前推,宁楟枫屏着气,吃力地回顶。
这一回合僵持不少时间,宁楟枫比恒乞儿大了一岁,也高?了半个?头,即便?是恒乞儿以拼命的姿态去战,也不至于把宁楟枫推倒。
宁楟枫后退三四步,紧接一个?滑步,剑骤然从锅勺下抽离,恒乞儿来不及收力,直接冲到了篱笆上。
小公子转步回身,身下衣摆随着步法扬了半圈,他右手上的剑虚指向恒乞儿的脖子,“胜负已定,你输了。”
“真真是大家公子,”纱羊对司樾小声道,“就算小魔头天赋惊人,三年?的差距也还是不小的。你别再?耍滑了,好好的接了宁楟枫的挑战吧。”
司樾没动?,她?看着撞在篱笆上的恒乞儿,下一刻,恒乞儿猛地起身,蓦地扑向宁楟枫,压着他的双肩把他压在了地上。
“你、你干什么!”这下宁楟枫真被惊到了,“放手!你已经输了。”
恒乞儿盯着他,双手直接扣上了宁楟枫的脖子。
他不要、不要离开师父,他变干净了、也会写字了,他才刚学会一个?仙法……
宁楟枫已经有了锦衣、有了玉带,他只有师父了……
“放、放手!”宁楟枫蹬着脚,他不是恒婷珠,他比恒乞儿高?,又是扎扎实实练了三年?剑的。
那?腿一屈一蹬,踹在了恒乞儿小腹上。
恒乞儿痛得闷哼一声,宁楟枫立即翻身,反把他压了下去,愤怒地瞪着他,“输不起的无?赖!我说你输了,没听?见吗!”
短短半天内,宁楟枫被恒乞儿冲撞了三次,眼下他顾不得什么君子礼法,提拳往恒乞儿脸上砸了一拳。
恒乞儿挨了一拳后抓住宁楟枫的拳头,拉到嘴里狠狠咬下。
院中一片混乱,纱羊惊呼起来,飞了过去,“别、别打了!别打了!快起来!”
她?劝不动?,两个?孩子红着眼睛,看仇人似的滚来打去。
纱羊急得看向司樾,“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扯开他们!”
他们何止是仇人“似的”,他们就是仇人!
上辈子恒乞儿掳了蓝瑚,杀了宁楟枫,也难怪这辈子互相看不顺眼,这么打下去,指不定要闹出事端!
“诶,到底还是我德高?望重。”司樾这才把手里的花生壳收了,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她?往前走了两步,喊道,“好了好了,我来说一句,都别打了。”
“无?耻小人!”
宁楟枫一手按着恒乞儿肩膀,一手又往他脸上砸去,“我忍你很久了!”
恒乞儿扭着头,避开他的拳头,又扯上他的衣襟,咬牙瞪着他:“走!走!不许!”
“听?见了吗,”司樾喊,“你们此时争抢的女?人正在说话呢——不要再?为我打架了,好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宁楟枫死死撑着身,避开了恒乞儿的脚,他也不知道恒乞儿在说什么,总之先吼回去:“凭什么不许!”
“走!”恒乞儿用头去撞宁楟枫,“你走!”
司樾抱胸,“再?打的话我就走咯。”
“走!你走!”
恒乞儿一个?用劲,终于把宁楟枫翻了过来,砰砰砰地砸他的肋骨,“走!不许,来!”
宁楟枫又踹了恒乞儿肚子一脚,“你才走!你才走!”
司樾看向纱羊,“他们是不是在骂我?”
“谁知道。”纱羊急促得扑扇翅膀,她?眼睛多,看得清楚,“别管这些了,小魔头都被打吐血了,快、快让他们分开呀!”
“好好好。”司樾抬了抬手,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忽然各被一股力量拉开,接着浮在了空中,怎么也下不着地了。
突如其来的异状都让两人愣怔了一下。
司樾往恒乞儿那?边走去,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果然见嘴唇上有鲜血,“我看看,怎么,还吐血了?”
恒乞儿舔了舔嘴巴,有些不舒服地呸了一声。
一颗带血的乳牙呸到了司樾脸上,正中眉心。
牙齿落地,在司樾脸上留下了一道口水混血的痕迹。
司樾顶着那?道痕迹看向纱羊,“这小子欺师灭祖,我觉得应该逐出师门。”
恒乞儿瞳孔骤缩,苍白地摇头,慌张地抱住了司樾的头,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把刚才在地上沾惹的尘土全都涂到了司樾脸上。
司樾幽幽地看着恒乞儿。
他低下头,瑟缩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亮,指着司樾念:“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法名谟坷伊莱朅释,净我发肤濯我内腑,涤荡周身秽土。”
蓝光闪过,纱羊连忙帮着说好话,“你看,他多机灵孝顺呀,什么东西?一教就会,会了就用,想想你活了那?么久,有几个?人帮你念过清洁咒呀。”
司樾抹了把脸,“倒确实没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赞颂水魔。”
她?撒开恒乞儿,又转向另一旁浮在空中的宁楟枫。
“你呢公子爷,”司樾问,“可有伤着什么?”
宁楟枫灰头土脸的,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今天是真的想好好向司樾请教的,纵然拜不成师,也希望能和?司樾说上两句话。
自?己孤零零地来这穷山僻壤,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可是、可是竟然当着司樾的面,被人碾在土里,像个?疯子似地打架。
无?数情绪翻涌上来,在司樾这一句慰问后,宁楟枫忽地控制不住眼睛,那?双漂亮的大眼顿时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用袖子掩着面,呜呜呜地崩溃啜泣,哭得全身都一抽一抽得停不下来。
司樾回头看了看红着眼睛的恒乞儿,又看向掩面哭泣的宁楟枫。
她?夹在中间思考了一会儿,很快有了决定。
“不如都逐出师门。”
“你疯了!”纱羊尖叫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解决办法的!”
“常言道,严师出高?徒。也是为他们好。”
“这何止是严,连师都没有了!”
听?司樾要赶他们走,两个?孩子都呆住了,宁楟枫也顾不上哭,愣愣地看着司樾。
第35章
纱羊连忙对他们道, “别怕别怕,她胡说的。来,进屋喝点水, 吃点东西, 然后结伴回去罢。”
她让司樾把两人放了下来, 因为怕司樾赶他们?下?山,两个孩子都不敢再?吵闹,皆低着头,沉默不语地随纱羊进屋, 在桌子的两侧坐下?。
纱羊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 用清洁术去除了他们身上的尘土,拿出糕点酥饼来,一人?手里塞了一块。
司樾也拿了一块。
恒乞儿没吃,宁楟枫也没有,他们?捏着酥饼静坐着, 只有司樾在咔嚓咔嚓地咬。
“好了,坐下?来喝过茶了, 大家就又是好朋友。”纱羊停在桌上, “同窗切磋是平常事?, 不要弄得这么僵, 以后还有很多切磋的机会呢。”
两人?没有说话, 面色也没有半分缓和。
纱羊继续劝道,“你们?和其他同学?不同, 一年后必然是会留下?的,其他同学?打打闹闹就算了, 你们?可是要相?处几百年的呀,几百年低头不见抬头见, 日后还要结伴历练,怎么能就因为这点小事?断了情谊?”她飞起来了点,看着两人?,“来,吃了我的酥饼,就是朋友了,好不好?”
咔嚓咔嚓……
全?屋只有司樾一人?愿意交朋友。
小方?桌两边的两个男孩分开坐着,倔得像守门石狮子,带着两分冷硬的凶相?,各有各的不服和气?愤。
纱羊好话说尽了,桌上的糕点酥饼也被司樾吃尽了。
她用眼神求助司樾,司樾叩了叩桌沿,“既不爱吃东西,就回去,该干嘛干嘛。”
她这样说了,宁楟枫更?不敢动,觉得这是在说反话。
恒乞儿看宁楟枫没走,他也不肯走。
“干嘛你们?,”司樾挑眉,“想在我这里过夜?”
宁楟枫抿唇,低下?了头,不敢搭腔。
恒乞儿点头,“好。”
“好什?么好。”司樾扬了扬下?巴,“快滚。”
“不能滚。”纱羊拦在司樾面前,“现在不把僵局化开,以后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僵了。”
“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纱羊飞到她耳边传密音说:“你忘了蓝瑚的血有多滋养。要是小魔头和宁楟枫的关系差了,自然也就和蓝瑚的关系差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又把蓝瑚抓来喝血了。”
“那你要如何?”司樾问。
“想个办法,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成为朋友。小魔头最重情谊,他绝不会对朋友的妻子下?手。”
“牛不喝水强按头有什?么用。”
纱羊拍拍司樾,“到你展现七千年智慧的时候了!”
司樾皱着眉想了会儿,“好罢,我这里倒确实有一件凝聚了千年智慧的宝物。”
纱羊偏头,“是什?么宝贝?”
司樾从袖里抽出一套牌来,拍在桌上。
“既然你们?都不走,那闲着也是闲着,打两圈。”
两人?连同纱羊一起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那副花牌上。
恒乞儿没见过这东西,生长在大宅院里的宁楟枫倒是见过也玩过的。
他转过身,对着司樾坐着。
“真人?想怎么玩?”对着司樾,他不敢甩脸色,压下?心口的愤懑,勉强接了话。
“我身上也没钱可跟你赌,”司樾洗了洗牌,“这样吧,谁赢了可以命令其他人?一件事?。”
纱羊惊喜地看着司樾,难得觉得她有些睿智。
宁楟枫也惊喜了起来,“真人?您是知道的,学?生所求只有一件事?。”
“你要是能赢我,我自然答应。”
恒乞儿也盯着司樾,若是他赢了,是不是就能让司樾消了他身上的邪气?……不,他要是赢了,先让宁楟枫滚蛋。
“好,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牌局上,胜负欲不输之前。
因为恒乞儿没有玩过,司樾便简单说了遍规则。
柳叶子是三个人?玩的游戏,纱羊便落在司樾肩上没有参与。
大致讲明后,三个人?各摸二十五张牌,开始了对局。
第一局,司樾便赢了。
她把牌一推,对着两人?道,“我要下?令了。”
纱羊大喜过望,两条小腿不住地踢蹬,这下?好了,司樾可以命令他们?两人?握手言和了!
她先指向宁楟枫,“你,罚给我二十铜板。”
又指向恒乞儿,“你,一个月内别来。”
“啊!”说完她就被纱羊拔了两根头发?。
纱羊气?鼓鼓地瞠着她,无声地作出四?个字:“司君、灵台。”
司樾面无表情地看向茫然的二人?,“好,现在你们?握手言和,向对方?道歉。”
两人?对视一眼,才因为打牌缓和的气?氛又有些僵了。
“怎么了,”纱羊催促道,“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输不起吗?”
宁楟枫僵着脸,向恒乞儿伸出手来,硬邦邦地道了句,“抱歉。”
没有丝毫诚意可言。
恒乞儿不知道什?么是握手言和,就只学?着宁楟枫的话,说了句“抱歉。”连语气?都复刻了出来。
纱羊也不为难他们?,拍手道,“这就对了。”
“来来来,”司樾洗了牌,“接着打。”
两人?立刻分开,回过头盯着桌上的牌,再?不看对方?一眼。
第二局又是司樾赢,恒乞儿并不会打,宁楟枫出牌又很规矩,两人?哪里能和司樾比,她赢得理所当然。
她琢磨着两人?,“既不能得钱,又不能得清静,那我也没什?么事?要做了。这样吧,西北院墙外有一颗枣树,你们?去给我摘几颗青枣回来解解渴。”
宁楟枫一愣,迟疑道,“真人?,院外的树都有人?料理,何况我们?也出不去。”
“那树有一杈子伸过来了,你们?在院里摘就是了。”
“这……”宁楟枫还是犹豫。
“我可不是在消遣你们?。”
司樾转着牌,“所谓窃钩者诛,窃天下?者为诸侯。你们?还小,先从枣子窃起,一步步往上窃,等长大就成诸侯了。”
宁楟枫更?不想去了。
他不去,恒乞儿站起来就往外跑。
宁楟枫睁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又犹疑地看了眼司樾,最后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你这样不太好吧。”纱羊同样犹疑,“干什?么不行,教两个孩子去偷东西。”
司樾翘起脚喝了口茶,“我倒是不想让他们?偷,我想干的你又不让我干。”
“除了问孩子要钱、让小魔头远离你,其他的你干什?么不行?”
司樾从茶杯上睨她,笑道,“你确定?”
“怎么,”纱羊问,“你想让他们?干什?么?”
司樾只是笑,纱羊摆手,“你还是别说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安心罢,”司樾倚着桌子,端着茶盏晃脚尖,“我给了傅老头十万叶子,够买他两个枣了。”
另一边,恒乞儿宁楟枫已来到西北院墙之下?。
果如司樾所说,墙外枣树长了过来,一丛枝杈越过了围墙。
戌时末,四?野之下?只有一轮淡淡的月。
宁楟枫在墙根下?仰着头,见风过树影摇曳,心情和那树影一样,也沙沙地摇了起来。
“子曰: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他犹豫着对恒乞儿说,“人?家辛苦种?的果子,我们?就这么摘了……万一要是被发?现了,你我都得被赶下?山去。”
恒乞儿没理他,只仰着头四?处张望,寻找能翻过这丈高围墙的方?法。
他也知道偷是不好的,但这是司樾的命令。
他若不偷枣,司樾就不喜欢他。
这和不偷鸡奶奶就要饿死是一个道理。
宁楟枫心里发?慌,身边又只有恒乞儿一个人?,他伸手拉他,“我和你说话呢!”
恒乞儿甩开他的手,严肃地看着他,“你走!”
“我……”在礼法道德面前,宁楟枫说不出理直气?壮的“不走”,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便把矛头指向恒乞儿,“你也算是被裴玉门救了的,自当恪守门规,怎么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恩将仇报的事?来?”
这话让恒乞儿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奶奶说的,不能偷东西。
片刻,他思索出了结果,对宁楟枫道,“要,师父。”
他是想说“师父要枣”,落到宁楟枫耳中就成了“我要师父”。
“你还真会溜须拍马……”宁楟枫心中不快,哼了一声,“要是你师父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
他点头,“去。”
“你——”宁楟枫睁大了眼睛,“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他虽然想拜入高人?门下?,但若那高人?是个鸡鸣狗盗、残暴无情之徒,那他断不会与其沆瀣一气?。
恒乞儿不想和宁楟枫废话,推开他,试着往上爬。
见他真心要摘枣,宁楟枫诶了一声,在墙下?左右为难地踱步。
他一边觉得不问自取是为盗,一边又担心这是不是真人?的一道考验。
犹豫良久,宁楟枫终伸出手来,“罢了罢了,只这一回,你蹲下?,我踩着你爬上去。”
恒乞儿退开一步,指着地上,“你。”
“你要踩着我?”宁楟枫瞪着他,恒乞儿不输人?地瞪回去。
宁楟枫看着恒乞儿。
男孩比他小、比他矮、又比他瘦,方?才在院里撕扯时,他清楚恒乞儿身上没几两肉。
踩在这样的人?身上,也称不上好受。
“罢罢罢。”宁楟枫在墙根底蹲了下?来,不太情愿道,“你上来吧。”
恒乞儿并不想和宁楟枫接触,但他刚才四?处试了,这光溜溜的墙面实在爬不上去。
他只记挂着枣子,宁楟枫一蹲下?来,便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
宁楟枫本以为自己得受点疼,却?没想到恒乞儿踩上来后他并不委屈。
“你怎么这么轻,”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跟个女?孩儿似的。”
他练剑时常和凌五碰撞,恒乞儿和凌五同岁,却?比他轻了太多。
恒乞儿没管下?面在说什?么,他等着宁楟枫站直,自己伸出手,扒着墙沿,一个使劲将自己吊了上去。
他跨坐在了墙上,宁楟枫在下?面仰头看他,“你、你小心点,那边有人?吗?”
也不知是要嘱咐恒乞儿小心安全?,还是小心别被人?发?现。
恒乞儿低头看了下?院子外,对宁楟枫摇了摇头。
这里本就偏僻,天黑了更?没有人?了。
“那你快点。”
恒乞儿摸着墙上的瓦片,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丛树杈就在他跟前,上面结了几团青枣。
宁楟枫在墙下?不停张望着,一边看看身后有没有来人?,一边又去看墙上的恒乞儿,怕他滚下?来。
晚冬的夜里,小公子额上不知觉地冒出了细汗,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墙上传来沙沙的声音,恒乞儿一个个地拔枣子,拔了就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宁楟枫紧张地看着他摘果。
他看着那些浑.圆的枣子被一个个摘下?,看着看着,紧张里又莫名生出一分丰收的兴奋来。
“你快点!”他在底下?催促。
上面的恒乞儿不急,倒急死了下?面的他。
恒乞儿摘得差不多了,正要下?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身,“什?么人?在那边!”
两个孩子皆是一惊,宁楟枫惨白着脸,急得小跳起来,对恒乞儿低声喊,“快!快!”
恒乞儿顺着墙往下?跑,宁楟枫想接他,蹲在墙下?,恒乞儿也不客气?,直接往宁楟枫背上跳。
他再?是瘦小,从高处跳下?来,也险些没把宁楟枫的腰踩断。
宁楟枫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疼得直抽气?。
他一倒,恒乞儿也跟着摔了个跟头。
“谁在那里!说话!”巡夜的人?看见了人?影,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孩子像受惊的兔子,顾不得摔疼,在地上滚了半圈爬起来就跑。
宁楟枫跑了两步,又骤然停下?,他丈量了眼巡夜人?的距离,又看了眼身后的围墙,急得汗如雨下?,可还是伸手想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钱来。
那荷包扯了半天没扯开,倒是大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宁楟枫一着急,顾不得许多,直接把荷包整个儿扔去了院外,随后拼了命地往前跑。
他追上恒乞儿,跑到司樾院子里时才松了口气?。
两人?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楟枫气?喘吁吁地搭上恒乞儿的背,“枣、枣呢……”
恒乞儿同样喘着气?,把衣襟往外一拉,让宁楟枫看见了里面鸽子蛋大小的一团青枣。
宁楟枫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边喘息边点头,“好、好。”
两人?顾不得休息,直冲进屋里见司樾。
司樾等得无聊,正在自己和自己打牌,一个人?管三副。
纱羊已经困了,用翅膀盖着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睡在了桌上。
看见人?影,她回头一笑,“成了?”
宁楟枫点头,“成了。”
恒乞儿上前,勾着身,把衣襟一敞,青枣咕噜噜地往下?掉,滚了大半张桌子。
司樾哊了一声,指尖扒拉着枣子数了数个数。
昏暗的烛火下?,宁楟枫蓦然觉得此情此景仿佛置身贼窝。
他们?是下?山偷盗的小贼,司樾就是山寨里的贼头。
“十一个。”司樾清点完了赃物,抓起两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恒乞儿和宁楟枫,“好小子,干得不错。”
夸奖又分赃,宁楟枫感觉更?别扭了。
他和恒乞儿接过了枣,司樾自己也抓了一个,同是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咔嚓一口咬下?去。
她嘶了一声,然后喊道,“真甜呀!”
恒乞儿歪着头看她,她挑眉,“看什?么看,快吃!”
恒乞儿依言咬了下?去。
司樾盯着他,“如何?甜吗?”
男孩嚼了一口,又嚼了一口,他盯着司樾,片刻后点头,“甜。”
司樾微微睁眸,复又看向宁楟枫,“你怎么不吃?”
宁楟枫是不想吃这赃物的,但司樾吃了,恒乞儿也吃了,他一个人?站着,拿着枣子,也不得不吃了一口。
刚咬下?去,他的脸便青了。
尖锐的酸涩感从牙根杀到大脑,他想吐又觉得不雅,想吞又吞不下?。
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司樾畅怀大笑,“还好还好,看着这小子的反应,我还以为是我的嘴坏了呢。”
宁楟枫不敢对司樾无礼,他看向面色如常的恒乞儿,忍不住骂道,“这也算甜?”
恒乞儿茫然地看着大笑的司樾和骂他的宁楟枫。
“甜?”什?么是甜?
“这下?有东西玩了,”司樾对他们?招手,“来来来,谁输了谁就吃一颗枣。”
两个孩子又被她强拉去打牌,直到桌上的十一颗枣子都变成了核,两人?实在熬不住,趴在牌前睡了。
中途纱羊醒来了一次,揉着眼睛见到两个孩子平安回来,便放下?了心,展了展翅膀,换了个角度又沉沉地睡去。
司樾一个人?在灯火下?理牌。
她把牌理顺收好,看着桌边的三个小东西,抬了抬指尖,把他们?全?送到了炕上,用棉被盖上。
月将西沉,她处理了桌上的枣核、冷茶,双手拢在袖子里,去门口透了透气?。
远天黯黪,她对着西北处勾了勾手指。
须臾间?,一枚精致的荷包凭空出现在了司樾手上。
她拉开荷包,嚯了一声。
里面一个铜板都没有,全?是灵叶、钱票,最小的也是几钱碎银。
司樾取了一颗碎银,回到了炕边。
烧得暖热的炕上,两个孩子正酣睡着,一个躺得笔挺,连睡觉都有规矩;另一个侧蜷着身子,暴出嶙峋的脊椎骨,双手环抱着自己。
两人?睡姿截然不同,但两张小脸都被炕轰得红扑扑的。枕边还蜷了只纱羊。
司樾拉开一角棉被,将收紧的荷包放到宁楟枫手边。
关上门,她离开了小院,迎着黎明前寒冷的晨雾,走向刚刚升起炊烟的厨房。
第36章
恒乞儿和宁楟枫昨晚闹了一夜, 早上起得晚了,一觉醒来,两?人对视片刻, 紧接着迅速分开, 一个从?炕头下, 一个从?炕尾下。
背对着穿了衣服。
一抬眼,桌上放了两?个馍,却不见司樾的人影。
“主人!主人!”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喊,宁楟枫听了, 走出去, 是?凌五在寻他?。
“主人!”看见宁楟枫从司樾门里出来,凌五总算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一边替宁楟枫穿衣服,一边道, “您昨晚一夜没回来,我到处找您, 想来这里的时候又?过了门禁, 出不来。您昨晚是在司樾真人这里睡的?”
“我从?这儿起来, 自然?是?从?这里睡的。”宁楟枫瞥向自己睡过的炕, 对凌五扬了扬下巴, “去把炕理好。”
凌五嗳了一声,走去炕前?叠被子。
他?将被子抖起来, 看见了一个荷包,捡起来后又?走去宁楟枫身边, 给他?挂到腰上,“主人, 您的荷包。”
宁楟枫由着他?动作,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一把拿起那荷包,左右翻看了下,目中露出些怔色。
怎么回?事……
他?昨晚明明把这荷包丢去墙外了。
宁楟枫抬眸,看了眼桌上的馍馍,一时恍然?大?悟。
果然?。真人什么都知道,那真是?一道考验。
想到这里,宁楟枫抿着唇,心中高兴起来。
他?既然?能留在这里过夜,必然?是?通过了考验。
真人把他?和恒乞儿安置一处,这是?不是?代表着,她也愿意收他?为徒了?
他?忽然?想起,昨天恒乞儿对着司樾念了句什么东西,接着司樾身上就闪过蓝光,脸上的尘土都干净了。
这必是?司樾教给恒乞儿的清洁术!
恒乞儿才拜师几天,就能够使用口诀了,可见司樾名不虚传!若他?拜入司樾门下,一定比恒乞儿学得更好。
想着,宁楟枫把荷包丢给凌五,“看看,有少么?”
他?自己是?不知道荷包里有多少钱的,反正每次要?用时里面都有,管钱的是?凌五,只有他?清楚数目。
凌五依言打开,对宁楟枫道,“主人,少了一钱,您买什么了?”
“枣。”
“什么?”
宁楟枫道,“没什么,戴上吧。”
“嗳。”凌五将荷包重新挂到宁楟枫腰间,给他?上下收拾妥当,取了水擦脸漱口,接着便催促说,“主人,快些走吧,山长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宁楟枫从?桌上拿了馍,桌子的另一边,恒乞儿已?经坐着吃掉了半个。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片刻后,宁楟枫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什么也没说,依旧对恒乞儿不冷不热,可至少没有昨天那样的剑拔弩张。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院子,恒乞儿又?是?踩着线,跟着山长一同进的甲堂,惹得山长瞪了他?一眼。
他?走去座位坐下,看见了隔壁的恒铁生。
恒铁生对他?扬了扬拳头,暗示他?昨天的事没完。
恒乞儿没有理睬,中午一放学,他?就往司樾的院子跑。
一是?躲恒铁生和恒婷珠,二来也防着他?们?找司樾告密。
司樾今日无课,照旧躺在她院子里的那把躺椅上,拿着话本一摇一摇地看。
见了恒乞儿,她也没什么意外,随便打了个招呼,“吃了吗。”
恒乞儿摇头。
“我说来得这么早。”纱羊放下水壶飞了过去,“怎么没吃饭呢?”
恒乞儿还是?摇头。
“正好,”纱羊在自己的小园艺衣上擦了擦手,对司樾道,“你上午钓的鱼给我吧,我拿去做了。”
司樾看向恒乞儿,“杀过鱼吗?”
恒乞儿点点头。
被投井之前?,他?是?经常下河摸鱼的。
司樾指尖在空中一划,一条鲜活的鲤鱼凭空蹦了出来,在地上使劲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