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不小,柜台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店员马上凑过来:“先生,买男装吗?您这边请。”
顾平安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出示了警员证,“我们来查案的,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拿着警员证的手就被店员挡住,“同志,有话咱里边说,我们品牌名誉不容毁损。”
顾平安表示理解,可她回头看看,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商场本来就没几个人,这一层更是看不见人影,至于这么紧张吗?
◎无心插柳柳成荫◎
顾平安以为这位店员会把他们领进办公室或者是店员休息室里, 哪想到居然是个小小的隔间,里边三面镜子,一长排沙发, 显然是个试衣间。
店员笑容十分标准,客气中带着疏离,“两位警官同志想问什么?”
顾平安收起警员证,拿出那个钱包的照片, “这款男式钱包是你们哪一季的产品?卖出去了多少有记录吗?”
店员接过照片细细看着, “这是经典款, 有十二年了吧, 不过我们这品牌入驻豫东是两年前的事。”
“十二年?”小郭皱眉, “十几年前就有人用这么好的钱包?”
店员矜持地笑起来:“我们这是意大利品牌,虽然比较小众也没怎么宣传过但在国外一直很畅销,只是咱们国内以前经济条件比较落后,也是这几年才有了消费能力。”
这位店员不只矜持,说这话时甚至还扫了眼小郭胳膊肘下边夹着的公文包, 那眼神怎么说呢,三分嫌弃七分傲慢,让人很不舒服。
小郭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这身份也不好计较这些,再说警察拿死工资, 确实买不起这好几百块钱的钱包。
顾平安却满不在乎地说:“原来是个意大利的不知名品牌, 居然还卖这么贵,不过也好, 贵了买的人少, 我们好查些。”
店员不禁皱眉, 她说没宣传又小众只是矜持的说法,这是有钱人买的奢侈品可不是小众嘛,并不是说这品牌不知名的意思。
她正想解释,就听顾平安又说:“麻烦你帮我们查一下你们品牌落户豫东后,这钱包卖出去了多少个。总店有分店的数据吗,一起帮我们查一下吧。”
那名店员觉得顾平安对自家品牌太轻视了,好像有点不开心,她十分高冷地说:“抱歉,这是客户的隐私。”
顾平安冷下脸来,“查案时没什么隐私可谈,再说又不是跟你要他们的家庭住址经济情况。你放心,我们也会保护他们的隐私,除了寻找嫌疑人,不会泄露出去也不会另做他用。”
“不是我不给你们,是我们店里有规定,我真做不了主。”
小郭不耐烦地说:“那就叫做得了主的人来。”
“老板不在,就算他在,也得给国外总部发邮件,先申请一下才能给你们名单,这是我们的规定,不管什么事都不能例外……。”
顾平安打量着这位女店员,眼神凌厉,女店员说话立马结巴起来:“警察同志,我……我真不是不帮你们,我也想配合你们查案子,但这事吧,我真……真做不了主啊。”
“我同事已经说了,你做不了主,就找做得了主的人过来。就算要申请,你也得找他过来,我们才能跟他说啊,你说对不对?可你这种推诿,好像不想让我们见你们管事的,也不想让我们查谁买了这个钱包?不太对劲啊。”
那店员被顾平安怼得紧张起来,小郭又道:“别管哪国的品牌,进了国内,开了店,这个店就得遵守国家法规,我们有权力查,你也有义务配合,你还想着凌驾于法律之上?”
“不是,我也没说不让你们查,就是太麻烦,请你们先回去,我要先找店长,再联系老板,我们老板是这个品牌的代理商,还得再去……”
小郭皱眉:“我们只是想查一下都谁买了这个钱包?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店员十分无奈,甚至委屈地要哭了,小郭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怕让人家觉得以权压人,他只好耐着性子跟店员解释相关的法规。
顾平安却仔细观察起这个小小的隔间,又出去转了一圈,这位店员见她在店里走动,马上紧张地跟着她。
顾平安更确定这店里有问题,她指指隔间旁边拉着帘子的地方,“那里也是更衣室吗?”
这位店员马上过去挡在她面前:“不是,是放杂物的地方,这些衣服的包装盒各种袋子,还有一些库存,都堆在那里。”
“哦?你们有库存放在店里,商场晚上要关门,你这店又没个锁,四通八达的,这么贵的东西不怕被偷吗?”
“有锁的!请警察同志放心,我们这里没丢过东西。麻烦你们先留个电话,我跟店长请示过后,马上联系你们,一定好好配合,这案子也不急吧,我们还要做生意。”
顾平安挑眉道:“这位女士,你很奇怪啊,现在店里也没人,我们也没穿着警服,对你们造成不了负面印象,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总想把我们赶走。”
女店员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哪敢赶警察同志啊,我就是做不了主,又不想让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啊。”
另一名店员以为顾平安生气了,忙过来解释 :“我们确实只是看店的,店长今天请假了,有什么事我们真的处理不了。”
顾平安给小郭使个眼色,两人悻悻离开。
小郭问顾平安:“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难不成她们跟这案子有关?可凶手不太可能是女的啊。”
顾平安摇头:“不一定是跟案子有关,但肯定有事,咱们转一圈再回去看看,我怀疑她们在卖假货,怕被咱们发现。”
这家商场是豫东最大的综合性商城,三层都是各种服装品牌,两人在这家专柜后边转了一圈,又绕回去,用服装模特做掩护,能看到柜台。
就见这两个店员都在匆匆把临时仓库里的纸盒子往一个大袋子里装,那大袋子顾平安很眼熟,是三十几年后会成为时尚单品的条纹蛇皮袋,现在还是民工的标配。
刚才那位店员把自家品牌说得如何高大上,结果现在又把东西往这样的袋子里装,顾平安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她轻咳一声,跟小郭一起走出去。
小郭促狭地喊了一声:“干什么呢?在藏赃物吗?”
他这一嗓子把那两位店员都吓得一哆嗦。
刚才出面应付两人的长头发店员回头见他们又回来了,紧张地道:“你们两位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我们店最近折扣很厉害!可以给你们打六六折!”
“六六折?假货的话哪怕一折你们也是血赚吧!”
顾平安一说假货,那店员吓得摆手:“这些不是假话,就是仿制品!”
小郭无语极了:“那还不是一个意思?你都说了你们这是国外的品牌,你们自己做了仿品用人家的牌子卖高价,这不更恶劣吗?还不如专门做假货在地摊上卖呢。”
他说得倒也没错,地摊上的仿品几十甚至几块钱就能买到,购买的人大部分不看品牌,只看样式。
可她们把假货放到商场柜台里,借着国外的品牌卖正品的原价。九十年代什么都国外的好,肯定有不少人因为这是国外品牌才会高价买,这绝对是暴利。
那两名店员还试图贿赂顾平安他们,又请他们等店长来,说这些事店长都知情。可他们是警察,哪怕这归工商管,他们也不能当看不见啊。
一查可了不得,这家店是从一个假作坊拿的货,这家作坊假货也做得能以假乱真,而且这个作坊的主人不只给他们供货,有时候还会自己摆摊卖。
顾平安叹口气:“也就是说用这个钱包的人并不一定是有钱人,也可能是在地摊上十块钱买的!”
本来就没什么线索,这下子又少了一条。
黎旭见他们回来了,打趣道:“让你们去查案,怎么还把人家店给抄了?”
顾平安无奈摊手:“我们也不想啊,太浪费时间了,店长跟店员都是参与者,有个店员居然还想送我们正品包,说只要我们不说出去以后给我们最大折扣,还好我跟小郭经受住了糖衣炮弹的考验。”
小郭看案情板上已经画出了尸块上的痕迹,就问:“确定是一个人的‘杰作’了吗?”
黎旭点头:“没意外的话应该是一个人,同一种手法,除非模仿者是被八三年的嫌犯手把手教出来的。”
顾平安也凑过去看,“这样提取出来,更像几幅不完整的地图了!可这到底是哪里的地图?是不是还得找个地理专家来?”
黎旭道:“确实像地图,但在国内地图上找不到相似处,已经传真给省城大学的老师了,让他们帮着看看。你们那边的名单有可疑的人吗?”
顾平安直叹气:“根本没法查,那个包还挺畅销的,那个皮货小作坊今年做了不少,专柜卖了七十来个,小作坊便宜卖出去的更多了,他们还给省城送过两次货,想开拓市场,不过人家那边商场管理很严格,高价卖不出去。”
小郭把那七十多人的名单递给黎旭,“没想到豫东有这么多有钱人,不过店员说有些看着就是工薪阶层,在结婚的时候买的,这钱包也不算贵,大部分人花费一两个月工资都能买。”
邹卓不由吐槽:“那这一两个月喝西北风啊?小一千买这么个钱包,不过了?”
他拿着名单一一看着,“我看这些人要不是小顾家那种暴发户,就是想充面子的,像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肯定不会买。”
“谁会拿钱包充面子?”顾平安说,“可能是有些人喜欢积攒,有些人花钱不算计,喜欢什么就买了。我觉得这七十个人没有查的必要,因为小作坊卖出去的更多,毕竟这个经典款确实很经典很实用。”
黎旭却道:“问题是现在还有其他可查的吗?”
这时田所长回来了,他那边也不顺利,“除了之前你们处理的东河村无头女尸案,这两个月豫东市没有失踪女性记录。反扒大队那边放出信去了,暂时还没消息。”
顾平安看着贴在案情板上的照片,叹了口气,这位受害人如果还没死,肯定是被囚禁了,而且想到七年前那位受害人的结局,这位受害人哪怕还活着,可能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邹卓却突然提出质疑:“咱们不能因为八三年的案子受害人是女性,就确定这次也是女性啊。这两张照片一张应该是胸腹位置,一张是大腿上,连位置都不能确认,性别就更不能确认了,有些男性皮肤也白皙娇嫩。”
黎旭点头肯定他的分析:“没错,我因为之前的案子进入了误区,不能只找女性,应该找的是这七年的所有失踪者!”
“七年?”田所长说,“你觉得这照片不是最近拍下来的?可看这清晰度,前几年的照相机也拍不出来吧。”
黎旭道:“也许只是咱们单位用的相机不够好而已,我觉得不能以此判断照片时间。”
顾平安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我们是不是该找一下相机!我觉得这个比找谁买了钱包更靠谱些,这人不但是个变态,可能还是个摄影爱好者,才会拍出这种没有美感的照片当宝贝,还放到钱包里每天欣赏。”
田所长问:“有没有办法通过照片,查出是用什么相机拍下来的?”
顾平安说:“肯定不行,但我们可以找照相馆啊,就算嫌疑人有相机,他应该也没有冲洗设备吧,需要暗房,还有各种专业设备,他可能会送去照相馆里,如果不送去照相馆,他就得自己购买这些东西。”
“这倒是个思路!”黎旭说着就要安排大家去查。
田所长却指指墙上的钟:“黎队,已经八点多了,大家都得休息,我看明天再查吧,劳逸结合嘛。”
黎旭也只得作罢,顾平安明白他的感受,谁看到那两张照片都会怀疑有人被绑架被折磨,如果人还没死,早点找到嫌疑人,受害人就有被救的希望。
夏初的夜还算凉爽,开发区这边居然已经有了烧烤摊,黎旭开车带着刑侦队这几个回市局,闻见外边的香味,几人肚子都咕咕叫起来,干脆下车吃宵夜。
顾平安跟着下车,看着烤架上香喷喷的羊肉串,不由问:“现在假货是不是挺多的?应该不只商场里吧,我们光在这事上就耽误了半天时间。”
小郭马上道:“小顾,要吃饭了,咱就别谈案子,一会儿再聊到不该说的东西上,还叫人怎么吃饭?”
邹卓说他,“人家小顾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怎么这么怂?”
“不是怂,吃饭就好好吃饭,免得消化不良。”
顾平安看了眼油滋滋的羊肉串,想起之前那家用病猪肉的店和张家放其他肉的猪肉包子,还是点了些蔬菜和烤饼,四人坐一桌吃着。
其他桌上有客人,哪怕不倒胃口,也不能谈案子。
邹卓就问顾平安:“最近你家没让你相亲吗?那天我们去你家的开业典礼,打听你的人可不少。”
顾平安撇撇嘴:“这不忙着呢吗?那事不急,再说你们三位都比我大,要催婚也得从你们开始啊。”
这里边还真就邹卓最大,眼瞅快三十了,他呵了一声,“我不急!单身汉多自在,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找了老婆还得牵肠挂肚的。”
顾平安又问小郭,小郭看她一眼苦笑道:“去年谈过一个,人家嫌咱太忙,吹了。今年喜欢上一个,不过有点高不可攀。”
顾平安劝他:“有什么高不可攀的,都是年轻人,互相喜欢就行了。”
邹卓拍着小郭的腿:“哪个高不可攀?怎么没听你说过?”
黎旭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郭一眼,哪想到下一秒就轮到他了。
“黎队,那你呢?入职都七年了,怎么还单着,难不成咱们这行都晚婚吗?”
不是顾平安八婆,是她不想让大家再问她私人问题了,你们一个个都没结婚呢,催她这个最小的?不像话!她可不想在家被催婚来单位还被催。
黎旭笑笑:“单着挺好的,邹卓是没话找话,你放心,咱们队里没人爱谈这个话题。”
邹卓却说:“咱黎队是有心结,他要想结婚还不容易啊,省城的蔡专家……”
黎旭凉凉地扫他一眼:“我看你这嘴确实欠收拾!”
顾平安讨厌邹卓总是碎嘴,可现在她突然觉得他胆子太小了,被黎队瞪一眼,就缩脖子了?接着讲啊,她可太爱听了。
可邹卓哑火了,黎旭看着顾平安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把烤土豆片递到她盘子里,“赶紧吃。”
这家烤得土豆片确实不错,火候正好,撒得料也很香,顾平安忍不住又多要了两串,大家安静地吃着。
这边一静,身后那桌说话的声音就清晰起来,“那老小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要金盆洗手!”
另一个人说:“你小声点!”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我把他当师父,他也不把我当徒弟啊。他肯定还有绝活没教我呢,你说他才五十来岁,就想退休让我给他养老?想得可真美,他当自己是干部啊,领着退休金优哉游哉的。”
这个声音粗矿一点的好像满腹怨气,另一个怕他说漏嘴,总在提醒他这是公众场合。
顾平安听得皱眉,金盆洗手就说明这师徒两个干的肯定不是好活儿。
只听粗矿声音的年轻人又说:“听说了吗?大帽檐在找人呢,说是谁在户籍科丢了钱包,还立了功。”
顾平安跟黎旭四人相互看看,都憋着笑,‘大帽檐’显然是指警察,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是职业扒手。
粗矿声音的年轻人可能喝多了,虽然同伴一直阻拦,他还是有些口无遮拦,只听他压低声音吐槽道:“谁跑到户籍科丢东西去?还能立功?说得不清不楚的,我看肯定是猫给耗子拜年,没按好心。”
他同伴说:“曹哥,你管他找谁呢,反正不关咱俩的事儿。”
曹哥又吐槽起他师傅,“这老孙子是不是在试探我?你说他能有多少积攒?他没儿没女的,房子起码得留给我吧,看来我还是得养着他。不过你说他岁数也不算大,干活儿利索着呢,怎么就突然不干了?难道想当老太爷了?”
顾平安听着听着,突然往那边看过去,这位想金盆洗手的扒手师傅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
难道是他偷了个钱包发现里边有变态的照片,良心过不去放到了户籍科,现在又害怕警察找上门,不敢再出来偷东西了?
顾平安朝黎旭看去,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眼神交汇,都知道对方跟自己想一块去了。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曹哥正大话小话地吐槽师父呢, 对面桌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把他夹在中间。
曹哥的同伴立马发觉不对, 转身就要跑,被小郭一把按回去,“把饭吃完再走啊,急什么。”
邹卓没动地方, 他坐在原位舒展开两腿, 挡住了曹哥的去路。
顾平安坐在曹哥旁边, 笑着道:“曹哥, 听说你师父要金盆洗手, 这么大事不得举办一个仪式吗?我们久仰你师傅大名,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我们也给他送点金盆洗手的大礼。”
曹哥混社会的,眼力确实不错,一眼看出这四个人都是大檐帽, 他十分后悔在这里说闲话,哭丧着脸问:“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可别吓唬我。我师父就是教我修车补胎, 自己找找零碎活儿,我们可没干坏事。说金盆洗手是因为我师父是个武侠迷, 没别的意思。”
黎旭坐他另一边, “有没有别的意思,等我们见了你师父再说吧, 还不到九点, 你师父应该还没睡吧, 领我们过去一趟。”
曹哥犹豫起来,顾平安就说:“没跟你商量,走吧,只要你们没杀人越货,就不用害怕,我们又不是反扒大队的。”
曹哥听明白了,又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无奈道:“警察同志,我领你们去没问题,不过先说清楚我师父肯定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个酒蒙子,真的,他连我都糊弄不了,更别说干坏事了。”
他师父住在开发区旧街,也是最早住人的那条街,以前都是独门独院的联排平房,后来人多了,原单位的人又走了,这些平房就被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十分杂乱。
曹哥师父住的是两间平房,要通过一个狭窄的过道,进去后却豁然开朗,有个七八平米的小空间,后边两间平房只有一间亮着灯。
顾平安他们四个都跟着来了,邹卓和小郭默契地观察着地形,挡住了逃跑通道。
曹哥过去敲门,里边窸窸窣窣地响,然后才听见有人说:“小兔崽子才回来,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回自己屋睡去吧,又来折腾老子干什么?”
“师父,有几位同志想见你。”
曹哥说完,屋里瞬间没了动静。
顾平安就明白过来,他是在给他师父通风报信,要是他们熟识的人,他肯定会用有几位哥们,有几位大哥大叔之类的称呼,可现在他说有几位同志,他师父只要不傻就知道外边是公家的人。
她很想破门而入,看看这位想金盆洗手的师父在干什么,不过人家又不是嫌疑人,她还真不能莽撞。
不过还好门很快开了,一个头发像鸟窝一样的老头眯着眼往外瞅,“小曹啊,你领哪个单位的同志来看我了?”
曹哥这才发现自己被顾平安他们镇住了,居然没问他们是什么单位的。可他自己却在路上把师父的名字给说了,此时夜风一吹,他出了一脑门子汗,瞬间酒醒了。
黎旭上前道:“您就是余老爷子吧,我们在烧烤摊碰见曹哥,有点事想要问问你。”
“哦,请进请进!”老余头倒是很热情。
顾平安跟着黎旭进了屋,原以为会看见脏乱差的房间,哪想到这屋里倒是很干净,桌上还放着两盘下酒菜和一瓶散装酒。
老余头殷勤地从角落拿了两把凳子出来,“快坐快坐,有什么就问吧,我也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一看就一身正气,我能帮上你们也算干好事了。”
顾平安发现这位老余头还真是圆滑,好像只要不提他们的警察身份,他就不必回答他和徒弟的谋生之道。
不过现在也不是抓小偷的时候,顾平安坐下来,打量着屋里,黎旭已经问道:“余老爷子,听说你要金盆洗手,我能问问原因吗?”
老余头慌乱地摆手:“什么金盆洗手啊,这词怎么敢乱用,我就是打打散工,赚点零钱,可从来不会为非作歹。同志,你们也别叫我余老爷子了,叫我老余头就行,我就是赚够了养老钱,又有这两间房,一间住着一间租出去也够我花了,也就没必要在外面跑买卖了。”
顾平安问他:“你这两天有没有去过派出所的户籍科?”
“我去那儿干什么呀,人家公家的地方没事可不敢瞎溜达。”
顾平安诈他:“你确定?想好了再说,你猜我们怎么找到你这儿来的?”
这老余头精着呢,可不像那两位店员一吓唬就慌了,他苦笑着指指站一边的曹哥,“肯定是这小子在外边瞎咧咧,他这嘴上没把门的,有一都给你说成三,有三给你说成万,他的话不能听。”
他说着骂曹哥:“你给人家同志瞎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去过户籍科?”
曹哥挠头:“我什么也没说,人家就说有事找你。”
黎旭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过来的,可看老余头这不紧不慢应对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有问题。
于是他示意顾平安拿出照片来给老余头看,“这个钱包你认识吗?”
老余头摇头:“没见过,看着挺贵呀,我可买不起。”
顾平安说:“地摊上十块钱一个,倒也没多贵,可是里边的照片十分珍贵,还有艺术收藏价值。”
黎旭看她一眼,也没吭声,任由她胡扯。
老余头却撇撇嘴,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厌恶的眼神。
顾平安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一丝厌恶,她只拿出了钱包的照片,老余头就这幅表情,她此时十分确定他见过那两张照片,“怎么你觉得没有艺术收藏价值吗?”
“啊?你说什么?什么东西有没有价值?这个钱包吗?我可不懂这些,看来也不像古董啊。”
顾平安干脆让曹哥先出去,她拿出那两张皮肤上画着地图的照片,走到老余头身边展示给他看。
“我是说这两张照片,你觉得有没有艺术收藏价值。”
老余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无奈摇头道:“这是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懂,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说有价值就有吧,我真不知道,没见过。”
顾平安说:“这是在人体上用烫伤做的画,也可能是画的地图,就装在那个钱包里,被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送到了户籍科。”
老余头听见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长叹一声。
黎旭劝道:“老爷子,我一进来就说了,我们不是反扒大队的,偷盗的事儿违法违规,但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命案。把这个钱包送到派出所的人算是立了功,要是能再把这个钱包是怎么到手的说清楚,就能立功赎罪。”
老余头却还是摆摆手:“我不知道,不过我认识的人多,要不我帮你们问问。”
顾平安有些奇怪,如果钱包真是老余头发现的,现在都跟他说清楚了,他们不查偷盗,承认了还能立功,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再说反扒这件事必须抓现行,他只要最近没偷过,就不用怕,难不成他还有事隐瞒。
“我们想知道这个把钱包放到户籍科的人,是不是认识钱包的主人?”
老余头摇头:“我连谁放的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钱包的主人是谁,你们问我也问不着呀。”
黎旭问他:“那这个钱包是偷来的吗?是不是还连带着偷了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不敢承认?”
“两位同志,我又不是小偷,你们问我这个我怎么回答呀。”老余头开始唉声叹气的,“警察同志,我就是老了,不想干了,也干不动了。别的事我都不知道,麻烦你们也不要找我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也帮你们打听打听这些消息,打听到我肯定主动去派出所给你们交代清楚。”
这就没法再问了,顾平安皱眉,她有些不甘心,很明显老余头见过这两张照片,而且对此很反感。
她拿起照片细细看着,突然把曹哥从外边叫了进来,“你来看看这两张照片。”
曹哥拿着照片端详,“这是什么?纹身吗?这花纹儿也不好看呀。不过这种纹身痕迹我还真没见过。”
顾平安跟黎旭说:“黎队,普通人看到这两张照片应该只是觉得奇怪,就像曹哥这样。咱们是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那余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呢。”
老余头被她吓了一跳:“你这孩……你这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我没见过照片,更没认出来,更不可能去干这种变态的事儿。”
黎旭笑了:“余老爷子,您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谁也没说这是变态的事啊,也许只是有人有特殊癖好做出来的纹身,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曹哥也惊慌地看着老余头:“师父,这照片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你拍的吗?”
老余头嫌弃地瞪他一眼,又看了看顾平安和黎旭,摆手叫曹哥出去,“我要能拍出这种照片,早把你这废物点心砍了,滚出去吧,我跟警察同事有事说。”
等曹哥出去了,老余头长叹一声,好像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顾平安说:“老爷子,我们不急,你慢慢说,怎么拿到的钱包,怎么看到的照片,又怎么确定这里边有命案。”
“这真是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啊,其实三年前我就想过金盆洗手,那时候手里还算有点钱,我就想着搞个垃圾站。”
一听这话,顾平安和黎旭都愣了,他们以为老余头会从偷到钱包开始说,哪想到一竿子支到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