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卷王九零升职记—— by南坡鱼
南坡鱼  发于:2024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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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旭说:“熬不熬的其实都没关系,找到那个孩子存在的证据,就能确定吴镇长跟小玉的关系。确定一下这些人和他们亲属的真实经济状况,就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只有这个农药厂,有没有其他违法买卖。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查,我看大家今晚还是睡个好觉吧。”
顾平安把案情梳理一遍,突然道:“他们集体嘴硬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清楚我们找不到李仓和李贵!我觉得这两兄弟应该已经死无全尸了。不,死无全尸都是好听的,要不就碎成渣要不就化成灰了。黎队,咱们要不要把长安镇那几个化粪池的水抽出来过滤一下,看看有没有肢体残渣,还有这附近有焚化炉吗?要是直接推进焚化炉里,现在肯定连灰都找不到了。”
大家都被她的猜想震住,可一想,又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田所长刚了解过长安镇那边的大概情况,“焚化炉肯定没有,他们都要到市郊的火葬场火化,不过有些就偷着埋了。至于抽化粪池的水也太夸张了吧!
黎旭道:“等明天消息汇总一下,咱们开个会,再决定下一步计划。也许明天会有证据浮出水面,他们想不招也不行啊。”
田所长给大家安排了临时宿舍,顾平安却想再去见见李粮,毕竟这案子是从李家开始查起来的。
黎旭不由笑她:“上次你还说熬夜会猝死,现在忙了一天,又不累了?”
“才九点不叫熬夜!要不要一起去?”
肯定不能一个人审,黎旭跟着顾平安又一起去了审讯室。
他们进去时,李粮正坐着发呆,见顾平安来了,他不由皱眉:“警察同志,刚才你同事已经问了我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把我都搞糊涂了!我确实去魏支书的农药厂上班了,也赚了点外快,你们想怎么罚怎么判都没问题,可不能诬陷我啊。我家老二跟老幺是真跑了,你们怎么总觉得我们把他俩害死了?这样行不行,你们先放我回去,我去南边把他们给你们找回来!”
顾平安道:“没人会硬给你按个杀人罪,不过我很奇怪,既然农药厂能赚钱,你为什么不把李仓李贵都介绍进去,李仓还是小玉让她爸老杆子安排的,李贵也是赚不来钱才跑了。魏支书开厂知道拉拔自家人,你怎么不知道呢?”
李粮一脸无奈:“警察同志,人家那是魏支书的厂子,他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厂里都是他亲戚,我就是个管事的,你说我把我家兄弟都弄进去算怎么回事?再说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顾平安马上道:“那魏支书厂里都是亲戚,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李粮知道眼前这个女警察很难对付,要是没有她,大家都会以为老幺跑南边去了!
他思量着,皱眉道:“因为我发现了魏支书在投机倒把就威胁他。我跟他说要是不让我跟着一起赚钱,我就去举报他,他没办法就让我帮着管管事,一个月也能领点钱。我家那两间砖瓦房就是那么盖起来的。”
黎旭以为他还会沉默不语,见他肯开口,忙问:“你是怎么发现魏支书在开私厂?发现后有没有跟家人说过?”
“防空洞附近有一片空地,我想让魏支书给我划一块当宅基地,见他往那边走,我就追过去找他,结果跟着进了防空洞里,还发现他在指挥那些人勾兑农药。”
李粮说着叹口气:“警察同志,我当时想举报来着,可又怕举报不成功,我会被魏支书报复,到时候在村里待不下去。你们不知道,魏支书在村里很有威信,我们家那情况,在村里说不上话,要是我一个人还好说,你说我妈瞎的,我爸跟我三弟四弟脑子不清楚,我们这一家子能去哪儿?既然举报不了,我就想跟着他赚点钱,也是我一时糊涂,我反省我认罪!”
他十分诚恳,用哀求的语气跟黎旭说:“警察同志,我家除了我媳妇,其他人都不顶事,老的老、小的小、傻的傻,我不在家真的不放心。我认罪,该怎么处罚我都认,能不能让我早点回家?我实在不放心啊。”
黎旭道:“你家如果有难处,刘所长会看着安排,你先把问题交代清楚,你二弟李仓去农药厂后具体做什么?他跟你提没提过小玉?有没有说过小玉怀孕的事?”
“他就是帮忙啊,至于小玉,我不知道,我一天天忙得要死,哪里管得了他们这些闲事,我还以为我家幺弟喜欢小玉,老二也喜欢吗?也是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疯子,哪怕找个我媳妇那样的,有点小毛病,但脑子清楚啊!”
李粮开始诉苦,甚至说计划生育该早点施行,甚至该下个规定,不让傻子娶媳妇。
“我妈虽然眼瞎但不傻,嫁了我那傻爹,生了五个儿子,三个是傻的,村里人整天笑话我家,日子也过不好,你们说生那么多儿子有个屁用啊。”
李粮甚至说他要是被警察诬陷成杀人犯去坐牢,他倒是解脱了,就是不知道自己那一家子以后要怎么过。
他再次开启防御机制,只诉苦,不回答问题。
顾平安也问不下去了,她跟黎旭出了审讯室,想起那个棉门帘遮盖下的昏暗房间,突然想去新合村转转。
“黎队,我能借下你的车吗?”
黎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是要回家吗?我说顾平安,你就去驾校报了个名,连汽车都敢开了?”
顾平安只好解释:“我爸不是买了辆面包车吗,他教过我开车。再说我也没想回家,我是想回新合村一趟,这么多人被抓,如果有知情者,他们会互通消息,不知情的会焦虑等待。再说他们那个厂平时也是晚上才开工,如果有别的违法行为,甚至杀人分尸,肯定也是借着夜色,我想晚上去转转,也许能发现点什么也说不定。”
黎旭看着表,又看看她坚定的眼神,无奈道:“走吧!我给你当司机!”

◎老太太到底在院子里干什么◎
顾平安跟黎旭来到新合村派出所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今晚小孟跟小雪都在值班,小雪爸不放心她值夜班,居然也在这里陪女儿。
黎旭跟小雪爸寒暄两句, 小雪就催他老爸回去,“爸,这是派出所,能出什么事啊, 您赶紧回去吧。”
小雪爸看了小孟一眼, 无奈道:“你们忙你们的, 我在这儿又不影响什么!”
顾平安心中好笑, 估计这位老爸并不知道白天有人妄图围派出所, 他担心的是小雪跟小孟孤男寡女吧。
她指指墙角的行军床,跟小雪说:“把床支起来,让你爸躺会儿吧,咱们去外边说。”
小孟也早发现小雪爸在防着他了,但他只能装傻。
他跟黎旭说:“黎队, 我们硬逼着刘所回家休息,怕他撑不住。魏支书家也没有别的发现,他媳妇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 过的日子也一般吧,也都说不知道农药厂的事, 不过魏支书年年都给外孙存上一千块钱, 说是给他们上学用,挺大方。”
小雪把调查到的一些资料递给顾平安:“魏支书被抓后, 有些村民敢说实话了, 说魏支书这人看着亲和, 其实很跋扈,只有捧着他顺着他,他才给办事。而且他把本来该管事的村主任给架空了,还欺负李粮家,李粮结婚前想要村里给分一处宅基地,哪怕出钱买都行,魏支书曾经当众嘲讽他,话说得很难听。”
顾平安皱眉:“具体怎么说的?”
“他说李粮家就该绝户!因为李粮娶的媳妇也有点小残疾,他还说李粮一家是天残地缺,上辈子肯定缺了大德了。说李粮干吗要借钱娶媳妇,万一再生一窝傻崽子,给村里增加负担。”
小雪越说越气,她虽然也说过像李家老三老四这样的还不如不娶媳妇,可她是真心替这家人发愁,更不可能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嘲讽。
小孟说:“我要是李粮,肯定得跟他翻脸,村支书就能随便羞辱人吗?可据说李粮当时只是赔笑,他说摊上这么一家他也没办法,只求魏支书给他分块宅基地,让他从家里分出来,要不娶不到媳妇。”
顾平安道:“可到现在也没给他分啊,而且这两人还开始狼狈为奸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重大变故。”
黎旭翻看着小雪他们的走访记录,“魏支书对村里这些弱势群体很轻视,总是嘲讽,哪怕是上边的补助他都敢截留,要不就拖着不给,这村主任就当隐形人吗?镇政府离得这么近,一直也没人反应?”
顾平安叹口气:“他这应该就是典型的村霸了,因为他儿子的原因,他掌握着部分农资,大部分人都能获益,自然不会去举报他。而那些被他欺凌的人,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又怕举报后他会变本加厉报复,只能忍着。”
新合村的村民们虽然敢说实话了,可说来说去也只是魏支书欺负李粮家的事,不过后来李粮又成了魏支书的左膀右臂。
虽然李水全才是魏支书的头号狗腿子,李粮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经常帮着魏支书去城里办事。
其他的信息可就杂乱多了,说小玉跟李仓在山上拜了天地,还生了个孩子,被老杆子发现把李仓赶走了,还有人说李粮家的老二就是小玉生的,李粮这个当大伯的把孩子抱回了自己家。
还有人发现农药的药效越来越弱,还以为是厂家的问题,想跑去闹事,结果被魏支书的儿子哄骗。
小孟说:“那人说他到了市里,魏支书的儿子就带他见了什么专家,人家鉴定后说是因为虫子有了抗药性,农药才不顶用了,跟厂家没关系,让他多买几瓶用。他当时信了就拿着检验报告回来了,魏支书的儿子魏东柱还让他给魏支书捎了两包点心回来。”
小玉无奈道:“村民都太淳朴了,大家听说这几年的农药都是一瓶分四瓶,全都不敢信,白骂了制药厂半天,结果是他们信任的魏支书把他们当傻子。”
刚在行军床上躺好的小玉爸说:“什么淳朴啊,是敢怒不敢言,人家真没那么傻,可魏支书不只是村霸,在镇上都说得上话,就算有人发现不对劲,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在他家买东西。”
几人吐槽起魏支书这个村霸,顾平安一页页翻着那些笔录,她挑出一张来,“这个要去找药厂的村民说魏支书脾气不好,魏东柱让他给魏支书捎了点心,还顺便送了他两包,结果他喝了点酒差点弄混了,就被魏支书冷嘲热讽,这点心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有问题。”
黎旭接过那页笔录,“是一年前的事,没法查了。”
小孟说:“魏东柱让这人捎带的点心肯定有区别,给魏支书的是好的,给村民的是一般的?或者相反?有没有可能他说得没错,魏支书就是脾气不好,只是表现出来的亲和。”
顾平安道:“不管怎样,魏支书的儿子魏东柱都是个关键人物,明天估计就能见到他了。”
这么晚了,小孟让他们两个去宿舍休息,“黎队,你去我宿舍吧,简陋了点,还算干净。”
顾平安就是来夜访的,怎么可能回宿舍睡大觉,黎旭经常熬夜,更不可能跑到别人宿舍休息。
听说他们要去村里转转,小孟跟小雪都愣了。
就是小雪爸都吐槽:“村里人睡得都早,没电视的人家七八点就睡了,有电视的也不可能这么晚不睡,这大半夜街上又没人,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小孟也说:“天刚擦黑的时候,一拨一拨的人来派出所打听消息,我们出去查访的时候,村里人也凑在一块议论,尤其是知道吴镇长都被带走后,就更热闹了,不过这都快十一点了,早没人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去问不行吗?”
顾平安笑笑:“我们只是去转转,说不定会有发现,就算没有,我也想再去那个私厂里看看情况。”
黎旭冲他们摆手:“别担心,我们都带了枪,不会出事的。”
两人出了派出所走在街上。
顾平安有随身带小手电的习惯,但今天月光还算不错,她也没开。
黎旭问她:“先去厂里?”
顾平安指指派出所东边:“从这边走经过老杆子家,再往后是李粮家,然后是魏支书家,再拐个弯就离厂子不远了,不如我们多拐几条路,去这几家附近看看。”
黎旭见她对这几户人家的位置如此清楚,不由笑道:“你总给我一种刑侦老手的感觉,好像脑子里有一张图,不用案情板,所有人所有事都在你脑子里罗列得清清楚楚。”
顾平安略烦,黎旭好像一直在怀疑她观察她,可她也不能装着一点点进步啊,那更麻烦,更难装得像。
她只好道:“万事就怕用心,不管什么案子我都会用心去查,自然要把所有资料跟涉案的人都了如指掌。”
黎旭好像对她很好奇,但每次有疑惑却也不多问,甚至夸道:“万事都用心确实是个好习惯!”
村里很安静,几乎没有灯光,乡村土路上也没有路灯,月光把树影打在墙上地上,偶有风吹过,树影摇曳,鬼片的氛围感就更强了。
还好两个人都无惧鬼神!
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在经过养狗的人家时,院子里的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冲到门口狂吠,才瞬间嘈杂起来。
顾平安能听见屋里有人在骂狗,甚至骂路过的人,语气愤愤的。这对顾平安来说倒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还好养狗的人家并不多。
老杆子家跟周围邻居家一样,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顾平安只是给黎旭指了指他家的大门,两人没吭声,默默走过去。
等到李粮家时,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顾平安没抱希望,只抬手给黎旭指了指他家的栅栏门。
村里有钱的人家不是铁门就是木头做的两扇大门,刷上漆,看起来很气派。
李粮家的栅栏门也就到成年人的胸口处,木头不规则还很稀疏,站在外边就能把他家院子看得一清二楚。
那三间土坯房此时在月光下倒是很有意境,像水墨画里大师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山间小屋。甚至把旁边露着红砖的两间砖瓦房衬得有些丑陋。
顾平安跟李粮都在看这两处房子,谁料想猪圈旁边一个木墩子一样的东西突然高了一截子,还发出声音:“粮啊?”
顾平安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居然是李家那位瞎眼老太太。
“大娘,您大半夜地坐这儿干什么?”
顾平安隔着栅栏门问。
瞎眼老太太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忙摆手:“我睡糊涂了,听错了!还以为是我家粮回来了。”
“李粮以前都这么晚回来吗?不过他今天可能回不来了,您要是睡不着,我们陪你聊聊吧。”
瞎眼老太太忙冲栅栏门这边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走吧,我就是上茅房摔了一跤,想坐这儿歇会儿。”
黎旭的手已经伸进栅栏门里边要开门,听见人家拒绝,只好又缩回手,顾平安无语极了,有必要这么绅士吗?这老太太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待着,很可能知道什么,干嘛不趁这时候好好问问。
顾平安刚要说话,砖瓦房那边亮了灯,屋里传来李粮媳妇的骂声:“老不死的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啊!”
瞎眼老太太站在猪圈旁,背着月光,顾平安其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尴尬。
顾平安干脆提高声音道:“屋里是谁啊,怎么让老人大半夜在外边冻着?”
瞎眼老太太慌忙摆手:“没有冻着,没有,我自己能走!同志,你可别喊!”
李粮媳妇听出了顾平安的声音,赶紧披上衣服出来看,见真是警察,她吓了一跳,“警察同志,是我家李粮判下来了?坐几年啊?他就是跟着人家魏支书赚点钱,不至于吧。”
顾平安无奈道:“哪儿有那么快!我们是巡逻呢,正好看到你家老太太半夜在外边转悠。听说老太太还摔了一跤,你先把门打开,我们检查一下严不严重,要不要送医院。”
“哦哦!”李粮媳妇匆忙过来帮着开门。
老太太还在后边紧张地制止:“不用麻烦警察同志,真不用,我没摔着,我在自家院里摔不着。”
黎旭皱眉:“您刚才不是说摔了一跤吗?当着我们的面没必要撒谎,您儿媳妇再不孝顺,摔伤了也得给你治啊。”
李粮媳妇忙说:“警察同志,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婆婆她恐怕快糊涂了,经常大半夜在院子里瞎转,我这不是怕她有一天跑出去走丢了吗?你说她这辈子就没出过几次院门,真要跑丢了,李粮还不得吃了我啊!”
顾平安听得更是奇怪,老太太到底在院子里干什么?
她打着手电查看一番,院子里除了晾衣绳就是一堆柴火。
猪圈就是典型的农村旱厕,一边养猪一边是厕所,中间一个池子用来沤粪。
猪圈里边只有一头猪,正呼呼大睡,几人说话也没吵醒它。猪圈旁边那头羊倒是很精神,站在羊粪堆里,谁说话它就盯着谁。
瞎眼老太太说自己出来上厕所绊了一下,没摔倒,不过也吓了一跳,就干脆在猪圈边坐会儿,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儿子回来了,这才招呼一声。
老太太朝大门指:“警察同志,你们接着巡逻吧,我真没事。我儿媳妇就是嘴坏,心不坏。我也确实快糊涂了,平时听得准准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慌了,听错了。”
顾平安问:“您听得出李粮的脚步声?那他肯定经常这么晚回来吧,都是您在等他?他都去哪儿您知道吗?”
老太太长叹一声:“他媳妇已经跟我说了,犯了法就好好去改造吧,我相信政府相信警察同志。”
李粮媳妇哭丧着脸,也只能跟着点头:“我说去看看,派出所那小姑娘说现在还不让见呢,什么时候能见?把人关哪儿了啊,用不用我送饭?”
黎旭听着她这一堆问题,再次感觉到基层工作的不易,有些村民对法律对判刑关押都没什么概念。
顾平安却紧盯着老太太,在这老太太让他们接着去巡逻时,她的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但收回去的时候却做了个防护的动作。
这老太太好像在下意识地挡着她家的猪圈。
顾平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推测吓了一跳,可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突兀,化粪池都找过了,村民家里的猪圈是不是也得搜查一遍?

◎有股子血味◎
瞎眼老太太想赶紧把顾平安他们送走, 李粮媳妇却想着问问李粮到底会不会判刑。
她见顾平安四处看,就问黎旭:“警察同志,就算是投机倒把, 也不用坐牢吧,再说我家李粮就是去帮个忙,要坐牢也得魏支书去吧。”
黎旭没时间给她普法,只说:“他可不只投机倒把的事。”
“啊?那还有什么事?”李粮媳妇满脸惊慌,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李粮还犯了其他事。
瞎眼老太太却慌忙摆手:“别管有什么事, 让警察同志判吧, 你把俩孩子看好就对得起李粮了, 别缠着人家警察同志, 人家还巡逻呢。”
李粮媳妇撇撇嘴,似乎想骂什么,又忍住。
顾平安却扶起老太太:“我们不急着巡逻,我扶您进屋吧,正好有点事要问。对了, 孩子在哪儿个屋,别吵到孩子。”
李粮媳妇指指砖瓦房这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老太太:“在我这边呢,孩子奶奶那边根本没法睡!”
顾平安就说:“那你就去看着孩子, 我们陪老太太说说话。”
李粮媳妇皱眉,这大半夜的。
她见顾平安跟黎旭都跟着往堂屋走, 忍不住嘟囔, “什么老太太?老废物一个!”
李粮媳妇说完转身回了屋,还把灯给拉灭了。
这话, 顾平安跟黎旭听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显然不是宣传敬爱老人的好时机。
老太太只是瞎又不聋, 自然也听见了,她叹口气,站在堂屋前不肯动,“警察同志,屋里腌臜,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有什么话你们就在这儿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敢瞒着,不过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有什么事老大也不肯跟我说,老大媳妇把我当累赘,你们也看见了,李粮在的时候她还装装样子,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顾平安不觉得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土坯房里住着李粮爸跟老三老四,旁边砖瓦房里住着李粮媳妇跟两个孩子。
她干脆道:“要不您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不用不用!”老太太拒绝得很干脆。
顾平安扶着她的胳膊,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老太太紧张了,胳膊都绷紧了,“现在跟我们去派出所,明天没准能带您到开发区那边,见见李粮。”
黎旭知道她的意图,也说:“您别担心,这不是抓捕,就是找个地方问话,您是李粮的亲人,不管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都得问问清楚。”
老太太神色惶恐,好像还真怕把她给抓了,她顿了顿才撩开帘子,“家里有地方,在家说吧,这屋里住的都是不管事的,说什么他们也记不住。”
进了屋,她又问:“今儿有俩人过来问过,好像也是警察,跟你们不是一起的?怎么还要问?你们警察同志晚上都不睡觉?”
顾平安不确定是不是小孟跟小雪,含糊应着,“这不是赶上了吗?”
老太太摸索着拉开电灯,灯泡度数很低,也就比外边的月光强点。
黎旭跟她解释是巡逻遇见了,并不是非要这么晚来找她问话。
顾平安打量着屋里,还是那个棉门帘,不过屋角那一堆衣服泡在了盆子里,锅灶还是脏,但好像有人摆列过,猛一看还算像样。屋里还有一股子除虫剂的味道,倒是看不见苍蝇了。
“您自己收拾的屋子?”
老太太嗯了一声:“别看我眼瞎,家里活儿我都能干,东西都是我归置的,我用起来也方便。”
黎旭这时才打量屋里,虽然脏但也没顾平安跟小雪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老太太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又摸索着把那两个木凳子推过来让顾平安他们坐。
里屋传来阵阵打鼾声,李粮父亲跟他家老三老四居然没被吵醒,还睡得香甜。
老太太就说:“大半夜的,我就不给你们倒水了,有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会瞒你们。”
顾平安问:“你知道李贵去哪儿了吗?”
老太太愣住:“我不是让老大贴了寻人启事吗?他说肯定把老幺给我找回来。”
“那李仓呢?你不想把他找回来?还是说你很清楚你二儿子已经找不回来了?”
“我家老二是自己跑去外边打工了啊,当时他还留了封信,老大给我念过,老二说要去南边赚钱,赚了钱带我去看眼睛,还要盖房娶媳妇。”
黎旭问:“在李仓离开前,他已经跟李粮一起给魏支书打工了,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摆手,“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大了,什么事都不爱跟我说,赚了钱也都自己攒着,不会交给我。老大在外边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把我当瞎子……”
顾平安却说:“可你眼瞎心不瞎,李粮爸都不知道他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又是沙发又是茶几,可你却知道。连李粮媳妇都知道他们给魏支书干活,李粮又总是半夜回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太不说话了,顾平安又问几句,她就不耐烦地说:“警察同志,我要知道什么肯定不瞒着,你们非要逼我这瞎眼老太太说什么啊?我家老二跟老幺都去南边了,没准还能碰上呢,等过个十年八年,他们赚够了钱就回来看我这老不死的,到时候钱也攒够了,再分块宅基地,盖个房娶个媳妇,别像老三老四一样,媒人都跟着发愁。”
黎旭无奈地问:“老太太,你确定他们兄弟两个是去南边了?”
“对,去南边了,你们别找了,也是我当时太惦记我家老幺,毕竟数他最小,我怕他出事,就硬逼着老大找他。他肯定是去南边了,以前总念叨着要去找他二哥!”
顾平安皱眉:“李贵怀疑过李仓已经死了,他没跟你说过?”
老太太无神的眼睛眨得老大,手颤抖着扶住旁边的灶台,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老幺就爱胡说八道,警察同志,他皮得跟猴儿一样,不能信他。”
顾平安笑笑:“老太太,您知道小玉吗?大家也都说她在胡说八道,她说她跟您家老二在谈恋爱,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玉是哪个?”
黎旭此时也已经确认这位老太太是知情者,她脸上害怕跟慌张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他干脆戳心了:“老太太,我知道您家老二没了,老幺也没了,只剩下老大这一个顶梁柱,你肯定不能出卖他,可老二跟老幺冤不冤?你对得起他们吗?”
老太太嘴唇都颤抖起来,可还是嘴硬地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说我家老大杀了他二弟幺弟?怎么可能,老大最孝顺也最疼几个小的,一直是他帮我拉扯着几个小的长大,孩子爸不顶事,要没他帮着,我哪儿熬得到现在。”
顾平安不想再跟她绕圈子,见她只是强撑着,干脆就下了重锤:“李贵妈,你家猪圈里埋的是哪个?李仓还是李贵?李粮就是这么疼弟弟的吗?”
一句李贵妈,把老太太的眼泪招惹下来了,她哽咽着:“没谁,谁会往猪圈里埋死人,真没谁。”
黎旭不由愣在那里,虽然老太太半夜在猪圈边待着,但她解释得很清楚,旱厕就在猪圈旁边,她一个瞎眼老太太也不管黑天白夜,上完厕所拌了一跤就在那儿坐会儿。反正黎旭是根本没想到猪圈会是藏尸地,可看老太太这反应,顾平安可能猜对了。
他马上配合道:“明天叫他们过来挖一挖,市局有各种设备,正要成立法医处,能人也不少,哪怕把骨头都磨碎了,他们也能检测出来。”
老太太更慌张起来,扶着灶台的手缩回来,拼命摆着:“不能挖,你们城里娃不懂,这灶台跟茅厕都不能随便动,这是一个家的风水。”
顾平安一听这话,更确定自己判断无误,她知道这老太太只是外强中干,不由强硬起来:“你跟警察讲风水?为了不破坏风水我们就不查案不找尸体了?老太太,你早点说了,还能替李贵和李仓沉冤昭雪。再说就算尸体埋到你家了,也不一定是李粮一个人杀的,你真就为了大儿子,不管你那两个儿子了?你生他们养他们,他们叫你妈,还都说过去出去打工赚钱养家,你就任由他们被埋进肮脏的猪圈里?还是在你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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