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没听懂,详细问了问才知道,长安镇的村镇直到83年才包产到户,在这之前每个村的种子、化肥、农药这些农资都是一起买的。
各家各户分了地之后,因为化肥农药这种东西供销社总是断货,于是每个村还是一起买,后来魏支书的儿子分到了农资厂里,就由魏支书给这些村镇联系,集体代购化肥农药。
一开始魏支书兜揽这事可能就是图个人缘,也为了竞选上村支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找人把农药勾兑分装,多出来的就卖到其他村镇。
其他村镇的人过来打听,都会知道魏支书有门路,也都觉得他卖的农药是真的。
顾平安皱眉:“农药都有专门的瓶子吧,怎么分装?”
魏东才说:“积攒下来的啊,就跟汽水瓶子一样,把瓶子还回来能少一毛钱,村里人都节俭,为这一毛钱也会把瓶子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小孟无语极了:“这赚钱方式也太坑人了吧,要是都分装了,你们自己村里人拿到的药也是兑水的啊!”
“这厂子只有我们魏家几个人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李粮也掺和进来了,还成了管事的,反正我们自家用的都是好的,坑也坑不到自家身上,其他人也不傻,药效达不到就多买几瓶呗。”
魏东才居然还觉得这点事不算什么,“警察同志,我学明叔把钱都退回去,应该不用坐牢吧,我这算是自首肯定也没事吧?”
顾平安叹口气:“普法工作任重道远啊。”
魏东才倒是没撒谎,什么都说了,可他并本资源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不知道小玉跟吴镇长的事,也不知道李贵和李仓的下落,显然只是个干活的。
厂子也不过是他们为了好听自己叫出来的,其实就是在防空洞里的两排桌子,里边堆着各种农药瓶子和大桶的水。
防控洞其实很坚固,完全不到废弃的地步,而且里边还设置了障眼法,把防控洞最里边隔出了一个三十来平的空间做加工厂。
魏东才说:“其实一开始是在我学明叔家里分装的,不过后来他儿子说容易在家具上残留农药,一挥发人就会慢慢中毒,这才搬到这儿来。”
顾平安带着人把防空洞里翻了一遍,除了农药瓶子和一堆手套口罩,还有带着刻度的量杯,没有任何异常。
可她还是觉得奇怪,魏学明不至于为了这种小厂子大动干戈吧,倒是小孟说:“村里人种地最花费的就是化肥跟农药,他赚得肯定不是小数目!”
顾平安让小孟陪市局几位同事拍照取证,她骑上刘所的自行车赶去开发区派出所,想去审一下魏学明。
黎旭那边很顺利,吴镇长通情达理,问清楚什么事,就跟着来了,十分配合。他甚至还跟黎旭说自己问心无愧。
把案件相关人员都带到开发区派出所了,他们却口径一致地说小玉是疯子,包括她的父母也这样说。
什么性贿赂,什么情妇、生孩子,都是小玉编造出来的,李仓跟李贵被杀,也都是假的。
魏学明只承认开私厂一件事,其他的都不知情。
被抓现行的魏拴住和李大强还在嘴硬,说没想杀顾平安,就是在山上逮兔子,莫名其妙被抓回了派出所。
黎旭正要让人去接顾平安,见她自己赶过来了,就说:“来得正好,他们显然已经想过被抓后的对策。小顾,你去跟小玉谈谈,能不能请她回忆一下,在哪儿生的孩子,谁给接生的。”
顾平安皱眉:“看来肯定不止农药厂的事,这些人还有秘密。”
黎旭叹口气:“慢慢查吧,嫌犯总会觉得自己万无一失,可雁过留痕,总能查到蛛丝马迹。再说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动摇,一个个审会有开口的。”
小玉听见顾平安问她谁给接生的,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是不是他们都说我是疯子?”
◎你会后悔吗?◎
小玉很清楚她的处境, “我就知道,我爸我妈从来不避讳说我是疯子,哪怕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清醒的, 他们也要跟外边人说我疯了,还说我整天胡说八道。”
顾平安怕她受刺激,安慰道:“你爸妈只有一儿一女,不可能不心疼你, 大概有难言之隐吧。”
“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是为了钱不要我了, 他们会给我弟弟盖新房给他娶媳妇, 我不过是个没用的疯子。”
小玉抱怨两句, 没等顾平安问,就说了生产时的情况:“我是在一个空院子里生的,我妈跟一个大娘帮我接的生,没去医院,当时我爸也在, 魏支书好像生了后才来,吴镇长一直没露面,不过我一直在屋里,也许他来过我没看见。”
她并不知道那个大娘是哪个村的, 更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只说:“好像是产婆吧, 村里有的人不想去医院生, 还有躲计划生育的,都会私下里让有经验的大娘大妈们接生。”
顾平安又问她:“小玉, 如果有一天, 让你上法庭跟他们对峙, 你敢吗?”
“敢啊,你说得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那如果要让你指认你父母,你狠得下心吗?”
小玉眼神晦暗,“如果他们真想着多赚点钱,带我去个干净的地方过好日子,让我替他们死都没问题,可他们一直在骗我在利用我,现在还跟那些人一起诋毁我,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顾平安出来后,跟黎旭道:“在新合村附近找私下帮着接生的产婆,应该能找到给小玉接生的人。黎队,我一开始想先审魏学明,不过现在想想看,他应该是最难攻克的,反而小玉的父母肯定是因为小玉的事才跟吴镇长扯上关系,我觉得他们肯定有把柄在魏学明手里。”
黎旭指指桌上:“帮你打饭了,先吃点,然后去会议室开案情会。”
饭菜是在派出所的食堂打的,味道中规中矩,但顾平安早饿了,她吃得很香,还提醒自己,要牢记上辈子的教训,下次要带点高热量零食在身上,随时垫补点,免得饿到胃抽搐才记得吃饭。
等她吃完饭,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来支援的刑警,田所长也在座,见顾平安来了,他就起身打招呼,“小顾啊,听说你又立功了。”
“算不上,就是办案。”
田所长笑道:“我听说凶险得很,这个魏支书居然能调动得了民兵团?”
顾平安道:“大部分民兵是被哄骗过去的,魏支书每年过年都会以慰问之名给所有民兵发一百块钱,他还兜揽了长安镇所有村的农药化肥,这些民兵觉得魏支书人好还大方,所以大家对他很敬重。李水全跟他们说派出所乱抓人,他们就想要个公道,还有更多的只听说要开会,就跟着跑过来了。”
田所长叹气:“这组织的人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控制不住场面,肯定会酿成流血事件。还好没出大事。”
黎旭说:“武装部已经过去了,长安镇的民兵组织肯定要整顿。”
他说着往案情板上贴上小玉的照片,“长安镇的案子不只是开私厂养私兵这么简单。还有两名失踪人士,李仓和李贵,两人为兄弟,不过目前抓捕到的嫌疑人都否认跟两人失踪有关。”
他指指小玉的照片:“目前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来自小玉,让小顾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她。”
顾平安起身道:“小玉姓魏,跟新合村的支书魏学明是亲戚,我第一次发现她是因为她放在李贵寻人启事下边的一束花,之后我发现好像有人在控制她,一直想把她带离新合村,甚至想找心理专家帮忙辅助,问问她跟李贵的关系。”
她简单叙述了跟刘所一起查案的经过,重点说到了魏学明到派出所,然后她去小玉家的事。
“小玉带我往山上走时,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她想摘花,到处是花她却不停下来,如果她有话跟我说,周围已经没人了,她还拉着我往上走,我发现不对,不肯再跟她往上走,她居然说要带我去找李贵,总之编造理由也要把我带到山上去,我更惊醒起来,不肯跟她去,她就自己朝山上走。”
顾平安说着叹口气:“她自己往上走的时候应该就存了死志,到了山洞口,她自己躺进去,脸上的表情让我知道她要寻死,再联想到她刚才要骗我上来,我马上明白这个洞是给我准备的,所以在她吹响口哨后,我诈出了埋伏在那里的魏拴住和李大强。他们打算在听到小玉的口哨声后,就把上边的木头跟石头推下来压垮那个洞。”
黎旭已经让人去现场勘察过,这时把照片放到桌上,大家传看。
上次一起合作过的贺光队长皱眉道:“看来他们对这一片很熟悉,想利用地形把小顾活埋在这里。甚至他们留下的痕迹还可以伪装成是过来救援时留下的。”
顾平安说:“没错,据小玉说他们打算等我没气了,再开始救援,洞里还放着李贵的一封离别信和他的帽子。到时候会跟我的尸体一起挖出来,这样派出所的人会觉得我为了立功冒险进洞里查一件莫须有的案子。”
田所长更是后怕,“这心思也太歹毒了。”
黎旭道:“而且设计这一环的人很懂人性,魏学明在暗示小顾去找小玉之前,还当着大家的面夸过她,说她如何如何厉害,立了不少功。甚至还说开发区和市局的警察都比不过她。那小顾在长安镇的几位同事心里能舒服?等她为了查案死在山上,大家再看到那封信,就算难过也会有一种她为了立功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死了的感觉吧。”
顾平安无奈笑道:“魏学明跟小玉说我是一心想立功的人,肯定会跟着她去山上也肯定会进洞里搜查,死了大家也会觉得我活该,这样就没人会再查李贵失踪的事。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肯定魏学明跟李贵失踪脱不了关系。而且小玉还说在李仓死后,小玉爸老杆子做过噩梦,让李仓别找他,李粮还在李仓头七给他烧过纸,被李贵发现了。等李贵失踪后,老杆子又做起了噩梦。”
她叹口气:“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肯认了,只说小玉是疯子,全都是在胡说八道。”
黎旭又把李粮、李仓、李贵的关系,还有他家状况说了一遍。
“李粮是李家大哥,他在87年11月去魏学明的农药厂当管事,负责记账发工资。88年7月李家老二李仓也进入农药厂工作。89年,也就是去年3月,他发现女友小玉怀孕,孩子是吴镇长的,小玉说他很愤怒,说要去找吴镇长问清楚,结果却留下一封信,就此消失了。”
顾平安补充道:“这封信他放在了大哥李粮的枕头下边,是李粮念给母亲听的,别人没再见过,也没保留下来。”
贺队长就说:“也就是说有没有这封信,或者这封信是不是李仓写的,存疑。”
“没错!”黎旭接着道,“小玉说她听到父亲老杆子做梦时叫李仓饶了他,就以为李仓死了。李贵曾经因为李仓的事找过小玉,还传出过他骚扰小玉的传闻。今年4月7号晚上李贵也消失了,在消失前,他跟他四哥打过一架,而且他也曾经说过要去深圳,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偷着跑了。”
田所长问黎旭:“那你们确定李贵没去南边吗?别咱们按凶杀查半天,最后他自己又冒出来了,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黎旭道:“如果李贵跑了,魏学明为什么要让小玉把小顾带到山上活埋?能用这种方法阻止警察办案,李贵不管是死了还是跑了,都跟魏学明脱不了关系。”
顾平安点头:“没错,他们不止一次在阻挠大家找李贵,是李贵母亲要死要活,才逼李粮贴了寻人启事,他以为贴了这事就算完了。见我们还在找,又让吴镇长出面,全镇大搜查,在搜查中刘所打听了一下李粮的经济来源,差点被李水全挤进粪坑里。大搜查过后见我们又请来了市局的黎队长,他们就设计要让我殉职,顺便让大家发现李贵留给小玉的信。最关键的是小玉说李贵肯定也死了,因为老杆子又开始做噩梦。”
贺队长有些无奈:“所以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也没发现李仓和李贵的尸体,基本上所有案情都是魏小玉说出来的,可所有涉案人员都说她是疯子。据她母亲说魏小玉也确实有过精神病史,她家还有医生的诊断证明。”
顾平安道:“精神病史不代表她是疯子,起码不是一直是疯子,她把跟吴镇长的每次接触都列了出来,还有魏学明教她说的那些话,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田所说:“其实只看吴镇长和魏学明,还有李水全的反应,他们肯定有问题,既然都抓回来了,那就分开审讯吧。”
顾平安道:“不只要审,还要找证据,开发区这边离镇上近,麻烦田所长安排一下,把小玉在高中被老师欺负时的校领导找来,那个禽兽老师好像一开始没受到什么处罚,后来自己辞职了,还赔了小玉家一笔钱。这里边有没有魏学明和吴镇长的手笔?还有给小玉接生的产婆,能不能找到她,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孩子,看吴镇长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田所好脾气地应着,马上要安排人去查。
那位贺队不由道:“小顾这是马上要高升了吧,官相都显出来了。”
顾平安一愣,她可能习惯了分派任务,顺手就安排下去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她只是个被借调到刑侦队的小民警啊,而且黎旭就在这儿坐着呢,她实在是越俎代庖了。
“抱歉啊,我没想指使田所长,实在是差点被活埋,我险些气炸了肺,想赶紧把这些人审了判了,扔进监狱里,确实有点急了。”
黎旭帮她说话:“别说小顾了,我都有点急,你们说这李水全胆子有多大吧,居然敢领着近百民兵包围派出所!我们是真后怕啊,恨不得赶紧把案子审明白了,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这么一说,大家都表示理解,也唏嘘起来。
贺队叹道:“魏学明这是土皇帝吧,一年一百块钱还能养出私兵来。李水全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到底怎么想的?”
顾平安:“大概在长安镇嚣张惯了吧。”
田所长还安慰他们:“现在嫌犯都带到开发区派出所了,肯定出不了事,你们都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案子本来就是长安镇派出所的案子,小顾一直在跟,别管我还是黎队都属于支援,咱们都听小顾的。”
顾平安心中微叹,她运气可真不错,这两个派出所还有市局的同事别管人品还是脾性都不错,有争执但没有勾心斗角。
像小郭小孟那样的虽然嘴不好,但也没有坏心思,不然就她这样一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小民警,动不动就想指挥全局,谁会听啊,早被排挤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黎旭要先审魏学明,顾平安则带着开发区这边的一位搭档去审小玉的父亲老杆子。
除了吴镇长要晾一晾,其他人也都安排了审讯,把开发区的审讯室和空闲的办公室占得满满当当。
顾平安早就听过老杆子的大名,今天第一次见。
他其实并不老,也就五十出头,浓眉大眼,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也怪不得小玉跟电影明星一样明艳动人。
跟顾平安一起审讯的民警姓曹,他摊开笔录纸,示意顾平安开始。
老杆子却不等顾平安问就骂道:“警察同志,那死丫头到底在哪儿呢?能不能让我见见,看我不把她骂醒了,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顾平安道:“她现在很清醒!”
“清醒个屁,就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关起来,整天给我添乱,现在还拉扯人家魏支书跟吴镇长,我的天哪,这不是让我把人往死里得罪吗?我还有什么脸留在新合村。”
“你不是跟小玉说过要带她离开新合村吗?”
“我那是哄她呢,她疯了嘛,不想在家待,老往外跑,我只能把她当孩子哄。警察同志,你们是没侍候过有疯病的人吧,这种人一阵一阵的,疯起来恨不得打死她,好起来又让人心疼。”
老杆子表情诚恳,就像个为了疯女儿发愁的好父亲。
顾平安不动声色,把坡上那堆梁木的照片给他看,“这下边有个山洞,也不算山洞吧,土堆出来的,没那么牢固,被这些东西一砸肯定会塌。小玉本来想把我骗进去埋了,见骗不动我,她居然要寻死,你知道她躺进去说什么吗?”
老杆子看了眼照片沉默起来。
顾平安叹口气:“她说那个洞里很舒服!她闭上眼睛等死,脸上那种安详的神情你能想象到吗?”
她见老杆子好像有些动容,就又道:“把一个襁褓婴儿养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容易吧。我想你跟你妻子以前一定很疼她,就是她疯了,我看她吃的用的穿的在村里也算是第一等的了。”
老杆子推开照片,固执地道:“我们肯定疼她啊,自己家孩子!可什么自杀什么洞里,这疯丫头到底又在编什么故事,警察同志,我不是说了吗?这孩子有疯病,她的话不能信。”
顾平安又把那个土洞的照片递过去:“魏叔,我也觉得小玉以前肯定是你们的宝贝女儿,如果她死在这个洞里,你会后悔吗?”
顾平安高估了老杆子对小玉的父爱, 他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小玉是疯子!
而且他还说他并不知道帮着魏支书分装农药是违法的。
“那药总是真的吧,人家魏支书有渠道把药运过来, 听说还得经过各种审批,费这么大劲,就是兑点水怎么了?警察同志,你们是不知道, 供销社的人根本不管农时, 该用除草剂的时候给你进一大堆除虫剂, 化肥他们也抢不到, 每次都是最次的。人家魏支书运过来的都是好货, 大家不知道有多感激。”
顾平安现在不想知道魏支书的农药厂能判几年,她想弄清楚他们背后的勾当,查清楚李仓跟李贵是怎么死的。
“小玉说你做梦让李仓饶了你,看来你肯定动手了吧,是你自己杀的, 还是你们合伙把人杀了?”
老杆子更气了:“我的天哪,警察同志,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家小玉早就疯了!再说我家再穷我也不会跟女儿睡一屋, 她是怎么听见我说梦话的!”
“你家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统共五间房, 怎么就听不见了?”
“那别人怎么听不见?你问问我媳妇我儿子还有我那老娘, 你问问他们能听见吗?”
顾平安笑了,“你还真不怕把你一家子都牵扯进来。你媳妇一问三不知, 是你叮嘱好的吗?就像你叮嘱小玉, 让她不管别人问什么, 都只会说不知道。”
老杆子还真是一点也不怵,“我叮嘱什么啊?我媳妇肯定吓坏了,她本来脑子就不够使,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啊。我说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有那工夫,怎么不去深圳找他们哥俩去啊!我们跟他们没仇没怨,为什么要杀他们?你说我家丫头这疯样儿,根本嫁不出去,他们要是想娶我肯定乐意,那次打李仓是个误会,我还以为他占了我家小玉便宜。他要好好找媒人上门提亲,我肯定早把小玉嫁给她了。”
顾平安审过的犯人真不少,大部分都是滚刀肉,不见棺材不掉泪,可不管什么样的嫌犯,都会有弱点,能让她抓住某种情绪感化或者激怒对方,可老杆子就像是滚刀肉上又裹了两斤黄油,滑不溜秋。
他一会儿说小玉更难嫁了,一会儿说因为小玉胡说八道,害得魏支书和吴镇长被查,他们在新合村怕是待不下去了。
小玉妈自从被请进派出所,是一个字也不说,问急了就说不知道,跟当初的小玉一个样。问她小玉生孩子的事,也一直说不知道。
顾平安跟老杆子说:“你这可真是训练有素啊,把你女儿你媳妇都当做傀儡。已经有人去找你儿子了,咱们看看他是不是也只会说一句不知道。”
“找他干什么?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没去过厂里,更没去过魏支书家。”
“魏支书家有什么?”顾平安马上问。
老杆子愣了下,“我没说有什么,我就是说我儿子跟魏支书不熟,虽然是亲戚,但已经出了五服。”
“不熟的话为什么你女儿被人欺负,你领着她去找魏支书?”
“我说我儿子跟魏支书不熟,我没说我不熟啊!”
顾平安笑道:“哦,你跟魏支书很熟对吗?那他带你去找吴镇长时,有没有跟你说清楚他真正的目的?换句话说你知不知道他是把你女儿当做棋子,要给吴镇长下套?”
“什么吴镇长?我们根本没去找过吴镇长!都是小玉瞎说的!警察同志,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为什么你们宁愿信疯子也不信我们这些正常人?”
顾平安又颠三倒四,不按照逻辑地问了一通,老杆子反应很快,居然还是没露出破绽,一直在问为什么要怀疑他。
她就干脆道:“因为你们口风一致,一致到让人怀疑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提前教你们应对的人太聪明了,聪明到没留一点破绽,可这就是最大的破绽!吴镇长既然没跟小玉接触过,他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她是疯子?”
老杆子哑然,半晌才说:“小玉的事整个新合村的人都知道,长安镇紧挨着新合村,吴镇长又平易近人,经常下来慰问老百姓,他肯定知道啊。”
顾平安叹口气:“老杆子,刚才叫你魏叔是看在小玉的份上,我先来审你,也是看在她的份上。要是她戏再好点,我真有可能钻进那个洞里被他们活埋,可她选择自己钻进去一了百了,还让我赶紧走,这算得上是救命之恩,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想给你个机会。”
老杆子垂着头,一副不想听的样子,顾平安就又道:“不要以为你们商量好了就是铁板一块,总会有人先招,到时候你可就被动了。以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来看,你肯定动了手,可能你觉得不管怎样杀人罪都会判死刑,这才硬扛。其实这也不一定,主动还是被迫是有区别的,主谋和帮凶也是有区别的。我不认为你是主谋,可主谋一旦先说了,甚至开始颠倒黑白,你就不好说清楚了。”
她见老杆子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起身道:“确定不要这机会?”
老杆子冷哼一声:“什么机会?我不就是帮着魏支书分装农药吗?这又不是犯了天条,还跟我扯什么死罪!警察同志,你还太嫩了,以为我是拴住他们那些浑小子吗?随便诈一诈就吓坏了,我没做过的事,别想按到我头上。”
顾平安气笑了,“真以为不张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老杆子头一撇,那意思,‘你去查啊。’
顾平安出了审讯室,无奈冲黎旭摇头:“不行啊,姜确实是老的辣,问不出来,魏学明恐怕比他更难缠吧。”
黎旭苦笑:“没错,他咬死了自己就犯糊涂做了这一件事,跟他儿子没关系,那些工人也是受他指使,并不知道那是犯法的事。”
“他倒是硬气啊!一个人担了?不过我觉得他家肯定还有别的问题,刚才老杆子还强调不让儿子去魏学明家,魏学明家肯定是他们的另一个据点,只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魏学明跟老杆子都盖了新房装修得还不错,李粮也在自家院里盖了新房,只靠农药厂的收入,应该也支撑得起来。你说他们还能有什么问题?”
顾平安叹口气:“暂时还没有头绪,我知道魏学明难审,是真没想到老杆子的嘴也这么难撬开。”
黎旭安慰道:“别急,总会有人扛不住。”
贺队长在审李水全,他也很快出来,也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是魏拴住和李大强这两个看着又蠢又怂的人,也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粮就更不可能说了!
吴镇长也丝毫不慌,只问什么时候能回去,不能回家的话,能不能让他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最后只有被带来的那两个民兵招了,他们是李水全的喽啰,一开始也是一问三不知。不过这两人不是装的,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李水全的小恩小惠笼络住,给他当保镖打手。
“我们俩家住得都离防空洞不远,李水全就是让我们随时留意着,别让人往里边跑,经常给我们点肉票布票,逢年过节也给点钱。”
这俩也觉得自己没犯多大错:“我们真不是冲击派出所,这不是全哥说你们抓错人了吗?说你们还对魏支书滥用私行,我们虽然没有执法权,到底是民兵,也得伸张正义啊。”
顾平安气乐了:“就你们这种狗腿子还伸张正义?”
等都审完,已经晚上九点,大家一无所获。
山洞里那封情书,小玉说是李粮伪造的,可李粮说不知情,跟他的笔迹对照后,发现并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顾平安说:“我觉得人命案他们肯定人人有份,才能拧成一股绳。”
贺队长皱眉:“你是说他们一起把李仓跟李贵虐杀了?动机是什么?李仓是知道他们开私厂的,还参与过,李贵也不会有这么高的道德底线吧。”
顾平安:“我只是猜测!也许是分赃不均呢。”
食堂送来一袋馒头跟咸菜,让大家加餐。
田所长拿着开水壶给大家倒水,“要不今晚就先这样,反正都跑不了。”
黎旭也说:“刘所长在查魏学明家,还有那些工人家中也要彻查,已经有人去农资厂找魏学明的儿子,明天没准会有好消息。”
贺队却想趁热打铁,“我还说今晚要全员加班呢。反正咱们熬得起,我就不信没一个张嘴的。”
顾平安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在案情板上梳理案情,她回头道:“干吗要熬着,要熬也熬他们,咱们可以轮班审啊,反正就那些问题。也不用一直问,隔半小时过去问,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早有心理准备。”
贺队说:“那就先熬他个一天一夜,我就不信他们不张嘴。”
田所长虽然觉得不用急,但见他们都想熬夜,只好道:“我就是觉得还没证据,这样熬着吴镇长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