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之前,他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试试男欢女爱究竟是什么滋味,为何能叫死对头不顾一切,叫薛宁对他那样死心塌地。
他们之前的纽带羁绊, 可比他对属下的操控牢固许多。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洞中时, 薛宁缓缓醒过来。
她身上很累,腰痛腿痛,头也疼。
眼睛渐渐睁开, 看到的却不是往日色彩缤纷的画面,而是有些失真的, 如同热成像的画面。
薛宁怔住, 使劲揉了揉眼睛,视线才一点点恢复。
理智告诉她方才绝对不是因为刚睡醒才视线变换。
那是魔化已经侵蚀到了视觉。
心脏像是被无数藤蔓紧紧捆住, 稍有不慎尖刺就会闯入,彻底吞噬她的理智。
薛宁匆匆爬起来,身上不着寸缕,长发是唯一可以遮掩身体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仍在睡着的秦江月,他们躺在一条厚厚的毛毯上,两人都赤着,她身上光洁干净,秦江月却不一样,他身上尽是细小的伤痕,有些是被她抓破的,有些是被咬破的。
尤其胸口最多,密密麻麻,几乎像是被谁用酷刑折磨过。
这都是她的手笔。
薛宁迅速转开头,捡起单薄的里衣穿上,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洞窟里都是麝香味,撩动她岌岌可危的理智,她的视觉又开始变得失真,她必须出去清醒一下。
几乎她一出洞窟,秦江月就睁开了眼。
早在她醒来之前他就醒了,只是决定了什么都不去做,就在这里陪着她,所以不需要起来,也不需要考虑其他,只要继续半梦半醒地抱着她就行了。
就这样抱着她安静地贪睡,已经是很令他觉得惬意悠闲的事情。
薛宁恐怕不会这样觉得。
她醒来时分明有些不对劲。
大约是魔化在她体内又起了什么变化。
秦江月安静地起身穿衣,简单收拾了一下洞窟之内,才走向她离去的方向。
薛宁一出洞窟就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她拿手遮了一会才适应,放下来后发现秦江月选的这处地方真是适合隐居,不但灵气浓郁,风景也甚为优美。
这里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树林,花树上盛开的花是红色的,连树干和枝丫也都是红色,有些花朵已经凋零,落在地上,厚厚一层,香气怡人。
薛宁穿着雪白的里衣,光着脚踩在花朵上,绵软细腻。
她蹲下·身,捡起一朵相对完整的花来观察,有点像合欢花。
将花放回地上,薛宁站起来,一步步往更远处走。
体内一片炙热,丹田火辣辣得疼,是魔气想要将她的金丹摧毁。
修士最要紧的无非就是灵府识海,命门金丹。
等这些全部被掠夺干净,她再想守住本心难上加难。
魔神一直说,她是因为他的施舍才变得强大,那些自以为是靠自己赢得的战斗,全都是借了他的光。
她早觉得自己能力强得有些出奇,得他这样解释仿佛名正言顺。
她本身无能,是靠他才变强,若想一直这样强大,就得归顺于他。
薛宁一点都不想被长圣PUA。
她走到一片水潭边,水潭旁边的花树尤其茂盛,花冠整个接连起来,遮住了灿烂的阳光。
薛宁坐在水潭边低头朝里面看,看自己逐渐变化的模样。
血红的眼珠,露出的尖牙,还有尖尖的耳朵,她以后会不会长出什么恶心的皮毛,或者像魔神那些古怪的护法一样,生出许多眼睛和耳朵,或是干脆长出几个脑袋?
太丑了。
一点都不想变成那样。
薛宁捧了水洒在脸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才算是清净一些。
长圣的话很多都是魔对人的蛊惑,但也有些话是有道理的。
一旦尝试过力量,就很难再甘心失去它。
薛宁试着凝聚力量在手中,她还可以使用木灵,但力量远不如从前。
这里是妖界,还记得前不久,秦江月带她来这里杀了许多妖魅,如今再来一次怕是做不到了。
她甚至连催生水潭中漂亮的水生花都做不到,试了几次都无法让花苞盛开。
薛宁前所未有的灰心绝望。
她干脆躺在了水潭边,任由自己放空思绪,迟钝而杂乱地思忖该如何恢复。
体内的魔气不想给她冷静思考的机会,攒缀着进入她的心脏,她胸口疼得低吟一声,用手臂抱住自己,不得不集中精力去抵挡魔气入心的问题。
人被抱起来的时候正是紧要关头,她战意凛然,对一切都非常戒备,生怕这是什么趁机要她命的妖魅,一口咬在对方的肩膀上。
等尝到了熟悉的血味,才意识到是秦江月来了。
薛宁立刻松开牙齿,视线失真地落在秦江月脸上。
救命,连他的帅脸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不能接受!
完完全全不能接受!
薛宁紧紧闭目,双手结印。她是木灵根,灵根此刻已经如同被白蚁侵蚀的木类一样岌岌可危。但她突然想到,净化净化,木灵有医治疗愈的功效,会否也和净化之力接近?
单独用小龟的没有用,那如果她自己本身也能修出净化之力呢?
听起来是异想天开,从古至今,在这本书的世界里,就没听说过哪个神族仙族拥有净化魔气的力量。如果有,当年的神魔大战就不至于输掉了。
异想天开就异想天开吧。
梦想总是要有的!
至少要让这双眼睛重新可以看到世界的色彩,重新看到秦江月关切的神情,精致的眉眼,和清郁的眼神。
秦江月察觉薛宁的状态,将她安稳地放在一处不被光直射的地方,然后盘膝坐在她面前,安静地执行他的承诺。
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无数信符打在结界上,如雪花一样落下即消失。
无争仙府内,各仙门首座看着再一次湮灭的信符陷入了沉默。
良久,慕不逾不得不作为表率开口,打破这僵凝。
“既仙尊无暇顾及此间之事,我等便等上一等吧。”
这话并不是人人都同意。
冲虚道宗宗主便说:“时机不等人,如今魔域大开,门中弟子都还在守着界门令魔族不敢侵犯人间,魔神难得重伤,肯定需要时间疗伤,若不乘胜追击,岂不错失良机?”
慕不逾扫了对方一眼,慢慢道:“良机难得,但仙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等又能如何?”
“难道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其他人也开始参与对话。
“仙尊定是在忙着……那件事。谁知他何时才能归来?我们确实不能一直等下去。”
“仙尊此刻心中更在意什么,诸位想来心中已有分晓,咱们确实不好干等着。”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就有过一次,催了许久才将人催回来,太被动了。
慕不逾沉默下来,一言不发,气压很低。
似乎对有人疑似提到了薛宁的事有所不满。
纨念大师突然念了声佛号,提议道:“道长,府主,诸位道友,以贫僧拙见,仙尊此举,或许就是希望道友们能自己做一次决定。”
参与意见的人心里的确想过由他们决定下一步如何去做,可他们没有一个敢说出去,也不觉得这会是仙尊的意思。
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通常都会因别人擅自决定要事而感觉到被冒犯。
纨念大师的话给了他们台阶下,可他们有点不敢顺着下来,生怕谁先应了,事后就第一个被拿来祭剑。
那是对绝对实力的畏惧。
纨念大师碎碎念着什么,他们仔细一听不禁面露羞红。
“敢提意见又不敢动手,磨磨蹭蹭,平添吵闹罢了。”
倒是一直沉默的慕不逾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秦白霄。
他这个举动让其他人立刻领会了。
秦白霄是仙尊化身的亲弟弟,一直在仙尊面前颇有面子,若他也认可他们自己做决定,事后就好办多了。
无数双眼睛投过来,秦白霄感觉不到他们的意思才怪。
他紧紧皱眉,什么都没说,只是又给秦江月发了一次信符。
但就算是他的信符也没有特殊待遇,一样杳无回音。
妖界里,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落日的霞光洒下来,为薛宁周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
她闭目打坐,周身魔气淡薄许多,身上单薄的里衣外披着件银色的披风,秦江月半跪在她身后,正在给她梳头。
闲来无事,一边为她护法,一边从记忆里翻找从前见过的女子发髻,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梳好的,但他手巧,拿她的头发尝试几次就能梳好了。
将步摇戴在她头上,捋顺了垂下来的珠串,秦江月刚要帮她把衣服也穿好,就发觉面前人转过了身来。
他给她梳了个双螺髻,用银色的发带扎了蝴蝶结垂在后面。
风吹动她的发带,袅绕着在她身后轻轻飞舞,他感觉她的瞳孔变换了一下,渐渐清晰起来,没了之前的浑浊。
“好了?”他开口,声音有些低。
薛宁眨了眨眼,谨慎地说:“眼睛似乎好了,能看清你了。”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注视他的脸,似乎要将他的脸深深刻入脑海。
秦江月抿唇道:“你不会看不见我的。”
薛宁心跳漏了一拍,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保住了眼睛。我的灵力大不如前,别说是妖魅,随便一个精怪我可能都不是对手了。”
她缓缓站起,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又望向一起站起来的秦江月,倏忽唤了一声:“夫君。”
她突然这样叫他,让秦江月心中愈发复杂难言。
他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再次重复:“你不会看不见我的。”
薛宁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握了握拳。
力量还在流失。
魔神要抽走了力量不是一瞬间抽走,是慢慢抽走,一点点折磨。
薛宁审慎地想,抽走的真的不是她的力量吗?
可以自信到能打赢秦白霄,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可那真的不是她的能力吗?
此刻流失的就全都是魔神赐予的?
她不信。
她修至金丹中期,一步元婴,绝不全都是靠着什么魔神的点拨。
方才入定尝试净化体内魔气,失败了九十九次,只有最后一次成功了。
那闪现般消散的些许魔气让她重新燃自信。
若真觉得力量流失全都是正常的,是魔神抽走属于对方的赐予,那就是上了他的当。
薛宁详细地把长圣那些PUA话术重复了一遍给秦江月听,然后道:“我怀疑他现在拿走的就是我自己的力量。可能其中确实有他的点拨因由,但到现在为止,绝对超限了。”
“我没有自己之前感觉到怪异的那么强大,可也没他要我以为的那样无用。”
薛宁眼中燃起如有实质的火焰:“不能上他的当,让他就这么把我的力量都拿走,得想想办法留住它。”
之前薛宁是没有试图去挽留的。
因为还没想明白,觉得他要抽走就抽走,她绝对不是靠他的力量才变强。
她要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靠魔的力量。
差点就陷入怪圈被他给糊弄了。
她肯做出应对,秦江月等待多时,自然会尽所能地帮她。
“来。”
他朝她伸出手,薛宁立刻握住,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两人走了不算太远的一段路,周围的红色花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精密庞大的法阵。
薛宁尖牙露出,尖尖的耳朵一颤,身上的魔气令她本能地退却。
“这是什么?”她声音里都带着无法自控的惧怕。
“锁灵阵。”秦江月道,“一种很危险的阵法,会将阵中人的神魂和灵力锁在此地,别人无法抽离夺取的同时,你自己也无法离开。”
薛宁脸色有些苍白:“这法阵看起来……”
可不是一时片刻能设立起来的。
“从到了这里开始,我便在准备它。”
秦江月先一步走了进去,再朝她伸手:“我陪你一起进去。”
薛宁又愣住了:“一起?你也进去?”
“你入阵后,神魂和灵力就像是寄存体外,可保住自身暂不必备魔气吞噬侵袭,也不必被魔神引诱生出心魔,借此机会进一步修习你入定时想到的法子。锁灵阵于你来说,利大于弊。”
薛宁明白了,紧接着问:“那于你呢?你也要一起进去,锁灵阵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好处。”
只有无数的坏处。
锁灵阵,只听名字就是非常危险的阵法。
万一——万一她没守住自身,在阵中迷失自我,对他出手,他要怎么办?
神魂和灵力都被锁在阵中,他使用起来不便,近乎是半个凡人,他要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危?
秦江月面色如常,毫不迟疑道:“我相信你。”
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简单又直接地说:“夫人不必太忧心。万事总不会一直如人所愿,人要走的路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毫无波澜。路有分岔,这没什么可怕,只要最后可以达成目的那就足够了。”
“既修大道,便要相信自己的灵。修士总以为无灵根无仙缘,便完全不可修仙,其实这话不对。”秦江月提到了薛宁的守庙人,“那时我惋惜你的守庙人无仙缘,不能与你成全一段缘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是要费些功夫,也很考验她本人的心诚。”
秦江月白衣如雪,临风而立,不是似仙,正是真仙。
“其实万物众生,心有灵,灵向圣,千难万险,亦不足为惧,皆能修成正果。”
“你会好起来,我相信你,所以锁灵阵对我而言好与坏没有所谓,你在里面,我便要进去。”
说寸步不离,就寸步不离。
一开始还有些害怕, 听到他要陪自己一起就不怕了。
心里清楚不该容他和自己一起进去,但又窃喜地觉得,拒绝也没有用, 就随他吧。
人还是各有各的自私, 薛宁觉得自私没什么不好, 有时自私冷血一点儿, 会活得没有那么累。
以前的老师曾经对她说,女孩不要有太强的道德感, 不然人生会很苦。
望着与自己面对面盘膝坐着的男人,薛宁舔了舔尖牙, 突然倾身在他眉心剑印上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响,令秦江月起阵的动作顿了顿,他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撞上她炙热的目光很快又转开视线。
手上起阵的动作不曾停顿, 心中却在走神——他忽然觉得,魔其实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至少薛宁魔化的样子并不让他觉得厌烦或者丑陋。
甚至觉得十分可爱,心生无限怜惜。
她瞳孔现在是红色的,却不是代表血腥杀戮的红, 他只会从她的眼睛里联想到桃花漫天和这花树冠林。
闭上眼睛后, 她的眼睫也带着星星点点的嫣红,浓密卷翘,像漂亮的蝴蝶振动了翅膀。
秦江月目光下移, 手上动作不停,阵光一点点将两人笼罩, 早就设好的锁灵阵正式开启。
重生之后一直灵力充沛的身体, 突然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十分接近那时在后山重伤在身命不久矣的岁月。
只是那时想要伸出手却无资格靠近, 只能忍让,拒绝,远离。
现在不一样了。
既不一样,便要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秦江月眼睑微垂,倾身吻在她的眼睫上,压住了蝴蝶的翅膀。
他的心像是被蝶翼扇动,跳动得都不太规律。
感觉到唇下的眼睫颤动越发厉害,像是要睁开眼,秦江月低声道:“别看。”
薛宁顿了顿,紧紧闭上眼。
“做你想做的。”秦江月声音含糊,低沉清冷道,“我也做我想做的。”
薛宁身子震了震,脊背麻得发痒,很想站起来。
要了亲命了。
他做他想做的时候,她根本无心做她想做的事了!
满脑子都是男色好不好。
“别勾我。”她闭着眼睛语重心长道,“我现在有心无力,满足不了你。”
秦江月被她噎了一下,触及她衣袖下紧握的双手,探过去缓缓握住。
他没说话,只是这样握着,薛宁隐藏的紧张就渐渐舒缓了。
她肩颈松懈,睁开眼飞快瞄了瞄他又重新闭上。
难怪不让她看,他现在那个眼神好像要吃人,确实有些太刺激了。
“沉心静气。”
秦江月的音调真是听不出他神色上近乎“疯狂”的情感,娓娓道来,音清意重。
“回忆你如何将魔气从眼中驱逐出去的,试着再找回那个感觉,徐徐图之,不必担心耗时,无论多久,我都会在这里陪你。”
薛宁照他说的,再次尝试用木灵生成净化之力。
那是个很痛苦很艰难的过程。
木灵本身只有治愈和催生的力量,想要净化,就得将两种融合起来,找到一个恰当的点推出去,送入四肢百骸。
描述起来简单,进行起来非常麻烦,光是融合这一项就让她满头大汗,快要撑不住从入定中醒来。
秦江月在一旁留守查看,只要发觉她有撑不住的可能,便将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力量传递些许给她。
不多,不会搅乱她的真气,只会稍稍支撑,让她有些底气。
时间流速变得很快,薛宁时而皱眉,时而舒缓,前者较多,一身单薄的衣裳,入夜时分就湿透了。
秦江月将她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仅剩的灵力还要用来帮她平心静气,不能拿来烘干衣服,只能如凡人一样替她换下湿衣,不然她入定之中也会不舒服。
圆润的肩头,细腻雪润的肌肤,漂亮的锁骨,还有纤细的颈项。
秦江月微凉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胸脯,激得她入定中依然一阵战栗。
秦江月迅速收手,将外衫脱了,用柔软的里衣为她披好。
她整个人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已经因为时间过久而萎靡的精神状态终于转好了一些。
月如钩,秦江月抬眸望月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自重生开始,就无一日不忙于公务,忙于世事无常。
如今清静下来,放下一切只看着她,只照顾她,原来是这样好。
什么都不管不想,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做到。
只要看着薛宁的眉眼就可以了。
结界前,最后一批信符化为乌有之后,小龟不得不来到锁灵阵之前。
“仙尊。”
它看了看薛宁的状态,天边微微泛起亮光,已经一夜过去了,她还没醒来,但看似乎并未皱眉,应是还可以。
“仙尊可见到最后那些信符的内容了?”小龟轻声问,生怕惊扰到薛宁。
秦江月一言不发,小龟就说:“他们要率人去攻打魔界,乘胜追击。不求杀了天照神体的魔神,至少也要解决掉翳骑和黑鸦。”
七护法早在被秦江月夺舍时就不存在了,说来魔界只剩下这么两个护法为长圣守着十三重天,经过秦江月亲自调·教的弟子们,和那些修界大能加起来,还真不一定不是对手。
他们信符上写得诚恳,是想证明无愧于仙尊的教导,出自己的一份力,不事事要仙尊亲力亲为,牺牲自我。
反正话说得十分好听。
但小龟觉得此事不太妥当,它前任主人是怎么死的,它还有印象呢。
“仙尊……”
小龟还想说什么,秦江月忽然道:“你是谁的灵兽?”
小龟怔怔道:“我当然是阿宁的灵兽!”
“那你如今要担心的便不该是那些事,而是她何时可以醒来,所想到祓除魔气的方法又是什么,可否妥当。”
小龟如梦初醒,无比羞愧的僵在原地。
其实秦江月作为结界的主人,虽不收信符,哪里有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不想管罢了。
想如何便如何,要去试试,那就去试试。
他也想看看,天道在他陨落之后选出的救世之子,脱开他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
被兄长思及的秦白霄此刻骑虎难下,正在天重门外。
慕不逾就在他前面,白发紫衣,脊背挺得笔直。
天重门内外尸山火海,白骨成堆,但那扇门却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那是所有修士曾经无限向往的地方,可以穿过那里,就说明他们得成大道,飞升成仙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扇门所代表的神圣意义已经泯灭数万年。
秦白霄是不同意擅自行动的,他还是想再等等兄长,可架不住其他人想来。
他的拒绝都在温颜被人推出来向他请求时,不得不答应下来。
师姐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师姐说:“仙尊若在这里,有他做主,自然是万全之策。但师弟,我并非想冒犯仙尊,你该知道我是最不会忤逆他的,我只是想,我们总是这样事事都要靠他,事事都要找他,他会不会累呢?”
温颜那时神色恍惚,也不太确定自己的话,但还是一句句都说了。
“仙尊确实是当世所剩最后一位神仙了,可他也是他自己,并不仅仅是我们的信仰或者依仗,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和自己在意偏爱的人,他更像是一个大家长,我们经他教导,眼下或许正是历练的机会,无论结果好坏,都该去试试看。”
温颜神色渐渐坚定:“好的话,待仙尊归来,我们也算能交给他一个好成绩,不好的话……至少不要做到拖他后腿,能损伤不大地回来,也可以了。”
回不来那也是各人命数。
人各有命,运道不同,强求不得,这是温颜这些时日以来最大的感悟。
她的话打动了秦白霄,他忽觉自己确实太依赖兄长,兄长是神仙没错,他却觉得他更先是一个人,是他大哥,他也不希望他承受太多。
现在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他就要试着主动承受一些事。
想到这里,秦白霄坚定了今日必定要得胜而归的信心。
在慕不逾扬手之后,按照之前商议安排的那样与人分头行动。
魔神被剑仙穿腹,又大战一场,接连死伤三位护法,自身疗伤的同时,最后的护法由秦江月亲自教导的几个弟子对付,而其他大能首座则防备着魔神或奢比尸的参战。
战斗比想象中顺利,因为魔神从头至尾并未出现,奢比尸也没有。
战斗也不太顺利,因为他们发现即便合力而上,翳骑和黑鸦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他们虽然只有两个,但可以活到最后,力量自然不可小觑。
漫天乌鸦将他们包围,翳骑布下梦魇,今日来此处的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依然有守不住道心被梦魇席卷心智,失了战力。
秦白霄是不受影响的那个,他和张止并肩而战,两人对视一瞬,分别去帮助两边被梦魇笼罩的同门。
温颜本也不受影响,可心口突然一疼,她分神一瞬,就被梦魇击中。
令她分神的,是今日慕妏得知她要出战,哀求她要一起来,她不曾答应,慕妏便说要她随身带着的护身镜。
本意是为保护她,可好像起了反作用。
温颜沉入梦魇,看到了化剑仙尊的脸。
他坐在高台之上,是教导他们时的样子,那温柔如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那不是看她的目光,是看着薛宁。
从前会被梦魇困住无法醒来的人,此刻不过一瞬就已经清醒过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翳骑很是知道这些人里谁最重要,谁最能威胁到战局,本来温颜不中招,他还有些不悦,看到她中了才觉得“就该如此”。
温颜发觉自己被魔气捆缚,心知大事不妙。
秦白霄注意到这边情况立刻赶了过来,但也没能救下她,眼睁睁看着她被翳骑带走。
“你方才疏漏是因为这个吧。”
翳骑诡异的声音隐藏在黑暗之中,温颜胸口的护身镜飞了出来,上面有一丝丝熟悉的灵力。
是慕妏。
她当然不是要害她,只是她利用镜子探知她位置,试图闯入大战结界的行为反噬到了她,令她在需要全力以对的战斗中分神,出了岔子。
而慕妏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带着剑加入了战局。
这些日子她一直自闭门中,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去,无法接受身份的转变和其他人的异样视线。
她觉得世道不公,恨死了造成这一切的薛宁,急于改变现状,所以想到了参加这场大战搏得美名。
她从未想过的是,她眼下的处境,其实就是薛宁从前多年的处境。
她只过了一阵子就受不了,薛宁和原身可是过了很久很久。
加入战局之后,慕妏很快发现温颜被抓,她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翳骑将护身镜拉出来。
她脸色大变,秦白霄见到那刻着师尊名讳的宝物,也知道是慕妏的手笔了。
她自是没有坏心。
可她坏了大事。
“剑仙的弟弟,无争仙府的白霄真君,你若还不停手乖乖赴死,这位漂亮的小仙子可就没命了。”
翳骑伸出无数道魔气,将温颜勒得几乎断气。
秦白霄的剑猛然顿住,脸色苍白地望着温颜。
慕妏知道自己闯祸,最先想到的倒不是自己会因此处境更差,不但挽回不了名声,还会愈发惹人讨厌。她还没有无可救药到那种只顾自己的地步。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害了师姐。
这天底下唯一一个还会在乎她疼爱她的师姐。
“放开我师姐!”
慕妏顾不上自己,提剑而上,拼了命要把温颜救出来。
可她哪里是翳骑的对手,她灵根被毁,早就不能修炼了,上去也只是多送一个人质。
翳骑大笑着将她抓起来嘲讽,慕妏看着自己无力的身躯面如死灰。
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白霄真君还没做好选择吗?”翳骑慢悠悠地问,手下魔气将两个女子捆得更紧,温颜有修为尚可支撑,慕妏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