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薛宁:“你在温柔乡里,为你的夫人驱逐魔气!你为了她一个人的魔化耽搁了多少时辰,因此害死了多少性命,难道还要我说吗?”
薛宁知道慕不逾还是出事了的时候,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也为他感到可惜。
但慕妏这个状态,说的这些话真是叫人忍不了。
薛宁张开想说什么,被秦江月抬手制止。
他静静扫过众人,除了慕妏,所有人都低着头。
秦江月不疾不徐道:“我何曾下过命令,让你们前往魔域作战?”
慕妏身子一僵。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是,你是,你父亲也是,在场诸位也是。”
秦江月声音平稳,并不因为慕妏情绪失控下的言语感到冒犯。
“你父亲牺牲自己,是他种的因结了果。你甚至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被他排斥,是你与你母亲种下因结了果。本尊没有回来,是放弃了替你们承担因果。其他人决意不等本尊归来,亦是一种因果。”
秦江月慢慢说:“修仙之人,理当遵循因果,明白其中道法。本尊离开不到月余,你们不愿错失良机起了攻势,便要自己承担一切。战果尚且不错,不是吗?”
“翳骑死了,黑鸦逃散,冥鬼赶回了冥界,尸神奢比尸也会受到反噬,只是损兵折将到如今这个程度,远不如魔界的损失大。”
……这都是实话。
所有听着的人都知道。
但这样的话被剑仙如此毫无感情地剖析出来,里面还躺着刚陨落的府主,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迫使剑仙说出这些话的是慕妏,她不乱说话,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自己和牺牲的府主还有他们都难堪。
“你得了什么机遇,如何恢复灵力,甚至变得更强,本尊不欲追究。”
秦江月直视慕妏,眼神堪称平和,但慕妏心虚,压力极大地低下头去,身子微微战栗。
“你也该做出你的选择了。”
秦江月意味不明地说完,拉着薛宁消失在原地。
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之前,他淡淡道:“要纠正你的是,薛宁从魔化中恢复,从不是依靠外力和别人。她是靠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本尊于一旁只是可有可无的陪伴。她不曾阻拦我回仙府,甚至主动提起此事,是我不愿回来,一切皆是我的选择。”
“你父亲为修界牺牲,你可以不满,可以借此指责本尊。当年薛琮亦是为修界牺牲,薛宁借此行事时,你却高高在上地斥责她挟恩图报不知好歹。那些你曾对她说的话,如今想来都能一字不差地奉还给你。”
慕妏面如结霜,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故意不去多想秦江月最后几句话,只想他那句“不愿回来”。
这是他的选择。
又是“选择”。
一片寂静,无人先开口,所有人都在想,选择选择,仙尊一再提到这个词,是不是怪他们擅作主张?
人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知谁先动了,渐渐开始离开疗伤,恢复从前模样。
仿佛洞府之内陨落了的府主只是个小插曲,一晃就过去了。
慕妏仍然跪在原处,一身冷汗地继续思索着秦江月说的那个“选择”。
选择……魔神自以为隐蔽的动作,是否已经惊动了剑仙?
秦江月或许看出了什么,但他不说,只是给出暗示,这又是为什么?
慕妏已经不敢再自恋自负,可她还是不得不往那处想——他在给她机会吗?
他说她该做出选择了,说明她尚且还有选择的余地。
还能选择,这怎能不算是一种机会吗?
很多人走到最后都没得选择。
到了这个地步,争端已至台面之上,秦江月竟还给了她机会。
慕妏闭上眼,其实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几日之后,人们很快发现,剑仙根本没有任何怪他们擅自决定的意思。
一丁点都没有。
因为他即便回来了,也不管仙府中任何安排,仍然将决定权交给他们。
秦白霄带回的原话是:“因果既已开始,就要继续下去,直到有一个结局。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会有好结局,只是他们得继续靠自己。
薛宁其实没有看起来那样完全好, 只是外貌恢复正常,体内还有些魔气。
从妖界离开回到这里,是秦江月要借助曾经镜湖所在的地方, 替薛宁化解疏导最后的魔气。
薛宁原以为秦江月会因为云归峰发生的事心情不好, 但一点都没有。
秦江月看上去特别正常, 神色平静, 眼眸中情绪甚至是一片和煦淡然的。
薛宁心中不欺然地产生一个有些古怪的想法——他早就想让慕不逾死了。
或者说,慕不逾的死让他感到愉悦。
“怎么了?”一直垂眸念咒的秦江月突然侧过头来, 修长的眼睛凝在她身上慢慢道,“这样盯着我看, 想问什么?”
薛宁猛摇头。
“想问便问。”
秦江月收回视线,继续修理薛宁的小布包,里面积存太多残气,急需疏导出来。
“你我之间若还要有所隐瞒, 那生于世间,便是真的毫无趣味了。”
话虽如此,薛宁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慕不逾的死和秦江月无关,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算秦江月因为对方的死感到高兴,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秦江月会高兴,这本身也是该让她跟着觉得高兴的事。
只是……
为一个人的死而高兴, 那个人还是为大业而牺牲,这听起来确实有些残忍。
秦江月与慕不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她闷头想想, 就知道肯定是因为她。
慕不逾在秘境里对她起过杀心,差点就成功了, 她觉得自己也狠狠报复回去了,那就算了,秦江月却不一定这样认为。
他之所以没动手,应该是尊重她的选择。
现在慕不逾自己死了,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吧。
慕不逾……
薛宁视线飘向仙阁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藤蔓的痕迹了。
想当初在后山,她烧他的藤蔓,让小龟对着藤蔓撒尿,还有后面一系列的纠葛,眨眼之间,那个人竟然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就像薛琮,像江暮晚,也像聂槃。
说起聂槃,薛宁抬眸道:“你说慕妏得了机缘,是怎么回事?”
这是件有意思的事。
秦江月手上一顿,将小布包重新交给薛宁,轻声道:“她本该重伤濒死,甚至先慕不逾一步死去,如今不但没有,反而修为比你还要高上一些,你与她动手,都不确定谁胜谁负了。”
“……是这样的机缘。”薛宁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不会是跟魔族有关吧?这些事都发生在前往魔域大战的时候,很难说里面有没有隐患。
她担心出什么问题,却看到秦江月目不斜视地替她整理小布包,表情始终平稳冷静,雪衣金袍衬得他眼眸熠熠生辉。
是那种四平八稳,早有预料掌控全局的自信。
“不必担心。”秦江月徐徐道,“事上从无不劳而获之事,看似是机缘,最后可能成为催命符。看她如何选罢。”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了话题:“你的魔化已经不算很多,灵力回归本体已经不再流失,可以试试看操纵这些残气了。”
将乾坤里塞了好几日的低魔放出来,秦江月把它们丢在仙阁里,这里有结界,它们跑不出阁子。
“试着用残气诛魔。”
秦江月嘱咐她:“慢慢来,不要急,一点点循序渐进,我们时间有很多。”
时间很多吗?
他放下一切都不参与,她也就不必跟着修界的人折腾,那他们确实就要有很多时间。
薛宁挽起袖子,用扎带扎紧,那架势好像要打一场硬仗,全不见第一次尝试时的信心满满。
秦江月看了一会不禁笑着说:“自负虽然不好,但过于自谦也是不好。今时不同往日,安心尝试,你会成功的。”
薛宁深吸一口气,将他的话听在耳中,认真点头。
“好!”她声音洪亮,吓得两只低魔开始四处逃窜,“哪里跑!”
秦江月肩膀都被薛宁快速闪过的身体撞了一下,他微微摇晃,眼睛追着薛宁去抓那些低魔,几乎有些眼花缭乱。
仙阁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低魔在秦江月袖里乾坤中养了几日,颇有些进益,速度极快,薛宁追逐的速度也不落下风,秦江月发丝时不时被他们窜过去的风撩动,人坐在那里,目光追逐过去,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这样的鸡飞狗跳凌乱吵闹,一点都不让孤独寂静惯了的他觉得不适和不悦。
他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因为其中有薛宁在。
他就维持着坐在中央的姿态,并不闪躲到不被打搅地地方,甚至还给薛宁鼓舞:“就是这样,就快打中了,往左一些,不必怕牵连到我,我有护体罡风不会受伤,敞开了调动残气就是。”
“向右,它们藏去右边了——残气为金,你的灵根为木,木克土,金克木,用起来你是会有些磕绊,次数多了就会好上一些,嗯……”
秦江月又被薛宁撞了一下,手撑到一侧,差点倒在蒲团上。
他干脆维持这个不端庄的姿势继续指点她,后面低魔发现他的喋喋不休全都对它们不利,开始瞄准他了。
薛宁本来就被遛得生气,见此一幕直接跳起来:“好你个没长眼的低魔,遛我就算了,还敢打我老婆!找死!”
她那因为金克木没什么准头的残气,瞬间变得凛冽起来,一下子就把两只低魔给打死了。
看着瞬间化为黑光消失不见的低魔,她还有些不可思议。
“?一下子就死了?”
秦江月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她僵住的手臂缓缓按下去:“我之前就猜测,这些残气对魔族的杀伤力可能远超修士自身的灵气。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薛宁讶异地望向身侧,秦江月的视线定在黑光消散的地方,她琢磨了一下道:“那我修炼一下,假以时日,拿它对付魔神,也够他喝一壶的吧?”
这还真不是异想天开。
秦江月认真道:“是,你可以。”
但薛宁并不怎么高兴:“估计修界撑不到我修到‘假以时日’。”
长圣都多少岁了,修炼了多少年,她这残气还是小喵喵呢,要打败大怪兽,假以时日可得假上数千年吧。
秦江月并不像薛宁一样沮丧,他拧眉道:“你修炼它又不是为了修界,作何担心这里撑不撑得住。”
薛宁半晌没说话。
“你心中还是想要帮忙。”秦江月揭开了她的心事。
薛宁傻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你就抓了两只低魔吗?可还有?我再试试?”
秦江月看着她,她这不想说就转移话题的功夫,真是深得他的真传。
不过他没容她真的转开话题:“想要帮忙,又不想真的去,舍不得平静的生活,所以心中纠结,哪怕有了新的力量也无法真的高兴。”
薛宁抿抿唇,低下头来,靠在他身上:“我这是不是太矫情了?”
“怎么会。”秦江月温声说,“人皆如此,自有矛盾和困扰,枷锁与束缚,若无这些所思所想,人也就不是人,是没有灵智的死物了。”
薛宁仰头:“你呢?”她看着他的脸,“你也会有吗?”
秦江月与她对视许久,低低地叹了口气。
“是担心我,才引出这些话的吧?”
薛宁身子僵了僵,眨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秦江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摩挲她的肩膀和脊背,等她身子彻底软乎下来,气息也惬意时,才缓缓说:“怕我心中想要帮忙,却因你或者其他的牵绊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管,所以以自己为例说这些话,好给我台阶下来,这样为我费心……”
他低下头来,亲了一下她的耳廓,薛宁身子瞬间又紧绷了。
但这次紧绷的缘由不一样,秦江月没有任何帮她舒缓的意思。
他的手甚至往前来,落在她胸脯上。
薛宁瞬间绷得更紧。
“太心软也不是什么好事,夫人要心狠一点,哪怕是对我,这样你才会过得好。”
……到底是说她心软还是说她其他地方软??
你把话说清楚啊!!
到了最后,秦江月也没透露他内心深处到底想不想帮忙。
薛宁也是真的没有机会和心思去追究答案了。
水上仙阁之外,不远处的一座副峰,暂住着冲虚道宗的弟子。
宗主沐淳风感知到仙阁处有魔气,下意识赶过去查看,快要到了的时候,才想起仙尊已经回来,这里有魔气也无需他们担心,仙尊自会解决。
那丝丝缕缕的魔气确实消散很快,他还没到就干干净净了。
应该和仙尊道侣,那从前无争仙府的弟子薛宁有关系吧。
她分明被魔化,此次回来居然安然无恙,看不到任何入魔的迹象,仙尊亲口说她全是靠自己,修道之人,尤其是得道之人,甚为在意虚假谎言,如非不得已是不会打诳语的,所以这肯定是真的。
那晚辈竟然可以自己抵挡住魔化,可见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漂亮花瓶,未来肯定大有作为。
思及此,不免又想到慕府主。
他是最后一个见慕不逾的人。
慕不逾最后的话他还没告诉任何人,更没说的是,慕不逾曾念过剑仙道侣的名字。
只是念名字,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暧昧之事,可慕不逾声音中难掩的情感,叫沐淳风一个守贞的道士都跟着羞红了脸。
他竟然喜欢仙尊的道侣。
真是……
沐淳风转身想走,不曾想正撞上薛宁出来。
回了仙宗,如非必要,薛宁是不打算出仙阁范围的。
是感知到外面有人,秦江月做完了就躺在那闭目养神,一点理会的意思都没有,她就想着瞄一眼看看是谁,万一是男女主的话,也能看看他们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秦江月明显是打算彻底摆烂什么都不管,那主角的状况就关系到六界未来。
慕不逾依照剧情死了,男女主应该也会依照剧情得胜吧。
见到沐淳风,她有些意外还有失望,点头致意后就要回去。
沐淳风下意识道:“真君留步。”
啊,真君!
真是令人舒爽的称呼!
就冲沐淳风是第一个叫她真君的人,她就要停下来看看他要说什么!
薛宁往回走了几步,礼貌道:“道长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沐淳风有些惭愧道:“没什么,只是之前发觉有些魔气,一时忘记仙尊回来了,就来这里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全都是实话,薛宁听得出来:“那现在还有事吗?”
沐淳风看上去非常犹豫,几次想要开口都停下,薛宁都替他头疼。
“道长有话不妨直说。”薛宁看看身后,“仙尊正在休息。”
这样吗?那太好了。
沐淳风没了顾忌,飞速说道:“我见慕府主最后一面,他闭眼之前唤过真君的名字,如今他已死,遗骨收敛准备入土为安,真君若不忙,待他下葬那日,去看一看他的棺椁吧。”
沐淳风说完就抱拳离开,薛宁站在原地目送他,良久都没挪动步伐。
唤她的名字?
薛宁垂下眼来,又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暗处,被魔神引诱来到这里听到这些对话的慕妏,并未往深处想。
她抗拒着魔神操纵她的理智,歪曲她的思绪,但这次魔神暴露给她的真相让她没办法不相信。
“你父亲一点都不愿做你父亲,甚至不想见你最后一面,死前不久还要和你母和离,你还不知是为什么吗?”
魔神的音色缥缈悦耳,忽远忽近,说出的话却叫慕妏通体生寒。
“因为他喜欢薛宁。他是个妖,这秘密你们都是才知道,薛宁却早就知道,也早就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喜爱薛宁,临死之前想见的人只有薛宁。不然你以为冲虚道宗的宗主,为何要对薛宁说那些话?他只是可怜你父亲为修界牺牲自己,死时还留有遗憾罢了。若她愿意去葬礼上见你父亲的棺椁一面,也算是圆你父亲死前所愿了。”
“住口!”
慕妏挣扎着跑远,高深的修为带来了力量上的优越感,可她没有一天是轻松的,魔神的声音始终在他脑海中,他是魔神,可以操纵任何一只魔的思想,而她其实已经与大魔无异。
“你在哪里都比不上薛宁,包括在吾这里也是一样。你父亲很有眼光,看不上你,却爱上薛宁——啊,他甚至为了在薛宁面前身份分明,而主动与你母亲毁约和离。在战场上暴露真面目的时候,恐怕心中也在窃喜,以后可以以真面目示人,对着薛宁时更有底气了吧。”
“别再说了!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帮你做事!我不会成魔,我是修士,是无争仙府弟子,绝对不可能为魔做事!哪怕你要我去害的人是薛宁我也不会去!她可以靠自己逃脱入魔,我就能靠自己抵挡住你的引诱!”
慕妏咬破了嘴唇,满地打滚抗拒魔神对她思想的入侵。
魔神啧了一声,似乎十分惊讶她竟然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你觉得你可以吗?是吾给你力量,能给自然也可以收回。甚至就在此刻,哪怕你躲在无争仙府,吾亦可将你打入万魔窟中,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你还会坚持你是所谓的修士,绝不会为魔做事吗?”
“你所恨薛宁的母亲就是从这万魔窟里爬出去的,不如今日叫你也尝尝其中滋味。”
慕妏尖叫一声晕倒在地,神魂转瞬被投入血海魔窟之中,湮灭为灰烬。
魔域十三重天,奢比尸受了反噬正沉睡着,长圣心疼无比地为它疗伤,仔细程度远超过对自己。
“太过分了。”他喃喃道,“真是过分啊。”
以为这样便算是占了他的上风,以为他是退,是逃了吗。
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慕妏突然又昏迷了。
得了机缘, 修为高深,却突然昏到在路上,被同门找到, 由温颜送去了云归峰。
云归峰都是伤重的弟子, 医修忙得不可开交, 温颜送慕妏过来时, 有些意外地看见了薛宁。
薛宁正在替弟子疗伤,绿色的木灵萦绕在她指间, 温颜忽然想起这位师妹是木灵根。
从前她执着于剑道,但在剑仙还只是潮凝真君的时候, 她突然选择转道重修,后来再见面,她已经是法修里的佼佼者了。
温颜自己是元婴,观薛宁也是底子扎实, 金丹中期近后期,一步元婴的程度了。
这阵是件好事。
温颜目光如有实质,薛宁收了灵力就望过去,四目相对, 彼此都点头致意。
温颜怕薛宁见到慕妏不高兴, 毕竟前不久两人还有不可调停的矛盾,她抱着慕妏转开身子要走,被薛宁叫住。
“等一下。”
身后传来脚步, 薛宁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慕妏,别人或许看不出来, 但最近一直与魔气纠缠的薛宁看得出, 慕妏身上很不对劲,有非常隐蔽的魔气肆虐, 神魂似乎也不在灵府之中。
怎么会这样。
她的机缘果然和魔神有关,可她分明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是来送伤患的吧?怎么走了?”
薛宁几步越过她们:“我忙得差不多,也该回去修炼了,师姐进去吧。”
严格来说,薛宁不算是无争仙府弟子了,可她还是唤了温颜一声师姐。
温颜心有触动,抿唇道:“你辛苦了,回去路上也小心些。”
薛宁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师姐有时也要注意自己,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留下什么隐患。”
说完也不需要温颜回应,离开的步子再未停下。
温颜哪里不知自己身上还不爽利?
但相较于其他弟子的伤,她修为高,可以自己调息,已经好上许多,并不致命,就不想来和他们分珍贵的医修资源了。
最近大家都自顾不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
温颜将慕妏放到床上,替她理了理鬓发。
慕妏满头冷汗,身子紧绷,面色惨白,看上去非常痛苦。
云归峰伤患今日少了许多,长老过来时,温颜就奇怪地问了句:“大家都去哪儿了?”
长老叹息道:“今日薛真君来帮忙,她的疗伤术极为特殊,对魔气留下的伤口异常有效,帮了我的大忙,不少弟子都已无大碍,回去调息了。”
温颜有些惊讶,也不是特别惊讶。
她让开身位,请长老替慕妏看伤。
长老看着慕妏的神情很复杂,有不喜也有唏嘘,替她检查一番之后拧眉说道:“好奇怪,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我看不出她身上哪里不对,但她好像无法醒来。”
温颜心里一紧:“长老看不出哪里不对吗?她身上很冷,仿佛冥鬼一般,是不是神魂出了什么差错?”
长老道:“可能,我再仔细看看。”
温颜不住点头。
这一看就又看了半个时辰,天都快黑了,长老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长老有些疲倦道:“或许可以找薛真君试试。”
温颜听了也只当没听见,让薛宁给慕妏疗伤?别为难人家了,她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水上仙阁,薛宁展示自己运用得越发熟练的净化之力,向秦江月炫耀。
“真叫你说对了,云归峰都是中了魔毒或者尸毒的弟子,帮他们疗伤就能快速掌握净化之力的运用,我现在已经比刚修出来的时候用得自如许多。”
薛宁时不时用白色的净化之力挽出一夺花来,一朵朵丢向秦江月。
秦江月每一朵都接住,感受其中纯正洁净的力量,亦是心中熨帖安稳。
直到怀中堆满了小白花。
薛宁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捧花的样子说:“谢谢老婆。”
“之前便想问。”
秦江月妥帖地将花收进自己冰寒空荡的灵府,让里面也逐渐花团锦簇起来。
“老婆是何意?”
薛宁眨眨眼,看起来就是打算糊弄人,秦江月及时道:“不许骗我。”
“啊。”薛宁不无惋惜,但最后还是说实话,“就是妻子的意思。”
秦江月果然皱眉:“你才是我的妻子。”
薛宁往他身边一倒,帮着治愈了一天伤患,面上不显,身体里还是有些精力不济的。
主要是不能直接展示净化之力,总要粉饰些木灵上去,这就是双倍输出,伤患又多,不累才怪。
“爱称,这是爱称,是和‘师妹’一样的情·趣!在我们那边,爱到不行都是直接嗨老婆的。”
“……如此。”
秦江月听完,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虽然还有些不适应,难得别别扭扭的,但还是勉强认可了。
“……有人在时别这样叫。”
旁人肯定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情·趣称呼,但秦江月明白意思后,便不想让别人探知他们独有的趣味,一点都不想。
薛宁靠在他身上,看他事事都愿意顺着她,即便自己别扭也不介意的样子,心中无限柔软。
“好。”她低头在他膝上蹭了蹭,被他拉着抱到腿上坐下。
“那夫君呢。”秦江月低声询问,“老婆是妻子,夫君又该如何称呼?”
薛宁嘴巴忽然有些发干,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江月嘴角缓缓展露笑意,并不结束话题,为她缓解紧张却也不急着催促。
良久,薛宁呼吸都乱了,眼睑低垂,掩去眸中光彩,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挺出戏的,但……夫君唤作‘老公’。”
老婆,老公。
秦江月喉结动了动,摸了摸她的头说:“我记住了。”
“……这种东西可以不用去记住的。”薛宁又往他怀中更深处挤了挤。
她就坐在他腿上,使劲往里面,臀下难免碰到什么。
秦江月呼吸顿了几次,托了托她,才慢慢道:“要记住的,你说的话每一句都要记住。”
薛宁气息炙热地喷洒在他颈窝,叫秦江月热得不停朝外伸脖子。
她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面色绯红,眼神有些迷散的样子,偷偷地笑出声来。
自以为隐秘的笑声,因为距离太近,被秦江月听得清清楚楚,耳根发痒。
他抱紧了她一些,温声说:“今日这样高兴,那明日继续去帮忙吧。”
薛宁身子一僵,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治疗伤患,不沾染什么因果,可以去,不会妨碍到什么,不必有压力。”
薛宁过了一会才说:“但你什么都不想管,我却去帮忙,这样不好。”
秦江月道:“有何不好?你是你我是我,夫妻一体也不代表一个人成了亲,便没完全了她自己。”
“我不管是因为我要管的事牵扯甚大,后果难以估算。但你只是去治疗伤患,这真的没什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想去便去,只要你高兴,让我也去都可以。”
薛宁想了想他去给人疗伤的情形,怕是弟子们伤好了,精神也紧张到极点崩溃掉了。
“那还是我去吧,也能继续修炼净化之力。”薛宁突然想到,“你用这个由头让我去,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高兴吧。
秦江月却不再说话了。
他放了十几只魔在仙阁之中,全都是有些气候的魔族,不像低魔只知逃跑或袭击,这些魔族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到这修界顶级仙府里面看看,啊,果然抓我们来的真是剑仙,我们选个什么姿势去死比较好呢?”
有灵智,知道是谁抓了他们,意图又是什么之后,这些魔是完全不想反抗。
没必要啊,必死无疑,不如选个舒服的姿势死一死。
他们这样瘫着,真是不利于薛宁疏导今日积攒的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