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VIP2023.02.02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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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曾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因林庭鹤官至工部侍郎达到鼎盛。
老侍郎临终前告诫儿孙一定要潜心科举,为家族延续官脉。
怎料林家在不肖子孙兢兢业业的努力下迅速衰败,族人竟沦落到窃取祖坟的陪葬品度日。
盗墓时不慎冒犯了老祖宗的英灵,一缕幽魂穿越到八岁孩子身上。
老祖宗变成了小祖宗。
看着镜子里稚嫩的面孔,漏风的牙床,嗯……
小小差错,无伤大雅。
小祖宗也能带领族人,重振家业!
食用指南:
1、依旧没有系统,会发挥前世技能,解决当下困局;
2、老祖宗开局掉马,完成使命就会离开,身体还给原主;
3、老祖宗没有cp,其他人有,1v1,事业线为主,感情线为辅;
4、时代架空,部分官制、律令、礼法参照明朝,私设多,切勿考究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科举 朝堂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砚,济世安民兄弟 ┃ 配角: ┃ 其它:预收《我亲爹是当朝首辅》、《汴京小神厨》
一句话简介:敦促族人,振兴家业!
立意:垃圾是放错了位置的资源
两个盗墓贼扛着家伙,在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引领下摸进了林家祖坟。
四周黑洞洞的,除了他们手中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就只剩一点磷火的光亮,幽蓝幽蓝,时隐时现,阴森森的风钻进衣领,山道旁不时传来树叶的飒飒声,都令人不寒而栗。
高个儿的盗墓贼拿出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人点蜡,鬼吹灯,堪舆倒斗觅星峰……”
“别觅了。”少年一指山腰处高大显眼的墓碑:“在那儿。”
气氛稍显尴尬,盗墓贼默默收起罗盘,三人深一脚浅一脚朝墓碑处走去。
少年名唤林长安,而这座墓碑的主人名叫林庭鹤,正三品工部侍郎致仕,是他的曾祖父。
林家也曾显赫一时,只是随着林庭鹤的溘然长逝渐渐倾颓。有道是“富不过三代”,从王谢堂前到寻常巷陌,林家亦如诸多子弟不争气的人家一样,在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下,家道中落了。
林长安对着曾祖父的墓碑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肖子孙林长安向列祖列宗告罪,我们兄弟三人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特来向祖宗借一样宝物,他日金榜题名,一定为诸位祖宗重塑祠堂,日夜供奉香火,望列祖列宗勿怪,勿怪勿怪勿怪……”
少年还在祷告,盗墓贼已掘开一个一仗多深的盗洞,一人在外望风,两人持蜡烛进入洞穴。
“喂!你们轻一点,勿碰棺椁!”林长安跪在原地迭声嘱咐。
山谷的另一边传来夜枭的啼鸣,嘻嘻,嘻嘻……如阵阵奸笑。
刹那间阴风骤起,灯笼微弱的烛光倏然熄灭,天地间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惊慌之下,灯笼滚落在地,林长安抱头缩成了一团,只听得见胸膛中咚咚咚的心跳。
盗洞里窸窸窣窣,小个子的盗墓贼攀着盗洞边缘爬了出来,高个子重新点燃灯笼,凑过去看。
“找到了!”高个子压低了声音道。
长安闻言,强撑发软的双腿,也跟了过去。只见对方揭开层层包裹的锦缎和防潮防腐的特制油纸,露出个素面黑漆的木匣子,沉眠地下数十载,竟仍能保持光洁如新,足见其用料考究。少年双目放光,颤抖着手捧过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如捧一尊薄胎瓷器。
他也是近来听说的,曾祖父生前曾嘱咐子弟,一切丧仪从简,其余陪葬品聊胜于无,唯有这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丛星端砚。这方砚台出自前朝名家之手,老人家爱惜如命,这才随着棺椁下葬。而这枚砚台,正是他费尽周折要找的东西。
除此之外,墓中还寻到少许金银,林长安眼巴巴的看着银钱被两人装进褡裢,因为按照约定,这是分给盗墓贼的酬劳。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怎会葬的如此寒酸……”大个子盗墓贼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
小个子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
“小相公,你带着这砚台跟咱兄弟走,咱们带你去找高人掌掌眼。”
“不必了。”长安忙道一声,将木匣紧紧夹在腋下,步伐匆匆,将他们甩在身后十几步远。
“切!”小个子嗤之以鼻:“破落户,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好这么说,”大个子道,“倒驴不倒架,家里好歹是读书人。”
小个子显得更加不屑:“三代考不出个功名,还不肯低头去做生意卖苦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刨个坟都险些吓尿,穷酸穷酸,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雄鸡报晓,天光微明。
安江府江宁县姚家巷最东头的一户人家,正房东屋内仍燃着一盏油灯。相貌清隽的年轻人穿着浆洗的有些发白的直裰临窗而坐,手捧一本《五经集注》,看的正投入。
轻轻翻动书页,生怕吵醒床上睡觉的人。
他叫林长济,是这家的长子,父母早逝,长兄当父,他一边点灯熬油的苦读,一边操心着全家人的生计,常年忧虑操劳使他疲惫不堪,因此身量虽高,却着实消瘦。
忽听得“扑通”一声闷响,随着身后一阵骚动和“哎呦呦”的惊叫声,林长济也并不惊慌,习以为常般的搁笔转身,果真又是陈旧简陋的木床倒塌了,床上睡着的另一个男子滚到了墙与床板的夹缝中,正手脚并用往外爬。
那是他的二弟,林长世。
家中房屋紧张,林长济发妻早逝,兄弟二人又经常读书到很晚,便只好挤住在一个屋内,林长济唯一的儿子,则是跟着三弟林长安睡。
兄弟二人异常熟练的将床榻抬起,然后一人扶着,另一人将倒塌的砖头排成一摞,垫在床板一角——原来这床只有三条腿。
收拾好这张破床榻,林长济拍拍手上的尘土,对长世道:“天色还早,再睡吧。”
长世摇了摇头,这么一顿折腾,早就睡意全无了。随即又看到窗前燃着的油灯:“大哥昨夜又没睡?”
此时天色有些亮了,林长济忙去熄灭了灯火以节省灯油。
“就在这桌上眯了一会儿,秋试在即,心中着紧的很。”他说。
林长济十六岁考入府学,本是族里最有希望复兴家业的孩子,可如今二十七岁了,府学的廪银领了十一年,依旧取不得功名。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看似只相隔一场考试,实则是跨越阶层的差别。
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读书应考的花销实在太大了,更不用说供养小辈读书的束脩,林长济怎能不急。
“大哥也别太心急了。”林长世本想多劝几句,可憋得脸上通红,也未能憋出别的话来,他一向是不聪明的,少年时读书很勤奋,可有时候勤也未必能补拙,多年来碌碌无为,只能每日跟着兄长外出摆摊卖字。
既然两人都不睡了,便早早的洗漱,各自吃了块儿饼,扒了几口稀粥,扛着桌椅木牌,那木牌上写着:代写诉状、代写书信、撰写对联,又揣着中午的干粮出门摆字摊去了。
兄弟二人做这个行当,每日少则能赚七八十文,多的时候能赚百来文,加之每月廪米折银约三钱银,加起来足有三两多的进项。其实这些钱,足够普通五口之家的温饱,但要想供子弟继续读书应举,实在是杯水车薪。
可就这样任家族没落下去,林氏兄弟也是心有不甘的,便只好是左支右绌,勉力维持,撑到几时算几时了。
还未走出巷子口,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少年,砰的一声,两人被冲撞的踉跄几步。
少年却立足不稳摔倒在地,“哎呦”一声惊呼。
“长安?”两人面面相觑,都是面带惊讶,他们以为林长安昨晚一直在家,缘何从外面跑回来?他们一头雾水的将桌椅木牌暂搁一旁,伸手将林长安拉起。
“大哥,二哥。”少年怀里却紧紧抱着木盒,神情紧张:“回家说,快!”
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目不斜视,一味闷头往家走。
林家早年间轩敞阔气的宅邸早已变卖,族人尽散。唯一的姐姐出嫁了,眼前这座小小的院落里,只住着他们兄弟三人,外加一个孩子和老仆。
小院有三间正屋两间厢房,值钱的东西早已典当干净,余下的不过是些缺胳膊少腿的家什。
老仆元祥叔在打扫院子,即便是林家破落至此,他依旧每日将门庭洒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兄弟三人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只是瞧着他每天做完了活儿,就枯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院门口,像在回忆着什么事,更像是巴望着什么人。他是林家祖父辈的老人了,打了一辈子光棍儿,这些年林家一败再败也不肯离开,的确是个义仆,这些年也早被林家兄弟视作家人。
即便堂屋大门腐坏变形,林长安仍努力关的严实一些,他将大哥二哥拉进屋,将木盒搁在四方桌上,神秘兮兮的说:“曾祖父陪葬的宝物在此,不要说林砚的束脩了,连大哥乡试的开销都有着落了!”
长济、长世两兄弟闻言大惊。
“我昨晚趁你们睡着溜出去,把这方砚台取回来了。”林长安又炫耀道。
“你……你……”林长济张口结舌道:“我昨日还当你随口说来过瘾……你还真去做这大逆不道的事了?惊动了祖宗英灵,是要遭天谴的!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林长安不耐烦道:“你不要太过迂腐了,眼下要先顾活人的,你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老祖宗泉下也会欣慰不是。”
林长济苦口婆心相劝:“小弟,林砚没钱上学,哥哥们会出去摆摊赚钱,乡试没有盘费,就再等三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怎么能偷掘自家祖坟呢?”
林长世一向嘴拙,只是蹙眉接茬道:“小弟,大哥说的对啊!”
“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这叫借!日后咱们发迹了,再将它赎回来埋回去便是。”林长安不以为意,兀自将砚台小心收好,夹在腋下。
“什么埋回去!小弟啊,人在做天在看,不可妄言……”林长济还有话说。
林长安此时已听不进任何劝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哎呀,大哥!小弟一宿没睡,困极了,先去歇一觉,下午再去打探打探行情,这么值钱的宝物搁在家里不安全,须得尽快出手才行……”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留下长济、长世二人,相视叹息。
遥想祖上富贵显赫的光景,如今却败落到这般田地,真是令人唏嘘感慨。
“说到底,还是我这当大哥的不争气,连累你们了。”林长济颓然坐在那三条腿的官帽椅上,不敢坐的太实,这椅子也是三条腿。
“大哥不要这样说,不是还有砚儿嘛……”林长世劝道。
林长世向来嘴拙,不提林砚还罢,提起来,林长济那张清秀的脸瞬间苦大仇深起来。
林长济妻子因病早亡,只生下林砚一个儿子,兄弟三人视若珍宝,溺爱纵容,乖张顽皮好惹事在整条巷子是出了名的,整日像个皮猴子上蹿下跳,一刻钟也坐不住,更不要提读书了。
林长济十六岁考入府学,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奈何第一次乡试落榜后,就开始常年走背字。先是祖母去世,守孝期间不能参加乡试,三年后重振旗鼓准备再次踏上征程时,父亲又去世了。
三年守孝期未满,妻子姚氏重病,林长济几乎用尽了长房所有积蓄,本就所剩不多的家当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四处延医问药,依旧没能挽回姚氏的性命,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姚氏依依不舍的看一眼年幼的林砚,便撒手人寰。
再而三三而竭的意志消磨,加之接二连三失去亲人的打击,让林长济颓丧至今,眼看又是三年一度的秋闱在即,家里却再无余钱供他应考。
“长安也是为了这个家。”林长济环视破败简陋的房子,心中萧瑟万分:“我不该怪他……”
作者有话说:
预收养崽文:《我亲爹是当朝首辅》、《我与逆子共存亡》
天阴欲雨,蜻蜓在院子里低低的飞。
林长济走到门前,长身而立,仰望苍天:“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切莫怪罪长安,要怪就怪长济吧。若能重振林家门楣,便是让长济立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长济也心甘情愿。”
天边一记闷雷滚过,隆隆作响。
林长世听得心惊肉跳,巴不得立时捂住林长济的嘴:“大哥,不要乱说话!咱们兄弟三个在一起,粗茶淡饭也好,残羹冷炙也罢,咱们有手有脚,如何就活不下去了?林家能不能重归兴盛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们姐弟三个,还有林砚,都不能没有大哥呀!”
也难为林长世一气儿说出这么长的几句道理来宽慰人,可林长安盗取祖坟陪葬品的行为,无疑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长济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长济喟叹一声,他也知道自己执念太重,可功名几乎已经触手可及,却蹉跎了整整十一年也未能如愿,换做谁会一笑置之。他实在太累了,累的想找地方睡一觉,再也不要起来。
什么振兴家业,什么光耀门楣,地底下那些老家伙们,五品的高祖,六品的高叔祖,三品的曾祖……有种就自己爬出来吧!
他这个长房长孙,是真的撑不住了……
---------------------------堂屋里一片愁云惨雾,西屋却不然。
林长安却是心思活络的人,没有大哥二哥那么多悲愤感慨,他眼下解决了家里的燃眉之急,自诩“功高盖世”,甚至愉快的哼起了小曲儿。
精神甫一放松,困劲就来了。
屋里唯一一张旧床榻上,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床正中酣睡,小脸红扑扑的,皮肤白皙,睫毛修长,这便是林砚,林长济的独子。
这是个模样俊秀的孩子,长相身量全随了爹娘的长处,又养的精细,唇红齿白,粉雕玉器,换上锦衣华服,绝不输高门大户家的孩子。只是睡相着实有碍观瞻,床上两床被子均被他占了,盖一床骑一床。
“臭小子,睡着了都不老实!去去去……”林长安一脸嫌弃的将他往里推了推,腾出小半张床的位置来,也顾不得身上脏,脱去外衣便一头栽倒,顺手扯了林砚身上的被子给自己盖上,瞬息便进入好梦。
“阿嚏!”林砚很快被冻醒了,连打几个喷嚏:“阿——阿嚏!”
他翻身而起,愤愤看着熟睡中的三叔,握紧拳头捶他的枕头解恨,却一拳捶在一个硬物上。
“嘶——哎呦呦——”
一阵剧痛袭来,他抱着拳头倒吸冷气,一头倒回床上。
别看这孩子睡着时俊俏可爱,醒来却是个十足的小魔头,熊孩子往往伴随强烈的好奇心,他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观察了三叔片刻,确定对方仍在酣睡,便轻手轻脚的摸向他的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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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就读的私塾就在巷子口,是附近几条巷子中家境殷实的人家筹资所办,请了县里的老童生教授蒙学、经学,和简单的算术,可老童生年老体衰,上个月便辞馆了。
里长便又亲自出面延请林长济这位秀才入塾授课,有一个好处,林家在塾的三个子弟都可以免去束脩,不料却被林长济婉言推辞了,原因无他,塾师是要去官府备案的,一旦有了正式工作,县学的廪米便不再发放,廪米每月六斗,折银发放就是三钱银,而塾师每月一两银子,不过多赚了七钱。
里外一合计,失去廪米太不划算,赚的不如摆摊卖字多,时间上也没了自由。
里长便只好去请县里其他童生,却也不是立时马上就能找到的,孩子们也因此被放了半个月的羊。
今日学堂里要来新的先生,林砚在老爹、二叔、老仆元祥的喋喋不休声声催促中穿衣洗漱,吃早饭,粥里竟有一个鸡蛋,林砚新奇的抬头去看林长济。
林长济一脸慈爱:“吃吧,吃完赶紧去学堂,要下雨了,今日学里要来新的先生,迟到了要挨板子的。”
听到读书上学,林砚一脸的苦大仇深,三两口吃了鸡蛋,又扒了几口粥,嚼了半张饼,背起书箱去了学堂。
林长济看着儿子的背影愣神许久,才将他剩下的粥底和半块饼填进嘴里。
其实他也没想别的,不过是在权衡什么样的死法更体面罢了……
林长世见大哥神色恍惚,便劝他今日不要出摊,在家休息,话音刚落,门外房檐上砸下豆大的雨点,逐渐连成了线,俄而风急雨骤,大有封门之势。
这下真的不用出摊儿了,连上山找棵歪脖树吊死的计划都要延后了。
“好在离学堂不远。”林长世望着门外,片刻功夫,已是暴雨如注。
“是啊。”林长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收拾碗筷准备回房补一觉。他一生要强,纵使做鬼,也非得做个好气色的帅鬼。
这时,老元祥斜撑着伞蹚过院子,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伞底下还走着有个瘦高个子的老者,林长世探头仔细一看,原来是里长来了。
“里长来了!”林长济回过神,忙起身相迎,请老者稍坐,命元祥奉茶。
元祥面露难色,家里也只剩些茶叶渣了,放在过去,都是直接倒进花丛里养花的。
“林相公不必客气,我说句话就走。”里长待读书人极为客气,“贸然登门不免唐突,实在是着急啊!”
“哦,”林长济懂了,忙命长世将这几日摆摊赚得的现钱拿出来,拿在手中点了点:“这是上月的束脩,至于新塾师聘金,还请宽限三五日……”
“哎,相公误会了,不是说这个了。”老者推搡了几下才收下那些散钱,又道:“是这样的,下大雨道路泥泞,新塾师在临县托人捎话说来不了了,便想请林相公暂代塾师教两日书,不会耽搁太久,最多两日,按每日八十文算,管中饭,你看可好?”
林长济愣了愣。
老者又道:“林相公是读书人,该是知道的,读书最忌讳一暴十寒。”
“是一曝十寒。”林长世纠正道。
林长济责怪的看了长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总是这样心直口快。
“啊,对对对……”老者接道:“总之,再放任孩子们玩下去,功课都要荒疏了。”
里长家境殷实,为人厚道,着实是为乡邻的孩子们着想,林长济自然不好推拒,待到里长离开,便径自回东屋取出一套四书五经装进书箱。
元祥送走里长,又匆匆回到堂屋,给林长济打着伞,主仆二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往巷口的私塾走去。学堂里,整齐码放着几排桌椅,正前方一张大案,那是先生的桌椅,门窗是桐木的,姚家巷的两三家富户出钱新糊了纸上了漆,风雨被关在外头,满室朗朗书声。
平民百姓能供孩童读书的,多是还算殷实的人家,不求科举做官,哪怕只是能写会算,日后也总好过目不识丁之人。
孩子们知道今天要来新的先生,早早的依次坐好,摇头晃脑的背书,在摸清新先生的脾性之前,都不敢太松懈,唯独林砚带着二叔爷家的小堂叔林长民,并两个平日里一起淘气的同窗——一个叫赵钱,一个叫孙里,扎在一堆儿“密谋大事”。
林砚在向死党们炫耀新得的砚台,立刻吸引了半个学堂的目光。笔墨纸砚价格昂贵,孩子们多用小碗或碟子代替砚台,如今林砚竟带来一方端石砚,装在精致的素面黑漆砚盒里。
“哇——”
端砚出盒,林长民瞠目结舌,林家毕竟阔过,眼界还是有一些的,只见砚背面满布长短不一的细长石柱,错落其间,如夜空中丛星密布,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精品。
“林砚,你家有这好东西,为啥要住在这巷子里?我听先生说过,一方名砚可换一座大宅子呢。”有同窗问。
“你懂什么?”林砚昂首道:“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呃……”孩子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林砚也说不上来,只是常听二叔对着破败的门庭说这句话。
“我知道!”有人道:“孔子说:怎么这么破!”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哄堂大笑。
“先生要来了,赶紧背书吧!”年长些的孩子着急提醒。
学生们如梦方醒,忙各归各位,捂着耳朵继续背书去了。
只有林砚及其党羽仍凑在一起,倒水的倒水,研墨的研墨。
“林砚,你们又要干什么?”又有同窗问。
“闭嘴!”林砚抬头瞪了他一眼,“再敢多嘴,把你套上麻袋扔到粪坑里去。”
“你……”那同窗面红耳赤,再看他身后体壮如牛的赵钱孙里,悻悻坐回原处。
研了满满一池墨,他们敞开了学堂大门。风雨灌进来,便用凳子抵在门后,让门扇保持虚掩的状态。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砚踩上凳子,将沉重的石砚搁在了两门扇间形成的夹角处。这还不算完,赵钱从兜儿里掏出一把刺蒺藜,洒在了大案后的官帽椅上,盖上坐垫,那张胖脸上五官扭曲,露出得意的坏笑。
“林砚,你们会被先生赶出学堂的!”有人看不过,愤愤的说。
林砚满不在乎的拍拍手,从凳子上跳下来,赶出学堂?他巴不得呢!
读书读书……读这些劳什子四书五经有什么用?老爹和二叔读了这么多年书,除了房子越来越小,家当越来越少外,没看出什么别的名堂。
不过是给新来的先生一个下马威,识相的话以后绕着他林砚走,不识相的话……最多是被赶回家去,再也不用上学了,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林长民虽长他一辈,也不过半斤八两,瞪眼扫视众人,威胁之意明显:“都不许多管闲事!”
随即三人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去坐好,林砚守在门口隔着门缝探听虚实。
院外传来蹚着积水的脚步声,远远看见个一身短打的老仆撑着伞,旁边走着一个身穿褐色襕衫的读书人,身形板正,步伐稳重,他的下襟浸满雨水,脚下的布鞋也湿透,却毫不影响他宽阔的步伐。
这一定是新来的先生,林砚心中暗道。
他顺着那两双脚往上看,看清了新先生的脸,突然双目圆睁,揉了揉双眼再看,心下大惊。
糟了糟了!怎么是他爹!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么多熟悉的宝子们留言,真的好开心啊,因为还在调整大纲,所以更新时间不太稳定,调整好后会确定更新时间,谢谢包被们的支持,带林家老小鞠躬感谢!爱你们哟!
在这个父为子纲的年代,林长济绝对算的上慈父中的慈父。
除了读书这件事不容商量外,对林砚几乎是千依百顺,便是林砚这样顽劣,也不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动一个指头。
因此林砚再犯混,也绝不愿当众给疼爱自己老爹难堪,可眼见林长济的脚步越来越近,慌乱之中,林砚踢开了堵门的长凳,风雨灌进来,门扇“啪”的一声开了,沉重的砚台从门顶翻倒兜头而下,重重砸在他的额角,墨汁洒满头发衣裳。
林砚一声痛呼朝后栽去,后脑撞在前排桌角,霎时眼前一黑,耳际嗡鸣,是同窗们的惊慌尖叫声,和父亲林长济的夹着哭腔的呼喊,可这些声音越来越小,越飘越远,逐渐被黑暗吞没,全然没了意识。
林砚再次听到声音时,感觉身体轻了不少,他试图坐起身子,却好似飘了起来,一阵强光刺的他睁不开眼,身旁有人哭有人喊,哭的是林长民,喊的是林长济。
“郎中来了!”有人高声道。
“不要碰他,将他放平,人都散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郎中。
林砚再次睁开眼,呆呆的看着郎中在为地上的林砚望闻问切,止血、施针、抢救。
“爹,我在这儿!”他说。可林长济似没听见似的,背对着他,紧张的盯着郎中。
“爹!”他伸手去拍老爹的肩膀,不料那只手竟从老爹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元爷爷!”另一只手从蹲跪在地上的元祥身上穿了过去。
林砚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那具身体,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死了。
他就这样死了?
这时,郎中恰好摇了摇头,像在回答他似的:“怕是不行了,林相公,方某尽力了,抱回家去,妥善安置吧。”
“爹呀~爹!救我~救我呀!我还没吃上红烧肉,我还没娶媳妇呢!”林砚急的呜呜哭了起来,亏他这时候还想着娶媳妇……
看着早上还在活蹦乱跳的儿子,林长济哪里甘心放弃,他苦苦哀求郎中救活林砚,几乎要给对方跪下。
郎中忙扶住他:“林佚?相公,林相公!方某真的尽力了,您可以再请别的郎中看看,但说句实在话,谁看都一样,孩子伤势实在太重,无力回天了。”
林长济悲痛欲绝之际,瞥见地上躺着的那方石砚,登时汗毛倒竖,这东西为什么在学堂?难道是它砸死了林砚?!
林砚听到郎中的话,颓然的垂下手,他真的死了……
现在他该何去何从呢?小小年纪第一次死,不知道流程啊。
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和二叔三叔了……娘亲呢?娘亲会来接他吗?
想到这里,不远处竟真的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身姿娉婷婀娜,目光平静温柔。
“娘……”林砚呢喃着,不由自主的朝着女子走去。
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钳住了他的双臂,将他牢牢禁锢。
“娘,娘!”林砚受到惊吓,不断挣扎。
“不要过去!”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盘旋:“回去,回到你的身体里!你是你爹唯一的指望,回去,活着!”